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血海1946》海上奇峰 文案: 有一种真相比面对死亡更可怕!!!你准备好了吗? 1946年,抗日英雄,上海黑帮头子傅成彪之子傅天涯回到上海就任上海警察局罪案调查科科长。傅天涯上任第一天就在上海警备司令部缉私中队的队部查获一个秘密的地下制毒工厂。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和来自上海警备司令部和南京神秘政府部门的重重压力和阻力,傅天涯发现这个案件竟然是一个惊天大案――其背后涉及到国民政府在上海沦陷时的一个秘密丑闻。在面临涉案主犯失踪,关键证人被杀,他本人被诬陷杀人入狱的绝境,傅天涯没有气馁,拿出了他在抗日战场上的勇气和军事技能,与黑社会打手,军统特工,警察局的腐败同仁以及神秘政治组织“五名会”杀手们进行了殊死搏斗。虽然他克服了千难险阻,最终查明了真相,可是这真相没给他带来欣慰,反而让他陷入家破人亡的绝境! 真相是残酷的!有时候死亡并不可怕,而真相却更能让人肝肠寸断! 一部你从没看过的,《教父》男主角迈科尔.科里昂似的家族悲剧和另类英雄传奇!情感撕心裂肺,情节跌宕起伏,你还等什么?!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传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天涯,史广才 ┃ 配角:柳文,黄子栋,傅成彪,G先生 ┃ 其它: 第1章 序 喋血大上海 (一) 1937年11月12日,淞沪会战尾声,上海沦陷的当天。上海南市。 炮弹接二连三在附近爆炸,震得傅天涯双耳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见。巨大的烟雾在四周弥散,傅天涯看见两具尸体从被炸踏的围墙缺口飞向空中,很快消失在堆满尸体的街道上。傅天涯茫然四顾,发现身边的同学徐朗和白华不见了,只有一条流着鲜血的断腿卡在不远处的钢筋水泥的残壁上。傅天涯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依稀记得在日军炮击之前,他和徐朗,白华正在趁着难得的战斗空隙,说着闲话,好让自己尽量忘记眼前激战的残酷。 徐朗对他和白华说:等打完这一仗,他就去到南京找他的女友,向她求婚。 白华提醒说:我们不是说好啦,打完这一仗,一起去参加国军抗日吗?我们一百二十位同学都在决心书上签了名。徐朗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后悔了。 徐朗说:我没后悔,我现在就是特别想白玲,铁别特别想…… 白玲是徐朗的女友,也是白华的妹妹。 傅天涯对身边的两个好友说:徐朗,到时我和惋玲也凑个热闹。我们一起结婚,让白华给我们当证婚人! 傅天涯看到了徐朗和白华脸上的笑容,然后炮弹就下冰雹似的落了下来。两个刚才还笑容满面的大活人,就这么一下子就没了。傅天涯感到无限的悲哀。惋玲?!傅天涯突然想起未婚妻黄惋玲。不知道刚才的炮击她是否安然无恙?傅天涯晃晃悠悠站起身,大声喊着:“惋玲!黄惋玲!” “天涯,我在这儿!”黄惋玲从瓦砾堆里站起来,浑身上下满是泥土,连脸上都布满了灰尘。 黄惋玲正在这座商业大厦五楼楼层后侧照顾伤员,离傅天涯的临窗阵地不到30米。可是傅天涯听力还没完全恢复,根本没听清未婚妻在说些什么。不过看着惋玲的身影,傅天涯放下心来。傅天涯环顾四周:“还有多少人?大家靠近点。” 很快十二个人聚集在他周围。 一个皮肤黝黑的大个子对傅天涯说:“队长,连你在内,我们还剩下12个同学。” 黄惋玲补充说:“还有21个重伤员。” 傅天涯感到一阵悲哀,他从震旦,南华大学一共带来了128位同学,不到三个小时就只剩下33个人。傅天涯压抑着心中的悲愤,看着大个子。傅天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这家伙是南华大学篮球队的。他曾经和傅天涯率领的震旦大学篮球队争夺过年度大学联赛的冠军。他听见场上的队员都叫他大个子。 傅天涯:“大个子,清点一下弹药。” 大个子清点了一下:“财政部押送队留给我们的弹药倒还充足。我们还剩下六箱子弹,两箱手榴弹,还有三个炸药包。” 一个左臂被炸断,绑着绷带的男同学怯怯地问道:“队长,我们什么时候撤退?” 所有幸存者的眼睛都盯着傅天涯。傅天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和他们一样也只不过是一个大学三年级的学生。要他这个二十一岁的青年对这么多人的生死负责,这个担子未免太大了。他们这支大学生抗日义勇队是在淞沪会战爆发一个月之后,由傅天涯和同班同学徐朗和白华一起发起的。他们白天支援前线,抢救伤员,帮忙运送弹药物资。空闲下来,傅天涯从国军前敌司令部请来了一个教官训练他们开枪,爆破。傅天涯原想带着义勇队冲到最前线,和上海共存亡。可是没想到,仗只打了三个来月,国军就损失惨重,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政府被迫决定撤退,放弃上海。二个多小时前,这支由震旦大学和南华大学组成的抗日义勇队已经上车撤离上海,准备驶往南京。可是他们的汽车在经过南市就被自称是国军88师的人拦住。一个名叫周礼的上校军官告诉他们财政部在南市仓库有一批重要档案文件和物资,包括两台印钞机,还没来得及转移。他带来的一个连的护送队已经在和日军的战斗中全部阵亡。日军正在组织兵力,准备再次发动攻击,情况万分紧急!他请求义勇队的队员帮助他阻击来犯的日军,争取时间,让他和手下把文件和印钞机装车运走。傅天涯明白这些东西的重要性。这些文件和印钞机一旦落入到日本人手里,中国整个的金融体系就会在一夜间土崩瓦解。于是,傅天涯毫不犹豫地带着这帮只训练了不到二个月的义勇队,立即投入战斗。在离财政部上海办事处仓库一公里的范围内,依据坚固的商业大楼,组成了三道防线。周礼告诉他们一定要坚持到他通知他们撤退,他们才能退。在他没下令撤退之前,就是打到最后一个人,他们也要坚守下去。可眼下财政部押送队的人连个人影都没有,就是说他们还得守下去。 傅天涯艰难地吞沿着吐沫,可是已经半天没喝水,口干舌燥的他,只能干咽。他看着满脸尘土的同学们,说道:“财政部押送队还没给我们下撤退令!我们必须坚守到最后一刻。不过……”他看着仅剩下的33个人,“你们不是军人,能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们现在离开,我不会怪你们的。大个子,你带着惋玲他们先撤!” 大个子一愣,“队长,你怎么办?” 傅天涯:“我和重伤员们掩护你们。快走!” 黄惋玲走上前:“天涯,我不走,要死死在一块!” 傅天涯着急地站起身:“这不是闹情绪,耍性子的时候。执行命令。大个子,你带人快走!” 这时,啪地一声,一颗子弹擦着傅天涯的耳边打过来,射进旁边的墙壁上,掀起一阵尘土。 大个子手疾眼快一把把傅天涯拉到在地。 左臂被炸断的同学惊叫了一声:“鬼子又上来了。” 下面街道,一小队日本兵在一辆装甲车的掩护下,冲了上来。 没时间争论啦,所有的同学都拿枪朝街上的日本兵射击着。 一个重伤员挣扎着抬起身子,虚弱地喊着:“黄同学,给我们手榴弹。我们死也不当俘虏。” 傅天涯含泪冲黄惋玲点点头。黄惋玲打开手榴弹箱,抱起一捧手榴弹,发给虚弱不堪的重伤员。 傅天涯端起一挺轻机枪,冲着从装甲车后面冲出来的日本兵猛烈地扫射着。傅天涯高喊着:“□□的日本鬼子,不怕死的就来吧。同学们杀啊!” 第2章 序 喋血大上海 (二) 最后这场战斗仅仅打了15分钟。在装甲车炮火和机枪的掩护下,五十多个日本兵冲进了大楼,直奔顶楼。战斗中,不少同学纷纷中弹倒下。傅天涯的义勇队只剩下5个人还没挂彩。他们用手榴弹把冲上来的日本鬼子给砸了下去。十来个重伤员也拿着枪守在楼梯口。 断臂的同学的右腿中了一颗子弹,鲜血直流。 黄惋玲上前给他包扎。 断臂同学对黄惋玲说:“你和队长他们快撤,我和重伤员们掩护你们!”冲不远处的傅天涯喊着:“队长,你们快走!” 傅天涯摇摇头:“我不能丢下你们,要死一起死!大个子,你带着剩下人快撤,这是命令!” 断臂同学冲大个子喊着:“史广才,你带着队长他们快走!快啊!” 傅天涯这才知道大个子的大名叫史广才。 日本兵又冲上来了,傅天涯和史广才端起枪扫射,把冲在最前面的4个鬼子打翻在地。后面的鬼子开枪还击,两个守在楼梯口的同学,中弹倒地。一个同学阵亡,断臂同学左肩中弹。他挣扎地抱着炸药包喊着:“史广才,队长,为我报仇!”滚下楼梯。顿时山崩地裂,楼下火光一片。 傅天涯端着机枪想冲下去,黄惋玲一把拉住他:“天涯,留得青山在,为死去的同学们报仇!” 一个重伤员用嘶哑的声音喊着:“队长,你们快走!多杀鬼子,为我们报仇!” 傅天涯还在犹豫,史广才上前拖住他从墙壁的大洞里钻出去,沿着屋梁向不远处的财政部仓库撤去。黄惋玲把急救箱和所有的食品都交给重伤员,然后也跑上屋梁,紧跟在傅天涯和史广才后面。 占领对面楼层的日本鬼子发现了屋梁上的三个人,开枪射击着。傅天涯和史广才边跑,边还击。他们很快冲到一个矮墙后面。矮墙边的水泥柱上拴了一条长绳子,垂到地面财政部仓库的院落。这是负责押运财政部物资的押运队给阻击部队预留的撤退通道。傅天涯和史广才躲在矮墙后,看见黄惋玲在屋檐上拼命跑着,子弹在她脚下飞舞。 傅天涯一见,连忙开枪射击,掩护着未婚妻。史广才也在一旁开枪助阵。他们的掩护换来雨点般的回击。 傅天涯边躲避着子弹,边冲黄惋玲喊着:“惋玲,趴下,趴下!” 他站起身准备冲上去帮助未婚妻。史广才一把拉住他。一排子弹射来,史广才把傅天涯压在身下。 突然,轰动一声巨响。傅天涯推开史广才抬起头――他看见一颗炮弹在黄惋玲身边不远处炸响。黄惋玲的身子飞向空中,然后摔下了屋檐。 傅天涯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惋玲!惋玲!” 话音未落,三十米开外,他们坚守过的楼层里传来十几个爆炸声。整个楼层在火光中坍塌,轰然倒下。傅天涯呆住了。不用说,这肯定是留下来的重伤员,拉响了手榴弹在和敌人同归于尽。傅天涯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只感到有人抱着他沿绳子滑到地面,接着这个人把他扛在肩上,跑进了一间巨大的房间里。 傅天涯两眼恍惚,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在不停地来回放映着――黄惋玲被炸飞起来,栽下高高的屋顶。傅天涯呆呆地看着史广才挥手打着他的脸,但他没感觉到痛,只是一下子抓住史广才的挥起的手腕,木然地问道:“这是哪儿?这是哪儿?” 史广才回答:“财政部上海办事处的仓库!” 财政部上海办事处的仓库?史广才的回答似乎触及了傅天涯敏感的神经。他一下子坐起身,打量着四周。 仓库很大,足足有上千平方米。现在除了一些空箱子之外,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人呢?那个叫周礼的上校说会等着他们一起撤退。这家伙不是应该等着他们吗?就算这家伙先跑了,他至少应该先派人通知他们撤退。这家伙难道让他们义勇队用血肉之躯抵挡着日本人的子弹和炮火,他却一声不吭带着手下溜走了。 “人呢?那个叫周礼的上校在哪儿?”傅天涯吼着。 史广才叹息地:“跑了。他们丢下我们就跑了!这个混蛋!我们100多个同学被这个家伙给出卖了!” 傅天涯像是困兽一样在仓库里乱翻着,希望能从哪个缝隙里把那个出卖他们的家伙给揪出来。 史广才拉住傅天涯:“队长,快走吧。以后再跟这个家伙算帐!” 一排子弹射过来,把已经破碎的仓库的门窗彻底打得希巴烂。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傅天涯从地上拿起还在发烫的轻机枪,轻轻地说道:“走不了了。我们被包围了。” 他从史广才眼神中看到一种绝望和即将赴死的凛然正气! 傅天涯心中默念:惋玲等着我。我马上就来和你会和,等着我! 第3章 第一章 缉毒大案 (一) 一 1946年8月19日上午8:32分,上海光复一年之后。上海南市警备司令部缉私中队队部。 傅天涯带着上海市警察局警务大队200名警察,外加他们罪案调查科50名探员包围了位于上海南市的上海警备司令部保安大队缉私中队的队部。这是傅天涯就任上海市警察局刑事侦察一处罪案调查科长以来的第一次行动。8月初,傅天涯刚刚从威震天下的原远征军第五军200师特务营中校营长职位上解甲归田,回到老家上海。他本打算修养一顿时间,然后继续回到震旦大学完成学业。淞沪会战开始时,傅天涯只是大学三年级,来不及完成学业就组织了大学生抗日义勇队。死里逃生逃出沦陷的上海后,傅天涯来到了长沙参加了新组建的200师。接下来的9年,傅天涯跟随200师从长沙打到广西的昆仑关。再后来200师在师长戴安澜将军率领下成为中国远征军的先锋,进入缅甸作战。傅天涯也从刚从军的少尉排长,一路立功受奖,成为200师的特务营营长。抗战胜利后,200师的首长很赏识傅天涯的军事才能,本来要推荐他去南京陆军大学深造。可是傅天涯拒绝了师首长的好意,执意要复员回老家。他认为日本人被赶出中国之后,百废待兴的中国不需要军人,而最需要的是工程技术人员,进行战后重建。他要完成机械工程专业的学习,好尽早为建设新中国出力! 傅天涯没想到他一回到上海,父亲傅成彪就给他在市政府社会局安排了一个参议的职位。作为上海帮会的领袖,傅成彪在抗战中组织了数万帮会人员参加抗敌别动总队,而一举成为抗日功臣。傅成彪已经不想再重操黄赌毒的旧业,而想从此改邪归正,进入政坛。他为儿子傅天涯设计了一条从政治之路:从市社会局参议的职位上参选市参议院,然后是国大代表,市政府高官,最后是进入中央政府的高层。傅天涯对政治没有一点兴趣,一口拒绝了父亲的安排。父亲俩为此弄得关系很僵,好几天没说话。 就在傅天涯准备到震旦大学重新注册时,上海青帮的另一位大佬,大字辈的前辈黄子栋登门请求傅天涯加入警察局,协助自己清查汉奸,维护社会治安。一个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肯不拘俗礼,亲自登门拜访一个晚辈,这让傅天涯很感动。傅天涯犹豫了片刻,就欣然答应了黄老伯的请求。傅天涯这么做,也不全是看在人称黄老爷的黄子栋的面子。他这么做出于四个理由:第一,傅天涯从小就很钦佩这位曾经做过蔡锷将军卫队营长的黄老伯的为人。上小学时,他经常到黄老伯家去玩,听黄老伯讲述讨袁和打军阀的故事。黄老伯身上的英雄传奇让傅天涯对这位青帮老太爷佩服得五体投地;第二,黄子栋是他未婚妻黄惋玲的父亲。傅天涯一直对惋玲的死充满内疚,他无法拒绝惋玲父亲的请求。第三个促使傅天涯加入警局的原因,就是他对9年前大学生抗日义勇队几乎全体阵亡的事件耿耿于怀。这9年他做梦都想找到那个让他们死守在南市仓库,他自己却偷偷溜走的国军上校周礼。当上警察可以更好地查清当年事件的真相,找到那个家伙,为死去的同学们报仇!而最重要的原因,是黄子栋是他的救命恩人。9年前,他和史广才被日军围困在财政部仓库里,是黄子栋派出300多弟子突然从日军后面杀出来,把他们从死门关上救了下来并护送他们离开了上海。这份恩情让傅天涯永世难忘。 “科长,这可是警备司令部保安大队缉私中队的队部。你没弄错吧?” 罪案调查科副科长姚登贤的问话,打断了傅天涯的思绪。傅天涯没吱声。他打开车门下了罪案调查科的吉姆轿车。姚登贤也赶紧下了车,跟在后面。 傅天涯大步走向在一边抽烟的警务大队大队长卓方面前,质问道:“卓大队长,为什么还不行动?你们在等什么?” 卓方阴沉着脸:“傅科长,你把话再说清楚点。我们该怎么行动?” “那我就再重复一遍。”傅天涯看看身后的姚登贤,抬高话音,“卓队长你的任务是冲进缉私中队大院,把缉私中队的人全部缴械,并控制里面所有的人。姚副科长,你带着咱们科的警探,搜查整个院落,找到藏在里面的制毒设备和毒品。都听明白了吗?” 卓方阴沉着脸:“荒唐!你有什么根据说缉私中队里面藏有一个秘密的制毒工厂?这可是警备司令部的地盘,要是弄错了谁负责?” 姚登贤也帮腔地说道:“是啊,科长,还是谨慎一点为好。我和卓大队长能有今天不容易。我们都是用命换来的,不像有些人有靠山。出了事,有大人物帮着擦屁股。科长,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我看还是请示一下局长再做决定吧。” 卓方也附和地:“是啊,黄局长要是有令,我无话可说。” 傅天涯知道没有警察经历的他,一回到上海就占据了罪案调查科科长的职位,这让局里很多同仁既眼红,又不服气。他们都以为刚满30岁,乳臭未干的傅天涯是靠了父亲的关系才做到这个位置,言语之间总是话带讥讽。 傅天涯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拿出一张密令:“卓大队长,姚副科长。这是黄局长给我的密令。你们要不要给黄局长打个电话核实一下?不过,我要提醒你们。缉私中队的人很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说不定正在销毁证据。要是耽误了时间,让他们把制毒设备转移走,你们俩要承担全部责任!” 卓方接过密令和姚登贤一起看着。密令上写着:吾授权罪案调查科科长傅天涯全权指挥这次行动。任何人不得违抗他的命令。违者严惩!密令下方有局长黄子栋的亲笔签名。 卓方和姚登贤互相看了一眼。卓方把密令还给傅天涯:“既然局长发话了,我执行就是啦。”那意思好像是告诉傅天涯,我这是冲着局长的面子,而不是你。 傅天涯把密令放进口袋里,满脸严肃地命令道:“卓大队长,缉私中队大部分人员已经出外执行公务。里面只有不到50人。我希望你能很快制局面。十分钟后,我和姚副科长和你在院子里会和。行动吧!”就好像是在大战之前,傅天涯的话语中透射出不容质疑的威严! 卓方敬了一个礼,走去。可是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要是有人反抗怎么办?” 傅天涯一脸冷酷地说道:“格杀勿论!还有,要是你发现我们的人,有违抗命令,徇私枉法者,也就地□□!” 傅天涯的冷酷和严厉象一盆冷水一头浇在站在一旁的姚登贤的身上!他打了一个冷战。 第4章 第一章 缉毒大案 (二) 二 警察局占领并控制缉私中队的行动并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尽管守候在大门口的哨兵已经发现很多警车停在不远处,但并不以为然。缉私中队邸属上海警备司令部,是军事要害部门,哨兵做梦也想不到,上海警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所以,等他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时,已经太晚了。200名警务大队的警察不但缴了他的枪,还冲进队部大院,将所有缉私队的士兵,军官都缴了械,集中扣押在大会议室里。 傅天涯和姚登贤带着50名罪案调查科的探员在十分钟后,也乘车冲进来了缉私中队的队部。按着事先的安排,姚登贤将人员分成十组。七组人员集中搜查前院,另外三组人马负责搜查后院。傅天涯看着手下四散开来的背影,心里默念:老天保佑!千万要找到这帮家伙制毒,贩毒的证据。否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冒然扣留军方人员,搜查一个军方要害部门,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正像黄老爷子对他说的:弄不好会把天捅一个窟窿! 缉私中队队部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是一个正方形三层楼房围起来的院落。正中小楼被一条通往院门的石板路隔开,一半小楼是队部办公室和会议室,另一半小楼是中队长和副中队长的办公室和小餐厅。两边的楼房分别是三个小队的宿舍和办公室。和院门相对的楼房被一个拱形的房门穿过,从这里可以直通后院。现在这个拱门被大锁链锁着。姚登贤正和两个探员正在费劲地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锤敲砸着大锁。傅天涯打量着拱门两侧的建筑,左边是大餐厅,右边建筑有铁门把守,一定是军械库。看来缉私中队的所有公干都安排在前院。如果有什么猫腻,一定藏在铁将军把门的后院。哗地一声,后院门的铁锁被砸开了。姚登贤带着三组15个探员鱼贯冲进了后院。 不远处的大会议室传来阵阵叫骂声。被关押的缉私中队的官兵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哪受得了这种奇耻大辱,他们把上海警察的祖宗八代都骂遍了!门外负责看押他们的8个警察都扭着头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傅天涯心里忐忑不安。如果他这次拿不到缉私中队窝藏毒品的证据,且不说被关在里面的那帮凶神恶煞的家伙,就是局里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同仁也不会放过他!卓方在不远处不怀好意地看着他,那是一副等着落井下石的小人样。傅天涯提醒自己以后要多小心这个家伙。不过,他眼下最担心的就是举报缉私中队窝藏制度工厂的情报到底准不准确? 今天是傅天涯就任警职的第一天。原本在一上班就由局长黄子栋亲自主持欢迎仪式,可是傅天涯一走进黄子栋的办公室向他报到,黄子栋就把房门关上,反锁起来。傅天涯拿不定主意,自己上班的第一天黄老太爷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悄悄话要对自己说。 黄子栋盯着傅天涯的脸,一脸严肃地问道:“天涯,有一件十分重大,但又十分危险的事,你敢不敢干?” 傅天涯了解黄老太爷的脾气。此公无戏言。他说重大,此事就一定非同小可。“局长,我现在是你的部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要局长你下令,天涯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黄子栋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有胆量。看来我没有看错你!” 当傅天涯和黄惋玲相恋,傅天涯向黄老太爷禀报他们的恋情时。黄子栋曾经问过他:“你爱惋玲吗?” 傅天涯重重地点点头:“我爱。为了惋玲我可以抛弃一切,甚至是我的生命!” 黄老太爷当时也说了一句:“好。看来我没有看错你!” 惋玲!傅天涯心中一阵绞痛。 黄子栋拿出一份电话记录,递给傅天涯:“不久前,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打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她向我举报一年前上海光复时,我亲自带人收缴的汪伪特工总部禁毒所制作吗啡的设备,并没有被销毁,而是被人偷偷运走并藏在警备司令部保安大队缉私中队的队部里。” 傅天涯皱着眉头问,“缉私中队队部?局长……” 黄子栋摆摆手:“别老是局长,局长的。天涯这没外人,你就叫我黄伯伯吧!” “黄伯伯,这情报可靠吗?会不会是走私团伙想蓄意报复缉私中队的弟兄,故意误导我们?” 黄子栋喝了一口茶,“起初我也这么认为。汪伪特工总部的制毒工具是在我的监督下被炸毁的。怎么可能又失而复得?不过,为了谨慎为见,我让汪涛秘密监视缉私中队的一举一动。昨天晚上,他发现一辆蒙着帆布的卡车离开了缉私中队,驶往十六铺码头。汪涛在码头上趁人不备,悄悄检查了车上运载的货物。这是汪涛今天早晨送过来的。”黄子栋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两枝小玻璃管,递给傅天涯。 汪涛是黄老太爷的贴身保镖,也是黄老太爷最信任的人。9年前,就是汪涛带人把他和史广才从日军的重围中救出来的。他的话应该没错。 傅天涯审视着里面微黄色的液体。傅天涯很熟悉这玩意,在战地医院他看见过医生用这玩意为伤兵减轻疼痛。 “吗啡?” 黄子栋点点头:“汪涛让人化验过了。已经证实是吗啡。汪涛说那辆卡车上有四个大木箱。如果里面装的都是吗啡的话,我就不得不相信,缉私中队里面的确有一个制毒工厂。否则,很难解释这么大量的吗啡从何而来?” 傅天涯若有所思地:“还有一种可能是缉私中队最近缴获的毒品。” “有这种可能。不过这也只能说明,他们没有上报受邀的毒品而是监守自盗,偷偷运往外地销售。不管是那种情况,都可以确定,的的确确存在一个以缉私中队为中心,贩卖毒品的网络。这帮蛀虫!” 傅天涯认同黄子栋的分析,“黄伯伯,你打算怎么办?” “天涯,上海光复一年来,世风日下。那些中央的接受大员公然收受贿赂,中饱私囊。大发国难财。老百姓称呼他们为五子登科:大捞金子,票子,房子,车子和女子。那些军警部门也上行下仿,利用手中的权力,庇护汉奸,走私贩毒,为所欲为。这次老子就是要杀一儆百,给那帮贪官污吏一点颜色看看。” 第5章 第一章 缉毒大案 (三) 老爷子还是那副嫉恶如仇的样子,这注定了老爷子一生坎坷不平的经历。黄子栋早年追随蔡锷将军反袁。蔡将军过世以后,他又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继续反袁大业。北伐时,黄子栋已经官至少将师长,本来前程似锦。可是,由于同情国民党□□领袖邓演达所领导的第三党,反对□□的□□统治,被老蒋革去了军职。老爷子一气之下来到上海隐居,发誓不再踏足政治,过着寓公般的生活。由于老爷子在青帮中辈份极高,又曾做过国民党军中的师长,得高望重,所以不少达官贵人都纷纷拜黄子栋为老头子。帮会的同仁们也都尊称他为黄老太爷,恭敬有佳。本来黄子栋以为自己从此可以退出政坛,过着养尊处优的太平生活。可是37年8月日本人进攻上海,彻底打破了黄老太爷的宁静生活。他和傅天涯的父亲傅成彪一起组织帮会同仁积极支持抗战,并成立了三万多人的抗敌别动总队。上海沦陷后,傅成彪先是撤到香港,然后是到了陪都重庆,遥控着在江浙一带活动的别动队。黄老爷子却不同,他一直留在上海,和弟子们一道从事除奸和破坏日伪军事设施的危险活动。日本的梅机关和汪伪的76号悬赏50根金条要黄老太爷的脑袋,可是直到上海光复,他们连黄子栋的汗毛都没碰到。 上海光复后,老爷子本想解甲归田,重归桑梓。但是首任市长吴铁城三顾茅庐,一定要请老爷子出山做上海市的警察局长。当时的上海来自各路的接受大员蜂拥而来。这些大人物为非作歹,不可一世。为了争夺敌产,这些人互不想让,甚至不惜刀枪相见。可是麻烦的是这些人来头都不小,吴市长是一个也惹不起,所以只好请黄老太爷出山。吴市长知道老爷子为人正直,又是上海的地头蛇。他的学生,徒弟遍布军政商各界。他这个市长摆不平的事,黄老太爷一定能摆平。架不住吴市长三番五次的纠缠,老爷子最后终于答应代理上海市警察局长一年,帮吴铁城维持住上海的治安。一年后,无论好坏,吴铁城都要另请高明。现在离老爷子和吴市长的口头约定还有二个月的时间。就要卸下上海市警察局长的担子,老爷子却要拿缉私中队开刀,而且还要拉上他傅天涯一起干。看来老爷子这一辈子算是很难再有什么太平日子了。 傅天涯小心翼翼地说道:“局长,缉私中队背后是警备司令部。和他们干上了,今后的麻烦会不少。” 黄子栋盯着他,“是啊,弄不好会把天捅一个窟窿!天涯,你怕吗?” 傅天涯微微一笑:“我傅天涯9年前就应该和惋玲和那125多位同学一起去老天爷那里报道了。我怕什么?只要那帮兔崽子真的走私贩毒,祸害百姓,我傅天涯一定要把他们绳之于法。就是天王老子发话,也没用!” 黄子栋感叹地拍拍傅天涯的肩膀:“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天涯,你马上带警务大队和罪案调查科的人搜查缉私中队。你放心,出了事我和你一起担着!” 傅天涯站起身:“天涯领命。不过黄伯伯,我有一个请求。请你给我写一道密令。我初来咋到,需要一个尚方宝剑!” 黄子栋立刻拿起笔给他写了一道手谕。 傅天涯接过手谕,迟疑了一下,“黄伯伯,惋玲的事很对不起。我不该让她参见义勇队。” 黄子栋脸色很平静,“你在长沙给我写的信我收到了。惋玲……”黄子栋嘴唇抖动想说点什么,“唉,天涯你刚到上海,很多事你都不清楚。以后有机会,我慢慢跟你说……” 傅天涯逃出上海后,就和史广才到了长沙。由于时间紧迫,傅天涯没来的及和黄子栋见面话别。他只是匆匆告诉汪涛,黄惋玲牺牲的事。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有责任向黄子栋说一声对不起。于是,在长沙一个挤满难民的小客栈里,傅天涯给黄子栋写了一封信,详细告诉他惋玲死亡的前前后后,并在信中对惋玲的死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和自责。黄老伯要对自己说什么?是不是他已经找到惋玲的尸体,并且好好安葬了自己深爱的恋人? “哐当“一声巨响,让傅天涯回到了现实。他看见姚登贤带着5个探员抱着木箱子,推开后院的铁门。一个侦探不小心把箱子撞在铁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傅天涯赶紧走过去。那个木箱掉在地上,里面的玻璃瓶洒了一地。傅天涯捡起一个玻璃瓶,看着里面淡黄色的液体,明白这就是吗啡无疑。 姚登贤禀报说:“科长,后院果真有一个制作吗啡的工厂,还有一个仓库,装满了成品吗啡和作为原料的鸦片。” 傅天涯嘴角浮出笑容,“立刻把工厂和仓库封存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 姚登贤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串机枪的扫射声。 一个警务大队负责站岗的警察失魂落魄地跑进来,惊叫着:“不好啦,保安大队的人拿着机枪和迫击炮,把我们给包围了。” 院内一片惊慌。大队长卓方脸色苍白地走过来:“傅科长,事情闹大了。保安大队那帮狗崽子个个训练有素,又拿着重武器,真打起来,我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傅天涯冷笑一声:“老子在缅甸跟日本人打丛林战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躲在哪儿享清福呐,跟老子玩这套?哼!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卓大队长带着你的人上屋顶。” 第6章 第一章 缉毒大案 (四) 三 卓方拒绝执行傅天涯的命令。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胆怯害怕,而是坚称如果火并出了人命,他负不了这个责任。他和姚登贤意见一致,先退出缉私中队的院子,撤回警察局,让局长和上海警备司令宣铁吾交涉,再做打算。这时,门外上海市警备司令部保安大队的大队长肖少武通过扩音器向他们发出最后通谍:限里面的警察十分钟内缴枪投降,否则他们就冲进来,进行强行抓捕。 傅天涯看着卓方和姚登贤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就知道这两个家伙靠不住。如果他今天当着这250名警察的面向保安大队的人服软,他傅天涯从今以后就别想在上海市警察局再混下去了!傅天涯只能靠他自己,单枪匹马地解决这件事。傅天涯突然感到热血沸腾。他好像又回到9年前在南市和日军厮杀的战场。他拿出□□,检查了一下弹夹,大脑运转,迅速拟订了一个解决方案。首先他走进缉私中队队部办公室给现任上海《新闻报》记者的史广才打电话,让他召集一帮记者迅速赶到位于南市的警备司令部缉私中队,届时上海市警察局会有重要的消息要发布。自从逃出上海后史广才就和他一起加入了国军第五军200师。两人一直在师特务营并肩战斗。一年前,史广才复员回到上海加入了父亲创办的《新闻报》成为一名揭露接受大员丑闻和黑金政治的新闻记者。傅天涯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史广才带着记者们赶来,保安大队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他也明白远水解不了近渴。史广才起码还需要二个小时才能从原法租界赶到南市。保安大队只给了他十分钟。他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 傅天涯举着双手,孤身一人走出缉私中队的大门。大门外,十几辆卡车后面站满了荷枪实弹的保安大队的士兵。傅天涯粗粗一看,至少看到5挺重机枪,六门日式迫击炮,10来个掷弹筒,还有2门山炮。妈的,这些装备快赶上他的特务营了。看来在收缴日军战略物资时,保安大队发了不少横财。 傅天涯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大声说道:“我是上海市警察局罪案调查科科长傅天涯。我要和你们的长官说话。” 一个上尉从汽车后面探出身,“少费话,赶紧让你们的人排队出来。要不然我们就把你们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给一勺烩了!” 傅天涯上前一步,“我有重要的话要和你们长官说。我身上有你们宣司令的手谕。” “把他带过来!”一个声音从后面的军用吉普上传来。 上尉带着两个士兵,走出来。他们仔细地搜查了傅天涯的全身,下了他的□□,然后把他带到卡车后面的吉普车。 一个穿着上校军服,带着一副金丝眼睛,模样很斯文的家伙走下吉普车。“我是保安大队大队长肖少武。你刚才说你有宣司令的手谕?我能见识一下吗?” 肖少武太大意了。他以为傅天涯刚被搜过身,四周又都是他的手下,就放松警惕,走到傅天涯身边。傅天涯从口袋里慢慢掏出黄子栋的密令,递给肖少武。就在肖少武伸手去接的瞬间,傅天涯突然抓住肖少武的手腕,轻轻一带,把肖少武拉向自己。他的右手同时伸向肖少武跨在腰间的枪套,迅速拔出他的勃朗宁配枪,打开枪机,对准肖少武的脑袋。傅天涯从小就跟着帮会第一杀手宁叔练武,在文法中学和震旦大学读书时又加入了西洋拳击俱乐部,进入200师特务营又接受了美军特种部队严格的擒拿格斗训练。这些训练让傅天涯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在缅甸丛林,他一个人曾经和6个日军侦察兵白刃,全歼来敌,而他自己却只是受了点轻伤。 傅天涯的偷袭一气呵成,旁边的保安大队的上尉以及十几个士兵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们的长官就被傅天涯给挟持了。 肖少武大惊失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突袭缉私中队,挟持本大队长。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弟兄们,把他给我拿下!”肖少武断定傅天涯不敢对他下狠手,有点肆意妄为。 十几把枪对准傅天涯。上尉厉声道:“把枪放下!” 傅天涯没说话,左手卡住肖少武的喉咙,稍微一用力。肖少武立刻喘不过气,只翻白眼。傅天涯右手把枪一滑,对准上尉的脚下就是一枪。巨大的枪声,把肖少武的耳朵几乎震聋。子弹打在上尉的脚边的泥土上,吓得上尉跳脚退了一大步。 傅天涯松开肖少武的喉咙。肖少武大口喘着气,说不出话来。所有人都知道遇到硬茬,傅天涯是在玩真的。于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傅天涯就这么挟持着肖少武大摇大摆地在保安大队三百多人的枪口下,从容退回到缉私中队大院。 傅天涯的举动把他的警察同仁给镇住了。警备司令部保安大队是什么货色?那是上海滩的土皇帝,没人敢招惹。这帮家伙平时看见警察不顺眼不是拳打就是脚踢。警察局被这帮愣头青欺负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如今傅天涯不但带人占了缉私中队的队部,还把保安大队大队长给挟持了。警察们一个个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就连卓方和姚登贤也暗暗佩服傅天涯的胆量。可是你挟持肖大队长容易,该如何收场却没那么简单。卓方和姚登贤心里暗喜,等着看傅天涯的笑话。 一个小时之后,黄子栋带着一帮记者乘坐八辆轿车鱼贯驶来,停在缉私中队大院门口。原来傅天涯在电话里叮嘱史广才:领着记者直奔警察局找黄子栋局长要求到南市缉私中队现场采访警局的缉毒行动。傅天涯心里很清楚,卓方和姚登贤恐怕早就打电话给黄子栋报信去了。依照黄老太爷的脾气,他巴不得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缉私中队贩毒是政府的一件大丑闻。如果让警察局按程序上报到市政府和警备司令部,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家丑不外扬,低调处理。让记者先报道出去,让这件事成为公共事件,到时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袒护贩毒犯了。果然,当史广才带着其他报社的6名记者赶到警察局,正准备上车赶往南市的黄子栋,立刻派车拉着这帮记者来给警察的扫毒行动做个见证。 傅天涯听到守候在门口警察的报告,连忙和卓方,姚登贤一起走出大门。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将近1米90的大个子史广才。史广才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没扎领带,手里拿着礼帽,脖子上挂着傅天涯送给他的复员礼物――一架德国产的蔡司牌照相机。 史广才装作不认识傅天涯的样子,冲他喊着:“这位警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保安大队持枪荷弹地包围你们?” 傅天涯没回答,而是走到黄子栋身边,欲言又止的:“局长……” 不用傅天涯解释,黄子栋也能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拨开人群,冲站在卡车旁边,端着一挺轻机枪的保安大队上尉,说道:“行动结束了,谢谢你们的配合。撤了吧!” 上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傅天涯走过去厉声喝道:“你耳朵聋了吗?黄局长和你们肖大队长要亲自主持召开记者会。你赶紧带着你们的人滚回军营!” 上尉一看这架式,赶紧集合队伍,开车离去。 “黄局长,你们是不是和保安大队发生了冲突?” “是呀。我们听说警察今天上午占领了缉私中队的队部?这是怎么回事?” 黄子栋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安静。今天我们和保安大队一起对缉私中队进行了突击检查。我们发现了重大的犯罪证据。大家先去休息一下。15分钟以后,我们就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大家有什么问题等会儿再提。”黄子栋示意姚登贤把记者带进大院。他自己故意和傅天涯走在人群的最后面。 黄子栋低声问道:“你刚才说肖少武也来了?” 傅天涯点点头:“这家伙带着人想缴我们的枪,被我拿下了。他现在和缉私中队的人一起被关在食堂里。等会儿我请他一起参加新闻发布会。” 黄子栋苦笑道:“天涯啊,天涯。你连肖少武都敢扣押!你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吗?他可是宣司令手底下的红人!看来我们这回真的要把天捅个窟窿了!” 第7章 第一章 缉毒大案 (五) 四 新闻发布会是在缉私中队的会议室举行。主席台上,黄子栋坐在正中间,傅天涯和肖少武分坐两侧。最难受的就是肖少武,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没处发,还要被黄子栋强拉着,硬挤出一副笑脸为警察局的行动背书。别提多憋屈了。肖少武原本拒绝面对记者。可是傅天涯对他说:“记者们一直在追问为什么保安大队的人凶神恶煞地把200多警察包围在缉私中队的队部。肖大队长要是不参加新闻发布会,对外宣称是和警察局联合缉毒,恐怕这帮记者会让肖大队长声名扫地!” 肖少武顿时哑口无言。他恨恨地看着傅天涯,恨不得一口把这个外表文质彬彬的家伙撕得粉碎。不过理智告诉他:傅天涯的话是对的。他带人包围缉毒的警察。这事要是宣扬出去,对他总是不利。这次只有打落牙吞下去,以后再找机会跟这个小白脸算帐。 记者会开始,黄子栋做了开场白:“我们警方根据情报,得知缉私中队藏有一个制毒工厂。我们经过仔细的侦察,我们证实了情报的可靠性。今天我们警方联合警备司令部保安大队一起采取行动,起获了制毒工厂和大批毒品。下面由我们警方这次行动的指挥官,警察局新任罪案调查科科长傅天涯先生,回答各位的问题!” 傅天涯拿起一张纸念着:“请允许我先向大家通报一下战果。我们这次行动缴获了一座制作毒品吗啡的工厂,并起获了吗啡120箱,合计240公斤;鸦片50箱,合计500公斤。现在请各位提问。” 史广才首先站起身:“请问警方是怎么发现缉私中队涉嫌贩毒?” 傅天涯回答道:“正像黄局长刚才介绍的,警方是根据可靠的情报才采取行动的。为了保护我们的线人,请原谅我不能透露情报的来源。” 史广才追问道:“能介绍一下这起贩毒案的罪犯吗?缉私中队共有多少人牵涉进此案?” “案件正在调查中,恕我现在不能透露详情。不过,我们警方会定期举行新闻发布会,向各位,并通过各位,向整个上海市民通报案情的最新进展。那位穿红上衣的小姐。”傅天涯指了指坐在前排举着右手的一位女记者。 女记者站起身:“我是《申报》的记者王雨婷。我想请教傅科长,你们的行动顺利吗?有没有遇到抵抗?” “行动很顺利。缉私中队的官兵都很配合。当然……”傅天涯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肖少武,“这还要感谢肖大队长的大力支持。” 肖少武尴尬的点头示意。 “这次行动一共抓获了多少人?” “这次行动我们一共抓获了制毒工厂的技师3名,工人12名。另外,我们还扣留了53名缉私中队的官兵,协助我们调查。目前这些人已经被押往警察局,我们会对他们进行突击审讯,估计很快就会有所突破。” “我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保安大队肖大队长。我们不少记者刚才听到一种说法:说是保安大队根本就不是来配合警察的行动的,而是想从警察手里接管缉私中队。肖大队长,这是真的吗?”王雨婷目光如炬地射向肖少武。 肖少武脸涨得通红:“这他妈的,纯属造谣!”意识到失言,连忙放缓语气,“这纯属谣言。希望大家不要当真。我们保安大队是……奉了上海市警察局的请求,前来配合他们搜查缉私中队。为了防止有人外逃,我们保安大队封锁并包围了缉私中队的院子。这个傅科长可以作证。” 记者们纷纷站起身质问道: “我听说保安大队要求警察交出武器?有没有这回事?” “缉私中队制毒,贩毒,作为它的顶头上司。肖大队长你要承担什么责任?” “缉私中队作为军方打击走私的关键部门,参与贩毒,制毒,你让上海市民还怎么相信你们军方的管制能力?” 肖少武没想到记者把矛头对准他,狼狈不堪地坐在原位,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黄子栋挥挥手,为他解围:“各位请不要激动。安静。这个案子正在调查中。请诸位放心,等案件真相大白,我们一定会追究相关人士的责任,绝不姑息!现在我宣布新闻发布会结束。下面请各位移步到后院,参观一下我们的战利品。各位请!” 第8章 第二章 案情急转 (一) 一 1946年8月19日午12:34分,上海市警察局总部黄子栋下令傅天涯所在的罪案调查科负责侦办这起案子,并直接向他本人汇报。傅天涯回到警局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全科53名探员突击审问所抓捕的制毒工厂技师,员工和缉私中队的官兵。由于人手不够,黄子栋把刑事侦察一处其他科室的警察和警务大队也调配给傅天涯指挥。审讯是2人一组单独审问一个嫌疑人。这天位于原公共租界福州路185号的上海市警察局总部热闹非凡。除了正常的审讯室外,拘留所以及总部大楼二楼和三楼所有的办公室都被临时征用为审讯之用。 傅天涯亲自参与了对制毒工厂总技师高凤鸣的审讯。这场审讯安排在傅天涯的办公室。罪案调查科的秘书王晓负责记录。高凤鸣是一个高高瘦瘦,带着宽边黑眼镜的中年人,看上去有四十来岁,要不是神色不安的样子,他那一副书呆子的模样倒像是一个大学教书的先生。 傅天涯拿出烟盒递给高凤鸣。高凤鸣摇摇头:“对不起,长官,我不抽烟。长官你也少抽点,烟里面的尼古丁可以危害你气管和肺部!” 一个制毒祸害他人的家伙,竟然为了自己的健康,连香烟都不抽,这该是多大的讽刺啊?! “姓名?”傅天涯点燃一只烟,轻松地问道。 “高……高凤鸣……” “年龄?” “44岁。” “职业?” “化学工程师。” “化学工程师?你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长官,我真的是化学工程师。我以前在震旦大学化学系当过讲师,淞沪会战之后,我在法租界的一家制药公司当工程师。我说的都是真的。傅科长,我在学校见过你。你是工程机械系的吧?还是学校篮球队和拳击俱乐部的队长。有段时间我也喜欢拳击,还在俱乐部得到过你的指教。傅科长大概不记得了。”高凤鸣想和傅天涯套近乎。 当时来拳击俱乐部的同学和老师很多,傅天涯好像对这个瘦高个的眼睛男有点印象。 “为什么制毒?” 高凤鸣叹了口气,看了坐在傅天涯旁边的王晓一眼,说道:“你们警察局有我的档案,你看了之后就知道原因了。” 王晓在傅天涯耳边低语着:“科长,高凤鸣是汉奸。我参加过对他的审判。他的档案就封存在档案室。” 傅天涯一愣,“马上去档案室,把他的档案调出来。” 王晓点点头,走出门。 高凤鸣看见王晓离开,低声对傅天涯说道:“傅科长,我和你弟弟傅天成很熟……” 傅天涯同父异母的弟弟傅天成,在上海沦陷时,和他母亲,傅成彪的姨太太戴秀娥在上海外滩码头被日本人抓获。有人说是负责护送他们母子逃难的,傅天成的徒弟范大龙出卖了他们。也有种说法是曾经是上海名伶的戴秀娥早就和范大龙相好,在傅成彪强娶戴秀娥为妾之后,两人一直暗通款曲。日本人占领上海给了这对苦命鸳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们一起串通好,留在上海,趁机投奔了日本人。傅天涯没有心情去弄清到底这两种说法哪个正确。可以肯定的是,范大龙不但后来娶了戴秀娥,而且最后成为了汪伪特工总部76号的别动队长。而作为拖油瓶的弟弟傅天成,也加入76号成为禁毒所制毒工厂的帮办,帮助76号秘密制毒以筹集经费。高凤鸣肯定是在制毒工厂认识傅天成的。 高凤鸣看到傅天涯没说话,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和天成老弟是在76号戒毒所认识的。我那时被76号的范队长抓起来。他知道我是化学工程师所以就逼我从鸦片里提炼吗啡,天成老弟负责运送鸦片到外地销售并帮忙管理后勤。你弟弟对制毒很感兴趣,没事总是到工厂陪我聊天,问东问西,很好学。我当时不知道天成老弟是军统的卧底。深藏不露。真是个能干的小伙子。傅科长,你弟弟还好吧?” 在上海光复以后,傅天成作为汉奸就被黄子栋关押在提篮桥监狱。听说父亲傅成彪多次向黄子栋求情,都被铁面无私的老太爷给回绝了。没办法,傅成彪只好找到了军统的戴老板,给天成弄到了一份地下工作人员的证书,这才让傅天成捡了一条命。 傅天涯把桌子一拍:“高凤鸣,你少跟我套近乎。我问你制毒工厂是谁在负责?” 高凤鸣吓了一大跳。他身子僵硬,直直立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高凤鸣深深叹口气,“傅科长,我就实话跟你说吧。反正我不说,其他人也会交待。这个工厂是陈光山的。据他说,他买通了缉私中队中队长武四名,把工厂设在缉私中队后院。陈光山负责生产和销售,武四名负责工厂的安全和武装押送。其他详细的细节我就不清楚了。” 陈光山是上海滩有名的制药大王。抗战前他就在法租界和华界拥有4家制药厂。他和父亲傅成彪的关系很好。1924年,陈光山被绑匪绑票。绑匪要价50万美金。警察局和法租界巡捕房对案子束手无策。他的家人求到上海帮会领袖傅成彪。傅成彪亲自出面让绑匪交出陈光山,而且还替陈家免去了那笔巨额赎金。为感谢父亲的大恩,陈光山拿出了制药公司20%干股送给了父亲。有了父亲参股,谁也不再敢打陈光山制药公司的主意。他的生意越做越好。现在虽然陈光山的生意不比战前,但他和父亲正在筹划恢复制药工厂。指控陈光山制毒,贩毒,傅天涯一时很难接受。 “高凤鸣。你说的陈光山是上海滩制药大王陈光山吗?” “就是他。不是他还有谁有这么的能量能把我从监狱里捞出来,又有谁能买通缉私中队替他效劳?” 傅天涯也觉得高凤鸣的话有几分道理。他把高凤鸣的证词记录在案。 “除了陈光山和武四名,还有谁参与了制毒,贩毒?” “这……我就不清楚了……” “陈光山把毒品卖给谁?他的下家是谁?” “傅科长。我只是一个技师,只负责毒品的质量,别的事我一概不知。你最好去问陈光山和武四名!他们才是主谋。” 这家伙想拉陈光山和武四名顶罪,难怪他会这么痛快。 门开了。王晓拿着一份档案走进来递给傅天涯。傅天涯打开一看,头一份是判决书:因为汉奸罪判处高凤鸣死刑。执行的日期是去年的12月6号。真是见了鬼了,被执行枪决的人竟然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 傅天涯合上卷宗,“高凤鸣,你是怎么从刑场逃出来的?老实交代!” 高凤鸣镇定地:“去年8月,陈光山到监狱来看我。他提出条件只要我帮他继续制毒,他就想办法把我给救出来。我答应了他。陈光山当天就把我带出了监狱。那个被枪毙的家伙,只不过是一个替死鬼!你现在该明白陈光山的能量有多大了吧?陈老板有的是钱,而在上海,只要你有钱,有地位,没有办不成的事。天成老弟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傅天涯把口供递给高凤鸣让他签字。 高凤鸣规规矩矩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大名。他抬起头:“傅科长,替我向令弟问好。就说我高凤鸣很想念他!我们有很多共同的语言!” 第9章 第二章 案情急转 (二) 二 对被捕的15名制毒工厂的员工以及53名缉私中队官兵的初步审讯整整进行了一下午。直到傍晚7点各个审讯小组的成员才把审讯记录汇总到傅天涯的手中。傅天涯粗粗浏览了一遍就带着记录走进黄子栋位于五楼的办公室。 黄子栋一直在坐等着最新的消息。上海市政府,市党部以及警备司令部都派人来询问过案件侦办的情况。上海各大报纸以号外的形式第一时间发表了报道。这件事已经引起了上上下下的关注。就连南京国防部军法局和行政院警政部也打过电话,要求黄子栋通报案情。可是不管谁来电话,黄子栋都很客气地以案件正在追查为由,一一把他们打发了。他在为傅天涯尽量争取时间。黄子栋资格很老,现任警备司令部司令宣铁吾在北伐时还曾经在他手下当副师长,有了这样的资历,各个方面都不敢对老爷子太造次。 天已经黑了。黄子栋喝着茶,看似平静,内心却充满了焦虑。当老太爷看见傅天涯走进房门,他连忙站起身,迫不及待地问道:“天涯,情况怎么样?” 傅天涯拿出一份秘书王晓整理的报告,递给黄子栋:“黄伯伯,初步查明,制毒工厂是大明制药公司老板陈光山伙同缉私中队中队长武四名开办的。缉私中队共有包括副中队长姚广丰在内的5名军官参与了武装押运毒品的活动。这是高凤鸣等15人的供词,这是姚广丰和其他2名参与贩毒的军官的证词。” 黄子栋接过证词,看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陈光山也牵涉进来了?这事可靠吗?” 傅天涯知道陈光山是上海有名的商人,和老太爷也算是朋友。前不久他曾经邀请黄子栋入股他的大明制药公司,可是被黄子栋给一口拒绝了。 “一共有四份口供指证陈光山是制毒工厂真正的主人。应该不会有错。” 黄子栋点点头:“陈光山和武四名抓到了吗?” “我已经派姚副科长和卓大队长去捉拿他们了。可惜他们都不在家,也不在大明制药公司。估计这两个家伙已经得到风声,潜逃了。” “立即发出通缉令。一定要把这两个家伙缉拿归案!” “我这就去办。”傅天涯转过身,走向门口。 黄子栋叫住他,“天涯,这件事你交代姚登贤去办吧。你跟我去一趟警备司令部。宣司令还等着我们去通报案情呢。” 傅天涯犹豫地:“黄伯伯,今晚是我妹妹的订婚典礼,我能不能……” 黄子栋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我听说你父亲请遍了上海的头面人物,可是就是没给我黄子栋发请柬。他一定还在为天成的事跟我制气。人在其位,就得某其位,我那也是没办法。” 黄子栋把傅天成抓入监狱后,不顾老友傅成彪的求情,一定要以汉奸罪给予严办!傅成彪一怒之下断绝了和老太爷的往来。 傅天涯了解这段内情,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父亲像个小孩子。过一阵就没事啦。” 黄子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我和你一起去参加你妹妹的订婚礼。宣司令肯定会在那儿。另外,天涯,我仔细检查过那套制毒设备。它们的确就是我们起获的76号戒毒所的设备。去年,这套设备还是你弟弟傅天成举报的。等会儿见了天成,你好好问问他……” 敲门声。黄子栋止住话头,“进来。” 姚登贤拿着一个文件夹匆匆走进来,“局长……哦,傅科长也在这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黄子栋不满地,“什么事?说吧。” 姚登贤清清嗓子,“局长,刚才高凤鸣要求见我,说是有重要情况要交代。我见到他之后,高凤鸣向我揭发……傅天成也参与贩毒,他知道陈光山藏在什么地方。这是高凤鸣的新供词。”说着把文件夹交给黄子栋。 黄子栋看了一下,站起身,“傅科长,马上逮捕傅天成,立即执行。” 傅天涯脸色苍白,但还是回答了一声,“是!” 傅天涯心情烦乱地走出局长办公室。天成涉嫌贩毒?这消息如同晴空霹雳,让傅天涯久久回不过神来。他想起审讯高凤鸣时,高凤鸣诡异的表情。傅科长,替我向令弟问好。就说我高凤鸣很想念他!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高凤鸣的话在他耳边回荡。傅天涯这才意识到这家伙是话中有话。天成和高凤鸣是76号制毒工厂的同事,再加上天成从小心就野,混迹在帮会里,耳熏目染,五毒俱全。他参与贩毒毫不奇怪。可是让他傅天涯去抓自己的亲弟弟,这总让他心里有点不舒坦。 傅天涯回到二楼的罪案调查科,点了5名警探全副武装,一起向楼梯。 史广才站在楼梯口,叫住他:“傅科长。” 傅天涯回身对5名警探说道,“你们先到门口等着我。” 5名探员快步走下楼梯。 史广才走进他,“一起去喝两杯吧。” 傅天涯苦笑地:“改天吧。我现在还有公务,脱不开身。” 史广才看着他:“案子有进展吗?缉私中队的武队长抓到了吗?” “广才,请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向你透露任何信息。不过,我向你保证,案子一旦侦破,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让你拿一个独家新闻。” “说定了。对啦,我还没找到那个周礼上校的下落。我调查过淞沪会战的所有部队,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周礼的军官。我还专门到南京财政部打听过,没人知道上海撤退时,财政部曾经转移过物资。事实上,淞沪会战的两年前,财政部就已经弃用了南市的仓库,准备在原址建一栋新的办公大楼。由于资金不到位,项目搁浅,仓库就一直空置着。” 史广才一年前复员回到上海就一直在追查害死了他们126位同学的混蛋。这是傅天涯和史广才的约定。他们一定要把这个叫周礼的家伙从茫茫人海中挖出来,为死去的同学报仇。 从史广才调查的线索看,这事十分蹊跷。 傅天涯拍拍史广才的宽阔的肩膀,“别担心,等忙完这个案子。我就着手调查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找到这个家伙的。我还有事,先走啦。”傅天涯走向楼梯。 史广才叫住他:“天涯,我劝你还是走后门。下面大厅有20多个记者在守候着。” 傅天涯有些吃惊,“他们还没走?打算守一夜吗?” “这件贩毒案可是眼下上海最轰动的热点新闻。所有报社都派出记者守候在警局。他们拿不到案件的真相是不会撤走的。你要想清静,我劝你早点把案子给破了!” 第10章 第二章 案情急转 (三) 三 1946年8月19日晚 19:21分,上海远东大饭店上海帮会领袖兼上海总商会会长傅成彪之女傅天香和国防部次长沈文君将军的独子,现任上海警备司令部军法处中校参谋沈志豪的订婚仪式在上海最豪华的远东大饭店举行。为了迎接来自各界的达官宾客,傅成彪花费了5万美金将整个饭店的顶楼三层全部包了下来。饭店的顶楼餐厅布置成订婚的会场,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上海的政要,从市政府的官员,警备司令部的头头脑脑,商界领袖,以及中央政府驻上海各部门机关的首长聚集一堂,让这场婚礼成为了当天继缉私中队制毒案之后,第二件轰动上海的大事件。 傅成彪一年前回到上海时,自以为自己曾经帮助政府组织过抗日的别动总队,还帮政府偷运过大量的战备物资,营救过大量的政府和社会名流,算是有功之臣,回到上海怎么也得封个一官半职吧。他把目光的盯在上海市警察局局长一职上。军统的戴老板口头答应会向蒋总统举荐他。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的儿子傅天成被当成汉奸抓捕入狱。一时间,报刊杂志攻击他伙同军统接受大员,中饱私囊,袒护当过汉奸的徒弟们。还有人造谣说他通过在76号当特务的儿子,暗通汪伪政府,大量走私紧俏商品到重庆倒卖,要求政府严查。一时间,上海的舆论大有清算他这个流氓头子的劲头,似乎要把傅成彪赶出上海才为之后快。在这种情况下,傅成彪只好夹着尾巴做人。警察局长的位置落到了下令抓捕他儿子的黄子栋手上。傅成彪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徒弟们的斡旋下,在上海总商会的选举中险胜,勉强当选为会长。他感到上海有一股反对的他的势力,这让这个战前不可一世的上海滩教父,感到很憋屈。 今天不同。今天是他傅成彪扬眉吐气,大喜的日子。傅成彪穿着崭新的长袍站在紧邻宴会大厅的会客室里,通过玻璃窗笑容满面地看着夫人蒋书眉在宴会厅和宾客们寒暄着。他看着站在妻子身边穿着中将军服的亲家公心里有一股由衷的自豪。傅成彪能有今天得感谢他那个善于应酬,谋算的妻子。傅成彪的妻子蒋书眉出身高贵。她父亲曾做过北洋政府的交通部长。可是父亲死后,家道败落。家产都被吸大烟成瘾的哥哥给败光了。蒋书眉受到牵累,在家侍侯母亲,25岁还没婚嫁。傅成彪的母亲做主,替儿子定下这门婚事。老人觉得儿子虽然号称是上海王,但总归是黑社会的流氓。她看中蒋家的身世,想着从小饱读诗书的蒋大小姐过门,可以给家里添上一些诗文气。傅成彪当时对在大舞台唱戏的京剧名角戴秀娥情有独衷,一定要娶戴秀娥为妻。可是老太太执意不肯,以死相逼。最后还是傅成彪妥协了,娶蒋书眉为妻,但是婚后第二个月又纳戴秀娥为妾。母子皆大欢喜。 现在看来还是傅成彪的母亲有先见之明。戴秀娥这□□不但好吃懒做,爱慕虚荣,而且趁着上海战乱,和自己的徒弟范大龙私奔。倒是妻子书眉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不但生下天涯和天香,还教他们读书识字,培养他们成人。更难能可贵的是,书眉亲自操持他们的婚事,给他们各自找到了一个好归宿。一年半前,大儿子天涯作战负伤,住在重庆陆军总医院。蒋书眉做媒让儿子和在陆军总院当医生的柳文成婚。柳家和蒋家是世交。柳文的爷爷是书眉父亲在北洋政府交通部的老同事。两家再结百年之好,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书眉看中柳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柳文的父亲柳志高曾经担任行政院教育部副部长,现在是国民代表大会选举委员会的主任。书眉一直劝说傅成彪脱离帮会,进入政界或者做一个正当商人。家族有了柳家在政府的这层关系,对傅家今后的转型会很有利。傅天涯的婚礼在重庆很轰动,就连宋夫人和孔院长都派人送来了贺礼。当天前来喝喜酒的,有四位政府部长,100多位国大代表。军统戴老板对傅成彪开玩笑说:“今天的婚礼快赶上国大代表大会了。” 现在傅成彪又一次感受到裙带婚姻给他带来的荣耀和辉煌。这还要归功于夫人的细心和谋略。一年前,傅成彪因为二儿子汉奸罪名成立,被捕入狱,自己成为上海滩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心生退隐香港之念。蒋书眉则趁着和市长,将军太太们打麻将的功夫,偷偷打听上海军政部门未婚的名门之后的底细。有一天,傅成彪和夫人商量离开上海,到香港暂避。蒋书眉没回答,却拿出一份名单让丈夫看。上面有五个年轻人的名单和生辰八字。蒋书眉告诉丈夫:这五个年轻人家世都很显赫,有吴市长的侄子,宣司令的外甥,上海首富荣家的二公子,陆军大学教育长的外甥,还有国防部次长的独子。她让丈夫为女儿天香选一个未来女婿。傅成彪当即明白了妻子的心思,反复斟酌之下,选定了沈文君将军,32岁的独子沈志豪中校。找媒人,安排相亲,约定双方家长见面,这一系列繁琐的事情,傅成彪一点都没操心,全是蒋书眉一手操办。蒋书眉人长得很普通,扁脸,尖下巴,完全没有戴秀娥的女人味和媚劲,但见识和应酬的手段有时候却远远在傅成彪之上。傅成彪不得不感谢母亲当年的安排,让他有一个好贤内助。 门开了。傅府的管家钱千程匆匆走进来。 傅成彪点燃一只雪茄问道,“吴市长和宣司令来了吗?” “我已经打电话催过。吴市长的秘书和宣司令的副官都说,市长和司令已经动身,估计20分钟之后就会到。” 象所有正式的社交应酬,大人物就是姗姗来迟。“知道啦。” “老板,柳主任已经和财政部金融管理局的侯局长约好,订婚宴后就在饭店侯局长的房间见面。” 傅成彪点点头:“和侯局长的见面很重要,这关系到我们中达银行开办的申请是否能批下来。给侯局长准备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钱千程拿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全是金条。 傅成彪点点头,“商界和帮会同仁的礼钱如数收下。政界和军界的礼钱,照老规矩,登记入册后,等散场,按原数加倍返还。” “我明白。” 别人家里有喜事,都是敛财的好机会,只有他傅成彪办喜事,总是往外散钱。就是靠着他的慷慨大方,傅成彪结交了一批政界和军方的朋友,成就了他今天的霸业。 钱千程似乎有话要说。傅成彪看着钱千程吞吞吐吐的样子,敏感地,“老钱,还有事吗?” “老板。”钱千程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公子来了。” 傅成彪皱着眉头:“我不是让他在家好好呆着吗?他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傅天成是傅成彪的一个心病。他被捕入狱,还连累自己跟着被骂,傅成彪对天成,恨之入骨。他原本不想救他。可是,蒋书眉对他说:救天成就是救他自己。天成的汉奸罪名一旦落实,傅家就会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不但傅成彪无法在上海呆下去,就是天涯和天香也难以做人。傅成彪觉得夫人所言在理,就厚着老脸,疏通军统的关系,给傅天成弄了到一个地下工作者的证明,这才让傅天成捡了一条命。 “二公子,想参加订婚典礼。下面的人拦都拦不住。二公子一定要见你。” “简直是胡闹。你把他给我轰走。等这边的事处理完,我会召见他的。” 走廊外面传来争吵声,门被撞开。一个保镖跌跌撞撞倒在地上。傅天成冲进房间,两位两个保镖,在后面拉住他的手。 傅天成挣扎地:“放开我。让我进去。” 傅成彪挥挥手,两个保镖放开傅天成,走出门。傅成彪不耐烦地,“我还很忙,你有什么事,我们晚上再谈!”傅成彪的语气带着威严,不容置疑。 “我知道我傅天成给你老丢脸了。可是当初你要是带着我和我妈和你们一起到香港,我能当汉奸吗?” 啪地一声脆响。傅成彪挥手给了傅天成一巴掌,“混帐东西。我为什么没带你妈和你去香港,你应该去问你死去的母亲。滚出去,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傅天成捂着脸,冷笑一声,“你就为了我妈和范叔那点事,派人杀了他们?是不是?”戴秀娥和范大龙本来在上海光复的三个月前想带着傅天成一起离开中国去日本。他们知道日本人垮台之后,傅成彪回到上海一定不会饶了他们。于是,他们买好晚上的船票,准备36计走为上。那天傅天成为了不引人怀疑,照常去戒毒所上班。等他傍晚下班回到家,发现母亲和范大龙已经倒在血泊里。这个案子成了无头案。但傅天成认定这一定是父亲傅成彪派人干的。傅天成把手伸进口袋里。 管家钱千程以为他要掏枪,赶紧上前抓住他的双臂,“二少爷,你先出去吧。有事回家再跟老板说。” 傅天成笑笑:“钱叔,你多虑了。我不过是给天香妹妹买了一个礼物,想拿出来送给她。我妹妹大喜的日子,我当哥哥的不能当面说声恭喜,我会一辈子遗憾的。” 第11章 第二章 案情急转 (四) 正说着。连接里面休息室,如今被临时征用为新人的化妆间的门打开了。18岁的傅天香穿着一身粉红色的长裙和嫂子柳文一起走出来。傅天香继承了母亲蒋书眉身上所有的优点,苗条的身材,优雅,文静的性格。当初傅成彪很担心女儿的长相象她母亲,可是随着天香一天天长大,她长得越来越象书眉的母亲,那位曾经倾倒整个京□□妓宛音。真是奇怪,书眉的长相随她那个相貌普通的父亲,而天香却随她那个美貌惊人的外婆。高高的胸脯,洁白的皮肤,明月般的大眼,乌黑的长发,真让人百看不厌。 “二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南京办货去了吗?” 为了向女儿解释傅天成不能出席订婚宴的原因,傅成彪故意对天香撒了谎。傅成彪冲女儿笑笑,“你二哥想跟你道个喜,马上就走。天成,火车快开了,你还不快走?” 傅天成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三妹祝贺你。” 傅天香打开礼品盒一看是一个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真漂亮,谢谢你二哥。” “不用谢。很遗憾,我要去……南京替父亲办事,不能久留。等我回来,我请你和我未来的妹夫吃饭。走啦。”傅天成转身冲傅成彪微微一笑,走出门。 傅成彪看看表,“阿文,宴席就要开始啦,天涯怎么还没到啊?” “爸,我下午给警局打过电话。天涯说他会准时赶过来。要不我再给警局打电话催催。” 傅成彪摆摆手,“不用啦。阿文,你还是快陪天香出去吧。今天客人多,上海,南京的大人物来了不少,你帮您妈好好应酬一下。” “好的。”柳文拉着天香准备离开客厅。 傅天香冲父亲撇撇嘴,“爸,你和妈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把我的婚事给定下来?我才上大学,不想那么早结婚!” 天香对母亲包办她的婚事非常不满。她和受过教育的大哥一样,崇尚自由。她刚刚在震旦大学文学系读书。脑子里充满了自由恋爱,妇女解放的新思想。蒋书眉为了说服女儿相亲,真是绞尽脑汁,安排了种种巧合,让沈志豪和天香好像是无意中撞见,自然而然产生感情。傅天香承认浓眉大眼,身体健壮的沈志豪身上有一股男子汉的魅力,抗战刚胜利,她和年轻的姑娘们一样对军人有一种天生的崇拜。在沈志豪的猛烈追求下,天香有些心动。当她发现这一切和大哥一样,都是父母政治婚姻的精心安排时,天香已经没办法回头。但是她心有不甘,总是想出种种借口拖延结婚。 傅成彪笑笑:“傻孩子。女人迟早要结婚的。早结,晚结有什么区别,关键是看你找没找对人。志豪不好吗?” 天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父亲。沈志豪人长得帅,温柔,体贴,知书达礼,年轻轻就是中校参谋,前程远大;家世就更不用说,国防部次长中将的公子。这样的未婚夫打着灯笼都难找。可是傅天香总是觉得少点什么。就像是大哥和大嫂,两人也是父母包办的,永远都是客客气气,大哥远没有和惋玲姐在一起开心,快乐。她不愿意象大哥一样。 傅成彪看女儿不吱声,以为天香被自己说服了。他冲柳文使使眼色。 柳文拉起傅天香的胳膊,“我的好妹妹,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别愁眉苦脸的,高兴一点。”说着帮天香整理着裙角。 天香杨起头,“爸,我看上去怎么样?” “漂亮。我女儿永远都是漂亮的公主。”傅成彪眼睛有些湿润。这么漂亮的女儿就要拱手送给他人了,他心里竟然有一丝感伤。 傅天香和柳文一起拉开通往宴会厅的大门,走出去。大厅一片骚动,接着宾客拍手鼓掌。在掌声中,沈志豪上前拉住傅天香的手,把她介绍给贵客们。 “老板,吴市长和宣司令他们快到了。我们还是去饭店门口迎接一下吧?” 钱千程的话,打断了傅成彪看着女儿身影自足的心情。他点点头,拿起拐杖,走出门。 四 傅天成走出电梯的铁笼子,来到远东大饭店金壁辉煌的大堂。他心里很憋屈。他的脸火辣辣的,已经肿胀发紫。父亲真是下狠毒手。他老人家曾经威震上海滩的铁砂掌,果然闻不虚传。 “二少爷,老板吩咐让你走后门。”他身后跟着一个保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不让我参加订婚礼也就罢了,还要让我象老鼠一下走后门。我傅天成就这么不受待见?!傅天成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大摇大摆走向大门口。 身后的保镖想拦住他。站在大门旁的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干瘦汉子,冲保镖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个汉子天庭饱满,太阳穴鼓鼓的,练家子的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人的内功深厚,是个武功高手。这个干瘦的中年人叫宁虎,是帮会头号杀手。由于今天来到大人物很多,除了警察局的保安之外,傅成彪也让宁虎带着帮会的人负责饭店内部的保安工作。宁虎带了200多帮会的好手,严密看守饭店的各个要道。这些人都曾经是宁虎率领的抗敌别动总队特别中队的成员。他们曾经帮助军统暗杀过伪内政部次长高静安,76号大特务吴啸声,还潜入过虹口日本宪兵司令部,炸毁过日军的军火仓库。傅天成一直怀疑母亲和范大龙就是宁虎和他的手下杀害的。 “宁叔,你老是抗日功臣,怎么没给你一个一官半职,还让你站这儿喝西北风?我爹也真是胡涂。” “二少爷。老板救过我的命。为老板看家护院,我宁虎没感到丢人。二少爷请。” 傅天成盯着宁叔的眼睛,“宁叔,我娘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这件事老板不是派人查过吗?这是76号特工总部的人发现范大龙想临阵脱逃,就派人杀了二夫人和那个姓范的。这事和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 傅天成冷笑一声,“这故事编得不错。可是却骗不了我!”傅天成想推开宁虎,没推动,自己却倒退了两步。 宁虎上前,“二少爷小心,地板滑。” 傅天成恼怒地推开宁虎的手,绕过他走去。远东饭店的旋转门,不紧不慢地旋转着,傅天涯和五个警察突然从门口转出来,走向傅天成。 “大哥,你怎么才来?爹还指望你这个儿子给他老人家长脸呢?”傅天成的语气中带着讥讽,“在他老人家眼里,傅家只有你一个儿子!” “傅天成。你因为涉嫌制毒,贩毒被捕了。这是逮捕令!”傅天涯拿出一张纸递给弟弟。 傅天成一愣,“大哥,你要抓我?” 宁虎在傍边看出不对,走过来,“天涯出什么事啦?” “宁叔,我在执行公务。请你不要插手。”傅天涯冲身后的警察挥挥手。 第12章 第二章 案情急转 (五) 两个警察上前给傅天成带上手铐。傅天成满不在乎地笑着:“真有意思。爹刚把我赶出订婚宴,你又要把我抓进监狱。真不愧是傅成彪的儿子。都想拿我傅天成开刀!” 傅天涯叹息地:“天成,我不想跟你过不去。可是,有一桩大案牵涉到你,我只是奉命而已。带走!” “慢!”傅成彪和钱千程走出电梯,大步走过来。 傅成彪走过来,脸色沉稳地说道:“天涯,你给我过来!” 傅天涯跟着父亲走到大堂中央的沙发旁。五个警察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傅成彪是上海滩的教父,尽管有傅天涯顶着,在老虎头上拔须,他们内心还是有种未明的恐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是你妹妹的订婚典礼。你不到上面去祝贺你妹妹,却带着警察来抓你弟弟,你这是在打我的脸,你知道吗?”傅成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声音不大,但却充满威严。 “爸。天成牵涉到一件贩毒大案。我必须带他回警局问话!” “你是说缉私中队的案子天成也有份?”傅成彪指着茶几上的一张《新闻报》的特快问道。 “是的。有人交代天成负责贩卖和销售毒品。” “你相信这些鬼话吗?是不是黄子栋让你来抓天成的?” 傅天涯知道父亲和黄老太爷之间的过节,含糊其词地说道:“有人指证天成,我就有责任把事情弄清楚。这跟黄老伯无关!” 傅成彪用拐杖敲击着地面,“傅天涯,你被人当枪使,你还自以为得意。你马上给我辞职离开警察局。你岳父已经帮我们打通了财政部金融管理局的关系。中达银行很快就会开张。你就帮我一起筹备这家银行吧。等银行成立,你就是当之无愧的总经理。你岳父也是这个意思。你既然不喜欢从政,当国大代表,你就好好地经商,挣钱。” 傅天涯很想冲父亲大声说: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我说过我不想参与家族的事务,不想跟帮会,脏钱搅在一起,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傅天涯压抑着内心争辩的冲动。自从一个月前为了自己工作安排的事和父亲大吵一架,两人进入冷战状态后,傅天涯就告戒自己不要再惹父亲不高兴。就像母亲和妻子劝解他说的: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不但给了自己生命,还花钱供他读书。说起来自己真是欠父亲很多很多。再说父亲所做的一切也是为自己好。就算自己不领情,也不要伤了彼此的感情。 “爸。这个案子是我经手的,我必须要把它查到底!” “你现在都查到你亲弟弟头上了,你要大义灭亲吗?我告诉你傅天涯。你弟弟是不是汉奸,是不是参与贩毒,这不重要,我也不关心。重要的是他是我们傅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毁俱毁,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爸爸,我……” “我什么我?你上了那个黄老太爷的当了!他让你第一天上班就查抄缉私中队,和保安大队拔枪相向。现在又想让你亲手抓走你弟弟。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他这是冲着我傅成彪来的!他是想把我赶出上海,好自己一个人独霸上海滩!” “爸,你误解黄伯伯了。黄伯伯不是你说的那种狡诈的小人。他让我查缉私中队,就是想杀一儆百,好好教训一下那帮大发国难财,为非作歹,腐败透顶的达官贵人!” “你太天真了。我认识黄子栋有三十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想什么我比你清楚。你不要给他当枪使了。听我的话,马上从警察局辞职。你今天已经把警备司令部的人给得罪了。等会儿我让沈次长作中间人,我们跟宣司令好好道个谦。你自己不想自己的将来,我还想在上海滩继续混下去呢!” 傅天涯知道无法说服父亲,叹口气,“黄伯伯就在外面。他说关于天成的事,他会亲自向你解释。” “黄子栋在外面?” “是的。黄伯伯等在车里。他说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满,他会亲自向你赔罪。” 傅成彪冷笑一声,“好一个黄老太爷啊,看来他是一定要把天成带走啊!今天是你妹妹的大喜的日子,他黄老鬼这是在拆我的台!”挥起手杖打在面前的茶几上。茶几立刻裂成两半。 “爸,你听我解释……” “吴市长,宣司令携夫人前来贺喜。” 站在大门口的钱千程看着吴铁城夫妇和宣铁吾夫妇一前一后,从自己的车上下来,连忙唱贺道。 傅成彪狠狠地瞪了傅天涯一眼,“赶紧让你的人从我眼前消失!”说完大门走向大门口。 宁虎已经把5个警察和傅天成让进大堂旁边的办公室,这多少让傅天涯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公事,搅了妹妹的好事。 傅成彪走出饭店大门,恭敬地:“两位上海的父母官驾到,真是让小女和沈公子的订婚典礼,蓬荜生辉。” 宣铁吾拍拍傅成彪的肩膀:“志豪是我们司令部的人。他的订婚礼我是一定要参加的。沈次长到了吗?国防部明天一大早有个重要会议,听说总裁也要参加。” “沈次长和夫人一小时前从南京赶过来。他们晚上就坐飞机回南京。不过柳主任要在上海逗留一天……” “柳主任明天会到市政府和我商谈上海国大代表选举的事。我想为上海多争取几个名额,到时傅老板可要帮着美言几句啊!”吴铁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吴市长发话,成彪怎敢不从。吴市长,吴夫人,宣司令,宣太太,里面请。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傅成彪笑吟吟地带着吴铁城和宣铁吾走向大门。 “吴市长,宣司令,请留步。”黄子栋从停靠在一边的轿车上走下来。 吴铁城看见黄子栋热情地说道,“黄老先生来了,一起进去吧。” “吴市长,宣司令,黄某有要事要禀报,请借一步说话。” 傅成彪拉长了脸,不高兴地:“老太爷,今天是小女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公事还是等宴席散了以后再说吧!” “也对。黄老先生,先进去喝两杯。我们边吃边谈。”吴铁城冲黄子栋摆摆手。 “吴市长,宣司令,事关重大,耽误不得。如果两位很忙的话,我可以先下令让警察局按程序办案,然后再向两位回复。”黄子栋话不重,但却有先斩后奏之意。 宣铁吾知道黄子栋要谈的是缉私中队的案子。他下午一直让军法处的人打听消息而未果。现在黄子栋主动找上门,肯定案子有了突破。这个案子牵涉到警备司令部的一个重要部门,他本来打算趁着傅成彪的酒席和沈次长铺垫铺垫,万一这个案子闹大,捅到南京,也好让沈次长帮着斡旋一下。 “黄大哥,这样吧。我给你15分钟。这样行吗?”宣铁吾也想早点知道缉私中队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照宣司令说的。”黄子栋转向傅成彪歉意地,“傅老弟对不起啊。我就耽误吴市长和宣司令15分钟。麻烦你,让大家再等等。” 傅成彪没好气地,“黄老太爷发话了,上海滩谁敢不听啊。老钱,给吴市长,宣司令和黄局长找个房间,再让厨房送点水果和点心。” 第13章 第二章 案情急转 (六) 五 傅成彪气冲冲地和傅天涯走出电梯,走向顶楼餐厅。 “刚才你都看到了。黄子栋就是来让我难堪的!他是要告诉我,在上海滩,他黄子栋才是说一不二的大老板,就连吴市长和宣司令也得乖乖地听他指挥。今天要不是你岳父和沈次长在,吴市长和宣司令就会拂袖而去。你妹妹的订婚典礼就会被彻底毁了!” “爸,你多虑了。黄老伯就是向吴市长和宣司令禀报案情。没有羞辱爸的意思!” “他这是以公狭私。杀人不见骨头。你以为最近一年,攻击我,想把我赶出上海的只是对我傅成彪不满的上海市民。幼稚!你钱叔找人查过,那些攻击我的报纸和社团背后都有黄子栋学生的身影。天涯,你要还是我儿子,你就立刻离开警局。否则,你就给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傅天涯震惊了。父亲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看来老爷子真是生气了。 傅成彪和傅天涯一前一后走进餐厅。刚才还在喧闹的大厅,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翘首向他们身后望去。傅成彪知道他们在期待着吴市长和宣司令的到来。傅成彪清清嗓子,“诸位,很多不起,吴市长和宣司令临时有点急事要处理。请大家再耐心地等侯15分钟。奏乐!” 乐队奏起了欢快的舞曲。钱千程已经安排厨房送来了点心。女招待端着盘子,鱼贯而出,把精美的点心送到每个餐桌上。 傅成彪领着傅天涯来到主桌。妻子蒋书眉不满地看着表,小声嘟囔着:“这个时辰是我让人算出的吉时。吴市长和宣司令可真会挑时候。” 傅成彪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低声对夫人说道:“市长夫人有点不舒服,宣夫人正陪她在下面休息。你替我去问候一下吧。” 蒋书眉点点头,“两位亲家慢慢坐。我去接一下吴夫人和宣夫人。” 沈文君将军皱皱眉头,“吴市长和宣司令真是日里万机,连晚上吃个饭也吃不好!” 傅成彪连忙解释:“沈将军别介意。是警察局长黄子栋在饭店门口把吴市长和宣司令给拦住了,说是有紧急的事情禀报,所以……” “在上海滩还有人敢在傅老板面前把市长和宣司令给截走,这个黄子栋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沈文君夫人有点替未来的亲家愤愤不平。 “沈夫人,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个黄子栋可不简单。在北伐是他是宣司令的师长,宣司令叫他大哥。吴市长也对他礼让三分,三顾茅庐请他担任警察局长。在上海滩,也只有这位黄老太爷敢在吴市长,宣司令面前跟咱们傅亲家撒野。”柳志高显然对上海的情况很熟悉,他看见站在傅成彪后面的傅天涯,站起身招呼道:“天涯快过来,见过你沈伯伯和沈阿姨。” 傅天涯走上前,冲沈文君和夫人欠欠身,“沈伯伯,沈阿姨好。” “你就是天涯啊。你的青天白日勋章还是经我的手送给总裁审批的。天涯可是200师的英雄啊!”沈文君亲切地握住傅天涯的手。 “我听你岳父和岳母说起过你。他们可没少夸你,说你是个大忙人。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沈夫人话里有一丝责备傅天涯姗姗来迟。 “妈。大哥,今天可是我们上海滩的大明星,大英雄。所有的报纸上都有他的照片。相比之下,我们警备司令部就成了人人唾骂的恶人!”沈志豪语带讥讽。 沈文君眉毛一跳,“天涯,缉私中队的贩毒案是你在经手?” “是的。” 柳文拉着傅天涯在自己身边坐下。 一桌人立刻安静下来。舞池里不少佳宾在随着舞曲,跳着舞。 傅成彪打破这难堪的沉默,“我和天涯已经谈好了。他明天就会从警察局辞职,进入我正在筹备的中达银行。” 傅天涯想反驳,“父亲,我……” 柳文握住丈夫的手,“天涯,我们去跳舞吧。” 傅天涯摇摇头,“对不起,我有点累……” “黄子栋突然来访,一定是和吴市长和宣司令谈缉私中队的案子。”沈志豪吃了一块绿豆糕,“大哥,请恕我直言。这个案子牵涉到警备司令部,会很棘手。你现在离开警局正是时候。” 傅天涯苦笑一下,没说话。他知道跟这些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沈志豪凑近傅天涯,低声说道:“大哥。肖少武已经在宣司令那儿把你给告了。这家伙当过宣司令的警卫连长。宣司令很信任他。缉私中队这个案子谁沾手,谁倒霉!” “天涯,你和你父亲一起开银行是件好事。等会儿,我介绍财政部金融局的侯局长跟你认识。小侯以前在教育部预算委员会工作,是我的老部下。你以后有事,尽管找他。小侯要是办不了,你就找我。岳父在行政院工作了27年,多少建立了一些人脉资源。” “谢谢岳父。” 沈文君表情也轻松下来,“天涯,你离开部队其实很可惜。就凭你的资历和那些奖章,你要是一直在部队,我管保你在40岁之前就能当上将军。不过,你回上海帮你父亲,也挺好。以后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到南京来找我。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千万不要客气。” “谢谢,沈伯伯。”傅天涯应付地回答道。 傅天香早就看出大哥心里不痛快。她也很反感这些人自以为是地安排着大哥的生活和未来。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啊?特别是沈志豪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傅天香看着有点反胃。 “大哥,《蓝色的多瑙河》。这是我最喜欢的舞曲。来陪我跳一段。”说着站起身。 “大哥,累了。天香,我陪你跳吧。”沈志豪也站起身,伸出手。 “我先邀请了大哥。志豪,你等下一曲吧。大哥,你该不会拒绝一个漂亮女士的邀请吧?” 傅天涯看着妹妹调皮的表情,无奈地站起身,拉着妹妹走进舞池。 柳文看出沈志豪的尴尬,站起身,“志豪,我能请你跳只舞吗?” 沈志豪正不知道如何下台阶,看见柳文来解围,松了一口气,“大嫂,请。” 第14章 第二章 案情急转 (七) 傅天涯和妹妹随着斯特劳斯欢快的乐曲在舞池上翻飞着。 “好久没和哥哥跳舞了。上次跳舞还是在9年前你们学校,现在应该说是咱们学校,举行的新年舞会上。那时,你和惋玲姐姐……”天香止住嘴。她知道黄惋玲这三个字是大哥内心中的一块禁地。她乖巧地转移着话题,“大哥,你今天真棒!连警备司令部的人都敢抓。我们不少同学打电话到家里问我,傅天涯是不是我哥哥?她们想请你到我们学校,也就是大哥的母校去演讲。我替你答应了。” “你也想象刚才那些人一样,安排大哥的生活?我的大小姐,你能让我有一点自由的空间吗?” 傅天香菀尔一笑,“大哥,我可不象沈伯伯和柳伯伯他们那么势力。我不觉得你在警察局抓那些为非作歹的坏蛋有什么不妥?!相反,我感到很骄傲。在我眼里,大哥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 傅天涯内心自嘲地:我算什么英雄?我现在还在想着父亲的警告,在犹豫要不要退出警察局。我这种瞻前顾后的犹疑心态算是一个英雄应有的样子吗? “天香。大哥还有事要办。我就是上来和你说一声恭喜。希望你能理解!” “大哥要办案子。我理解。你知道这门婚事都是爹妈在背后撮合的。我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玩偶罢了。大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 “什么事?这么严肃?” “大哥,你告诉我,你和嫂子结婚幸福吗?” 傅天涯迟疑了一下:“天香。你嫂子是一个好人。我们在一起相处的很好。” 傅天香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大哥,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问的是你幸不幸福?不是你好不好?” “这有区别吗?”没有了惋玲,我还能有什么幸福?“天香,我要走啦。我的人都在下面等着我呢?” “现在就走?这支舞还没跳完呢。傅先生,跳了一半就甩手走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傅天涯一眼看见史广才拿着相机在一旁冲他们拍照。傅天涯带着天香旋转到他身边,停下,“介绍一下。史广才,我在200师的战友。傅天香,我妹妹。” 史广才伸出手,“傅小姐,祝贺你和沈先生订婚。你今天真漂亮。” “谢谢。”傅天香礼貌地点点头。 傅天涯趁势把妹妹推向史广才身边,“天香,我得走啦。广才陪我妹妹跳完这支舞吧。”说完转身穿过人群走向侧门。 史广才拉着还没回过神的天香旋转起来。 “你和我大哥是战友?”傅天香看着大哥的背影,问道。 “我们一直在200师特务营,算是生死之交。” “你现在是干什么的?等等,史广才?你该不会是《新闻报》的记者史广才吧?” “正是在下。”史广才冲傅天香做了一个鬼脸。 傅天香脸上泛起红晕,“你就是那个专门揭露黑幕的记者?真想不到!我们班的同学都喜欢读你的文章。你那篇揭露财政部官员私自倒卖敌产,还有那篇揭露文副市长收取贿赂,包庇汉奸的文章,我全读过。你的文笔很辛辣,关键是你很有勇气,敢于说出真相!” 史广才看着傅天香,笑而不语。他想起在缅甸丛林里。他们200师筋疲力尽地撤往国内,翻过一座山有一座山,穿过一片原始森林,又是一片森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没有水,没有食品,不少士兵坚持不住,永远留在异国他乡。他和傅天涯互相鼓励,说着让人产生希望的话。傅天涯当时对他说:他有一个妹妹,长得很漂亮。如果他们能活着回到祖国。他一定把妹妹介绍给他。傅天涯还把自己珍藏的妹妹的照片送给了史广才。尽管傅天涯刚回到上海,就歉意地告诉他:他父母已经给妹妹说了一门亲。可是当时天香给了他希望。傅天香你知道吗?是你给了我力量,让我一直坚持走下去,活着回到了祖国。 “你笑什么?是不是笑我说话很幼稚?” 史广才摇摇头:“傅小姐,请原谅我的失态。我有点受宠若惊。谢谢你喜欢我的文章!” “吴市长和宣司令到。”钱千程在餐厅门口大声唱道。 在一片掌声中,蒋书眉陪着吴铁城,宣铁吾以及他们的夫人们走进大厅。 第15章 第三章 迷中迷 (一) 一 傅天涯坐在车内,内心剧烈地斗争着。他面临着人生一次艰难的抉择:是留在警察局继续把案子办下去,还是象父亲希望的那样把辞职书交给黄老太爷?汽车驶过繁华的林森中路,也就是上海法租界时期有名的霞飞路。街道两边的霓虹灯光映射在他脸上。舞厅内的音乐隐隐传来。街上满是成双结对的男女,准备在这个不夜城内尽渡良宵。车在人群中慢慢地行使着。司机不耐烦地拉响警笛,催促前面的行人和车辆让路。 傅天涯心烦意乱地看着紧跟在后面的囚车。他弟弟傅天成就被羁押在车内。这让傅天涯想起父亲的指责:黄子栋想让他傅天涯当枪使,把父亲赶出上海!黄老伯真的在利用他和父亲作对吗?父亲说在背后反对父亲的幕后指使人就是黄老伯!父亲不会对他说谎。如果黄老伯真的以父亲为敌,他为什么要三番五次请自己加入警局并委以重任呢?警局很多要害部门都被黄子栋的门生把持。他完全可以让他的学生姚登贤担任罪案调查科科长,为什么偏要找到他这个刚回上海,又是他“敌人”的儿子?傅天彪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他一直以为黄子栋邀请她加入警局是求贤若渴,现在经父亲的提点,他不由得不产生怀疑。他上任的第一天黄子栋就指令他办理缉私中队的贩毒案。这个案子按着黄子栋的说法,他的贴身保镖汪涛已经在秘密侦察,他老人家早不抓人,晚不抓人,偏偏等到我上任才动手。很显然这是要让我卷入这件棘手的泥潭中。也许黄子栋早就知道天成有染,他这么做的目的也许真如父亲所说是在借刀杀人。而我傅天涯就是这把杀向自己亲人的利刃。 “吱“地一声。汽车一个急刹车。傅天涯身子向前一冲,头撞在车前板上。 “怎么开车的?”傅天涯忍不住骂了一声。 “科长,不怨我,是有人把车截停了。”司机委屈地辩解着。 傅天涯定睛一看,一辆车横插着挡在前面。他心里一惊拔出□□,拉开车门,举着枪,下了车。 妻子柳文和宁虎从前面的汽车上下来。 傅天涯松了一口气,把枪插回枪套,“宁叔,你不要命了?竟敢截停警察局的车?你是想把天成抢走吗?” “我哪敢跟大少爷过不去?是老板看你不辞而别,让少奶奶给你传句话。” 柳文把傅天涯拉到一边,“天涯,爹让你赶紧从警察局退出来。黄老太爷和宣司令,吴市长谈得有些不愉快。老太爷想拿天成开刀,执意要把案子查下去,宣司令很不高兴。爹让我叮嘱你,黄老太爷这是拉着你把整个傅家绑在他的战车上,和宣司令宣战。你千万别陷进去。” 傅天涯下定了决心,不管黄老伯多么正直,多么想伸张正义,他都不愿意夹在他和家人之间,更不想被人当枪使。“你告诉爹。我回警局交完差,就把辞职报告交上去。” 柳文松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另外,我爸约了侯局长和爹谈办银行的事。他让你赶紧回饭店,好一起和侯局长见个面。” “好的。我把天成带到局里就赶过去。我傅天涯亲手把自己的兄弟送进拘留所,我也算是对得起我身上的这身警服。” “天成的事,你别担心。爹会想办法的。” 傅天涯挥挥手,“小妹的订婚典礼还没结束呢,柳文,你赶紧回去吧。” 柳文点点头,把一个小饭盒递给丈夫,“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带了点你最爱吃的狮子头和虾仁炒饭,你趁热吃了吧。”说完转身,上了车。 傅天涯拿着还是热乎乎的饭盒,心里有些感动,还是家里人最贴心! 黄子栋疲惫地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眼前还在浮现刚才和宣铁吾,吴铁城那场不愉快的见面。在远东大饭店豪华的套房里,黄子栋简单地向他们汇报了案情的最新进展:正在缉拿主犯陈光山和缉私中队中队长武四名。宣铁吾当即就拉下脸,要求黄子栋把案子转到警备司令部由他们派人办理。黄子栋当然不干。他知道,如果让警备司令部接手,这案子最终就会不了了之。两人争吵起来。最后还是吴铁城出来打圆场,提议由警察局和警备司令部一起联合办案。黄子栋和宣铁吾才勉强没撕破脸皮。可是他预感到,宣司令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黄子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然后恼怒地把茶杯丢在墙上。 守候门外的贴身保镖汪涛闻声,拔枪冲了进来。 黄子栋冲他摆摆手,“我没事。傅科长,回警局了吗” “傅科长,刚刚把傅天成带回来。这回多亏是傅科长去抓人,要是换了别人恐怕会被傅家的那些疯狗给咬上几口。”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三顾茅庐请傅天涯出马了吧?”黄子栋脸上透出一丝得意。 “师长英明。学生们自叹不如。天不早了,老师长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黄子栋看看手表,“都9点了。肚子还真觉得有点饿。” “我刚打电话回去。小姐说,已经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烧鹅。” 黄子栋脸上浮出温柔的微笑,“好久没吃烧鹅了。走,回去,吃烧鹅。” 汪涛从衣架上取下黄子栋的礼帽,递给他。 第16章 第三章 迷中迷 (二) 敲门声。傅天涯从半开的房门外探进半个身子,“局长,我能耽误你一分钟吗?” “天涯啊,快进来。”黄子栋取下帽子放在办公桌上,对汪涛说,“你在下面等着我。” 汪涛点点头,冲傅天涯欠欠身,走出房门。 “傅天成交代陈光山的下落了吗?” “我已经把案子移交给姚副科长了。他大概正在审讯室,提审傅天成呢。” “你把案子移交了?天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黄子栋有点吃惊地看着傅天涯。 傅天涯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纸,递给黄子栋,“局长,这是我的辞职信,请局长批准。” “你要辞职?为什么?”黄子栋接过辞职信,看都没看就随手扔在办公桌上。 “因为这个案子牵涉到我弟弟傅天成。我辞职就是为了避嫌。我弟弟是嫌疑犯,我有什么资格主办这个案子。我不想让局里的人戳我的脊梁骨!” “他们敢?!天涯,这个案子关系重大,又牵涉到陈光山这样的大亨和武四名这样的要员。我需要像你这样的英雄,帮我把这个案子查到底!至于你弟弟涉案,这与你无关。我相信你会秉公执法!” 傅天涯盯着黄子栋的眼睛,“局长……” “这没外人,叫我黄伯伯。” “黄伯伯。我请你如实的告诉我?你为什么邀请我到警察局,并坚持要我办这个案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黄子栋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我请你到警察局就是为了办这个案子。原因很简单,你正直,勇敢,现在在上海滩已经很难找到像你这么富有正义的人了。所以,我相信只有你才能把这个案子查到底。其他人面临各种压力,都会半途而废。” “你这么相信我,为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弟弟已经卷入到这个案子,你怕跟我们傅家翻脸得不偿失,所以要利用我去抓我弟弟?好啦,我已经把傅天成抓进来了。我可以交差了!再见,黄伯伯。”傅天涯转身走向门口。 “天涯,请等等。”黄子栋叫住傅天涯,“我找你办这个案子的确是有我个人的目的。” 傅天涯冷笑地:“你终于承认你是在利用我了?!黄伯伯,请允许我最后叫你一声黄伯伯,我一直很尊敬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天涯,你别激动。你先把这个看完,然后咱们再谈。”黄子栋从桌面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傅天涯。 傅天涯不知道这个面色平和的老太爷想干什么,勉强地接过文件夹,打开看着。这是一份缉私中队中队长武四名的档案,档案第一页右上角贴着一张武四名的照片。这是傅天涯第一次看到武四名的长相。这人怎么这么面熟? “武四名在担任上海警备司令部缉私中队中队长之前,曾经是军统上海区行动小组成员。37年11月淞沪会战的最后一天,他应该和你们的抗日义勇队打过照面……” 黄子栋的话象一道闪电,激活了傅天涯尘封的记忆。对啦,当时这个家伙就站在那个叫周礼的上校旁边,象是他的一个助手。傅天涯还记得这家伙当时穿着一身中尉的军服。 “黄伯伯,你怎么对这一切知道的这么清楚?”傅天涯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以为这些年,我在干什么?我怎么能看着我唯一女儿,竟然,竟然……”黄子栋声音有些哽咽。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一直让我的徒弟们在调查9年前是谁冒充财政部押送队让你们义勇队几乎全军覆没。我要找到这个家伙,为惋儿报仇!这也是我答应吴铁城接受警察局长的真实原因。” “那个叫周礼的上校在什么地方?”傅天涯握紧拳头,指关节啪啪作响。 黄子栋叹息地摇摇头,“汪涛刚刚查到武四名的底细,正准备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叫周礼的家伙,我就接到举报说是缉私中队制毒,贩毒。我认定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能够让我们理直气壮地抓住武四名,弄清制毒案和9年前的谜团。我有一个预感,这起制毒案很可能和9年前武四名他们在南市仓库的神秘行动有关。可是,武四名后面有警备司令部。他们一定会对办案人员施加压力,好不让家丑外扬。于是,我就想到了你。因为,别人可能会屈服,你傅天涯不会。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看错了你!你的辞职信,我接受了。傅天涯,你可以走啦。”黄子栋从办公桌上拿起自己的礼帽,下了逐客令。 傅天涯脸涨得通红,从桌上拿起辞职信撕得粉碎:“黄伯伯,我错了。我收回我的话。请允许我把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 黄子栋盯着他,“傅天涯,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你要是继续留在警局,就不能半途而废,你要把案子查到底。这可不是小孩子玩家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是一场战争!这个案子牵涉到方方面面,你很可能面临着极大的压力,甚至面临生命危险。我劝你好好想想!” “没什么可想的!我要给我那些死去的同学们报仇!为了他们,我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傅天涯好像又闻到了战场的硝烟味。本来以为和平了,可以轻松一下,现在看来不可能了。新的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傅天涯还不知道他的这次选择将他和他家族的命运彻底改变。如果傅天涯知道这后果,他还会象现在这样义无返顾的做出抉择吗? 二 傅天涯沿着警察局大楼的地下室走廊,走向审讯室。这座8层灰色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曾经是公共租界总捕房大楼,战时又被日本宪兵司令部特高课征用。地下室有32间牢房,5个审讯室,还有两个行刑室。上海潮湿的天气,让这个终日不见阳光的羁押场所充满了霉味并搀杂着一股血腥味,这让刚刚吃了妻子送来的美味晚餐的傅天涯有种作呕的感觉。 姚登贤和科秘书王晓在审讯2室门外,抽着烟。他们看见傅天涯过来,赶紧把烟头掐灭。 王晓恭恭敬敬地冲傅天涯鞠了一恭,“科长。” “傅天成招了吗?” 王晓看看姚登贤,知趣地闪到一边。 姚登贤摇摇头,“你这弟弟,公子哥脾气,问什么都只有一句话:我要见我的律师。要是轮到旁人,我们早就用刑了。可是他是科长的弟弟,又是傅老板的公子,我们就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傅天成从小就是一个小霸王。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哪轮得到别人对他吆三喝四。傅天涯可以想象得到傅天成在里面的神气劲。这家伙就是欠揍,可是由于他是傅成彪的儿子,没人敢动他。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武四名和陈光山有消息吗?” “科里的人已经全体出动,一部分人到他们常去的地方蹲守。另一部分人在调查武四名和陈光山的亲朋好友,寻找他们的下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不过,通缉令已经发下去啦,卓大队长也派人封锁了车站,码头。该做的我们都做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让傅天成开口。”姚登贤语气温和,但暗藏语锋。 傅天涯点点头,“老姚,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儿就交给我啦。” 姚登贤如释重负,“那科长,我就先回去啦。有事给我家里打电话。” 傅天涯挥挥手,“好好睡一觉。明天有你忙的。快走吧。” 第17章 第三章 迷中迷 (三) 傅天涯拉开审讯2室的铁门,和王晓一起走进来。 傅天成正在吃晚饭。小桌子上摆了刚刚从□□酒家送来的饭菜,有梅菜扣肉,东坡肘子和凉拌鸡丝,还有一瓶20年酿的女儿红。傅天成吃得满嘴流油。看来这家伙在这儿过得还很滋润。 “□□的饭菜好吃吗?”傅天涯掏出烟盒,递给傅天成一只烟。 “嗯,不错,合我的口味。不过,这可是我自己掏腰包买的。按说你们把我请过来,应该你们警察局请客。”傅天成从包里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又把火递给傅天涯。 这家伙身上还有打火机?看来傅天成被捕后,就没人敢对他搜身。傅天涯摇摇头,示意弟弟自己没有抽烟的打算。 傅天涯按响审讯桌面下的电铃按钮。两个拘留所的警察走进来。傅天涯挥挥手,“把饭菜撤了。” 两个警察上前收拾着碗筷。傅天成抗议道:“等等,我还没吃完呢!” 两个警察好像没听见,收拾完饭菜,走出审讯室。 傅天成强压着不满,把打火机放进口袋,半开玩笑地说道,“大哥,你请我到这儿做客,既不管饭,我自己掏钱买,你还不让我把饭吃完,你这可有点太过分了。” “傅天成,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儿来吗?”傅天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还正想请教大哥您呢!按说我们哥俩最应该坐在远东大饭店的餐桌旁,把酒言欢,庆祝小妹订婚大喜。你把我带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抓人总得有证据吧?我到底犯了什么法?” 这家伙倒是理直气壮?!“傅天成,我问你,你认识陈光山吗?” “大明制药公司的陈叔,我当然认识。他是咱爹的好朋友,经常到我们家来拜访。我认识,你傅天涯也认识,这犯法吗?” “陈光山涉嫌在警备司令部保安大队缉私中队队部私设制毒工厂,你知道这件事吗?” 傅天成吐出一口烟,眼前一片烟雾。“傅天涯照说在我们家的王大律师到来之前,我不想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不过,你是我大哥,我给你面子。缉私中队私自制毒贩毒这事我知道。满大街都是各种报纸的特快号外,全上海的人都知道这新闻。至于陈光山和这事有牵连,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话又说回来,陈叔涉案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想知道为什么吗?” 傅天成的样子不像个受审的嫌犯,倒像个满不在乎的局外人。 傅天涯内心焦急,想尽快从傅天成嘴里拿到陈光山的下落。他知道每耽误一分钟,陈光山都有逃出上海的可能。可是,他不能让傅天成看出自己的心思,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道,“我洗耳恭听。”看你傅天成都能编出什么花来?只要你露出马脚,我就揪住你这个大尾巴狼了。 “陈光山制毒贩毒也不是一天二天了。以前在法租界他的大明制药公司就兜售过用鸦片制成的安神大补丸,后来被巡捕房发现查封了他的公司。这件事还是咱爹出面帮他摆平的。上海沦陷期间,陈光山伙同76号一起提炼鸦片,制成吗啡针剂,销往上海和整个华东地区。他陈光山算什么制药大王,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毒品大亨。这家伙就应该被当成汉奸和毒贩子,拉出去毙了!” 傅天涯知道傅天成说得都是事实,但他更关心弟弟在陈光山的非法生意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傅天成有人指控你伙同陈光山一起贩毒,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倒是想参与,谁不想挣大钱,可是问题是陈光山能量很大,上到警备司令部,下到帮会的弟兄们,上海滩就没有他走不通的门道,他要我干什么?大哥,你小心被人家当枪使!” 这家伙怎么和父亲一个腔调?! “傅天成,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有没有伙同陈光山一起制毒,贩毒?”傅天涯忍不住抬高声音。 傅天成大声喊着:“傅天涯,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没-有!” 兄弟俩喘着粗气,面对面对视着。审讯室一下子安静下来。王晓吓得不敢抬头,低头在审讯记录上写着。 傅天成突然笑了,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OK,OK,我们之间发生争吵,你总是想压倒我,你从小就这样,就是不肯服输。这样好啦,你不是说有人指证我吗?那好,我可以和那个人对质。” 傅天成的要求给傅天涯出了一个大难题。到底让不让高凤鸣和傅天成见面呢?不行,如果傅天成真的是制毒集团的骨干,他们的见面就很可能会提供让他们互通消息,串供的机会。傅天涯听说76号特工总部发明了一种特殊的“黑话“,便于他们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互传消息。 “大哥。我是在帮你澄清我自己,你还犹豫什么?” “傅天成,你不交代也可以。不过,要是让我查出来,你真的屁股上有屎,到时,别怪我这个当大哥的翻脸不认人!” 傅天成叹息地,“大哥,我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我是你兄弟,我说的话,你不信。你就凭一,二个口供就要置我的罪?我要是参与贩毒,我干嘛不像陈光山一样躲起来,还傻兮兮地等着你们上门来抓我?你觉得我会这么傻吗?” 是啊,如果傅天成真的参与这事,在事发之后,整个上海都在沸沸扬扬谈论这个案子之时,他为什么不象陈光山,武四名一样外逃?还有目前指证弟弟有罪的只有高凤鸣这个孤证,其他人的口供并没有提到弟弟半个字。倒是有5个人的口供里提到了陈光山和武四名,难道弟弟的身份比那两个主犯还隐秘。隐秘到除了陈光山和武四名,只有高凤鸣一个人知道?这里面的确有蹊跷。 傅天涯转过头对王晓说:“你去把高凤鸣带过来!” 王晓有些迟疑,“科长……嗯……” 傅天涯皱着眉头,“有什么不妥吗?” 王晓附在傅天涯的耳边,低语道,“姚副科长有令,说是任何人提审高凤鸣都要经过他的批准。” 傅天涯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你是让我去请示姚副科长吗?” “不敢。我这就去办。”王晓吓得赶紧站起身,走出房门。 看着审讯室的房门被关上,傅天成站起身,凑近傅天涯悄悄问道:“大哥,你说的高凤鸣是不是76号戒毒所的化学工程师高凤鸣?” “是的。听说你们是老同事,好朋友。他还让我向你问好。等会儿你们见了面,你们可以好好叙叙旧了。”傅天涯的声音中充满了讥讽。 傅天成脸上的表情有些震惊,“高凤鸣不是已经被枪毙了吗?我看过他被判处死刑的公告。” “这话说来很长。不过长话短说,高凤鸣指控你伙同陈光山一起贩毒,陈光山负责制毒,武四名负责押送毒品,而你傅天成就负责销售这些毒品。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傅天成脸上充满了愤怒,他看看四周光秃秃的墙壁,从审讯桌上拿起一张纸和笔,匆匆写道:我被陷害了。我在法庭上提供了高凤鸣汉奸罪的证据,他才会被判死刑。他恨我。有人要利用他,置我于死地。大哥救我! “傅天成,你什么意……” 傅天成止住大哥,指指门外,示意傅天涯隔墙有耳。傅天成拿起笔,匆匆写着。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傅天成赶紧把写完的纸揉成一团,塞进傅天成的手里。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王晓和一个拘留所警察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王晓在傅天涯耳边,耳语几句。傅天涯的脸色大变,推开王晓大步走出门。 傅天成一愣,问跟在傅天涯后面的王晓和警察,“出什么事啦?高凤鸣呢?” 没人回答他。门又哐当一声关上了,把傅天成一个人留在屋子里。 第18章 第三章 迷中迷 (四) 三 高凤鸣的尸首躺在冰冷的地下室监舍的水泥地板上。他半睁着眼睛,头发凌乱,嘴角有一道浓黑的血迹。值班的法医鉴定科的陈法医和助手正在检查尸首。傅天涯从半开的铁门外走进来。 “我是新任罪案调查科科长傅天涯。情况怎么样?”傅天涯向陈法医做着自我介绍。 “傅科长,我是法医鉴定科的陈矛。初步判断死者是服毒身亡。你看他嘴边流出的血迹,发黑,嘴唇发乌,具有明显的中毒症状。” 傅天涯皱着眉头,“见鬼了。犯人哪来的□□?封所长,高凤鸣被关进来,谁搜的身?” 站在傅天涯身后的,拘留所所长封敬德赶紧上前一步,“报告傅科长,所有在押的重要犯人,我都亲自监督整个搜身过程。不过这里是拘留所,不是监狱。我们不能给嫌疑人换上囚服。高凤鸣利用了我们制度上的漏洞,事先把□□缝在他的衣领内,我们疏忽了,对不起。”封敬德指了指高凤鸣被撕开的衣领角,歉意地说道。 这个愚蠢的制度竟然让高凤鸣这个重要的罪犯消失了。傅天涯越想越气,“从现在起,给所有缉私中队案子的嫌疑犯换上囚衣。另外要严格检查他们的身体,耳朵眼,□□都要检查到。不要放过任何可以夹带东西的地方。封所长,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封敬德敬了一个礼,转身走出监室门。 “高凤鸣是什么时候死的?” “他的身体还有一丝温度。尸体上也没出现任何尸斑。我判断他死亡的时间应该不超过3个小时。不过,准确的时间,还要等尸体检查的报告。”陈法医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傅天涯看看表。现在是晚上9点17分。7点左右高凤鸣还向姚登贤举报傅天成,那时他还活着。傅天涯注意到地上放着一个吃了一半的铁盘子,回身问站在门外走廊上的拘留所警察,“犯人今天是什么时候吃的晚饭?” “我们这儿一直是7点30分准时开饭。” 这就是说高凤鸣刚刚举报完傅天成,就在开晚饭之后,也就是7点30分以后,突然服毒自杀。为什么?这不合逻辑。 “傅科长,还有一件事。”陈法医犹豫了一下,说道,“犯人身上有伤痕,很可能受过刑。”陈法医掀开高凤鸣身上的衣服。傅天涯看到他胸前皮开肉绽。傅天涯注意到他胸前有一个文身――一个半圆圈内有个五字。文身的另一半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了。 “王晓。”傅天涯转身走出监室,大声喊着。 监室门外的走廊上,站着两个看守警察,和两个拿着担架待命的工人。王晓躲在这几个人的身后,听到傅天涯的吼声,战战兢兢走向前。 “科长,我在这儿。” “姚副科长是不是提审过高凤鸣?” 王晓干巴巴地回答道,“是……” “姚副科长给高凤鸣动过刑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姚副科长是单独提审的高凤鸣,当时没有任何人在场。” “姚副科长为什么要单独提审高凤鸣?” “这……科长,你最好还是当面问问姚副科长。我只知道,我们刚提审完高凤鸣,姚副科长就到拘留所把高凤鸣又给带出来了。” 姚登贤这是跟我玩的什么把戏?傅天涯大步走向地下室尽头的拘留所值班室。王晓紧跟在他后面。傅天涯边走,大脑边在飞速运转。自己前脚走,姚登贤后脚就单独审讯高凤鸣。他这摆明是不相信我。难怪在黄子栋面前他说是高凤鸣主动要求见他。他这是在掩盖自己给高凤鸣上刑,逼供的事实。他这是想干什么? 傅天涯打开值班室的房门。里面一个值班的警察,正在看一本《良友》杂志,看见傅天涯进来,连忙站起身,把杂志丢在一边。 “傅科长好!” 傅天涯阴沉着脸,“你把今天拘留所的提审记录拿给我看看。” 值班警察从抽屉里,拿出登记本,递给傅天涯。 傅天涯一页页看着,“今天提审高凤鸣的记录在哪里?” 值班看守接过登记本迅速找到相应的内容,交给傅天涯,“傅科长,今天只有下午2点30分到5点34分,你和王警官提审过高凤鸣。” 傅天涯一愣,“晚上7点左右是谁当班?” “是我。我是6点钟接班的。” “姚副科长在6点左右单独提审过高凤鸣,你知道吗?” “知道。可是,姚副科长不准我把这次提审记录在案。他说他只是想和高凤鸣单独聊聊,而且是奉了局长的命令,所以,请我就……” 傅天涯打断看守的话,“最后一个接触高凤鸣的人是谁?” “是……是……姚副科长。我和李靖生7点30分给高凤鸣送过饭,但我们隔着铁门,没有身体接触。” 傅天涯压抑着愤怒,“任何人和犯人见面,都要记录在案,这是纪律!你难道不知道吗?” 看守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我知道,可是姚副科长他说有局长的……” 傅天涯不想和这家伙多废话,转身对王晓命令道,“通知封所长,这个人知法犯法,立刻拘留15天,等候进一步的纪律处分!” “是。”王晓走进值班室,迅速下了看守的枪,给他带上手铐。 上海市警察局长的办公室在最顶层的8楼,足足有差不多200平方米。这间办公室以前是日本宪兵司令部特高课的小会议室。黄子栋就任警察局长之后,不愿意在原日本特务的圆形办公室办公。他怕沾上原主人,号称杀人魔王的前田敬二大佐的晦气,于是就把自己的办公室设在了隔壁的小会议室。现在是晚上11点12分,黄子栋还没有好好吃顿晚饭。他刚到家端上饭碗,就接到高凤鸣自杀的消息。黄子栋于是又从家里赶回了警察局。半路上,汪涛从一个路边馄炖摊,给两人各买了一碗鸡汤馄炖。他们才算是勉强冲了一下饥。 办公室除了黄子栋,还坐着四个人:罪案调查科的傅天涯,姚登贤,还有傅家的管家钱千程和大律师王名扬。黄子栋打量着四位,疲惫地冲钱千程挥挥手,“老钱,你是来保释傅天成的?” 钱千程刚想回话,王名扬就伸手止住他,“钱先生,让我来回答黄局长。黄局长我们奉傅老板的指示,本来是来交涉保释傅天成先生的。可是我们刚才听说唯一指证傅先生的证人高凤鸣已经畏罪自杀。既然人证已经死了,警察局没有权力再扣留我的当事人。我要求警局立即无罪释放傅天成先生。” 姚登贤激愤地站起身,“傅天成有重大嫌疑参与制毒,贩毒。我们不能释放他。”他看着几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连忙坐下身,“你们的消息倒很灵通啊。这么快就知道高凤鸣自杀,而且还知道他是指证傅天成的唯一证人。你们的本事够大的!” 第19章 第三章 迷中迷 (五) 傅天涯明白姚登贤这是在指桑骂槐,怀疑自己向傅家透露案情。 王名扬不动声色地质问道,“姚副科长,我提醒你,高凤鸣已经死了。他的口供就成了死无对证,不能算数。除非你有其他证据,证据傅先生有罪,否则警察局就是有意陷害我的当事人!” “王大律师,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高凤鸣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自杀?这件事难道就是一场巧合?” 钱千程冷笑道,“姚副科长的意思是指责我们傅老板救子心切,杀人灭口?姚副科长你是这个意思吗、” 姚登贤狼狈地擦擦脸上的汗水,“我没这么说,这都是你自己说的。作为警察,我总应该有自己的怀疑吧?高凤鸣在这个时候自杀确实可疑。” “法庭是讲证据的,不是依靠某些人的胡乱猜测。黄局长,我再次要求无罪释放我的当事人。如果黄局长不答应,我会向社会公众和市政府控告你们警局滥用职权,迫害无辜!” 黄子栋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傅成彪是不会善罢甘休。就象上次,傅天成的汉奸罪名明明是铁板钉钉的事,傅成彪也能让他儿子以地下工作者的名义,大摇大摆走出提篮桥监狱。况且这次指控傅天成的证据已经被“毁掉”,勉强僵持下去,对警局,对自己都没有好处。 “高凤鸣自杀案和缉私中队制毒案,我们都还在侦办,暂时还不能洗清傅天成的嫌疑。这样吧,你们可以以10万块钱保释傅天成。不过,傅老板要担保傅天成不能离开上海,要保证我们警局可以对他随传随到。” “黄局长,根据法律,你们的证人已经……”王大律师还想争辩。 钱千程拦住他:“王律师,就按黄局长说的办。傅老板说了,黄老太爷是老朋友,不要太为难老太爷。只要二少爷今晚能回家,别的事都好说。” 钱千程站起身和黄子栋握手,“傅老板让我转达他对老太爷你的问候。” “多谢成彪的关心。请替我向成彪解释一下。我黄子栋从来没想和谁过不去。我只是身在其位,不得已为之啊,希望成彪能体谅我的难处。” “钱某一定把老太爷的话转达到。告辞了。” 黄子栋冲姚登贤挥挥手,“你领着钱先生和王律师去办一下保释手续。” 姚登贤默默地站起身,打开房门。 钱千程示意王律师稍候。他走到傅天涯身边,悄悄地说,“老板让我转告少爷,他和柳主任和侯局长在远东大饭店顶楼的套房等着你。老板让你马上赶过去。” “钱叔,你告诉父亲,我在警察局的事还没完,今晚就不过去了。” “大少爷……” 傅天涯止住钱千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头我会亲自向父亲解释的。你去吧。” 钱千程点点头,和王律师一起走出房门。姚登贤若有所思地看了傅天涯一眼,跟在后面,并随手关上房门。 黄子栋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天涯,高凤鸣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法医初步判断,高凤鸣是服毒自杀。他事先把□□缝在衣领里面。拘留所搜身时疏忽了。不过,有件事很可疑。” 黄子栋眉毛一跳,“哦?什么事?” “在我审讯完高凤鸣之后,姚登贤单独提审了他,并给他上了刑。可奇怪的是,姚登贤授意拘留所值班的看守故意隐瞒了这次审讯。他说这是奉了你的命令。” 黄子栋漫不经心地:“这事,登贤事后跟我解释过。他是怕你知道他私自审问高凤鸣不高兴,所以就没有把这次审讯记录在案。天涯,你可别多心。” “不是我多心。这事的确有点蹊跷。高凤鸣为什么在突然指控了傅天成之后,莫名其妙的自杀?这有点讲不通。高凤鸣在自杀前,姚登贤曾经给他上过刑,而且姚登贤是最后一个接触高凤鸣的人。” “你怀疑登贤谋杀了高凤鸣?”黄子栋脸色有些震惊。 “我只是觉得高凤鸣自杀很可疑。还有那份指控傅天成参与贩毒的口供。我向在押的参与贩毒案的缉私中队副中队长姚广丰,以及制毒厂的2个技师核实过,他们都不知道傅天成参与了贩毒。我觉得不排除姚副科长对高凤鸣屈打成招,陷害天成的可能!” 黄子栋脸色有些难看,“天涯。登贤是我的学生,跟了我也有10来年了。他这个人做事鲁莽,不计后果,但心眼倒还不坏。他陷害天成,对他有什么好处?天涯,案子当前,我们内部要精诚团结,千万别案子还没破,我们自己人先打起来。” “局长。我……” “好啦。你忙了一天了,也累了。你妹妹的订婚礼也该结束了,你快回家去看看吧。高凤鸣自杀的疑点,等尸检报告出来以后,我们再谈。” 傅天涯知道黄子栋在有意袒护姚登贤,毕竟他们有师生之情。傅天涯郁闷地点点头,走出门。守候在门外的汪涛,冲傅天涯欠欠身,“傅科长,辛苦啦。” 傅天涯冲他笑笑,突然想起来,回到上海还没对救过自己性命的汪涛道声谢。 “汪先生……” “傅科长,叫我先生,汪涛不该当。你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 “也好。汪涛,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哪天空下来,我和广才做东,好好感谢你。” 汪涛笑笑,“傅科长有心了。缉私中队的案子这么棘手,我看傅科长要好一阵才能抽开身。还是等这个案子有点眉目再说吧。” “也好。我先走啦。”傅天涯朝楼梯走去,心里暗念:这个汪涛也真有意思。跟着黄老太爷这么久,立功无数,却还甘愿当个保镖,日夜守候在老爷子身边,真是难为他了。傅天涯把手伸进裤兜里,手指碰到一团纸。傅天涯猛然想起这是天成在审讯室偷偷塞给他的纸条。由于高凤鸣突然自杀,傅天涯忙着善后,他竟然把天成的纸条给忘了。傅天涯拿出揉成一团的纸,展开。傅天成这家伙神神秘秘地到底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呢? 第20章 第四章 惨遭暗算 (一) 一 1946年8月20日夜0:43分,上海闸北新民路 闸北新民路是一条僻静幽暗的马路。马路两边都是高高低低的木板或者简陋的水泥房。大多数楼房都是楼底店铺,楼上住家。店铺的门前都挂着大大小小的招牌,而二楼或三楼的住家则晾晒着五颜六色,廉价的衣服,像是万国旗。有的衣服还没干,还在滴着水珠。傅天涯开着警局新配给他的美国吉姆轿车,从福州路警察局大楼一直疾驶而来。尽管傅天涯从小在上海长大,可是他最熟悉的是热闹繁华的原法租界一带,对于偏远,杂乱的闸北傅天涯还是很陌生。尽管史广才在电话里告诉他新民路就在京沪铁路停车场后面,傅天涯还是停了两次车,向路边摊贩打听铁路停车场的方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离他和史广才约定的时间,还是晚了十分钟。 这里的几乎没有路灯,路也年久失修,凸凹不平。傅天涯接着车灯的灯光,在黑暗中寻找着。该死的史广才到底在哪里? 突然,前面一道灯光射过来。傅天涯隐隐约约看见前面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一辆摩托车旁边。摩托车的车灯直射向他的眼睛。傅天涯停住车,打开车门,走下车。他看见史广才带着飞行员的皮帽子,穿着一身皮夹克,走了过来。 “半夜三更的,你约我到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来干什么?”史广才抱怨道,“前面有个水坑,差点把我的摩托车给掀翻了。我史广才没死在抗日的战场上,要是栽在这儿,我可就太怨了!” “少费话。带家伙了吗?” 史广才拉开皮衣的拉链。傅天涯看见史广才腰间枪套里挎着一把24响的德国的镜面匣子。这是他在缅北解救英军的战斗中,缴获的战利品。按理他应该上交,可是当时担任特务营一连长的傅天涯看见史广才实在太喜欢这把枪,就偷偷暗示他留了下来。好在史广才有了这镜面匣子,要不然傅天涯还得替他找个护身的家伙。 “天涯,把话说明白。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现在是和平时期,滥杀无辜,打家劫舍的事我可不干!” “我象是让你干坏事的人吗?你要是不想干就给我滚回去,哪儿那么多费话?!” 史广才笑笑,打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这人嘴欠,说错话啦!我换个说法,你今天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傅天涯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傅天成的纸条,递给史广才。史广才借着车灯的灯光看着。纸条上的字迹很潦草,有好几个字史广才看不清,只好根据上下文猜测着大意:我听说陈光山在闸北京沪铁路停车场3号车库,帮76号禁毒所建了一个秘密地下仓库。抓住陈光山,为我洗清罪名。黄子栋要害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谁写的?” 傅天涯把纸条从史广才手里拿回来,匆匆地将陈光山,武四名是缉私中队制毒案的幕后主凶,以及弟弟傅天成被控涉案,并在审讯室写下纸条的前后经过简单地陈述了一遍。 “你弟弟的意思是告诉你,陈光山和武四名很可能躲在前面铁路停车场里面。既然傅天成说他自己是被冤枉的,他怎么知道陈光山他们的下落?再说,陈光山知道缉私中队被警察局给抄了,他和武四名还不赶紧逃离上海,他们会躲在这里等着你来抓他?天涯,你大概是上了你弟弟的当了。我查过傅天成的底细,这家伙在76号贩毒,绑架,还糟蹋良家父女,干了不少坏事!要不是你老爹保他,他就应该在大牢里烂掉。” “现在不是谈论天成是否有罪,而是陈光山和武四名会躲到哪里?”傅天涯没好气地说道,“按说我不该跟你谈论案子的事,可是警察局太复杂,我没有可以信赖的人。所以,今天的行动我只好找你帮忙。就当是我们去查探一下虚实。” “你就那么相信你弟弟?”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陈光山在上海沦陷时,伙同76号一起制毒,贩毒。天成跟他打过交道,了解陈光山的底细。他猜测陈光山躲在这里也是一种合理的推测。警察局派出400多警力,全城搜捕陈光山和武四名。警备司令部也全城戒严,缉拿他们两个人。江苏,浙江和安徽各省都接到了通缉令,主要交通路口,车站,码头都有军警在严查往来行人。我要是陈光山和武四名肯定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围捕他们的军警疲惫了,撤走了,再做打算。” 史广才觉得傅天涯的说法在理,点点头,“反正也被你给骗来了。我就跟你去探探风。要是他们真躲在这个秘密仓库里。就让这两个小子好好尝尝咱们200师特务营的厉害。” “别说得好像是在帮我。这也是在帮你自己!知道吗?” “知道。帮助警察除暴安良是每一个公民的职责。”史广才嬉皮笑脸地打趣道。 傅天涯表情严肃地看着他,“广才,我不跟你开玩笑。我叫你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你知道缉私中队中队长武四名是谁吗?” 史广才摇摇头:“我和缉私中队从来没打过交道。托你傅大人的福,武四名这名字我还是今天上午才听说的。” “武四名就是9年前站在那个叫周礼旁边的那个中尉。”说着拿起吉姆轿车副驾驶座位上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武四名的照片递给史广才。 史广才接过一看,“没错就是这小子。天涯,你什么也别说啦。这件事从现在起就是我史广才的事了。就像在以前,我史广才这一百多公斤就全交给你了!” 傅天涯点点头,“等抓到武四名,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抓住那个出卖我们同学的家伙。我们走!” 傅天涯熄灭了车灯,锁上车门,从车上拿起一个帆布军用包,然后和史广才一道走向远处黑黝黝的停车场。史广才认出傅天涯肩上的帆布口袋是200师在云南猛自集训时,全师换发美式装备时,配发给每个士兵,用于打点个人物品和必要装备用的。看来傅天涯来这之前,特意回家带上了必要的装备。史广才心里顿时踏实很多。 第21章 第四章 惨遭暗算 (二) 京沪铁路停车场占地100来亩。由四个大停车库,两个露天停车场,两个修理车间,一个库房以及两栋办公楼组成。停车场内铁路轨道线交叉纵横,将停车场,停车库以及修理场,仓库联成一个交通网。这里既是南京到上海火车停运期间的停车之地,又是对火车检修和更新设备的地方。现在露天停车场停满了客车,在月光下像是妖怪一样露出黑黢黢的长蛇一般的庞大身躯。两个修理车间灯火通明,表明有工人在加班,干活。 傅天涯和史广才蹑手蹑脚地从新民路,穿过小路,来到停车场外。停车场四周都用高高的铁丝网围住。铁丝网上面还布满了尖尖的铁刺。傅天涯从肩上背的军用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钳子,铰断了铁丝,然后和史广才一前一后地从铁丝网的“破洞”内爬进了停车场。 露天停车场有四组并行的铁路线,停靠着四辆客车。其中两辆挂着火车头,另外两辆火车头则不见了,大概正在修理车间检修。傅天涯和史广才从客车车厢之间连接处的空隙爬过。就在他们“穿过”第三辆客车时,傅天涯的身子突然僵住啦,他冲史广才示意“有情况”。史广才拔出他的镜面匣子,环视左右。傅天涯用耳朵仔细地听了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傅天涯连忙爬进最后一辆客车的车底,史广才也如法炮制。他们先看见一道手电筒射来的光柱,然后是一双绑着绑腿的军用胶鞋――是警卫停车场的巡逻兵。这个士兵在傅天涯和史广才掩藏的车底前停住脚步、这家伙难道发现了什么?傅天涯在警察局档案室悄悄查阅过铁路停车场的警备情况。这里有警备司令部的一个排,30来人看守。停车场发生了多起盗窃事件,丢失了很多贵重的修理设备。为了保证铁路运输的安全,吴铁城市长请求警备司令部派重兵驻守巡逻。傅天涯暗想:要是这家伙吹响警笛,叫来同伴,他自己和史广才就只能撒腿就跑。他不想开枪伤及无辜。要是被警卫排抓住当成小偷,他这个警察局罪案调查科科长可就出大丑了。 “丝”地一声,接着一根带着残火的火柴棍落在傅天涯眼前。原来这家伙是停下来点烟。果然,这家伙拉开客车车厢门,走上火车,偷懒休息去啦。傅天涯松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远处一组巨大的,如同飞机库一般的建筑群。傅天涯从帆布口袋里,拿出望远镜和一张停车场平面图。这张平面图是傅天涯临行之前,从警察局档案室,偷偷带出来的。史广才拿出打火机,侧着身子打燃火,用手遮住光亮,不让远处的警卫和暗哨发现。傅天涯熟悉了一下地图,冲史广才点点头。史广才会意地关上打火机。 傅天涯通过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建筑群。停车库应该在左边,顺着最左边并排排列着1,2,3,4号停车库。他们要去的是中间的3号车库。修理厂在停车库后面,两个亮着灯光的圆弧顶的建筑。最右边孤零零的巨大黑影一定就是停车场的仓库。熟悉完地形以后,傅天涯仔细地观察着周围警卫的情况。他发现停车库附近有两个岗哨,修理厂有一个明哨,还有一个游动哨。他示意史广才计算时间。史广才借着月光看看手表。两人在黑暗中耐心地等待着。耐心这是每个侦察兵必备的素质。史广才还记得傅天涯带着他,冒雨,孤身前往缅北同古日军阵地前侦察,两人躺在距离日军只有100米的泥水里,整整6个小时,一动不动。这就是侦察兵的定力!游动哨又出现了。傅天涯伸出大拇指,示意史广才计时结束。 史广才看看手表:“10分32秒。” 傅天涯放下望远镜,耳语般地说道:“停车库前面有两个明哨,分别在1号和4号停车库附近。游动哨每10分32秒巡回一次。我们现在就去3号停车库。我在前面,你断后,保持距离。有情况,互相照应。” “明白。” 傅天涯知道对史广才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兵,不用那么多费话,这就象是以前在部队里的一次侦察演习罢了。他冲史广才点点头,率先爬出车底。他们之间相距30米左右,一前一后,借着铁路沿线,停靠的车辆,猫着腰向3号停车库迅速跑去。傅天涯在离3号停车库还有20米的地方,停住了。这里是一片开阔地。有四根灯柱一字散开。路灯发出昏暗的光芒。如果他们冒然穿过这片开阔地,分别守候在1,4号停车库前的岗哨很可能就会发现他们。于是,傅天涯冲史广才挥挥手,指指左边,示意他从1号停车库外绕过去。黑暗中,傅天涯无法知道史广才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手势,但他明白,只要他开始绕行,广才一定会明白他的用意。 傅天涯和史广才借着黑夜和停靠车辆的掩护,成功绕到了1号停车库后面。这里黑洞洞的,远处修理厂的哨兵离这里至少还有150多米,但游动哨迎面从4号停车库的拐角走了过来。傅天涯和史广才赶紧趴在地上。游动哨不紧不慢,从他们隐藏的草丛前走了过去,向1号停车库的前门走去。他们还有10分32来秒。事不宜迟。两人迅速跑向3号停车库。他们绕到3号停车库的左侧,发现一个侧门。傅天涯试试了门把,门被反锁住。傅天涯从随身的帆布口袋里拿出一个一米长的撬棍,伸进门缝里。远处修理厂传来当当的敲打声。傅天涯心里默念着敲打声的节奏,就在下一个敲打声出现之际,猛地一发力,哐地一声,撬开了房门。身后十米的史广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拿着镜面匣子,左右环顾,听着周围的动静。一切平静如初。史广才松了口气,冲傅天涯做了一个OK的手势。傅天涯闪身走进停车库。史广才也快步跟在后面。 第22章 第四章 惨遭暗算 (三) 二 3号停车库很大,足足有100来米长,30米宽。里面有两组铁轨,停放了四辆机车头。停车库的四周地面上堆放着各种保养的设备,机器,机油桶和大木箱。傅天涯手里拿着手电筒,借着电筒的光亮和史广才一道在打量着停车库的环境。如果76号把秘密仓库设在这里,会设在什么地方呢?傅天涯在大学是学机械工程的,但平时对建筑设计也很有兴趣。他在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自己自学过的建筑知识。如果要在这里建一个地下室,出口会在哪里呢?中间是铁轨和停靠的车辆,方便的位置应该在两边,特别是四个角落。可是正门人来人往,不利于隐蔽,所以秘密仓库的出口设在车库后面两个角落的可能性最大。傅天涯想到这儿大步走向车库的最里面。 傅天涯动手清理着堆放在这儿的空油桶和垃圾。史广才上前帮忙。垃圾被清理到一边,傅天涯用手电照射着车库后面左边的角落,咋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但傅天涯注意到其他地方角线都粘着油污,有些发黑,只有一个地方的角线油污的颜色浅显,和其他地方略有区别。这引起傅天涯的注意。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很可能就是密室的出口,由于经常开关,角线的油污被摩擦而变浅。傅天涯掏出□□,用枪把敲击着附近的墙面和地面。那角落附近一小块地面的确有空洞的回声。这让傅天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傅天涯在寻找着密室出口的机关。史广才也帮着一起寻找着。什么也没有。奇怪。76号的特务是如何进出这密室的呢?傅天涯借着手电筒的灯光,仔细查看着角落的周围。还是没发现异常。按说密室机关就应该设在出口附近,但也不排除,为了隐秘性,远离出口。傅天涯扩大了搜索范围,他发现10米开外有一个系钢缆的支架,这在火车停车场原本很常见。可是傅天涯觉得这里面很可能有名堂,于是走了过去。他用手检查着生锈的支架。支架是用5个粗大的螺丝固定在墙上的。按说四个螺丝就足以把支架死死地固定住,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在中间加上一个?傅天涯伸手触摸着中间的那颗拇指粗的螺丝,发现这螺丝可以转动。傅天涯轻轻地沿着顺时针方向转动着,只听见角落里一阵低沉的摩擦声,地面裂开一道缝,里面露出微弱的光芒。 史广才惊喜地:“天涯,洞口找到了。” 傅天涯点点头,拿着枪,走过去。 史广才拦住他:“天涯,我先下。要是下面有人开枪抵抗,你赶紧叫外面的士兵来增援。” “别费话。战术突袭,准备!”战术突击是200师特务营的一项标准作战动作。就是面临敌人防守的固定据点,采取突然袭击,冲进去抓捕或击毙对方的一种战术。它要求参战的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冲进敌方据点,在2.4秒内,对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迅速控制对方。只不过在这个面积不大,情况不明的密室内,进行战术突击,风险极大。不过陈光山是老百姓,不足为奇,而武四名只不过是军统的特务,缺少严格的军事训练,且又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傅天涯赌的是这两家伙没有那么快的反应。洞口只有一米见方,一次只能下去一个人。 傅天涯找到一块木板,准备用这块板子顺着下面的阶梯滑到密室的底部。 史广才也拿起一块木板,“我先下。” 傅天涯摇摇头,“洞口太小。还是我先下。你断后。”断后意味着史广才在傅天涯冲进洞口的2妙之后,直接冲进地下室。 傅天涯把木板放在密室洞口外,冲史广才点点头。史广才伸出三个手指头,倒数最后三秒。就在这时,停车库的灯光突然全亮了。从停靠在铁轨线上的火车头内,冲出一群士兵,把傅天涯和史广才团团围住。傅天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给惊呆了。他和史广才下意识地举起枪和士兵们黑洞洞的枪口相持着。傅天涯很后悔,自己光注意在寻找密室的出口,竟然忘了去搜查火车头内的是否有人!这是一个教训,在战场上任何一个细小的疏忽都会让你和你的部下死无葬身之地! “把他们的枪给我下了,绑起来!” 士兵身后站出一名身穿上校军服的军官,傅天涯定睛一看原来是保安大队大队长肖少武。这回肖少武学乖了,站在离傅天涯三米开外的地方。 史广才把枪对准肖少武,厉声喝道:“我看你们谁敢动?” 肖少武端起一挺轻机枪,“傅天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打成肉泥!下了他们的枪。” 保安大队别动队队长柯庆哲带上6个队员冲向傅天涯和史广才,下了他们的枪,扭住两人的双臂。傅天涯认出柯庆哲就是上午和肖少武一道在缉私中队围攻自己的那个上尉。史广才看了傅天涯一眼,使了一个眼色。现在是他们逃走的大好时机。凭着两人的格斗功夫,他们可以很快将柯庆哲和另外一个士兵挟持住。但是傅天涯轻轻摇摇头,打消了史广才反抗的念头。他不愿意史广才跟着自己铤而走险。更重要的是他很想知道肖少武为什么会埋伏在这儿?他不相信这家伙是冲自己来的。他到铁路停车场是临时起意,没告诉局里任何人。肖少武不应该知道他的临时动议。如果肖少武不是等自己,他在等谁呢? 柯庆哲亲自动手把傅天涯和史广才五花大绑地绑了起来。 傅天涯抗议道:“肖大队长,我们是来办案的,你凭什么抓我们?” “凭什么?就凭你是杀人嫌疑犯,我就可以办了你!” “血口喷人。你说我们杀人?我们杀了谁?尸体在哪儿?你少在这儿跟老子信口雌黄!”史广才愤怒地骂道。 肖少武挥手一拳打在史广才的脸上。史广才嘴角流出血。 肖少武的手也被打疼了,他甩甩手,吸了一口凉气,“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我现在就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说着拉着绑着傅天涯双臂的绳子,走下密室。 傅天涯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竭力保持身体的平衡,但被肖少武使劲拖着,身体向前一冲,掉进了地下室。 第23章 第四章 惨遭暗算 (四) 傅天涯滚下了地下室的台阶,身体重重地撞在地面上。他眼冒金星,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傅天涯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第一眼看到的是头顶上,一排发着微弱黄光的小灯泡。他转动着身子,想站起来,可是身体碰到一个软乎乎的物体上,傅天涯定睛一看,武四名躺在他身边,双眼半睁,直溜溜地盯着他。他胸前中了一枪,鲜血淌了一地。 傅天涯感觉身子和脸上湿乎乎的,意识到刚才转身太猛,不小心沾上了武四名流下的鲜血。傅天涯赶紧翻滚身子,离开武四名的尸体。 傅天涯眼尖看见武四名的手腕上有一个文身图案――一个圆圈内有一个五名的字样。 傅天涯:“……”猛然想起高凤鸣胸前的那半个残缺的文身,应该就是这个五名文身。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制毒集团的标志? 肖少武把傅天涯从地上拉起来,指着武四名的尸首,“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的杰作吧?!” “我是来抓武四名的!我要是杀了他,我干嘛还要这么傻回到杀人现场?” “你可能是回来找武四名和陈光山留下的什么东西?也可能是找个同伴帮您处理尸体。和你一起的家伙不是警察吧?他好像是上午记者会上的一个记者。你带着一个拿着武器的记者深更半夜,偷偷摸摸跑到武四名藏身的地方,你说你是在执行公务,你的话能让我相信吗?” “我说的都是事实。史广才是我在200师特务营的兄弟,我找他来就是想让他帮我抓住武四名和陈光山!” “你口口声声说是来抓人的?既然傅科长是执行公务,你大可以带着警察来,或者联络我们警备司令部协助你们抓人。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武四名藏在这里?” 肖少武搜查着傅天涯的身体。好在傅天涯把所有带有字迹的东西都留在了车上。肖少武一无所获。 “我有我的情报来源,恕我不便透露。”傅天涯冷冷地回答道。 肖少武微微点点头,“傅天涯,你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你开口。落到我肖少武手里,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现在开口还来得及。” 傅天涯啐了肖少武一口,算是回答。 肖少武掏出手绢,擦去脸上的口水,“很好。等会儿我会让你跪在地上向你爷爷我求饶!” 三 傅天涯和史广才被带进铁路停车场的仓库。停车场警卫排的人早就得到通知,把这里布置成了一个行刑室。傅天涯和史广才一被押进来,十二个拿着铁棒的士兵,就把他们分开,六个人一组,围住他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揍。傅天涯和史广才倒在地上,铁棒如雨点般落在他们身上。 史广才破口大骂:“我□□奶奶的。老子记住你们啦。等老子出去,老子一定弄死你们。” 肖少武拨开围打史广才的士兵,揪住史广才的头发,冲着他的脸就是一铁棍。史广才的额头上的皮肤裂开,血溅了肖少武一脸。史广才昏死过去。肖少武狞笑地走到傅天涯身边。 傅天涯满脸是血,奄奄一息。 “傅科长,这只是给你热热身。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傅天涯睁开肿胀的眼睛,讥讽地,“老子从小就喜欢运动。你吓唬谁?” 肖少武把手一挥,两个大汉架起傅天涯,把他拖到一个盛满水的汽油桶旁边。 “说。是谁告诉你武四名躲在这儿的?” 傅天涯冷笑地:“不是要给老子洗头吗?哪那么多费话?” “很好。我肖少武审讯过的犯人,最高纪录是2分40秒。看看你能不能打破这个记录!” “我想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来吧。” 傅天涯的头被强行按进水桶里。头1分60秒是正常人憋气的极限,不算太难受。可是过了这个极限就看每个人的肺活量和忍受力了。一般而言,过了2分钟,每一秒都是煎熬和折磨,大脑缺氧让你头昏眼花,肺好像要炸开一样。你随时都会因为气短而呛水,溺毙。2分30秒了。傅天涯神志渐渐模糊,他拼命挣扎,想把头浮出水面,但是四只大手死死地按住他的头,让傅天涯动弹不得。这一刻,傅天涯真的意识到生命离他渐行渐远了。惋玲,我来了。 柯庆哲看到傅天涯停止挣扎,紧张地对看着手表计时的肖少武说:“大队长,差不多了。千万别弄出人命!” “我自有分数。”肖少武瞪了柯庆哲一眼。 柯庆哲不吱声了,已经2分50秒了,看来傅天涯是要完蛋了。 “停!快把他拉起来!”肖少武喊着。 傅天涯的头被拖出水面,身子软软地滑落到地面。肖少武俯身去查看傅天涯的脉搏。突然,傅天涯吐出一大口水,溅了肖少武一脸。傅天涯剧烈地咳嗽着,两眼一片漆黑。渐渐地,他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这个人影逐渐清晰,是肖少武那张丑恶的脸。 傅天涯虚弱地:“肖大……队长……我的……成绩是多少?破……纪录了吗?” “2分50秒,祝贺你,傅科长。”肖少武声音中有一种挫败感。 “肖大队……长,你还想玩……什么新花样,我傅天涯今天奉陪!” 肖少武站起身,用手指着傅天涯,有点气急败坏地:“我不信,今天我肖少武就治不了你!” 柯庆哲把肖少武拉到一边,“大队长,冷静。傅天涯的身体今天已经到了极限。如果我们再继续给他上刑,他很快就会挺在这儿。大队长,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那个大个子醒了吗?”肖少武皱着眉在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 “刚刚醒。不过,这家伙也是条硬汉,打死都不会开口的!” “那就送他上西天!” 柯庆哲吓了一跳,“他……他可是《新闻报》的名记者……” 肖少武冷笑一声,“记者好啊!他不是喜欢挖新闻吗?名记者和在逃犯武四名火并,双双身亡。你看这条新闻怎么样?够刺激吧?” 第24章 第四章 惨遭暗算 (五) 柯庆哲被肖少武的疯狂念头吓傻了,“大……大……队长,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跟你开玩笑吗?你带几个弟兄去把那个记者带到地下仓库,干得利索点。” “那……那……这个傅天涯该怎么办?” 肖少武看着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傅天涯,“傅天涯就交给我啦!” 柯庆哲迟疑地,“大……队长,傅天涯可是傅老板,傅成彪的儿子!” 肖少武一愣,“哦?难怪这小子这么横!连警备司令部都不放在眼里。庆哲,谢谢你提醒我。看来我今天更不能留着这家伙了!” 柯庆哲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肖少武转过身,对着守卫排的十二个士兵喊着:“这儿,没你们什么事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一个粗壮的穿着军背心的军人,“张排长,一点小意思。请弟兄们去喝点酒!” 张排长接过钞票,“谢谢,肖大队长。” “今晚,我和保安大队别动队的兄弟没来过铁路停车场。我们在南市搜捕武四名。记住啦。”肖少武用力拍着张排长的肩膀。 “记住啦,肖大队长。我今晚没看见过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排长你的忠诚我肖少武是不会忘记的。你告诉在外面警戒的保安大队的弟兄们,让他们去3号停车库守候,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 “是!”张排长敬了一个礼,一挥手,招呼守卫排的士兵离去。 傅天涯躺在地上,感到身体发冷,一阵阵恶心。他知道这是大脑缺氧,肺部充血的后遗症。不知道史广才现在怎么样了?他真后悔在3号停车库没和史广才一起挟持柯庆哲,逃出肖少武的魔掌。看来这家伙真是疯了,竟然往死里折磨他和广才。不行,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绝不能坐以待毙。他听见肖少武支开守卫排的士兵们,预感大事不好。肖少武要对他和广才下毒手了。傅天涯不敢怠慢,他尽量躬起身子,把双脚伸向被反捆住的双手。当他五岁跟随宁叔习武时,宁叔就教导他,狡兔三窟,防患于未来。为了应付紧急情况,宁叔教他在鞋跟和衣领处各暗藏一把小刀片,以防不测。现在傅天涯要从鞋跟里取出小刀片,割断绳子,以求自救。肖少武发现了傅天涯的异常举动,走过来。傅天涯装作痛苦痉挛的样子,在肖少武抓住他衣领,提起他的一霎那,手指夹住了卡在鞋跟内的小刀片。他运足内力,手指一用力,成功地将刀片夹在手指内。 “傅天涯,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谁给你提供的情报?是不是陈光山?”肖少武右手卡住傅天涯的脖子,渐渐用力。 “你凭什么怀疑我和陈光山是一伙的?” “因为你傅天涯和陈光山很熟,不排除你们联手贼喊捉贼,陷害并杀害武中队长,好来个死无对证!陈光山藏在哪里?说!”肖少武使劲掐着傅天涯的脖子。 傅天涯又一次眼冒金星。他飞起一脚,正中肖少武的裆部,把肖少武踢出三米开外。傅天涯并没有用足全力,他双臂被捆,还不想和肖少武和手下立刻摊牌,否则凭着傅天涯二十多年的练武基础,肖少武非死即残。尽管傅天涯脚下留情,肖少武的□□还是被踢暴了,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 柯庆哲和另一个保安大队别动队的士兵连忙上前,扶起肖少武。 “大队长,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肖少武推开他们,忍着疼,拔出□□,“你们去对付大个子,去啊!这是命令!”说完,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傅天涯身边,用枪指着他的头,“今晚月色不错,傅科长,陪我一起去赏赏月吧。走!” 傅天涯看着柯庆哲带着四个士兵,走向躺在不远处的史广才,心里暗暗着急。这帮家伙要对广才下手了。傅天涯手指夹着刀片,焦急地割着手腕上的绳子。由于心急如焚,刀片不时割到手腕的皮肤上,但傅天涯感觉不到疼痛,他心里只要一个念头,就是尽快脱身,营救广才。 肖少武推了傅天涯一下,押着他走向门口。 四 肖少武押着傅天涯走出停车场仓库,来到外面的草丛中。他突然感到裆部一阵剧痛,疼得弯下腰来,但手里的枪依然对准傅天涯。 “站住!” “你想杀了我。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傅天涯转过身面对着肖少武的枪口。 “你倒霉就倒霉在太自以为是,连我肖少武你也敢挟持!你知道我是谁吗?宣司令的人。在上海敢和宣司令叫板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明白了。看来我傅天涯今天是非死不可了。可是你想过枪杀警察局高级警官的下场吗?” “谁能证明你傅天涯是我杀的?不,你是那个叫史广才的记者杀的。你看清楚,你是死在你同伴的镜面匣子的枪下。而史广才则和武四名火并身亡。他的尸体,和杀你的镜面匣子都会出现在那个地下仓库里。警察还会从他身上找到好几盒吗啡。这些吗啡和缉私中队制毒工厂内生产的吗啡一模一样。傅天涯,你朋友这回是摊上大事了。贩毒,制毒再加上杀人行凶。不过,你放心,你是追踪案犯被害的。你死后会得到一枚青天白日奖章!” “你觉得你编的这个故事能蒙得过警备司令部和警察局的联合调查组吗?” “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调查。宣司令希望这个案子可以尽快了结,我给了我们司令一个了结案子的理由。傅天涯,你就认命吧!”肖少武的手指紧绷,准备射击。 傅天涯手腕上的绳子就差一点点就断了。他还需要10秒,最多15秒。 “等等。死之前,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武四名躲在停车场?” 肖少武脸上浮出冷笑,没有回答。 “难道缉私中队的贩毒案你也有份?武四名是不是你杀的?” “你哪那么多费话?这些问题等你到了阴间,自己慢慢找答案吧!”肖少武对准傅天涯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与此同时,傅天涯头一偏,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震得他的耳膜嗡嗡直响。他一下子想起了9年前在南市财政部仓库阻击日军的情形,炮火连天,也是震得他双耳欲聋。傅天涯热血立刻沸腾。就在肖少武准备开第二枪的瞬间,傅天涯挣脱开绳子,右手抓住肖少武的手腕往上一撩。当地又是一声巨响,子弹飞向空中。肖少武没有料到形势会发生突变,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傅天涯夺下肖少武手中的镜面匣子,飞起一脚,把肖少武踢昏在地。他不想马上杀了肖少武,他还想从他口里套出更多的信息。不过眼下救广才要紧,只好让这个家伙先昏睡在这儿。 第25章 第四章 惨遭暗算 (六) 柯庆哲让士兵把史广才夹在仓库的墙壁上,小心翼翼地用手绢包住□□柄,对准史广才。这把□□是从武四名手上取下来的,上面还留有武四名的血迹和指纹。柯庆哲小心谨慎的原因是不想让自己的指纹留在枪身上。这把枪很可能会成为重要证物,封存在警备司令部军法处或者警察局的档案室里。 “你们这帮王八蛋。竟敢滥杀无辜,栽赃陷害。老子就是变成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们!”史广才破口大骂。 柯庆哲叹息地:“史记者,没办法。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上面叫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你要是记恨就记恨我的长官吧。” “没想到我史广才抗战8年,大大小小的战役也经历了几百场,没死在小鬼子手里,倒栽在你们这帮王八蛋手里。真他妈窝囊!”史广才怒目圆瞪。 “史记者,算我柯庆哲欠你的。以后每年清明,我给你烧纸钱,向你赔罪。不过,现在就原谅我的无理啦。” 柯庆哲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怕史广才身上的血溅在自己身上,后退了一步。他抬起枪,正要扣动扳机。就听见,啪地一声枪响,手上的枪飞出去。,再一看,他握枪的右手大拇指和中指已经不见了,鲜血从断指处流出来。柯庆哲感到一阵剧痛,捂着右手大叫着。他看见仓库门口站岗的两个士兵已经倒在地上,其中一个人身上的枪已经不见了。 柯庆哲和站在史广才旁边的两个士兵惊恐万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傅天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左手举着镜面匣子,右手举着一枝美式卡宾枪。柯庆哲和两个士兵吓得赶紧举起双手。 傅天涯用卡宾枪指了指一个士兵,“给我兄弟松绑!” 那个士兵连忙拿出匕首割断史广才身上的绳子。史广才飞起一脚,把这个士兵踢出五米远,接着又一拳把左边的士兵打昏在地。史广才双眼冒火,愤怒地冲向柯庆哲。柯庆哲吓得在地上爬着,躲到傅天涯身后。 傅天涯拦住史广才,“够了!现在还不是出气的时候。你去外面把肖大队长弄进来,我有话问他!”傅天涯说着,把手里的镜面匣子扔给史广才。 史广才接过枪,狠狠地在柯庆哲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悻悻地走出门。柯庆哲一个狗吃屎,脸擦在地上,滚到傅天涯的脚边。他捂着血糊糊的脸,痛苦地□□着。 傅天涯从旁边的汽油桶上,拿起自己的□□,左手抓住柯庆哲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我下面要问你的话,你要老实回答!” “我一定老实。傅科长,这件事不能怨我,都是我们大队长他……”柯庆哲战战兢兢地看着傅天涯手中的枪。 傅天涯打断柯庆哲的辩白,“你们是怎么知道武四名藏在这里?” “是,肖大队长得到的情报。具体的消息来源,肖大队长没说,我们做部下的也不敢问。”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这儿的?到这儿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回傅科长。我们是傍晚7点10分接到肖大队长的命令,让我带着20个弟兄跟他到铁路停车场抓人。我们从龙华警备司令部赶到这儿已经是将近8点。肖大队长跟警卫排的张排长简单交代了一下,就带着我们包围了3号停车库。肖大队长好像对这儿很熟,直接就找到地下仓库的出口。等我们进去时,就发现武中队长身中一枪,躺在地上。” 傅天涯皱着眉头,问道,“你刚才说肖大队长没费力气,一下子就找到了地下室的出口,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也许是肖大队长的线人详细告诉他出口的位置?肯定是这样……傅科长,你可千万替我保密。要是我们大队长知道我出卖了他,那我可就……” “你放心,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给外人。你们既然发现武四名已经被谋杀,为什么还要潜伏在停车库里?” “肖大队长怀疑武四名可能和陈光山躲藏在一起。他让我们埋伏在停车库,就是为了等陈光山回来,可是没想到确碰到了傅科长和史记者,这都是一场误会!傅科长,我和你妹夫沈参谋是好朋友。我陪沈参谋去你们家送过礼,见过傅老板。傅老板说以后警备司令部有什么事,还要让我多帮忙。” 傅天涯挥挥手,“既然是沈志豪的朋友,一切都好说。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五名是什么意思吗?” “五……五名?什……什么五名?这两个字该怎么写?”柯庆哲一脸茫然。 傅天涯挥挥手:“你不知道,就算我没问。肖大队长马上就要进来了,现在还要让柯队长先委屈一下。”话音刚落地,挥手一拳把柯庆哲打晕过去。 仓库大门吱地一声打开,史广才匆匆走进来,“天涯,肖少武死了。” “什么?这不可能……”傅天涯大惊失色,三步并做两步走出大门。 肖少武卷曲着身子,躺在草丛中。傅天涯弯下腰试试他的鼻息,没气了。他又按住肖少武的脖子,准备试试他的脉搏。傅天涯发现肖少武的脖子被拧断了。杀害肖少武的凶手,武功一定很高,肖少武的脖子里的脊骨齐刷刷地断掉,脑袋软绵绵地搭拉在肩膀上。傅天涯立刻站起身,提着枪,左右张顾。凶手一定还藏身在附近,没有走远。他示意史广才小心有埋伏。史广才半蹲下身,双眼如猎犬一样,扫射着仓库外面的杂草丛和堆放在空地的燃煤堆和货物箱。 突然,前方灯光一片。三辆军用卡车驶进停车场,直接朝仓库方向开来。 史广才看着傅天涯,指指仓库的大门,问道,“怎么办?” 傅天涯明白史广才的意思是里面五个保安大队的家伙如果活着,会做出不利于他们的证供。“杀了他们,逃走”――也许是父亲和弟弟傅天成的天然反应,但他不是黑帮分子,他是傅天涯,堂堂的抗日英雄,警察局罪案调查科的科长。杀人为己的念头,他想都没想过。 “广才,你赶快离开这里!” “这么多人看见我和你在一起,我能躲到哪儿去?” 傅天涯想想史广才说得也在理,“在这儿等着我。”傅天涯把□□□□腰间,大步走向开来的军车。 第26章 第五章 釜底抽薪 (一) 一 1946年8月20日晨7:36分,龙华上海警备司令部拘留所傅天涯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又冷又饿又困。地上虽然铺垫了薄薄的一层稻草,却根本就不能抵挡潮湿地面的寒气。傅天涯打了个冷战。他拼命想让自己睡过去,哪怕是眯一会儿,恢复一些体力也好。可是,他的大脑一直在飞速的运转,根本就停不下来。到底是谁杀了肖少武?为什么?不管这家伙的动机是什么,有一点十分清楚,就是想栽赃陷害他!如今他置身在上海警备司令部军法处龙华看守所的牢房就是这家伙的杰作。 太阳通过屋子上方的小铁窗射进来。天已经大亮。缉私中队贩毒案刚刚立案侦察一天,就有三个人陆续死去。先是制毒总技师高凤鸣无故“自杀”,然后是武四名被杀,最后是保安大队大队长莫名其妙被人拧断了脖子。傅天涯越想越觉得这个案子背后有着非常复杂的背景。他总感到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左右的着案情的发展。 睡不着,傅天涯索性起来,打了一套螳螂拳,活动活动筋骨,顺便暖暖身。傅天涯练拳练到身体发热,微微出汗,这才停下来。他坐在稻草上打坐,好让自己纷乱的思绪静下来。肖少武的脖子是从左侧向右被拧断的,就是说凶手应该是个左撇子。左撇子?傅天涯突然想到自己的副手姚登贤就是以左手为主,这难道只是巧合吗?还有高凤鸣的自杀,傅天涯总觉得这事和姚登贤有关。不排除姚登贤逼迫高凤鸣指控天成之后,担心事情败露而杀了高凤鸣灭口。姚登贤可以陷害弟弟,当然也能干的出置自己于死地的事。他眼前闪现出姚登贤高深莫测的脸。姚登贤为什么要对他们傅家有这么深仇大恨?!他是黄老太爷的得意门生。在父亲和老太爷渐成水火的态势下,这家伙完全可以帮着老太爷在背后捅我们傅家一刀。如果姚登贤真的暗中下毒手,他是一个人替老太爷出头呢,还是他受到了那位黄老太爷的指使?傅天涯心头又一次对黄子栋产生了怀疑――力劝他就任罪案调查科科长,受理缉私中队贩毒案,会不会就象父亲指出的那样,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想到这儿,傅天涯再也静不下来,跳起身,一拳打在墙壁上。不管是圈套也好,陷阱也罢,傅天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贩毒案的真相和杀害肖少武的凶手挖出来。 牢门外传来哗哗的开锁声。傅天涯转过身,看着铁门打开,准妹夫沈志豪走了进来。他身后跟了两个勤务兵。一个勤务兵端着一张茶几,两个矮凳。他把茶几和矮凳安放在囚室的正中。另一个勤务兵端着一个三层的食盒。他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摆放在茶几上。早餐有有热腾腾的豆浆,油条,烧卖,炒年糕,还有香酥鸭,卤猪蹄和香葱炒鸡蛋。 “大哥,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擅自作主,在对面的江南春菜馆,胡乱买了几样。你就凑合着吃罢。”沈志豪拿出雪白的手绢,擦了擦筷子,递给傅天涯。 傅天涯接过筷子,坐在小凳子上,不客气地大口吃着。昨晚沈志豪带着军法处执法队的人在铁路停车场把傅天涯和史广才逮捕,抓回了龙华看守所。面对傅天涯,沈志豪有些尴尬。他在牢房里让傅天涯陈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然后让傅天涯签字画押,就把傅天涯一个人扔在牢房里。临走前,沈志豪悄悄告诉他:自己会想办法救他,让他别担心。傅天涯平时最恨官场上官官相护。他傅天涯也没有杀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怕什么?!可是和自己的准妹夫在这种场合见面,总让傅天涯有些别扭。他这个当大哥注定这次要给他那个可爱的小妹妹丢脸了。 “大哥,天香问你好。大嫂和伯父都在想办法,你别太着急。” “我家里人知道我在这儿?”傅天涯不悦地问道。 “是我打电话告诉伯父和天香的。你昨天一夜没回去,伯父和大嫂都很着急。” “我朋友怎么样?他吃饭了吗?”傅天涯想起自己拖累了史广才,心里很过意不去。 “我已经派人给史记者送早饭了。大哥的朋友,我会尽力照顾的。不过,大哥恕我直言,昨晚的事,你做的有点欠考虑!” 傅天涯啃着猪蹄,没吱声。 “首先,你不该背着警察局的同仁,私自到停车场去抓人。你应该先知会我们警备司令部,然后再带着警察去停车场。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合乎手续,谁都无话可说。肖大队长也就不会怀疑你私通武四名和陈光山。你们也就不会有冲突!” “我跟你说过,我之所以单枪匹马去停车场,是因为我怕走漏了风声。这个案子牵扯的面很大,水也很深,我不得不小心行事。” “大哥,你说的我都明白。问题是肖大队长临死前是和你单独在一起的。紧接着你一个人提着枪杀气腾腾地回到停车场仓库,打昏了里面的所有5个官兵。而肖大队长呢,却被人拧断了脖子死在乱草丛中。你说你没杀肖大队长,谁信啊?” “我没有杀肖少武!” “大哥,我是相信你的。可问题是你没有证据,能证明你是清白的。不过,肖大队长也很过分,严刑拷打你和史记者不说,还下令干掉你们。我已经都调查清楚啦。大哥,你别怕,大不了,你就说你是出于自卫!” “我再说一次,我没杀肖少武!凶手,另有其人!” “大哥,你别激动。现在的问题是,肖少武曾经给宣司令当过警卫连长,他是宣司令身边的红人。你不给宣司令一个说法,这件事就不能了结。大哥,你就得继续蹲在这看守所里!” “我没杀肖少武。你让我承认什么?志豪,你要是真为我好,你就赶紧查清案情,抓住真凶,为我洗去冤屈!” 沈志豪苦笑地:“大哥,你可真是倔啊!大哥,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你怎么会知道武四名躲在铁路停车场?” 傅天涯迟疑了一下。沈志豪是自己的准妹夫,不是外人。“是天成向我提供的线索。他和陈光山在76号共过事,知道铁路停车场有个秘密仓库。” “原来是这样啊……”沈志豪自言自语道。 铁门开了,一个看守走进来低声和沈志豪耳语几句。沈志豪点点头,站起身,“大哥,伯父,大嫂和天香来了。” 第27章 第五章 釜底抽薪 (二) 看守所的会见室很简陋,而且是犯人和家属见面的地方,很显然对傅成彪这样的上海大亨来说既寒酸,也是一种污辱。所以,看守所长把傅成彪一行人领进在自己还算舒适,典雅的办公室里。傅天涯和沈志豪走进所长办公室时,所长正在陪着傅成彪说话。看见傅天涯进来,所长乖巧地站起身,“傅老板,沈参谋,你们慢慢谈。马上就要早点名了,我去看看。” 傅成彪挥挥手,“老胡,你去忙你的,有事我再叫你。把这个拿上。”拿起地上的一个小皮包,递给胡所长。 “那我就不客气了。”胡所长接过小皮包,朝门口走去。 傅天涯的妻子柳文上前抓住丈夫的双臂,看着他脸上的伤痕,愤怒地对胡所长说:“你们怎么能对天涯用刑?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胡所长尴尬的解释道,“傅太太,误会。我们哪敢动傅先生一根毫毛啊,傅先生是在进来之前受的伤!是吧,傅先生?” 柳文不依不饶地:“你们应该送天涯去医院治伤。你们关押着一个受伤的人算什么?” 沈志豪出面解围,“大嫂,看守所医务室的医生给大哥的伤口上过药。医生说这些都是皮外伤,不要紧的。” 趁着这个空挡,胡所长赶紧走出门,溜走了。 “柳文,你别担心,我没事。”傅天涯扶着妻子坐在傅成彪旁边的沙发上。 傅成彪上下打量着脸上带着於青,一身泥土,头发凌乱不堪的儿子,感慨地说道,“年初我到龙华寺去烧香,抽到了一个下下签,说我傅成彪今年是诸事不利。看来这个签还真灵。昨天我刚把老二从警察局给捞出来,今天就要到警备司令部的看守所来捞你。我养的这两个儿子可真让我省心啊!” “爹,柳文,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啦。天香呢?”傅天涯环顾四周寻找妹妹的身影。 “天香去看望你的朋友史广才去啦,马上就回来!” 傅天涯点点头,对父亲和妻子安慰地说道,“爸,柳文,我没事,我是清白的,你们别担心!” “清白?谁能证明你没杀肖大队长?所有的证词都对你很不利。很多人都看见肖大队长押着你到了仓库外面,二分钟之后,你一个人夺了肖大队长的枪,回到仓库,肖大队长就陈尸在外面。你觉得你自己说得清楚吗?”傅成彪的话语中带着讥讽。 傅天涯无语。的确,这杀手很狡猾,就是想让傅天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阵难堪的沉默。 柳文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说道,“天涯,志豪早晨给他父亲打了个电话,事情有转机了……” “什么转机?”傅天涯有些疑惑地问道。 傅成彪接过话茬,“沈次长很帮忙。他亲自给宣司令打电话,向他解释你的情况,说你是抗日大英雄,又是受到肖少武的虐待和报复,所以才失手自卫杀了他。志豪这次也帮了大忙,他让保安大队的柯庆哲和其他在场的四名士兵提供了肖少武要秘密杀害你和史记者的证词,这才让宣司令无话可说。天涯,你要好好谢谢志豪和你沈伯伯啊!” 傅天涯对沈志豪点点头,“志豪,谢谢你!” 柳文也感激地说道,“志豪,等你和天香大婚那天,我和天涯一定给你们送上一份大礼!” “大哥,大嫂,我们都是一家人,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千万别客气!” “还是志豪这孩子懂事。天涯,你以后跟着志豪好好学学。”傅成彪站起身,从看守所所长的办公桌上拿过一份释放令和口供,“你在这儿上面签个字,有话我们回家再谈!” 傅天涯接过口供和释放令看着,不满地,“我没杀肖少武!这个口供也不是我的原话。” “这是志豪为了帮您解脱,连夜替你写的。你是自卫杀人,错在肖少武。当然,你雇用一个老百姓,私自办案,破坏了保安大队的行动,还导致肖大队长的死亡,不能说你一点错都没有!警察你是干不了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可以跟着我一起把中达银行开办起来。昨天晚上,侯局长向我和你岳父保证,等他回到南京就第一时间处理我们的申请材料。你明天就和柳文去南京盯着把这件事办妥。你岳父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 “我没杀人!我不能撒谎,这个字我不能签!” 傅成彪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想发作。可是他竭力忍住了,重重地喘着粗气。 柳文劝解道,“天涯,我们都相信你没杀人。可是你要是不在上面签字,你就还是杀人嫌疑犯,就还得蹲在大牢里。” “我可以坐牢,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 “幼稚!”傅成彪呵斥一声,“你以为真相就是那么容易大白的?这个人能在你眼皮地下把人杀了,就能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他!” 沈志豪帮腔劝道,“伯父说的对。我勘查过现场,没有找到任何凶手在场的痕迹……” “凶手是个左撇子,可能会武功。他行凶的动机要么就是和缉私中队贩毒案有关,想杀肖大队长灭口,要么就是想陷害我,达到搞垮我们傅家的目的。” “大哥分析的在理。可是真要想抓到凶手,查清真相,是很难很难。退一万步讲,这个案子能破,恐怕也要拖很长时间。大哥就忍心在大牢里被关上3年,5年,甚至10年……” 沈志豪的话让柳文不寒而栗,“天涯,好汉不吃眼前亏。咱先出来,凶手让爹派人慢慢帮您查!爹,你说呢?” 傅成彪语气缓和地:“连阿文都比你有头脑。这件事我会让你宁叔去查的。赶紧把字签了。我还要去警备司令部当面向宣司令道谢呢!” 傅天涯心有不甘地拿着释放令和口供。妻子说得在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得出去以后,再找机会翻案。可是,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特别是杀人,还真让傅天涯咽不下这口气。 沈志豪看着傅天涯犹豫不决的样子,提醒道,“大哥,你要是不签这个字,案子就不能了结。你的朋友史广才也得陪你一起坐牢。我知道你们俩是200师的战友,你难道就忍心让你的朋友跟着你受罪!” 沈志豪的话象一个重锤一下子打在傅天涯心中最柔软的部位。傅天涯最不能面对的就是让自己的战友替自己受过。史广才是他们128名大学生抗日义勇队除了自己,唯一幸存的队员。他绝不能让他这个独苗再夭折。傅天涯转身向柳文要笔。 柳文欣喜地从挎包里拿出派克钢笔,递给丈夫。 傅天涯在释放令和口供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这两张纸一起交给沈志豪,“我朋友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沈志豪满带笑容地说道:“大哥,你现在就可以和你朋友一起离开看守所。” 傅成彪站起身,“志豪,今天真是谢谢你啦。你给你爸带句话,就说天涯会代表我到南京当面酬谢沈次长。” “伯父,你的话我一定转达到。大哥,你早点回去休息。晚上,下班,我再到府上去看你。” 柳文挽住傅天涯的胳膊,微微一笑,“志豪,晚上来吃饭吧。大嫂给你做松鼠鲑鱼。” “那志豪就等着尝尝大嫂的手艺了。伯父,我给童副官打过招呼。宣司令9点之前都有空,我们随时都可以过去。” “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以前我要是想见宣司令,得提前一天打招呼,还不一定能见得着。这下好了,有志豪在,我傅成彪以后就可以警备司令部在畅通无阻啦。” 傅成彪心情愉快地和沈志豪说笑着。一行人走出看守所所长的办公室。 第28章 第五章 釜底抽薪 (三) 二 傅天涯没和柳文一起回家,而是拉着史广才来到震旦大学对面的黄记小饭店去喝酒。柳文担心丈夫的伤势,但也知道傅天涯的犟脾气,只好委婉地劝解道,“妈,还在家等着你呢。她让你哪儿也不许去,赶快回家。” 傅天涯告诉妻子,自己有话要对史广才说。 柳文有些犹豫,“你的伤还没好利索。我还是先帮您检查一下吧?” 傅天香帮着哥哥说情,“大嫂,你放心。我帮您看着哥哥。他要是不舒服,我立刻把他绑回家!” 柳文看着这兄妹一唱一和,只好叹息地一个人回到家。 黄记小饭店店面不大,门脸就是平常的住家门那么大。行人不注意就会一晃而过。别看这家饭店的外表寒酸,它的东坡肉和绍兴老酒很纯正。傅天涯上大学时,经常和同学在这里聚餐。 警备司令部军法处执法队在新民路上找到了傅天涯的汽车。在傅天涯被释放时,汽车连同他的军用帆布包都物归了原主。史广才则没那么好运。他的摩托车被保安大队别动队给拿走了。看守所的胡所长让史广才自己去找柯队长交涉。惹得史广才憋了一肚子气。傅天涯也有损失。他检查了自己的公文包,发现天成给他写的纸条,以及武四名的个人档案,都不见了。肯定是被军法处的那帮家伙给拿走了。傅天涯没心思再向沈志豪求情,直接开着车载着史广才驶往位于吕班路的震旦大学。傅天香正好要回学校,也一路跟着大哥和史广才来到小饭店。 傅天涯把车停在小饭店外面的街道,领着史广才和傅天香走进饭店。一进这个15平方米左右,装修简陋的小饭店,店老板一个年近60岁的大妈就盯着傅天涯。 傅天涯笑吟吟地问店老板,“黄婶,你还认识我吗?” 黄婶眼睛一亮,“是傅先生吧?以前你和黄小姐经常来照顾我们的生意,哪能不记得?傅先生你什么时候回到上海的?” “我回来快两个月了。黄婶,家里人都好吧?” “凑合吧。上海沦陷时,兵荒马乱,生意不好做。现在好了,光复了,可是政府的税太高,各个衙门都要打点……唉……老黄,老黄……”黄婶冲厨房喊着。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围裙的老头走出来。 “老黄,你看谁来了?” 老头惊喜地,“是傅先生啊,快请坐,请坐!”招呼傅天涯,史广才和傅天香坐在里面的小桌子旁。“傅先生,怎么没看见黄小姐啊?你们以前可是形影不离,整天手牵着手……” 傅天涯脸色黯淡下来,心里隐隐作痛。 史广才连忙插话说,“黄小姐已经……不在了……上海沦陷那天,黄小姐在南市的一场战斗中牺牲了。” 老蒋有点手无足措地:“对不起,傅先生,我不是……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啊……”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9年了……”傅天涯的脸色阴郁,看来9年过去了,黄惋玲始终在他心中某个地方隐藏着,从来也没有消失。 “老蒋,你快到后面给傅先生他们做碗拿手的东坡肉,去吧。”黄婶把丈夫支开,给傅天涯他们斟着茶,“这该死的战争,让多少好人白白死去。我儿子和儿媳就在前面震旦大学门口摆小烟摊,日本人说抓人就抓人,等我赶到警察局,就看见我儿子和儿媳的尸首,全身没有一块好肉!” “大妈,日本人到底为什么要抓你儿子和儿媳啊?”傅天香好奇地问道。 “他们怀疑我儿子和儿媳是政府的地下联络员。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唉,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我提这个干什么?傅先生,你们坐。我给你们打黄酒去。”说着走去。 傅天香扭头问史广才,“史大哥,你说大妈儿子的故事是不是个好的新闻素材?” “这就看你做什么用?如果是写一组反映抗战上海沦陷区的居民苦难的报道,我们报社倒是很感兴趣。” “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的野心更大。我的报道不仅仅局限于普通市民,我还想写那些抗日英雄的事迹。特别是你们200师在缅北作战的故事。” “那你可要好好采访采访你哥哥,他可是我们200师的大英雄!” “我问过我哥哥。他一个字都不肯跟我说。史大哥,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新闻采访课的作业能不能得高分就全靠你啦!”傅天香一脸调皮地看着史广才。 “天香。你什么时候和广才这么熟?史大哥,史大哥的叫着。我听着都肉麻。”傅天涯打趣地逗着妹妹和史广才。 史广才一本正经地,“天香想当记者,在向我取经。我们这是公事。” “公事?到了看守所,不先去看大哥,去跑去看一个不相关的人。这可不像我小妹傅天香的性格?” 傅天香假装恼怒地,“大哥,你胡说什么?我哪是去探监啊?我是觉得昨天警备司令部乱抓无辜,让警察局罪案调查科科长和《新闻报》名记者锒铛入狱,这可是难得的大新闻。我要是写篇报道,准会轰动整个上海!可是,史大哥一字也不透露,大哥,你说气人不气人!” “傅小姐,你这可是和我再抢饭碗。你要是拿到了这个独家新闻,我吃什么?”史广才开玩笑地说道。 “你们两个怎么都是一个德行。一点也不支持我的工作。” “你有什么工作?你的工作现在就是好好上学。等你大学毕业,你再考虑当记者吧?”傅天涯看见妹妹准备反驳自己,连忙挥挥手,“天香,我和广才有事要谈。你先回学校去吧。” 傅天香看看大哥,又看看史广才,体谅地:“既然你们有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不过,大哥你下次一定要请我吃好吃的。” 傅天涯点点头:“好!我请你到红磨房去吃法国大餐!” 傅天香站起身,“史大哥,明天上午8点,你可千万别忘了。” “忘不了。我一定准时到。” 傅天香满意地一笑,转身走出饭店。 第29章 第五章 釜底抽薪 (四) “广才,我妹妹可是刚订婚。你可不能干出让我妈和我爸伤心欲绝的事来啊!”傅天涯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想到哪儿去了?你妹妹在学校成立了一个新闻研究会,她约我明天去给她们研究会的同学做一个讲座。谈谈一个新闻记者的责任和道德。我这可是尽一个新闻工作者的社会义务。” 傅天涯摆摆手,“你和我妹妹的事,是你们个人的事,我懒得听。”傅天涯看出妹妹对史广才很有好感。他心底也希望妹妹能嫁给象史广才这样的男子汉。但是他也明白,父亲和母亲对那个身居要职的沈志豪抱有多么大的希望。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愿妹妹能找到真幸福。“广才,我们言归正传。昨天晚上的事……”傅天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蒋叔端着一个盛满饭菜的托盘走出来,于是止住了话头。 蒋叔走到他们的桌前,把菜一一摆放在他们面前,“东坡肘子,凉拌三丝,三鲜豆腐。傅先生,我没有记错吧?” 傅天涯很感慨,“没有,没有。这些都是我和……惋玲最爱吃的菜。谢谢你,蒋叔。” “傅先生,你们慢吃!”蒋叔说完,转身又走进厨房。 史广才拿起桌上的陶瓷酒罐,给两人的酒碗里斟上透亮的黄酒,“天涯,我还正想问你,肖少武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家伙为什么要对我们起杀心?” 傅天涯看看四周,低声地对史广才说道:“广才,我怀疑这个肖少武很可能和缉私中队的制毒案有牵连。根据他的手下柯庆哲交代,肖少武似乎对3号车库的秘密仓库很熟悉,而且他一直对我们出现在3号车库很吃惊,千方百计地想问出我的情报来源。问不出来就准备杀人灭口。这是典型的做贼心虚,贼喊捉贼的伎俩!” 史广才点点头:“这个肖少武的确很可疑。缉私中队直接归肖少武管辖,我不相信武四名敢背着肖少武制毒贩毒。肖少武对这件事一定知情,弄不好他就是这个案子的幕后指使人。只可惜这家伙命薄,一眨眼的功夫就上西天去了,要不然我们好好审审这家伙,说不定整个案子就真相大白了!” 傅天涯沉吟地摇摇头,“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杀害肖少武的人一定是想掩盖案子的真相。我们必须尽快抓住这个凶手,揭开整个的谜底!” 史广才知道傅天涯心思缜密,他能说出这个话就证明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天涯,你想让我做些什么,你就尽管吩咐吧!” 傅天涯喝了一口黄酒,看着史广才,“替我盯着姚登贤。” 史广才吃惊地:“你是说你们罪案调查科的副科长姚登贤?” 傅天涯默默地点点头:“……” “为……为什么?” “杀害肖少武的凶手是一个内功功力极深的左撇子。姚登贤练武多年,还曾经得过上海武术大赛的季军,而且他也是给左撇子……” “可是姚登贤是黄老太爷的徒弟。按说他应该是你们警察局一伙的。他为什么要杀肖少武?这不合逻辑啊!” 傅天涯沉思片刻:“我现在也不太清楚姚登贤的杀人动机。不过,这家伙昨晚涉嫌杀害制毒案的重要案犯高凤鸣,并陷害我弟弟傅天成。这就不由得我不怀疑他的所作所为。广才,替我盯着这小子,我倒想看看这家伙背后真正的主子到底是谁!” 史广才端起酒碗,“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姚登贤的狐狸尾巴给揪出来!来,喝酒!”和傅天涯碰碰酒碗,然后一饮而尽。 三 傅天涯回到位于福州路的上海市警察局总部大楼,就被门卫告知:黄局长吩咐了,只要他回到警察局就让他立刻去见他。傅天涯二话没说,径直来到黄老太爷的位于8楼的大办公室。 黄老太爷正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练习着书法。傅天涯知道黄老太爷多年来养成了一个习惯:遇到不顺心的事,就练习书法好让自己心潮澎湃的情绪能慢慢平复下来。傅天涯的父亲傅成彪有一阵子也想效仿老太爷的制气之道,可是坚持了不到三天就忍受不了约束,只好放弃了。所以直到现在傅成彪一有怒气一定要发泄出来,而黄老太爷却能在不知不觉的笔墨书香之中悄然化解掉自己的怨气。 黄老太爷看见傅天涯走进门,连忙招呼他走近身,“天涯,快过来。我写了几个字你看看怎么样?” 傅天涯走过去一看,黄老太爷写的是苏轼的《题西林壁》的最后两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黄老太爷的字是行草,苍劲有力,内含不露,就如同他本人一样。 傅天涯赞叹道:“黄伯伯你的字就像是是庐山的瀑布,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黄老太爷摆摆手,“天涯,你过奖了。你黄伯伯我今天心里有气,不过是胡乱划弄几笔罢了。对啦,我今天一大早听说你被关在警备司令部看守所,我就去找宣铁吾去交涉。结果这家伙推说有事,竟然避而不见。我气坏了,带着几个人来到看守所,准备把你强行给救出来。结果我听胡所长说,你父亲已经把你给保出来了。” 傅天涯:“黄伯伯,天涯不才,让你老受累了。” 黄老太爷摆摆手,“天涯,你千万别这么讲。你是我推荐的警察局罪案调查科的科长,又是侦办缉私中队制毒案的负责人。你出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傅天涯看着老太爷严肃的表情,心里一惊,“黄伯伯,你问吧。” “你是不是真的杀了肖大队长?” “没有。是肖少武想杀我灭口,被我打昏在3号停车库外面的草丛中。我返回车库去救史记者,可是就在我去救史记者的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里,就有人拧断了这家伙的脖子。我是被冤枉的!” 黄老太爷痛心地:“你既然没有杀肖少武,你为什么要承认自卫杀人?而且还白纸黑字地写下来!为什么?” 傅天涯目瞪口呆,“这……这都是我父亲和沈志豪逼我做的。如果我要是不在那份伪造的口供上签字,史广才和我就会被一直关在监狱里。” 黄老太爷:“天涯,看来你是不相信我黄子栋啊。我能看着你被关在大牢里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吗?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你难道连一两天都不能等吗?” 傅天涯感到脸在发红,他羞愧地:“黄伯伯,对不起。家父和我妻子一直在我耳边吹风。沈志豪也在一旁帮腔说:凶手作案手法隐秘,没有三年五载这个案子没法破。我自己被关个三五年不要紧,可是我不想连累史记者。史记者救过我的命,又跟着我在缅北战场出生入死,我不想他因为我坐牢!所以……很对不起……” 黄子栋叹息地:“你啊,还是太年轻……唉,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不过,天涯有个不好的消息,希望你听了以后能够……正确对待……” 傅天涯感到心头一颤,一直强烈的不祥之感萦绕心头,“黄伯伯,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讲啊!” 黄子栋:“今天是……我在警察局的最后一天了。警备司令部已经把你自卫杀死肖少武的事上报给吴市长了。他们要求追究警察局的责任!吴市长已经决定让我提前卸任警察局长一职,由文副市长暂时兼任。文副市长下午就会上任。” 傅天涯的头轰地一下,“怎么会这样?就算是我杀了肖少武,要处分,要追究责任,也该是处分我傅天涯一个人。凭什么要牵连到局长你?不行,我这就去找吴市长声明那份口供是假的。我没杀肖少武!” 黄子栋拦住他,“天涯,冷静。你已经在口供上签了名,你再推翻这份口供,谁会信?再说警备司令部这么做是分明冲着我来的,你就算是牺牲掉你自己也无济于事!我被解职的决定已经公布了,很难再更改了!” 傅天涯内疚地:“黄伯伯,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黄子栋:“没什么。我黄子栋本来就对这个官位就不感兴趣。我也没打算一直霸着这个职位。只可惜我不能再支持你把这个案子查到底了。不过,我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警局,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为惋玲和你那些死去的同学们报仇!” 傅天涯既感到羞愧难当,又感到热血沸腾,“黄伯伯,你放心。天涯向你发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决不后退,一定会把这个案子查到底!” 黄子栋满意地点点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天涯,这个案子错综复杂,牵涉面很大。既牵涉警备司令部的人,原76号的汉奸特务,说不定还有我们警察局的人。你千万要小心,除了你自己,绝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明白。黄伯伯,我想请你下令让我调阅原76号制毒工厂被销毁以及高凤鸣被审判的原始卷宗。我想从制毒设备和高凤鸣被瞒天过海转移走这件事上找到新的突破口。” 黄子栋:“没问题。至少现在我还是上海市警察局局长。我还有下达命令的权力。天涯,这副字就送给你了。我以后恐怕就不能再罩着你了,你要靠你自己啦。保重!” 傅天涯从黄子栋手里接过写有苏轼诗句的条幅,感到肩上担负的重任! “黄伯伯,我在高凤鸣和武四名身上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文身:一个圆圈里写着五名两个字。五是一二三四五的五,名是名字的名。你老见多识广,你以前见过这个文身吗?” 黄子栋摇摇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文身。我在青帮四十多年了。我敢肯定这不是帮会的符号。我就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个什么五名帮。” 傅天涯:“高凤鸣和武四名都是制毒集团的成员,这会不会是他们制毒集团的标志。” 黄子栋沉吟地:“有可能。我会让徒弟们帮忙打听打听。现在你先跟我去把那套制毒设备给炸了,然后我们一起去档案室。” “黄伯伯,你要把制毒设备给毁了?” “这是我离任警察局长之前,唯一能做的事。这东西早就该化成一堆垃圾了。不能留着这东西,再让它害人了!天涯,我们走!” 第30章 第六章 警察局内鬼 (一) 一 1946年8月20日下午13:15分,傅公馆 傅天涯的家位于原法租界贝当路的一个花园洋房里。花园很大,里面有网球场和游泳池,还有一个玫瑰园。一到九月,五颜六色的玫瑰盛开,整个院子就景色宜人,美不胜收。院子内有三栋洋楼。一大两小。大的洋房有三层。一层是客厅,书房,餐厅和厨房,二层,三层共有五间卧室。以前傅成彪一家人都居住在大洋房内。自从一年前,傅成彪夫妇带着小女儿天香回到上海。蒋书眉就对丈夫说:“孩子们都大了,再居住在一个屋檐下恐怕不太方便。”傅成彪原想给大儿子和二儿子在外面各买一套洋房,让他们独立生活。可是蒋书眉出身于大家庭。她不想一家人分开,哪怕是隔了一条马路,也不行。傅成彪只好妥协,让人在院子里又加修了两栋二层的小别墅。一栋给了刚刚回到上海的傅天涯夫妇,一栋给了二儿子傅天成。蒋书眉很满意丈夫的安排,对傅天涯别墅的建设和装修格外用心,从选料,装修图纸和设计,无不亲历亲为,事事过问。她把一腔的母爱全部倾斜在儿子的居家摆设之中了。如今她坐在儿子家的客厅里,点燃香炉,为儿子念经祈福。柳文知道婆婆对丈夫的好意,坐在一边陪着婆婆,帮她翻着佛经。 蒋书眉念完了一通经,睁开眼睛,像是想起什么对柳文说道:“阿文,昨晚和天香在一起跳舞的大个子是谁?你知道吗?” 柳文点点头:“妈,你说的是史广才吧?他是天涯在200师的战友,现在在上海《新闻报》当记者。” 蒋书眉皱着眉头,“《新闻报》的记者?该不会是那个专门揭露接受大员黑幕的史记者吧?” “正是他。这个史广才跟天涯一个脾气,看见不公平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比天涯早一年复员。可是他现在的名气比天涯大。不少市民把他当成不畏权势的大英雄呢!” 蒋书眉冷笑一声,“英雄?那是虚名!我可听说他可得罪了不少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天涯也真是的,怎么能把这种人介绍给天香认识呢?” 柳文知道婆婆还在为天香在订婚仪式上连着和史广才跳了两只曲子的事生气。要不是柳文上前提醒天香,天香说不定还要和史广才继续跳下去。 蒋书眉责备地:“天香这孩子也不懂事。昨晚是她和志豪的订婚典礼。她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冷落志豪,和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聊个不停。这太失礼了!要不是你上去提醒她,让她陪着志豪,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这孩子和他哥哥一样,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柳文笑着:“妈,你别担心。昨晚不是挺好的吗?沈次长和沈夫人走的时候,都很开心。志豪也答应晚上过来吃饭。没事的。” 蒋书眉忧心忡忡地:“天香这孩子从小就跟他大哥很亲。她就崇拜象她大哥那样的人。阿文,你替我提醒一下天香,让她离那个姓史的远点,省得志豪知道了,心里硌应。” 柳文这才明白婆婆的心结――是怕天香和史广才私下交往。柳文沉吟片刻,说道:“妈,你的担心有道理。可是这件事最好还是你老出面和天涯谈谈。史广才是天涯的朋友。天涯如果发话让史广才疏远天香。史广才一定会听的。这样的效果也许更好。妈你说呢?” 蒋书眉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等天涯回来,我就和谈谈。”看看表,“这孩子到底哪去了?这都几点了,还不着家?他身上还有伤呢?这孩子。” 这时,外面传来汽车的刹车声。柳文站起身,看看窗外,高兴地对婆婆说道:“天涯,回来了。” 蒋书眉眉开眼笑地:“这孩子,总算落家了。真让人操心啊!” 柳文站起身,拿起丈夫的拖鞋走到门口,迎接丈夫。可是她打开房门,发现傅天涯没回家,反而径直走进了大洋房。 柳文失落地把拖鞋放在门口:“天涯,去大房子了。大概是去想向婆婆你请安去了吧。” 蒋书眉苦笑一声,“他哪儿是向我请安啊?他是去找他父亲兴师问罪去了!” 柳文不解地:“父亲刚刚把天涯从监狱里给救出来,天涯有什么理由怪罪父亲呢?” 蒋书眉站起身,“阿文,你刚到我们傅家,很多事还不太明白。时间长了,你就懂了。他们父子俩就是一对冤家!走吧。你丈夫不来见我们,我们就过去见他!” 柳文知道婆婆生气了。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婆婆,只好上前搀着婆婆,走出门。 傅天涯背着装有警察局秘密档案的大皮包,走进“大房子”的客厅。他看见管家钱千程正在和宁叔低语交代着什么。他们看见傅天涯走进来,连忙站起身。 钱千程恭敬地:“大少爷回来了?” 傅天涯问道:“我爹呢?” “老爷和柳亲家在书房谈事呢!” 傅天涯点点头,对他们说道:“钱叔,宁叔,你们忙。我去和爹打个招呼。” 宁叔说道:“大少爷,老板从昨晚就一直为你担心。你是该和老板好好聊聊了。” 傅天涯点点头,走向书房。他在书房门外敲敲门,只听见傅成彪在里面喊了一声,“进来。” 第31章 第六章 警察局内鬼 (二) 傅天涯走进书房。 傅成彪连忙招呼他,“天涯你怎么才回来?你柳爸爸等你半天了。本来你柳爸爸打算中午饭后就赶回南京。可是就是为了见你一面,把行程就推迟了。你呀,真是太不象话了。赶紧跟你柳爸爸赔个不是。” 傅天涯向柳志高欠欠身,“爸,对不起。上午警察局有点事,实在脱不开身,让你老久等了。真是很抱歉!” 柳志高摆摆手,“没什么。其实我回南京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柳文的弟弟要给宋院长当秘书,我们想请宋院长一家吃个便饭。本来想和你妈一起登门向宋院长一家发出邀请,现在只好让你妈先赶回去代劳了。不过这种事你妈先事和宋夫人私下沟通一下也许更好。” 傅天彪恨铁不成钢地:“你看看,你看看。你误了你柳爸爸的大事。和宋院长一家联谊这么大的事,都让你给耽误了。” 傅天涯内疚地:“爸,其实你不必等着我。毕竟答谢宋院长更要紧。反正有机会我和柳文还会去南京看望你和妈的。” 柳志高:“天涯,我今天专程等着你,是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傅天涯恭敬地:“爸,你讲,我听着呢!” “我今天在和吴市长见面时,吴市长当面告诉我,由于你自卫杀了警备司令部保安大队的大队长,他已经下令让你们黄局长引咎辞职。天涯啊,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啊?” 傅成彪没好气地:“他还能怎么办?尽管算是正当防卫,可以免于刑事处分,但这件事已经连累黄子栋下台。天涯,我想你是没脸再在警察局呆下去了吧?” 傅天涯内心痛楚地,看着父亲:“爹,你劝我在志豪伪造的口供上签字,是不是就想要借我的手逼黄伯伯下台?” 傅成彪恼怒地:“你这是什么意思?向我来兴师问罪来了?别忘了是警备司令部向吴市长投诉了黄子栋,不是我傅成彪?” 傅天涯不依不饶地:“你难道就没在宣司令面前煽风点火?伙同沈志豪一起给黄伯伯上眼药?我知道你和黄伯伯的矛盾,你们之间的纷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救我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借我的手,赶走黄伯伯!爸,你这么做也太卑鄙了!” “混帐小子,你说的还是人话吗?宣司令就是那么好胡涂的?就算是我利用了你,去对付那个黄老鬼,你做儿子的,也应该感到荣幸!别忘了你是我傅成彪的儿子,是我生了你,养了你。不是他黄子栋!” 傅天涯激动地:“爹。这是两回事。黄伯伯和我正在追查警备司令部缉私中队的制毒案。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黄伯伯走人,这案子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谁愿意去办谁办?反正你不准再经手这个案子。你马上给我从警察局辞职!” 傅天涯坚定地:“我不会辞职的!这个案子涉及到9年前南市……” “天涯,傅亲家……”一直沉默不语的柳志高突然站起身,打断了他们父子的争吵:“你们能听我说一句吗?” 傅天涯看着一脸愠怒的岳父,歉意地:“对不起,爸……你说,我和爹都听你的……” 傅成彪苦笑地:“亲家,我这儿子就是个哪扎,专门跟我这个当爹的过不去,让你见笑了!” 柳志高慢慢坐下身,“按说这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我不该插嘴。可是,天涯,你是我女婿。柳文嫁给了你。我希望我女儿能得到幸福。所以,我就只好厚着脸皮对你的行为,指手画脚一番,希望你能理解。” 傅天涯诚恳地:“爸,你别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你是长辈,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批评。” 柳志高清清嗓子:“那我就直说啦。天涯,首先你要明白缉私中队制毒案是个棘手的案子。黄子栋为什么会被突然解职就是因为他执意要把这个案子查下去,从而得罪了警备司令部。你父亲刚才说的对,宣司令不是傻瓜,他不是那么轻易就会被人左右的。宣司令既然希望这个案子不了了之,谁再不识趣,谁就要付出代价!这就是现实!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傅天涯痛苦地:“官官相护!难道这世上就真的没有公道了!” 傅成彪鄙视地:“公道?你开什么玩笑?你活了这么大难道还不明白,这法院是为有钱有势的人开的。谁有权,谁就是法律!” 傅天涯:“……” 柳志高看着傅天涯的表情:“你父亲的话说的直白,但却不无道理。既然上面不想让缉私中队的案子再查下去,这个案子就只能不了了之。所以,天涯你就是继续呆在警察局也一样于事无补。人贵有自知之明。听岳父的话,赶紧从警察局辞职,回家帮你爹把中达银行尽快办起来。” 傅成彪接过亲家的话茬说道:“开办银行的1000万资本金我已经筹集完毕。你柳爸爸也帮我们打通了财政部金管局侯局长的关系,银行执照最多一个月就可以批下来。你沈伯伯也答应帮忙,等银行开张,他会关照国防部采购局的人让他们把一部分采购经费存在我们中达银行。国防部采购局一旦开了这个好头,我们银行就不愁没有大客户了。天涯,你就听我和你柳爸爸的话,好好把银行办好,争取成为一个有成就的银行家。” 傅天涯为难地看看父亲,又看看柳志高:“这件事,你们容我再考虑考虑,行吗?” 傅成彪没好气地:“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你柳爸爸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要是继续呆在警察局去查那个制毒案,你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你现在能全身而退,专心家里的银行业务,就是你好,家里也好!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看不明白吗?你脑子被肖少武打坏掉啦?” 柳志高挥挥手止住傅成彪,“亲家,你也别太着急。我们就让天涯好好考虑几天。天涯,我希望下个星期,你能领着文文到南京来。我和你妈给你们准备你最爱吃的盐水鸭。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去火车站了。” 傅成彪和傅天涯知道柳志高要回去等宋院长夫人的回话,不好强留。于是两人陪着柳志高走出门外。 第32章 第六章 警察局内鬼 (三) 傅成彪原本打算和傅天涯一起亲自送亲家公去火车站。可是在客厅他们遇到了柳文和蒋书眉。柳文关心丈夫刚受过伤,身体还很虚弱,就让傅天涯在家好好休息。她自己和公公一起送父亲去了火车站。临告别前,柳志高再次叮嘱傅天涯:他已经和侯局长约好在南京见面,商谈中达银行的审批问题。他让傅天涯尽快下定决心,赶到南京。傅天涯答应岳父,他会认认真真地考虑岳父的建议。 父亲和岳父,妻子一走,傅天涯就陷入矛盾之中。是接受父亲和岳父的建议,从警察局辞职,还是遵从他向黄老太爷发下的誓言,把制毒案查到底。他心里明白,其实当他对岳父和父亲推辞说自己要好好考虑,他心里就有了决定――他不能让惋玲和同学们的血白流,否则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天涯,过来坐。我有话对你说。” 蒋书眉的话打断了傅天涯的思绪。 傅天涯走过去,坐在母亲旁边。“妈,什么事啊?你是不是也要劝我从警察局辞职啊?” 蒋书眉没说话,抚摸着傅天涯脸上的伤痕。她撩起傅天涯的衣袖,看见他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心疼地:“你去医院看过吗?” 傅天涯不想让母亲担心,撒谎地:“妈,我去过医院了,医生说我没事,你就放心吧。”他从地上拿起自己的皮包,“妈,我累了,我想回去睡一会儿。” 蒋书眉点点头,“去吧。等会儿我让厨子给你做个乌鸡汤,放点枸杞和西洋参,补血的。” “谢谢妈。”傅天涯走向门口。 蒋书眉突然叫住他:“天涯,你等等。” 傅天涯站住脚,回过头,“妈,你还有事吗?” 蒋书眉走过去:“天涯,昨晚在你妹妹的订婚典礼上,你那个朋友史广才很不象话,一直在纠缠着天香。你最好提醒一下你朋友,你妹妹已经是订了婚的人了,让他离你妹妹远一点。” 傅天涯知道史广才的为人。他心里明白母亲是在夸大其词。“妈,据我所知,好像是天香缠着史广才啊。就说今天早晨,天香跟着父亲到监狱来看我,可是我还没看见她的人影,这小丫头就先跑去见广才去了。妈,你说天香是不是有点上竿子,无所顾忌啊!” 蒋书眉脸搭下来了,严肃地,“天涯,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不管是谁上竿子,我都不允许他们两个再见面。这不但是关系到你妹妹的终身大事,而且还关系到我们傅家的未来。你听明白了吗?” 傅天涯叹息地:“妈,我明白了。我回头见了广才就警告他。这总行了吧!” 蒋书眉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天涯,晚上志豪要过来吃饭。你看我们准备点什么菜才好呢?沈次长是湖南人。他们家会不会喜欢吃辣的?要不我们去老四川请个大厨来做几道川菜,你看怎么样?” 傅天涯想早点躲起来,研究警局的秘密档案,随口敷衍地:“妈,你是一家之主。你拿主意吧。我去睡了。” 蒋书眉没好气地:“你呀,对家里的事一点也不上心。难怪你父亲对你不满,在这点上,你还不如你老婆呢!” 傅天涯用力抱了母亲一下,“家里的事有你和阿文就够了。妈,我去休息了。”转身走出房门。 傅天涯走出大房子,就看见傅天成的那辆崭新的美国道奇车迎面驶来,停在他旁边。 傅天成打开车窗,伸出头,“大哥,抓住武四名和陈光山了吗?” “天成,你来的正好。你跟我去我房间,我有话问你。” “这没外人,有什么话,你就问吧。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傅天成下了车,打开烟盒递给傅天涯一根雪茄。 傅天涯摇摇头:“天成。你是怎么知道武四名和陈光山躲在京沪铁路停车场的?” 傅天成点燃雪茄抽了一口,“我也是胡乱瞎猜。陈光山在帮76号制作毒品时,在铁路停车场秘密修了一个地下仓库,储藏他和李士群,周佛海的私货。这事被我后爹查到了。我也是从他那儿听说的。这个秘密仓库一直没暴露,所以当你问我陈光山藏在什么地方时,我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这个仓库。大哥,你找到这仓库了吗?” 傅天涯没好气地:“找是找到了。可惜只有武四名的尸体,没看见陈光山的踪影。天成,你再好好想想,陈光山还会躲到什么地方?” 傅天成讥讽地笑了一下,“大哥,你还不死心啊?我听说你杀了警备司令部的肖大队长,还被关进了龙华监狱。这案子我看啊,你还是躲的远点吧。”说着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傅天涯拦住他,“天成,你在76号时,见没见过一个圆圈内写着五名字样的文身。”他拿出笔在手掌上画出这个图案。 傅天成看了看:“这图案很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让我想想。对啦,我后爹范大龙抓过一个军统上海站的特工,那家伙手臂上就有这样的文身。这应该是军统下面一个组织的标志吧?” “高凤鸣胸前也有这样的标志。你觉得高凤鸣也是军统的人吗?” 傅天成摇摇头:“高凤鸣?这不可能。这家伙要是军统的人还会被判死刑,早就象我一样被当成抗日功臣给放出来了。大哥,我还有点急事,先走啦。你要是有事,我们哥两晚上再聊。我那儿有正宗的英国威士忌。走啦。” 傅天成上了车,卷起一阵尘土,扬长而去。 第33章 第六章 警察局内鬼 (四) 二 傅天涯回到自己的卧室,锁上房门。他从包里拿出四大本厚厚的卷宗放在桌子上。他用咖啡机给自己泡了一杯浓浓的咖啡,卷起衣袖就让自己沉浸在黄纸堆里。他先翻阅的是76号禁毒所制毒工厂的档案。这个制毒工厂的设备是76号于1942年太平洋战争之后,进占法租界缴获军统上海站的战利品。当时军统人员在上海秘密制毒,贩毒为军统筹集行动经费。档案里对军统在孤岛时期的制毒行为语焉不详,一笔代过。没有细节,没有参与人员的详细名单。这一部分档案都是空白页,写有军事秘密字样。然而到了76号制毒工厂的部分,资料就多起来。除了摘录的汪伪档案外,还有审讯76号特务的详细口供,证词。陈光山以大明制药厂总经理的身份参与了汪伪政府的制毒,贩毒行动。但他作为军统的地下工作者在上海光复前就受到军统的保护,离开上海到了江浙游击区。江浙游击区?这应该是父亲傅成彪的帮会和军统组织的抗敌别动总队活动的区域。尽管陈光山和军统练习紧密,可是奇怪的是光复后,他并没有带着军统和警察局的人查抄和捣毁76号的制毒工厂。反而是弟弟傅天成被黄子栋关进提篮桥监狱后,立功心切,主动向警察局揭发了76号制毒设备的埋藏地点。黄子栋带着警察局警务大队查获了这些制作鸦片的设备。黄子栋在半年前下令捣毁这些设备,并亲自到现场监督这才行动。令人费解的是,这些原本应该变成废铜烂铁的设备,半年后竟然完整无缺地出现在缉私中队的队部。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一定有人在暗中玩了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把戏,欺骗了对机械设备一窍不通的黄子栋。当时警察局负责具体经办查抄和销毁制毒设备的就是罪案调查科的副科长姚登贤。这可真是令人吃惊的巧合。 傅天涯在一张白纸上写上:陈光山,军统,江浙游击区,制毒设备和姚登贤几个字。他现在还无法知道这其中的关联到底是什么。这些疑问,一时半会难以解开,可以先放一放,稍后再说。傅天涯又翻看高凤鸣的档案。高凤鸣和包括傅天成在内的76号制毒工厂的8名成员先后于1945年9月被上海市警察局逮捕,并被关押在提篮桥监狱候审。高凤鸣和另外三个人被法院判处死刑。死刑的监刑人正是当时兼任提篮桥监狱监狱长的姚登贤。碰巧的是,就在这次执行枪决的过程中,高凤鸣也被偷梁换柱,得以偷生。又是姚登贤?傅天涯坚信,一次出现是巧合,两次出现就令人起疑,三次出现,就必定大有问题。这个姚登贤到底是什么货色?他和陈光山,和缉私中队的制毒工厂到底是什么关系? 傅天涯站起身,合上厚厚的卷宗,心里暗暗思量着:必须立刻面见黄伯伯,启动对姚登贤的秘密调查。想到这儿,他站起身,拿起外套穿在身上。 电话响了。傅天涯拿起话筒,“我是傅天涯。” 电话内传来史广才急切地声音,“天涯,你快过来。姚登贤在和你弟弟在见面。” 姚登贤和天成见面?这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姚登贤刚刚陷害过傅天成,想置他于死地。在这种誓不两立的情形下,他们见面能谈些什么? 傅天涯掩饰着内心的疑惑,不动声色地问道:“广才,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爱多亚路的汇中饭店。” “你呆在哪儿别动。我二十分钟后就到。” 傅天涯从抽屉里拿出□□,急急忙忙地跑出房门。 三 1946年8月20日下午14:43分,上海汇中饭店汇中饭店始建于1906年,楼高77米,共12层,是由当时公共租界首富英国犹太商人爱丽思.维克多.沙逊出资建造。饭店的建筑风格属于芝加哥学派哥特式建筑。由于建筑富丽堂皇,豪华气派,被人誉为“远东第一楼”。 傅天涯赶到汇中饭店,就在大堂里看见了焦急等待他的史广才。 “姚登贤他们在哪里?”傅天涯迫不及待地问道。 “在汇中宴会厅吃饭呢。” 傅天涯跟随父亲来过汇中饭店好几次。战前在上海时,每年的大年三十,他们一家都会在汇中宴会厅吃年夜饭。这间宴会厅很有名,曾经见证了中国现代史上的很多重大事件。比如,1909年,英,美,法,中等国曾在此召开过万国禁烟大会。1911年,孙中山先生在汇中厅面对欢迎他的上海各界人士,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在演讲中,孙先生提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名言。1927年,蒋总统和宋夫人也在此举行过盛大的订婚典礼。傅天涯不知道姚登贤和傅天成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间豪华的宴会厅里见面。他只知道,他们一定会在这里享受到上海最好的美食。 傅天涯和史广才来到汇中宴会厅外的走廊。透过餐厅的大门,傅天涯看见姚登贤和傅天成坐在大厅最里面的角落里在低声说着什么。他们两人情绪都很激动,似乎争吵起来。傅天成突然给了姚登贤一拳。姚登贤连人带凳子摔倒在地。他狼狈地爬起身,拔出枪,抵住傅天成的脑袋。周围的顾客惊惶失措地起身逃去。宴会厅经理和两个侍者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劝解着他们。 史广才低声地对傅天涯说道,“天涯,姚登贤过来了。怎么办?” “你在这儿盯着这家伙。我去把车先开车来。”傅天涯说着跑去。 史广才则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避免和姚登贤正面相遇。 姚登贤气急败坏地走出宴会厅,走向饭店的大堂。 第34章 第六章 警察局内鬼 (五) 姚登贤出了汇中饭店把车钥匙交给门童。门童很快就把姚登贤的警车从停车场开了出来。姚登贤上了车,快速驶去。 史广才从饭店大门跑出来。傅天涯在不远处,把车开过来,停在史广才的身边。史广才跳上车。傅天涯开车跟上了姚登贤。 姚登贤不紧不慢地从爱多亚路,经白尔部路驶到了林森中路。这几条路都是繁华的商业街。车水马龙。傅天涯开车跟在后面,有好几次被过马路的行人阻滞住,差点把目标给跟丢了。好在姚登贤车速不快,傅天涯很快又跟了上去。 史广才有点疑惑地:“天涯,这家伙慢悠慢悠的样子好像是故意让我们跟着。姚登贤会不会已经发现我们了?” 傅天涯也有同感,“你说的没错。我们小心点!” 傅天涯的话音未落,姚登贤在林森中路的香奈尔咖啡馆门前停住了。他下了车,锁上车门,然后职业习惯地向四周看了一下。确认一切正常之后,姚登贤走进了咖啡馆。 傅天涯在不远处的车内,松了一口气:“看这架式,这家伙应该还没发现我们。” 史广才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看见姚登贤在打电话,“这家伙一定是在约人见面。要不干脆我们进去把他给抓走得了。” “再等等。我想知道他到底在跟谁见面?”傅天涯看见姚登贤放下电话,走到靠窗的座位上坐下,向女服务员点了咖啡和糕点。 “天涯,你说过姚登贤要陷害你弟弟,可是今天他们为什么还要私下见面呢?”史广才面带疑惑地问道。 “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刚刚查阅过警察局的秘密档案,这个姚登贤去年负责过销毁76号制毒工厂的设备。可奇怪的是这些设备却完好无缺地出现在缉私中队的队部里。还有那个高凤鸣,他明明已经被判处死刑,并在去年12月执行了枪决。可是高凤鸣偏偏又出现在缉私中队的制毒工厂。广才,你知道当时刑场的监刑官是谁吗?” 史广才:“你不会告诉我又是这个姚登贤吧?” “一点没错。正是他。不过,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姚登贤是黄老太爷的徒弟,按说他应该忠于黄老太爷。他这么背叛老太爷,到底是为什么?” 史广才轻蔑地:“原因多了。为了钱,为了利益,有些人连自己的亲老子都可以卖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打开,“我也对这个姚登贤做了一点调查。他原来是上海公共租界大八股党的手下的。当年你父亲傅成彪和大八股党火并争夺上海的毒品市场。双方你来我往,拼杀了整整三个月。最后大八股党被打败了。姚登贤被迫逃到了苏州,躲了一阵子。黄老太爷回到上海隐居,很多原大八股党的徒子徒孙都纷纷拜老太爷为师。姚登贤也回到上海入了黄门。” 姚登贤还在咖啡馆悠闲地喝着咖啡。 傅天涯沉思地:“我还以为姚登贤是地地道道老太爷的人,现在看来他只是半路出家而已。” 史广才翻到下一页,“更有意思的是。姚登贤在抗战时期留在上海和黄老太爷一起抗敌。43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76号特务冲进他家,抓他。姚登贤侥幸逃走,可是他妻子和3岁的儿子却76号特务杀害了。你知道是谁杀害了他老婆和孩子的吗?” 傅天涯心里一沉,“是谁?” “傅天成。” 从史广才的问话傅天涯猜到了这个答案,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天成只是76号禁毒所的一个帮办,他怎么有权利去抓人?” “傅天成的后爹范大龙是76号别动大队的中队长。那天是范大龙带着特务去抓人。傅天成跟着去看热闹。可是没想到,他嗜血成性,开枪杀害了姚登贤的妻儿。我是在傅天成的审讯材料中看到了76号特务的揭发信,才知道这一切。你弟弟被抓后,姚登贤一直上窜下跳,要判你弟弟死刑,为他家人报仇。可是,你父亲托人把你弟弟给救出来了。你可想而知,姚登贤心里有多么愤怒。他找了不少新闻界的人发表讨伐你父亲的文章,帮着黄老太爷想把你父亲赶出上海!” 傅天涯叹息地:“难怪姚登贤要陷害天成,他和我们傅家有血海深仇啊!” 咖啡馆内,姚登贤突然站起身,付了钱,走出咖啡馆。 史广才疑惑地:“奇怪。他不是等人见面吗?怎么突然走了?” 傅天涯皱着眉头,也觉得姚登贤的举止蹊跷。这时姚登贤已经发动汽车驶去。傅天涯来不及多想,赶紧开车跟了上前。 姚登贤开出去不到一百米,突然加速拐入一条岔路。 “这家伙发现我们了。”傅天涯也加速跟了上去。“广才,做好准备。等我逼停了他的车,我们就立刻逮捕姚登贤。” 史广才答应一声,拿出一把日军的□□。 两辆车在狭窄的马路上追逐着。行人纷纷躲避。姚登贤疯狂地开车奔逃,撞翻了沿途的摊贩。傅天涯紧追不舍,一路上险象环生。 迎面的汽车和自行车,躲避不及,撞在一起。 姚登贤又把车驶回到了林森中路。傅天涯为了超越姚登贤的警车,冒险地拐上逆行的马路。他灵巧地转动方向盘,躲过一辆又一辆高速开来的汽车。车辆相擦,不时冒出火花。就连身经百战,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史广才,心都悬在嗓子眼里。傅天涯终于赶上姚登贤的车,和他并排行驶。 “天涯,小心!”史广才忍不住大叫一声。 傅天涯扭头一看。姚登贤举起□□,对着他。 “妈的!”傅天涯骂了一声,赶紧低下头。一阵巨大的枪响传来,紧接着车门上的车窗被打碎,四处飞扬的玻璃,划破了傅天涯的脸。 傅天涯赶紧松了油门,放慢速度,把车置于姚登贤的车后。傅天涯拔出□□扔给史广才,“打他的车轮胎!” 史广才接过□□,打开车门,举枪瞄准。 姚登贤从后视镜,看出了史广才的企图。他猛地打着方向盘,离开林森中路拐入金神甫路。 史广才一枪打偏了。子弹擦在水泥路面,溅起火花。 第35章 第六章 警察局内鬼 (六) 傅天涯不顾一切,开车撞向姚登贤的车屁股。姚登贤的车失控,向前窜了一下,接着向□□斜,冲向路边。金神甫路口的行人大惊,四下奔逃。几个来不及逃走的行人,被姚登贤撞飞向空中。 姚登贤竭力控制着方向盘。就在汽车撞向街边店铺的一霎那。他终于重新掌控了汽车,擦着店铺门口,驶向街道。车身擦在店铺的橱窗上,火花四溅,玻璃四分五裂。 姚登贤开车穿过金神甫路,来到了贝当路。 傅天涯喊叫着:“打他的车轮胎。快!” 史广才半个身子探出车外,瞄准着。 姚登贤开车走蛇行,一方面阻止傅天涯的车超越自己,一方面增加史广才击中轮胎的难度。 可是史广才这回早有准备。他稳稳地单臂举着枪,瞄准击发,接连打出三分子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头发子弹打偏了,从地面弹射到姚登贤汽车的地盘,击穿了汽车的输油管。汽油溢出,滴洒了一地。两位两发子弹击中了姚登贤警车的左后轮胎。轮胎的空气没了,汽车顿时向□□斜,冲向马路对面。 三辆迎面开来的汽车,为了躲避姚登贤的汽车,撞在在一起,冲向傅天涯的车。傅天涯手疾眼快,赶紧转动方向盘,躲开了冲来的汽车。可是史广才半个身子还在外面,他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傅天涯伸手拉住史广才的衣服,用力一拉。史广才跌回车内。一辆汽车擦着傅天涯的汽车撞来。傅天涯汽车半开的车门,一下子就给撞飞了。史广才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姚登贤的汽车撞在路边的一颗大树上,停了下来。他从车内爬出来,跌跌撞撞地跑进旁边的上海基督堂教堂。 傅天涯赶紧把车停在车边,招呼史广才跳下车,冲向教堂。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姚登贤是整个案子的关键。绝不能让这家伙跑了。 四 1946年8月20日下午15:42分,上海基督堂教堂基督堂教堂始建于1923年,是一帮美国侨民集资购买了当时法租界贝当路美童公学对面的11亩土地,修建的一座哥特式建筑风格的红砖教堂。教堂大厅的面积有1300多平方米,足足可以容纳700来人。今天是星期二,教堂没有礼拜活动,所以当傅天涯和史广才冲进教堂时,里面空荡荡的。 史广才把□□还给傅天涯,自己举着□□,和傅天涯一起背靠背地向前探着步。教堂大厅里布满了长条椅子。姚登贤可能躲在任何一张椅子下面。或者他也可能躲进最里面正中央的十字架圣坛后面。 “这家伙手里有枪,广才小心点!”傅天涯提醒道。 史广才点点头,“妈的,要是老子的镜面盒子炮在手上就好了。” 傅天涯笑笑,“等过了今天,我帮您从警备司令部把你的盒子炮给要回来!” “这可是你说的!别忘了我的摩托车。” “忘不了。”傅天涯冲史广才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两个人分别搜索前进。 史广才会意,走向左边,沿着长椅一排排,搜索着。 傅天涯走向右边。他抬头看看二楼的回廊――那儿是参观教堂礼拜的客人就座的地方。高高的墙壁上安放着巨大的管风琴的木管。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暗黄色的管子就像是一个艺术装饰品。傅天涯没有心思欣赏教堂的装饰和建筑,他唯一关注的是哪儿会有潜在的危险。如果姚登贤故意把他们引到这个教堂,给他们设套,这二楼的回廊就是一个最好的设伏地点。可是根据他们一路跟踪的情况看,姚登贤似乎是仓惶逃入教堂的。他只可能躲在大厅的某个角落里,设法和他们周旋。 “姚登贤,你跑不了了。赶快出来投降吧。我知道缉私中队的制毒案,你也有份。是你偷梁换柱,把制毒设备从警察局里偷运出去的。你还把上海最好的制毒技师高凤鸣从刑场上给救下来。你和陈光山,武四名到底是什么关系?”傅天涯在打着心理战,他就是要让姚登贤心慌意乱,忙着出错。“姚登贤,你吃里扒外,背叛黄老太爷。你就不怕老太爷清理门户!” 突然,姚登贤从圣坛后面走出来。他拿枪对着傅天涯:“傅科长,你就别在这儿喳喳呼呼的了。你要是能活着离开这里,再和我算帐吧。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啦!!” 傅天涯也举枪对着姚登贤:“姚登贤,放下武器。我知道你武功高强,还得过上海武术大赛的第三名。不过,你觉得你一个人对付我们两个,有把握吗?” 姚登贤哈哈大笑:“傅科长,你太自以为是了。这就是你们这些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太子爷们的最大毛病。我不是一个人,我们是八个人。我们八个对付你们两个,足够了吧。兄弟们,都出来吧。” 从教堂两个侧门一下子各冲出二个杀手。傅天涯最担心的楼上二个回廊,也一下子闪身出三个杀手。他们手里都握着□□。 傅天涯和史广才傻眼了。整个形势一下子就翻转过来。傅天涯立刻意识到其实姚登贤早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他故意停在香奈尔咖啡馆就是为了打电话召集这帮杀手,给他们设局。傅天涯懊悔不已,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妈的,这个王八蛋把我们给玩了。 姚登贤上前一步,厉声地:“傅天涯,史广才放下武器,投降吧!” 傅天涯和史广才一左一右,分别站在教堂两侧。他们互视一眼。 “我们要是不投降呢?”傅天涯大脑在急速地转动,设想着扭转形势的计策。教堂两侧是两排支撑二楼回廊的石柱。他和史广才离两侧的石柱都很近,闪身到石柱后面很容易,麻烦的是,这样的话就可能被姚登贤和杀手们困在教堂。凭着他和史广才的身手,逃出去并不困难,可是让姚登贤从手指缝里溜走,这让傅天涯难以接受。 啪,啪两枪。姚登贤举枪打中傅天涯旁边的长椅,“我让你们放下武器!” 傅天涯下定决心,和这帮杀手干到底。杀了7个杀手,生擒姚登贤。想到这儿,他冲史广才做了准备战斗的一个手势,接着连发两枪,打中姚登贤身后的两个杀手。枪声未落,他和史广才已经闪身躲在石柱后面。 姚登贤和其余5个杀手开枪射向傅天涯和史广才。子弹打在石柱上面,激起阵阵的石屑。 第36章 第六章 警察局内鬼 (七) 傅天涯检查了一下随身带的弹药。还有两个弹夹,十二发子弹。对方还有六个人,所以要节省子弹。虽然史广才没有枪,但他们置身在二楼回廊的下面,正好处于楼上三个杀手的射击死角。楼上三个家伙暂时可以不用担心。 姚登贤知道史广才没枪,他冲楼上三个杀手示意,让他们警戒史广才,而他自己则拿着枪带着两个杀手,冲向傅天涯。 姚登贤喊着:“杀了傅天涯!每人奖励三根金条!” 傅天涯在石柱后面,换上一个新弹夹。他讥讽地说道:“姚科长,他们五个人,每人三根金条,这就是十五根金条。你有那么多金条吗?对啦,我忘了,你是个贩毒犯。你有的是钱。可是,你就不怕这些钱烫手吗?” “傅天涯,你死到临头了。得意什么?给我上!”姚登贤开枪掩护着两个杀手,冲向傅天涯躲避的石柱。 傅天涯暗自数着姚登贤消耗子弹的数量:“二,三,四……” 机会来了。傅天涯躺在地上突然滑出石柱后面。两个冲过来的杀手以为傅天涯是站在石柱后面,枪口一直端在胸前。他们根本就没预料到傅天涯会从地面滑出来。等他们调整枪口向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傅天涯两枪就把这两个家伙撩翻在地。 姚登贤一直跟在两个杀手的后面。杀手被打死,但是傅天涯也完全暴露在姚登贤的枪口下。傅天涯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这家伙枪里还有两发子弹。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把□□从对面直直地飞向姚登贤。 楼上三个杀手,看见史广才闪身出来,一齐向他开枪。 枪声和飞来的□□干扰了姚登贤。他犹豫了一下,闪身去躲□□。也就是这一二秒之间的工夫,傅天涯的生死一下子就被逆转了。他举枪击中了姚登贤的左臂。姚登贤左手的枪掉在地上,身子一下子飞出去,撞倒了两排长椅。 史广才借着石柱的掩护,突然冲向圣坛。三个杀手开枪射击,子弹在追逐着他,在他脚下的地面和旁边的石柱上炸起阵阵尘土。史广才没停顿,而是越身飞向长椅,整个身子在空中飞舞,完全在杀手的枪口之下。他这是在吸引杀手的注意,为傅天涯争取时间。 有一个杀手意识到史广才的计谋,他调转枪口,对准傅天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傅天涯躺在地上,冲楼上接连开了三枪。枪枪毙命,三个杀手中弹,从楼上一头栽到楼下。长椅翻倒,象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了一长串。姚登贤捂着受伤的右臂,目瞪口呆地坐在翻到的长椅中间。 傅天涯和史广才跳起身。傅天涯捡起一个杀手的□□,扔给史广才。史广才越向空中,接过□□,一下子落在姚登贤面前。 姚登贤反应过来,扑向不远处,杀手丢下的□□。史广才上前用枪逼住他的头。 傅天涯上前,一脚把姚登贤手边的□□踢到一边,“姚登贤。你涉嫌制毒贩毒,谋害办案警官。你被捕了!”说着一把姚登贤从地上给拎起来。 史广才解下姚登贤的鞋带,捆住他的双手。 姚登贤冷笑地看着他们,“傅天涯,你敢抓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我管你是什么人?!你涉嫌制毒,贩毒,杀人越货,你就是天王老子。老子也要把你给法办了!我问你,陈光山躲在哪里?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姚登贤不说话:“……” 傅天涯又追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杀了高凤鸣?是不是怕他出卖你?” “……” 史广才给了他一耳光,“问你话呢!你再装聋作哑,老子就打得你求饶为止!”说着往他还在流血的右臂上使劲一按。 姚登贤疼得惨叫一声。史广才吼着,“你说不说?” 姚登贤浑身发抖,跪在地上,破口大骂:“妈的,傅天涯,史广才,有本事你们一枪崩了老子。老子是不会跟你说一个字的!” 傅天涯提着姚登贤的衣领,“那我们就去警察局说话。我看你还能挺多久!” 傅天涯和史广才把姚登贤拖向教堂的大门口。 五 傅天涯和史广才刚带着姚登贤走出教堂。突然,一辆军用吉普和一辆军用大卡车驶进了基督堂的院子… 柯庆哲从卡车驾驶室跳下来,指挥着从车厢下来的士兵包围了他们。沈志豪从军用吉普上下来走向傅天涯。 “大哥,对不起。宣司令已经和吴市长说好了。缉私中队的案子从现在起归我们警备司令部调查。所有案子的档案和在押人员都要移交给我们。请大哥予以配合。”沈志豪冲柯庆哲挥挥手。 傅天涯脑子轰地一下,“……”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姚登贤刚刚被捕,警备司令部的人就要来截胡。 柯庆哲带着两个士兵走上去,准备要带走姚登贤。 史广才把枪一横,“傅科长要带这个家伙回警察局审讯。我看你们谁敢动!” 所有的士兵一下子举起枪,对准他们。 沈志豪冷冷地盯着史广才,“史记者,我提醒你。你只不过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你要是敢阻止警备司令部办案,我现在就可以下令把你就地□□。你信不信?” 傅天涯挥手按下史广才的手臂,示意他不要造次。他看着沈志豪,“口说无凭。我要看到正式的公文,我才能把姚登贤交给你们。” 沈志豪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文副市长,也就是你们警察局新局长的手谕,请大哥过目。” 傅天涯接过信,打开看着。在信中,文副市长以警察局长的身份下令罪案调查科把缉私中队制毒案整体移交给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如果任何人敢于抗命不办,他将会追究责任,严惩不怠!看来黄老太爷下台以后,警察局敢于碰硬的风气一下子全都消失殆尽了。他无可奈何地把信还给沈志豪。 柯庆哲上前不客气地推开史广才,把姚登贤带下台阶。 第37章 第六章 警察局内鬼 (八) 姚登贤站住脚,回头看着沮丧万分的傅天涯,讥讽地说道:“傅天涯,我说过你奈何不了我!你能抓住我,算你狠。不过,这有什么用?你还不是得乖乖地放我走!傅天涯,你太不自量力了!” 傅天涯感到热血上涌,他冲上去,飞起一脚把姚登贤踢下台阶。姚登贤从地上爬起身,还想叫骂。 沈志豪一把把他推上吉普车,“你都成了阶下囚了,还罗嗦什么?”回头对傅天涯欠欠身,“大哥,我先走啦。晚上我一定给大哥敬酒,赔个不是。”说完,冲手下命令道,“你们两个跟我一起把犯人押回司令部。柯队长,你带人封锁教堂,勘查现场。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教堂半步。” 柯庆哲敬了一个礼,“是,沈参谋。” 沈志豪好像想起什么对傅天涯和史广才说道:“大哥,史记者,按说我应该带你们回警备司令部问话。可是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就请你们给我写你一个情况说明,明天一早交给我就行了。” “没问题。”傅天涯淡淡地回答道。 沈志豪点点头:“那就谢谢大哥和史记者啦。”说完和两个士兵立刻上车,驶离了基督堂教堂的院子。 柯庆哲则指挥着手下封锁了教堂。 傅天涯冲史广才挥挥手,两人走向教堂。 柯庆哲拦住他们:“傅先生,刚才沈参谋说了,任何人不准靠近……” 傅天涯打断他的话头,“我算是外人吗?我是警察局罪案调查科的科长。这帮人想杀我和史记者,你总得让我们进去再仔细看看那些杀手长什么模样吧?” 柯庆哲为难地:“傅先生,这个案子已经归我们警备司令部管了。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你没听见沈参谋说了吗?我和史记者要写一个情况说明。我不进去把情况核实清楚,我们怎么写这个报告?” 柯庆哲哑然,但还在犹豫:“……” 傅天涯给柯庆哲施加压力地:“柯队长,要不要我给沈参谋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啊?” 柯庆哲知道沈志豪是傅天涯没过门的妹夫,口气立刻变软,“这倒不不必。傅先生,你就进去看一眼吧。不过,史记者不能进去。你是记者,这件事还不能见报!” 史广才不满地:“我也是当事人。那帮家伙也要杀我。你不让我进去,我怎么写报告?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柯庆哲冷冰冰地:“你以为是你妈死了?还不近人情?这是警备司令部在办案,一边呆着去。” 史广才还想说什么,傅天涯拦住他,“广才,算啦。你先回去吧。回头我再找你。” 史广才点点头,低声骂了一句,“狗眼看人抵!”转身走去。 傅天涯则从大门口两个哨兵之间,重新走入教堂。 太阳偏西,教堂黯淡下来。警备司令部保安大队的士兵已经把七具杀手的尸体聚集在一起,暂时安放在教堂门口处。另一些士兵则把教堂的神职人员从办公室和宿舍叫出来,集中在教堂的圣坛前,逐个问着话。傅天涯奇怪的是沈志豪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勘查现场,向他和史广才这两个当事人了解教堂发生的一切,反而迫不及待地带着姚登贤离开?现在只能希望沈志豪已经掌握了姚登贤涉案的背景,急于突击审讯以打开案子的突破口。 傅天涯看着地上躺着的7具尸体,都是生面孔。从手上的老茧看,像是经常玩枪的行伍出身。傅天涯挨个搜查着这些尸体的衣袋,希望能找到确认他们身份的线索,令人失望的是这些人身上除了香烟,打火机之外,身上没有半张纸片。 柯庆哲一直站在门口鬼鬼祟祟地盯着傅天涯。他看着傅天涯发楞的表情,走过来,态度暧昧地说道:“傅先生,你就别瞎耽误功夫了。这几个人我已经让人搜过身了。除了他们身上这身衣服,一无所有。不过,说实在的,傅先生的枪法可真是出神入化,弹无虚发,枪枪要命啊。” 傅天涯一愣,“柯队长,你怎么知道这七个家伙是我打死的?” 柯庆哲指了指傅天涯插在腰间的配枪,“0.435口径的勃朗宁,这是警察局标准的配枪。傅先生,我柯庆哲当兵15年,跟日本人也没少干过仗,这点常识柯某还是有的。” 傅天涯在中间一个大汉的手腕上看到一个刺青。他上前撩起大汉的衣袖,正是那个五名的图案。“柯队长,你见过这个刺青图案吗?” 柯庆哲凑上去,仔细看着:“五名?这不是……”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停住嘴。 傅天涯敏感地看了他一眼,“柯队长,认识这个图案?” 柯庆哲掩饰地:“不,我不认识……只是一开始觉得眼熟,可是仔细一看,却不是那么回事。”他回避着傅天涯逼视的眼神,转身想走。 傅天涯叫住他:“柯队长,肖大队长身上有这样的文身吗?” “肖……肖……”柯庆哲看看四周,低声地对傅天涯说道,“我刚才就想说肖大队长的右臂上也有这样的图案。我还问过肖大队长,这五名是什么意思?肖大队长怪我多嘴,叫我别问。傅先生,这些话我只是私下对你一个说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傅天涯点点头,“你就放心吧。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柯庆哲松了一口气,走向圣坛。 傅天涯仔细搜查着这个大汉。他脱下他的皮鞋,在他的鞋垫下面发现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苏州华阳镇。傅天涯不动声色地把纸片放进口袋里,站起身走出教堂。 第38章 第七章 停职审查 (一) 一 黄子栋家位于原法租界金神甫路386号。这是一个不显眼的小花园洋房。临街的房门只有一扇门大。整个花园的面积也只有400多平方米,除了三层的小楼外,前花园只有100来平方米,显得局促,狭小。黄老爷子家原本在福康路有一个占地4亩的大洋房。这还是老爷子退隐上海后,他的青帮兄弟,原上海首富盛宣怀的儿子盛老七送给老太爷的。这个洋房不但气派,豪华,而且还有一个名闻上海的海棠园。战前每当海棠花盛开,黄老太爷都要大摆宴席,广邀好友,喝酒赏花。傅天涯很怀念那种快乐,洒落的气氛。他和惋玲经常是喝的三分醉,背着大家,偷偷在黄家的酒窖里,吟诗作画。那段岁月是傅天涯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战后,吴市长主动提出把原来的宅子归还给黄子栋。可是黄子栋有感于中央大员们到处搜刮房子,让孙夫人主持的儿童福利会没有办公的着落。黄老太爷就豪气地把自己的大宅子送给了儿童福利会,而他自己就从一个南洋华侨手上盘下来这座小洋房。不少老爷子的学生和徒弟都认为老太爷的家太寒酸了,与他的身份不合。他们劝解老爷子,从警察局接收的敌产中选一个象样的大洋房,重新置家。但是老爷子一口拒绝了。老爷子对他们说:我要是这么做了。我和那些五子登科的王八蛋,还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我一个老头,也用不了那么大的地方,有个睡觉吃饭的地方就足够了。既然老爷子发话了,他的手下和学生也就不敢再言语。黄老太爷就在金神甫路386号住下了。 傅天涯离开基督堂教堂后,直接来到金神甫路。他要立刻向黄老太爷禀报姚登贤被捕的事。他最想要的就是希望老太爷能利用他的影响,让他本人参与对姚登贤的审讯。傅天涯的车被警备司令部当成证物给扣押了。他是坐着黄包车来到金神甫路的。傅天涯付了钱,下了车,一眼就看到老太爷的车停在路边,心里明白老太爷在家,没有外出。这小洋房住起来还算舒服,可就是没有车库。门脸也太小,车子停不进院子,只好停在路边。 傅天涯按响门铃。不一会儿,汪涛打开门。他冲傅天涯点点头,“傅先生,快进来吧。” 傅天涯走进门,“汪涛,我有点急事要向老爷子禀报,麻烦你通报一声。” “老爷子,刚刚回来,正在楼上休息。傅先生,你先在客厅等一下。我上去通报一声。”汪涛说着话把傅天涯领进了小楼。 小洋楼的一楼一进门是一个门厅,靠近门口左边是厨房,右边是餐厅,中间一个木制楼梯通向二楼。门厅最里面有两个门,左边是客厅,右边是书房。 一个佣人模样的中年妇女,端着汤药走出厨房。 汪涛对她说道,“林妈,你去给傅先生砌杯茶。” “好的,我先给小姐送药。” 傅天涯:“……” 小姐?黄老太爷寡居多年,竟然也进屋藏娇?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就是再坚强的男人的也需要一个红颜知己。 汪涛从她手里接过药碗,“我替你送上去。”回身对傅天涯说道,“傅先生,请客厅坐。”汪涛端着药碗上了楼梯。 林妈看着汪涛的背影,眼睛在溜溜地转着。傅天涯不喜欢这种鬼鬼祟祟的眼神,就像是心里不敞亮,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样。 林妈发现傅天涯在观察她,没说话转身走进了厨房。傅天涯摇摇头,径直走进了客厅。 客厅有20来平方米,很整洁。墙上挂着黄子栋和女儿黄惋玲合影的照片。这还是战前惋玲18岁生日那天,他们父女的一起照的。傅天涯看着照片上惋玲的笑脸,心中阵阵绞痛。惋玲,你在那边还好吗?他想起南市仓库之战的前夜,他帮惋玲收拾着行装。惋玲突然问他:“天涯,要是我不在了,你会忘了我吗?”看着惋玲的照片,她的问话又一次再傅天涯的耳边响起。傅天涯心中默念着:惋玲,你一直在我心里。我从来也没有忘记你。永远也不会。 “天涯来了,坐。”黄子栋走进客厅,冲傅天涯摆摆手。 傅天涯坐在沙发上,“黄伯伯,有件事我……” 林妈端着茶水走进来。黄子栋挥手止住了傅天涯,他对林妈柔声地说道,“你把茶放在这儿就行了,我们自己倒吧。” “是,老爷。”林妈放下茶壶,走向门口。她在门口停下,眼睛又溜溜转着打量着黄子栋和傅天涯。 傅天涯心里有些硌应,“……”这个林妈怎么这么奇怪?好像总是在琢磨什么似的? 林妈看到傅天涯审视的眼神,赶紧走出门,顺手关上了房门。 黄子栋拿起茶壶给傅天涯斟茶,“天涯,你在基督堂教堂遇到埋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伯伯,你怎么知道我遇到危险了?”傅天涯一脸惊讶地问道。 黄子栋笑笑:“警察局接到报案,说是有人开车沿着林森中路一路上横冲直撞,接着又听到基督堂教堂里面传来枪声。我就让汪涛去打探情况。汪涛在教堂外面,看见警备司令部的人从你手上把登贤给抓走了。我就知道你出事了。” 傅天涯看着黄子栋:“黄伯伯,姚登贤和缉私中队的案子有关联!他和陈光山,武四名还有那个死去的肖少武都是一伙的!” 黄子栋痛苦地闭上眼睛,“果然是这样啊……” 傅天涯看着黄子栋的表情:“黄伯伯,你早就怀疑姚登贤了?” 黄子栋睁开眼,叹息地:“自从我看到了原来76号制毒工厂的设备又出现在缉私中队的队部,我就让汪涛私下调查这套设备为什么没有被销毁。当时负责销毁这些设备的正是姚登贤。没有他的指使和帮忙,这一切都不和能发生。” “还有高凤鸣被掉包逃脱死刑,跟这个姚登贤也有关系!” “是啊。当时登贤是提篮桥监狱的代理监狱长。陈光山要想把高凤鸣捞出来,只有通过姚登贤。汪涛已经调查过当时参与销毁设备,和看押高凤鸣的警务人员。”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一份卷宗,“这些人已经招了。这两件事都是姚登贤授命下面的人干的。这些败类,每个人都收了姚登贤一根金条。” “姚登贤……”傅天涯本来想说姚登贤还涉嫌杀害高凤鸣灭口,可是看着黄子栋痛苦地咳嗽着,只好先住口,等老爷子的心情缓和一下。 黄子栋拿出药瓶,倒出两颗药丸,就着茶水,一口吞下。“姚登贤虽然是半路出家跟随了我。可是他却救过我的命。43年,范大龙和你弟弟带着人闯进姚登贤家,抓住了他媳妇和儿子。姚登贤本可以投靠76号,出卖我,从此飞黄腾达。可是他却不顾家人的安危,逃出来,向我报信,说是我们内部出了奸细。那天真是很悬,登贤和汪涛掩护我刚刚离开我在闸北石窟门的藏身地。范大龙就带着手下到了。我们几乎和他们擦身而过。要不是登贤及时报信,你黄伯伯我恐怕就不可能坐在这儿和你谈话了。” “姚登贤为什么会背叛你呢?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陈光山,武四名勾搭上的?”傅天涯忍不住问道。 黄子栋皱着眉头,“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按说姚登贤和陈光山,武四名并没有交集,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他能背叛我的理由除了贩毒的巨额利润的诱惑外,再就是这一年来姚登贤一直希望我能提拔他担任刑事侦察处副处长兼罪案调查科科长。他委婉地跟我提了好几次,我都没有接他的话茬。我心里的人选一直是你傅天涯。所以,我宁可把这个位置空置,也要等你回来。姚登贤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嫉恨我?” “有这个可能。黄伯伯,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尽快让姚登贤开口,说出这个制毒,贩毒团伙的□□,并交代陈光山的下落。” 黄子栋点点头,“这个文光辉,一上任就向警备司令部媚躬屈膝,一下子就把案子全交出去啦。我现在已经离职在家,不好出面去找宣铁吾。为了这个案子,我们双方都弄得很不愉快。就算我去找宣铁吾,他也未必会给面子。” “黄伯伯,案子竟然已经移交了,就很难再拿回来。黄伯伯,我只要能和姚登贤见上一面。哪怕是短短的半个小时,也好。” “警备司令部的马副参谋长是我学生,我给他打个电话。”黄子栋站起身,走到放在通往后花园门口的电话。他拿起话筒,想了想,又放下话筒,“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还是给你写封信。我让汪涛送你去警备司令部直接找他。有什么要求,你当面和马副参谋长说。”说着从桌上拿起纸笔,匆匆写着字。 黄子栋写完信后,把信交给了傅天涯,然后按响了桌上的呼叫铃。 汪涛走进门,“师长,你有什么吩咐?” 汪涛在黄子栋担任北伐军师长时就是他的贴身警卫员,所以一直到现在汪涛还是习惯叫黄子栋为师长。 “你送天涯去警备司令部找一下马同。” “师长,马大哥去南京国防部办事去了。他今天上午来过电话向你辞行。” 黄子栋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真是老了。汪涛,你快帮我想想,警备司令部还有什么能说的上话,又靠得住的关系!” 汪涛看看黄子栋,又看看傅天涯,“要是你们谈的是姚登贤的案子,除了马大哥,我们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我打听过了,姚登贤的案子由军法处直接督办。除非是军法处的人或警备司令部的高层。旁人很难插手。” 傅天涯看着黄子栋为难的样子,站起身,“黄伯伯,我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我直接去找沈志豪,如果沈志豪不合作,我再回头和你商量。” “这样也好。虽然案子被移交了,天涯,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这个案子查到底!” 傅天涯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黄惋玲的照片,坚定地:“黄伯伯,我一定会找到害死惋玲和义勇队同学们的那个坏家伙,为他们报仇!黄伯伯,汪涛,姚登贤身上有没有一个刻有五名字样的文身?” “这个我倒没注意。汪涛,你有印象吗?”黄子栋看看汪涛。 汪涛摇摇头,“战前我常和姚登贤以及一帮弟兄去澡塘,至少那时候他身上还没有这样的文身。这两三年有没有,我就不清楚了。” “我让你查这个五名图案的来历,你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吗?”黄子栋问道。 “我问过上海帮会的同事,他们都说没见过这个文身,也没听说过什么五名帮。” 傅天涯沉思地:“我敢肯定这个五名的文身一定代表着一个秘密的社团。武四名,肖少武,还有今天在教堂伏击我的一个杀手身上都有这种文身。这绝不是偶然的。黄伯伯,我在这个杀手身上搜查一张纸片。”傅天涯从口袋里掏出纸片递给黄子栋。 黄子栋看着,“苏州华阳镇?这不是姚登贤的老家吗?” “这帮杀手会不会是姚登贤从他苏州老家招来的?”汪涛猜疑地说道。 傅天涯点点头,“有这个可能。等见到姚登贤,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第39章 第七章 停职审查 (二) 黄子栋把傅天涯送出家门。傅天涯抬头看见二楼卧室窗口有一个女人的身影。这个女人坐在窗前,虽然隔着白纱窗帘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傅天涯可以感觉到这个女人一定很年轻,模样一定很俊俏。这让傅天涯想起了惋玲。有段时间,他和惋玲还不是很熟,他拜访完黄老太爷,惋玲总是站在她卧室的窗前,为他送行,目送他远去。 傅天涯:“……” “天涯,你坚持查这个案子,你父亲没有为难你吧?”黄子栋的话打断了傅天涯的思绪。 “我父亲那人,你还不了解。他想让我帮着他开办中达银行。我答应他等这个案子完了,就回去帮他。” 黄子栋叹息地:“自古都是忠孝难以两全啊。真是难为你了。这都怪我。找机会我替你跟你父亲好好解释解释。” “不用啦。我父亲那个人,性子倔。他想不通的事,旁人就是说破了天也不管用。还是让他自己慢慢转这个弯子吧。再说,我们是亲父子,哪有什么隔夜仇。” “说得也是。那我这个外人,就不干涉你的家事了。”黄子栋爽朗地笑了。 铁门吱嘎一声响了。林妈拿着一个小布包,从外面走进院子。她神色很慌张,两眼死死地盯住黄子栋,快步走向他。 突然,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涌上傅天涯的心头。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把黄子栋拉到身后。他看见林妈从小布包里拿出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傅天涯飞起一脚把林妈踢向院子中央的一颗大槐树后面,然后转身把黄子栋扑倒在地,把他压在自己的身下。 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的二三秒之内,黄老太爷还没来得及的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了轰地一声巨响。林妈手中的□□爆炸了。弹片横飞,将大槐树拦腰炸断。一楼和二楼的窗户玻璃被弹片和爆炸的冲击波炸得粉碎。大槐树倒下砸向倒在地上的傅天涯和黄子栋。傅天涯想躲,可是他自己滚开,黄子栋该怎么办?傅天涯没有细想,用身子死死地护住老太爷。大树轰然落下,长长的树干砸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墙壁上,把墙壁砸出一个大洞。树干卡在墙洞上,树枝的枝条象皮鞭一样打在傅天涯身子。傅天涯忍不住惨叫两声。 黄子栋立刻推开傅天涯,急切地喊着:“天涯,你怎么样?” 傅天涯挤出一个笑脸,“挨了几鞭子。我没事。” 汪涛快步跑出洋楼,用力拨开树叶和枝条,“师长,师长!” 黄子栋和傅天涯站起身。 “我和天涯都没事,你快去看看小姐。快去啊。” 汪涛答应一声,转身跑进小楼。 黄子栋和傅天涯走到院子中央,看见林妈的身子已经被炸成几断。 “黄伯伯,这儿不能再住了。你必须马上搬走。找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黄子栋苦笑地:“看来我这个老头子真是讨人嫌了。把我警察局长的官职撸了还不算,现在还想要了我的命?!我黄子栋这一辈子看来是注定没有安稳日子好过啦。”黄老太爷的话说的既愤怒,又悲凉。 傅天涯心里一阵绞痛。 二 1946年8月20日下午17:14分,上海警备司令部傅天涯还是第一次来到位于龙华镇的上海警备司令部。这是一个占地六十来亩的充满神秘的大院。说它神秘是因为院子四周被2米多高的围墙围着,围墙上方还有一道电网。司令部的院门有四个持枪荷弹的哨兵把守,周围还有一只6个士兵组成的巡逻队昼夜不停地沿着围墙巡逻着。离这个深宅大院20米处有一个警示牌,告诫老百姓这是军事重地,擅自闯入,后果自负。这最严重的后果当然就是被一枪毙命。有了这个架式,龙华当地老百姓走路都绕着警备司令部走,就好像那儿是要人命的阎王殿一样。 傅天涯借了黄老太爷的车,一路风尘地赶到这里。警备司令部门口的哨兵拦住他。傅天涯拿出□□,向哨兵解释他有要事要见军法处的沈志豪参谋。哨兵检查了他的证件,就让他等在门口,而他自己则返身走进哨所,打电话请示去了。 傅天涯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大门口一条柏油路通向一个灰色的钢筋混凝土建的8层大楼。这就是警备司令部的办公大楼。大楼门口停放着一排军车,不少穿着军服的军官忙碌地进进出出。他突然看见史广才骑着摩托载自己的妹妹傅天香从院子里驶出来。这两个家伙怎么会在这儿里? 史广才驶出门口,看见傅天涯停住车。 傅天香跳下摩托车,兴奋地:“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傅天涯还没来得及说话。哨兵就从哨所走出来。 “傅先生,沈参谋正在和人谈事,他让你等一会儿。他马上就出来接你。” “麻烦你了。”傅天涯客气地对哨兵点点头。 “大哥,你找沈志豪干什么?”傅天香不解地问道。 傅天涯打量着他们,“我找志豪有点公事。广才,你不是回报社了吗?你们怎么会在一块?” 史广才脸红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涯,你……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样的……” “我想的哪样啊?”傅天涯不依不饶地问道。 史广才哑然,求救地看着傅天香。 “大哥,是我到报社,准备通知史大哥座谈会的时间已经定在明天上午8点半。史大哥不在,我就在报社等着他。史大哥回来后,说是要去警备司令部拿回他的摩托车和□□。我就自告奋勇地陪史大哥一起来了。大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傅天涯无奈地笑笑,“你呀,尖牙利齿的。说你一句,你回我十句,我敢问你吗?”对史广才开玩笑地:“广才,以后找媳妇千万别找我妹妹这样的。” 史广才机智地反驳道,“天涯,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傅天香敏感地,“大哥,你以前和史大哥谈过我?你是怎么说的?” “广才,我和你说过天香吗?我怎么不记得啊?”傅天涯故意装糊涂,冲史广才眨着眼。 史广才替好友遮挡地,转移话题,“天涯,你在教堂查到什么了吗?” 傅天涯刚想回到,就看见沈志豪从大楼里走出来,“广才,你先走吧。我回头再跟你说。” 史广才也看见了沈志豪的身影,点点头:“哪我先走啦。”发动摩托车。 傅天香走向摩托车的后座。傅天涯一把拉住她,“天香,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傅天香不高兴地:“大哥,有什么话,不能回家再说吗?我还要和史大哥商量明天座谈会的题目呢。” 史广才知道傅天涯爱护妹妹,替他解围,“天香,明天上午我早点到。你有问题我们明天再商量吧。”说着挥挥手,开着摩托车快速驶去。 傅天涯不满地教训着妹妹,“志豪已经看见你了。你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坐着别的男人的摩托车走了,你让志豪怎么想?” “我说大哥,史大哥是你的战友和好朋友,怎么成了别的男人了?” 傅天涯没好气地:“我没功夫和你开玩笑。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傅天香还没来得及反驳,沈志豪就走出大门,伸出双手。 “大哥,天香,真是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警备司令部有规定。客人来访,必须要本人出面登记,才能进去。真是对不起。” 傅天涯和沈志豪握着手,开门见山地:“志豪,我这次来是有事求你的。你能让我单独见见姚登贤吗?” 沈志豪不安地看看旁边的哨兵,把傅天涯拉到一边,低声地,“大哥,我劝你别管这个案子了。这个案子水太深,弄不好会淹死你!” 傅天香跟在他们后面,听见沈志豪的话,生气地,“志豪,我大哥就是求你见个人。你呢,愿意帮就帮,不愿意帮就直说。你用不着找借口搪塞大哥!” 沈志豪脸红了,“天香,你误会了。我这不是在搪塞大哥,我是……”叹息地,“大哥,这是军事秘密,按说我不该对任何无关的人透露。不过,为了证明我沈志豪不是在搪塞大哥,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姚登贤不在我们警备司令部,他已经被押往南京了。” 傅天涯目瞪口呆:“姚登贤被押往南京了?这个案子不是归你们军法处侦办吗?” 沈志豪莫测高深地:“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南京方面已经开始插手了。大哥,你现在总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吧?” 傅天涯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就看见一辆警察局的警车风驰电掣般驶来。 警察局警务大队大队长卓方,跳下车。他向沈志豪和傅天涯敬了一个礼。 “傅科长,文副市长已经就任警察局长。他让你立刻赶回警察局。” 傅天涯一愣。这家伙怎么知道我在警备司令部?傅天涯觉得有一双神秘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文局长,找我什么事?” “黄局长的住宅发生爆炸案,你是事发现场的见证人之一。文副市长大概是有话要问你!傅科长,请上车吧!” 警察司机拉开的车门,等候着傅天涯和卓方。 傅天涯回身对妹妹说道,“天香,替我把车还给黄老太爷。” 傅天香无声地点点头,“……” 沈志豪宽慰地,“大哥,你去吧。我会送天香回去,顺便替你把车还给黄局长。” 傅天涯冲妹妹笑笑,转身上了卓方的警车。 第40章 第七章 停职审查 (三) 三 教堂枪击案和黄子栋家爆炸案发生之后,警务大队长卓方就受命立刻赶到上海警备司令部去把这两个案子的当事人傅天涯带回到警察局。卓方接到傅天涯之后,命令司机从龙华拉着警笛,一路驶回警察局总部。车还没停稳,卓方就跳下警车,领着傅天涯直奔八楼的会议室。 傅天涯一进门,就发现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新任警察局长文光辉正在召集警局科长以上的干部在开会。傅天涯上任罪案调查科科长不过三天,本来就对局里的干部不熟悉,这些人当中除了跟在自己后面的卓方,他一个也不认识。但是,这些家伙扫射他的目光并不友好,阴森中带着讥讽。 “傅科长你可终于来了。我上任召开的第一个科长以上的干部大会,你就姗姗来迟。你好大的架子!”文光辉是一个瘦高个,文质彬彬,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说话酸溜溜的,就好像是一个满腹牢骚的大学学棍。这家伙原本也是黄老太爷的学生,是靠着黄老太爷的推荐才当上了吴铁城的副手。可是这家伙就任副市长以后,就巴结上了政学系的陈立夫,陈果夫兄弟,对黄老太爷也开始不理不睬。老爷子这一年来,没少骂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人。 “对不起,文局长,我不知道你一上任,并召开了这个干部大会。我一直在外面办案,所以耽误了。”傅天涯把话说得不卑不亢。 “这不是理由。在外面办案,也要和家里保持联系。”文光辉知道新官上任必须立威。他决定要拿傅天涯开刀。“傅科长,你私下调查姚副科长经过上面批准了吗?” 私自调查警察局同事,这是最招局里人痛恨的事。所有的高级警官们都愤怒地盯着傅天涯。 “姚登贤涉嫌卷入缉私中队的贩毒案,而且还涉嫌杀害案犯高凤鸣,掩盖案件真相,我为什么不能调查他?” 文光辉冷冷地看着他,“傅科长,你好大的本事,竟然在林森中路飙车……”看着桌上的报告,“导致三个行人被撞倒,不幸死亡,还有六个摊档,三家店铺,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傅科长你该如何解释?” “行人是姚登贤撞倒的。我只是履行一个警务人员的职任,缉拿案犯。” “你把基督堂教堂当成缅北战场了。你留下了七具尸体,你一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吧?” “这些杀手是姚登贤派来杀我的,我只是自卫而已。你应该问问姚登贤,他为什么要对一个调查他的警务人员痛下毒手?他和缉私中队制毒案到底有什么关系?” 文光辉恼怒地看着有些桀骜不逊的傅天涯,“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给警备司令部了,我……” 傅天涯打断他的话:“文局长,这个案子是黄局长在任时,定下的大案。我强烈要求你和警备司令部交涉,让我们警察局继续参与这个案子的审理!” “放肆!”文光辉把桌子一拍,“现在是我文光辉当家,不是他黄子栋!我对你们再说一遍……”扫射着十多位沉默不语的科长们,“缉私中队的案子已经移交了,跟我们警察局没有任何关系了。谁要是不听招呼,继续纠缠这个案子,谁就给我他妈的立刻脱下你们身上的警服!” 傅天涯有一种冲动,想立刻摘下警徽,摔向文光辉的瘊子脸上。可是他忍住啦。他记住了黄老太爷交代的话:不管有再大的困难,也要忍耐住。坚守在警察局,把案子查到底。 “我现在宣布一项决定。”文光辉扫射着大家,“从今天开始,傅天涯停职,接受政治处的审查。在林森中路追逐事件查清之前,罪案调查科科长的职务暂时由警务大队长卓方兼任。” 卓方脸上浮出欣喜的笑容。他旁边几个科长,拍着他的肩膀表示祝贺。 傅天涯惊呆了。他没想到,文光辉出手会这么狠。 政治处方处长和两个科长走到傅天涯身边。 方处长严厉地:“傅科长,请你交出证件和你的配枪。” 傅天涯知道在这种场合,争辩是没有用的。他拿出□□和配枪交给方处长。 “傅科长,我们现在受命对你进行审查。请这边走!”方处长指了指会议室的门口。 傅天涯默不作声地在两个科长的看押下,走向门口。 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文光辉要的就是这种威慑力,他冲着傅天涯的背影说道:“我听说黄老太爷家里爆炸,你也在现场?傅天涯,看来你真是个灾星,你到哪儿,哪就有血光之灾。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吧。” 傅天涯愤怒地看着文光辉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暗衬:今天受到的屈辱他一定会让这个政客,加倍偿还。 方处长把傅天涯带到自己的办公室,让傅天涯把如何追击姚登贤,如果死里逃生打死众多杀手,将姚登贤生擒的前前后后,仔细地说了一遍。 傅天涯说的口干舌燥,喝了三大杯西湖龙井。当他看着天色黑下来,耐性也被磨没了。“你们到底要审到什么时候?你们不累,我还想回家睡觉呢!” 方处长看看傅天涯的“口供”,叹息地:“傅科长,你今天是撞在枪口上了!文局长是想杀鸡给猴看。也活该你倒霉!” 傅天涯没好气地:“倒霉我认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他心里还在想着姚登贤被转移到南京的事。这太让人感到意外了。沈志豪提到的南京方面,到底是哪个部门?不管是什么部分,他都不能被困在这里,他一定要设法尽快出去,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我也不能决定……” “方处长,决定不了,你就去请示文局长。我现在是在接受警局的内部调查,我还不是犯人。你们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方处长正想说什么,旁边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政治案件侦察科长站起身,拿起话筒,听了一下。 “处长,是黄局长打来的。他要和你说话。” 方处长连忙站起身,走过去,接过话筒。 “黄局长,你老有什么吩咐?对,我也是受命而为,明白,我明白……我一定尽力办。你老今天没事吧?没事就好,过两天有空,我再登门向局长汇报。好,我挂了。” 傅天涯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把桌子上的□□拿在手里。 方处长放下话筒,走到傅天涯身边。“傅科长,老太爷可真关心你啊,他老人家亲自打电话为你说好话。本来文局长要杀一儆百,关你一天紧闭。不过,现在我做主,你可以走啦。” 傅天涯站起身,想走。方处长又叫住他,“麻烦你在这份问话记录上签个字。” 傅天涯在记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你让人把问话再腾抄一份,替我送给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多谢啦。” 方处长提醒道:“傅科长,虽然你可以自由行动。可是别忘了,你还在接受内部的审查,在审查结论没出来之前,你只能在家待岗。你听明白了吗?” “方处长,别忘了把记录给警备司令部送去。走啦。”傅天涯说完,大步走出方处长的办公室。 方处长低声地骂了一句,“妈的,什么东西?竟然敢差遣老子,你以为你是谁?!” 第41章 第八章 弟弟的嫌疑 (一) 一 1946年8月20日晚21:25分,苏州里69号 姚登贤的妻子和儿子过世以后,他就一个人寡居在城隍庙附近苏州里69号的一个民宅里。这个宅子有三层,外加一个天井。这原来是汪伪政府上海警察局一个科长的住宅。去年姚登贤加入警察局之后,就把这个敌产偷梁换柱登记在自己的名下。他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就将一层和三层出租给两家刚刚从大后方回到上海的知识分子。二楼和三楼之间的亭子间租给一个从云南来的震旦大学的女学生。他自己一个人占了二楼。 傅天涯找到姚登贤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楼和三楼的两家女主人正在一楼的公用厨房做饭。傅天涯推开院门,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一楼的女主人端着炒好的饭菜正在一楼楼道和刚回来的丈夫争吵着。她在埋怨丈夫没用,回到上海三个月了连一份象样的工作都找不到。丈夫无力地辩解着。说是自己找过原来公司的老板,可是老板已经不做棉纱厂生意,而改做药品生意,所以老板不再需要工程师了。妻子不依不饶地指责丈夫清高,为什么一定要做工程师?只要能挣到钱,做药品推销员也挺好。 傅天涯站在天井尴尬地听着这对夫妻的争吵,使劲咳嗽两声。夫妻俩意识到有客人上门,掩饰地堆起笑脸。 妻子把菜碗交给丈夫,理理头发,“先生,你找谁?” 丈夫低着头,脸红红的,走进自己的家门。 “警察局的姚科长住在这儿吗?” “原来是房东的客人。姚科长住在二楼。他还没回来。不过,姚太太好像在家里。” 姚太太?从警察局的档案看,姚登贤去妻儿被杀害之后,他就一直寡居着,哪儿来的姚太太?这一定是和姚登贤姘居的女人。这种露水夫妻在光复后的上海很流行。汪伪政府那些大小官员的太太,姨太太以及姘头,情人,在丈夫和野男人出事,被抓之后,就如同是出了笼子的小鸟,到处觅食,另栖良木。中央来的接受大员,和象姚登贤这样的官员,就成了这帮过惯舒服日子女人们追逐的目标。姚登贤在清查敌产时,顺手接受一个汉奸的“女资产”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傅天涯谢过一楼住家的妻子,走上楼梯。,走上楼梯。他来到二楼房门前,使劲敲着门。 屋里面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姚太太在家吗?我是警察局,姚科长的同事!姚太太,快开门啊!”傅天涯不停地敲着门。 屋里面传来慌乱地脚步声。 楼道亭子间的门开了,一个女学生模样的人伸出头,“你找姚太太啊?你来的可不是时候?” 傅天涯一愣,“不是时候?你什么意思?” 女学生冷笑一声,“你进去看看就知道啦。现在的女人真是大胆,吃了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一转身,走进屋,啪地一声关上房门。 傅天涯觉得有些可笑。这女孩指责女人的口气就好像自己换了性别一样。 姚登贤家的房门终于开了,一个身材丰满,满身香水气,打扮妖艳的女人打开门。这女人三十岁刚出头,涂着胭脂,描着蛾眉,皮肤白嫩,紧身旗袍将她丰满的身子衬托的□□,就像是一个熟透了的粉白的桃子,一碰就会出水。 “你找谁?”女人用一双妩媚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傅天涯。 “我是老姚的同事。老姚涉嫌制毒,贩毒,已经被捕了。我奉命到家里来搜查!请你给予合作。” “怎么又搜查?还有完没完?你有搜查令吗?” 傅天涯临来之前,在办公室偷偷填写了一张搜查令,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傅天涯拿出伪造的搜查令,递给这个女人。 “姚太太”接过搜查令,看了一眼,狐疑地:“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搜查?其他人呢?” “上面考虑姚科长是自己人,不想让他家人太难堪,就让我一个人悄悄地看一下。姚太太要是觉得惊动左邻右舍的无所谓,我现在就打电话去叫人。” “姚太太”拉住他,“进来吧。”打开门。 “姚太太”并没有动,而是继续站在门边,给傅天涯让出半道门的空隙,风情万种地看着他。 傅天涯要是走进门,就必须得擦着“姚太太”高耸的胸脯,这让他有些迟疑。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哗的声响。傅天涯一惊,拔出□□,推开“姚太太”冲进门。傅天涯穿过客厅,径直闯进卧室。傅天涯看见卧室的小阳台门大开着,连忙跑过去。他看到阳台外凉衣架散架了,一个男子的背影从里弄的街道爬起身,匆匆跑去。显然这家伙是从这小阳台上溜下去,不小心弄坏了凉衣架。傅天涯现在才明白,“姚太太”为什么在门口问些无关紧要的话。她是在为这个男人逃走,争取时间。难怪亭子间的女学生会阴阳怪气地说这个女人是“吃了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这个不知廉耻的贱货! 傅天涯注意到散架的衣架上挂了一根小布条、这一定是那家伙逃走时不小心衣服被挂破了。傅天涯弯身扯起衣架的残枝,取下那一小块斜纹的英国呢布料,放进口袋里。这种英国呢布料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傅天涯:“……” “姚太太”惊魂未定地跑进来,打断了傅天涯的思绪。“警察先生,你抓住那家伙了吗?” 傅天涯一愣,“这人是谁?他和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姚太太”抹着眼泪,“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说他是警察局的,要搜查房间。我告诉他,下午警备司令部的人已经来人搜查过了。他不听,把我捆在床上,又把房子里里外外地搜了一遍……” 傅天涯这才注意到,屋里乱七八糟地,墙壁的壁纸都被撕破。衣橱里的被褥和衣服都被翻出来,丢在地上。铜架大床上,还放着长长的绳子。看来这个“姚太太”没说慌。 “这个人长什么样?”傅天涯问道。 “他一直带着口罩,我没太看清。我真蠢。他带着口罩上门,我就应该怀疑,这家伙来路不正。可是我还以为他感冒了,怕传染给别人,就好心开了门,还问他要不要喝水?没想到他一进门,就拿枪逼住我,把我捆了起来。警察先生,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就怕是没命了!”说着抱住傅天涯,把头靠在他宽大的肩膀上,哭泣着。 傅天涯心里厌恶这个风骚女人的媚态,但他靠着“姚太太”富有弹性的□□,闻着她的肉香,身体竟然有了反应。这让傅天涯既尴尬,又恼怒。他推开“姚太太”:“这人到底在找什么?” “姚太太”拿出手绢,擦擦眼泪,“他一直在问我,知不知道我丈夫的一个黑色笔记本藏在什么地方?” “黑色笔记本?什么笔记本?” “我也不知道这人在说些什么?我就说我不知道,这家伙就拿出匕首,威胁要杀了我。警察先生,我真的很害怕……”说着又把白嫩的身子靠过来。 傅天涯转过身,装作检查房间的样子,避开了“姚太太”。 “警察先生,你别找啦。警备司令部的人和那家伙已经把整个房子都翻了个底朝天,要是笔记本藏在这屋子里的话,早就被他们拿走了。” 第42章 第八章 弟弟的嫌疑 (二) 傅天涯觉得“姚太太”的话有理,但还是不甘心地走出卧室,在客厅,和里面的小书房,仔细地搜查了一遍。客厅和书房也是一片狼藉,书,和柜子里的物件都被扫落在地,活动的地板都被撬开。不少书都被翻开检查过了,散落的书页,扔得到处都是。“姚太太”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卧室门边,冷眼看着傅天涯在搜查,嘴角上挂着暧昧的微笑。 傅天涯一无所获,泄气地从姚太太身边走过,最后检查着卧室。他发现大床两边丢弃着一双被撕烂的丝袜,一条破烂的女人的内裤,和一副断成两节的大号胸罩。他忍不住回身看着跟进房门的“姚太太” “姚太太”看出傅天涯心中的疑惑,漠然地说道:“那家伙没有找到笔记本,就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这家伙把我……把我……给糟蹋了。我怎么这么倒霉?我原以为找到警察局的科长就没人敢欺负我啦。没想到……我这以后该怎么办啊?”坐在床上哭泣着。她的旗袍开叉到大腿根部,白花花的大腿整个暴露在傅天涯眼前。 傅天涯能感觉到“姚太太”里面没穿内裤,透过旗袍的缝隙,他能够看到她大腿之间黑绒绒一片。傅天涯站起身,移开自己的目光。“你应该去警察局报案。” “报案有什么用?警察感兴趣的不是案子,而是……”“姚太太”突然闭上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傅天涯没理会“姚太太”的画外之音,拿出一张陈光山的照片,“姚太太,你仔细看看。绑架,□□你的是不是这个人?” “姚太太”接过照片一看,“这不是陈总经理吗?怎么会是他呢?要是他,我一听他说话就会认出他。”说着把照片还给傅天涯。 傅天涯接过照片,看着姚太太的表情,“你认识陈光山?” “当然。我丈夫在陈总经理的大明制药厂当过总工程师。陈总经理常常请我们一家去他家做客。我们算是老熟人了?”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高凤鸣。去年12月份被枪决了。” 傅天涯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就是高凤鸣的妻子。“姚太太,不,现在应该叫你高太太。你是怎么和姚登贤……走到一起的?” “姚太太”从地上捡起一个小挎包,拿出一只烟,点燃,“这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得出。我丈夫出事以后,我很着急,到处想办法托人救他。陈总经理介绍姚登贤跟我认识,说姚登贤正在提篮桥监狱当监狱长,他能有办法救老高。我就陪着姚登贤吃饭,跳舞,还给他送了不少金条。后来老姚说他喜欢我,让我跟着他。我想跟就跟吧,反正我那死鬼丈夫就是能被救出来,也没什么好依靠的了。就这样我就跟了老姚。倒霉的是,现如今老姚也进去了。警察先生,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克夫啊?怎么我跟的男人都进了大牢?小兄弟,你在警察局是做什么的?看你文质彬彬的,是不是当官的?” 傅天涯没理会“姚太太”抛来的媚眼,问道,“你刚才说绑架你的人在找你丈夫的笔记本?这笔记本该不会是高凤鸣的吧?” “不是这个死鬼的,会是谁的?我就只结过一次婚。小兄弟,你结婚了吗?” 傅天涯没理她的茬,继续问道,“高凤鸣的笔记本怎么会在姚登贤手里?是你交给姚登贤的吗?” “高凤鸣把这个笔记本当成宝贝似的,他怎么会交给我保管?大前天晚上,已经大半夜了。姚登贤回到家里,也不睡觉,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一直在研究那个黑皮笔记本。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搞到的?” 大前天晚上?就是高凤鸣“自杀”身亡的那天。傅天涯原以为姚登贤私下刑讯逼供高凤鸣是为了让高凤鸣诬陷傅天成,打击报复傅家。现在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姚登贤更像是想弄到高凤鸣手中的笔记本。而高凤鸣抗不住酷刑,交代了笔记本的下落。这个笔记本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姚太太,大前天晚上姚登贤是什么时间回家的?” 高太太歪着头,想了一下,“是晚上1点半。我被他吵醒后,看了一下表。我还起来问他要不要吃消夜。这鬼东西说不吃,就把自己关在书房,研究着那个笔记本。” 肖少武是在凌晨1点45分左右被人拧断了脖子。如果高太太说的是实话的话,姚登贤根本就不可能在15分钟之内赶到京沪铁路停车场杀人。如此说来,杀害肖少武就一定另有凶手。“高太太,你敢肯定姚登贤是晚上1点半回来的。” “我跟你说过我看过表。你要是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姚太太”生气地回答道。 “高太太,这里不安全。你还是搬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吧。”傅天涯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警察先生,你能帮我找个地方吗?我在上海一个亲人都没有,老姚进去以后,我就举目无亲了!”高太太可怜巴巴地看着傅天涯。 傅天涯冷笑一声,“高太太,在上海的仰慕者一定不少。我相信找一个临时的落脚点,对高太太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我叫傅天涯,是警察局罪案调查科科长,这是我的电话。你要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傅天涯?你不是……”高太太意识到失言,赶紧闭上嘴。 “高太太,你听说过我?”傅天涯敏感地看着她。 高太太微微一笑,把傅天涯的电话塞进旗袍胸前的纽扣缝隙。她的□□高耸,把胸前撑得满满的。傅天涯真担心,她这一插,会让胸前的纽扣迸裂开。 “我听登贤常说起你。他说傅先生年轻有为,是个前途无量的有识之士。今天能有幸认识傅先生,真是我的福份。对啦,谈了这么久,我还自我介绍呢?我叫袁婷婷,以前在百乐门当舞女。你父亲和你弟弟以前常去给我捧场。” 傅天涯这才知道,这就是十年前红遍上海滩的红舞女袁婷婷。难怪他一见面就觉得这女子有一种妩媚的狐狸精味。袁婷婷怎么会屈尊嫁给高凤鸣?还有如果肖少武不是姚登贤杀的,真正的凶手会是谁呢?傅天涯来到姚家本来是想寻找新线索,没想到他却带着更多的疑惑,离开了姚登贤家。 第43章 第八章 弟弟的嫌疑 (三) 二 傅家豪宅的餐厅是仿造西洋巴洛克建筑风格建造的。窗户的玻璃都是从法国进口的有色玻璃,分红黄蓝三色。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餐厅里笼罩在一片五颜六色中,刹是好看。墙壁上画着希腊神话的壁画,壁炉上的墙壁上镶嵌着浮雕。这些都是女真人蒋书眉亲手挑选的设计方案,并在她的严格监督下完成的。每次蒋书眉坐在这间可以容纳三十来人的大餐桌旁就餐,她都会慢慢地欣赏着墙上和窗花上的艺术品,心里有一种极大的满足。可是今晚她的心情有些郁闷,面对着满桌丰盛的晚餐,她竟然食不知味。 为了今晚的晚餐,她和儿媳柳文从下午就开始忙碌。她还从老四川餐厅请来了大厨做了三道正宗的川菜剁椒鱼头,麻辣鸡丝和水煮牛肉,想让爱吃辣的湖南人沈志豪能吃得满意。柳文也兑现了对沈志豪的承诺,特意做了她家乡的名菜松鼠桂鱼。一切都准备就绪。就连整天在外面忙碌,不到半夜不归家的傅成彪也推掉所有的应酬,早早地回到家,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四十年的茅台酒,恭候着未来女婿的光临。 沈志豪和傅天香两人一起准时在6点半回到傅公馆。客人来了,可是傅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却杳无音信。这让傅成彪和蒋书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蒋书眉悄悄让柳文打电话到警察局催问。警察局的人推脱说傅天涯在开完和新局长的见面会之后,就走了。他们也不知道傅科长的下落。柳文连忙为丈夫的缺席,跟沈志豪道歉。沈志豪很大度,表示既然大哥很忙,他们不妨再多等等。傅成彪和蒋书眉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示意傅天香陪沈志豪多聊聊天。偏偏平常话很多的天香,今天成了淑女,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成了听众。柳文只好不断挑起话题,不让场面过分冷场。就这么闲聊了一小时,还是没有傅天涯和傅天成的身影。傅成彪忍不住站起身,宣布:不等啦,马上开饭。 客厅的尴尬和不自然传递到了餐厅。由于傅天涯和傅天成不在,傅家的女眷又不胜酒力,只好由傅成彪一个人陪着沈志豪喝酒。蒋书眉不断示意傅天香向沈志豪敬酒,可是天香还是一副淑女样,滴酒不沾,只喝白开水,还振振有词的说是效仿蒋总统的养身之道。蒋书眉心里哀叹: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两个不懂家教的孩子。天香和她大哥一样固执,不喜欢掩饰自己的情绪,对不喜欢的人和事总是冷眼相对,连起码的礼数都不顾及。蒋书眉不得不怀疑自己给予孩子们自由空间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太失败了? 柳文再次出面打圆场,替天香向沈志豪敬酒。三杯酒下肚,柳文的脸色有点微红,傻笑着。傅成彪知道儿媳有点微醉,怕她失态,就阻止柳文再喝酒。这顿饭吃的别别扭扭的。沈志豪吃的很少,蒋书眉吃的更少。就在这时,管家钱千程走进来,对傅成彪耳语几句。傅成彪的的脸色立刻变得通红。他忍不住愤愤地骂了一句,“这个不争气的畜生!” 餐桌上的人除了沈志豪之外,心里都明白傅成彪是在骂傅天涯。 蒋书眉关切地问钱千程,“老钱,到底出什么事了?” 钱千程看看傅成彪的脸色。傅成彪还在虎着脸生着闷气。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回太太,我刚得到消息。警察局新上任的文局长把大少爷扣押在警察局,说是要对大少爷进行停职审查。” 蒋书眉不满地:“停职就停职吧?还审查什么?天涯到底犯了什么罪?”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钱千程嗫嗫地回答道。 柳文坐不住了。她焦急地,对傅成彪说道:“爸,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救天涯。我父亲和文副市长有点交情。今天上午,吴市长和文副市长还陪我父亲一起吃早餐呢。我去给父亲打电话。”说着站起身。 “坐下!”傅成彪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威严,“这件事谁也不要管。这个畜生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次我要让他好好接受接受教训!” 柳文一看傅成彪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无可奈何地坐下身,求救似地看着蒋书眉。蒋书眉冲她摆摆手,让她先不要着急。 钱千程见到这架式,知趣地走出餐厅。 傅天香扭头看着沈志豪,语气中也充满焦虑:“志豪,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下午我们和大哥分手时,警察局的卓大队长不是通知大哥去开会吗?怎么会这样?” 沈志豪委婉地回答道:“文副市长已经下令把缉私中队的案子移交给我们警备司令部侦办。大哥大概是不太满意文副市长的决定,可能在会议上和文副市长发生了冲突。天香,不要紧,只要大哥向文副市长认个错,这件事就有挽回的余地。伯父,文副市长现在投靠了政学系。柳伯伯不是政学系的元老吗?只要柳伯伯打个电话,我们坐下来和文副市长一起吃个饭,让大哥向文副市长说两句好话,事情也就过去了。” 蒋书眉点点头,“成彪,我看志豪的主意不错。我们就让柳亲家帮着约个饭局,你看好不好?” 傅成彪脸色铁青:“这件事你们谁也不许插手!我就是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好好吃吃苦头!” 傅天香心疼大哥,“爸,大哥刚刚受过伤,他不能再被关起来受折磨了!大哥的身体会垮的!” 柳文流着泪,“爸,天香说的对,你就……” 傅成彪把桌子一拍,“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提了。吃饭!” 沉默。餐桌上的人,面对着丰盛的佳肴,完全没有了胃口。 沈志豪想缓和一下桌上的气氛,赞美傅成彪收藏的四十年茅台是人间佳酿。 傅成彪敷衍地回到道:“这酒是战时,我和军统合作组织抗敌别动总队时,戴老板送我的礼物。戴老板当时说:成彪,你把这瓶酒留着,等抗日胜利后,我们一起开了这瓶酒庆祝。可是戴老板还没来得及喝上这瓶酒,就出事了。真是可惜啊!” 蒋书眉责怪道:“成彪,高高兴兴的,谈什么死啊。真不吉利。” 沈志豪歉意地:“伯母这都怪我。是我的话引得伯父这么伤感。” 餐桌上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蒋书眉看着沈志豪坐立不安的样子,提议道:“志豪,你要是吃好的话,就和天香去跳舞吧。” 沈志豪立刻如释重负的同意了。傅天香有点不乐意,推说自己累了,想早点休息。柳文连忙帮着婆婆劝说着天香。天香拗不过,只好同意。 沈志豪告别时悄悄告诉傅成彪和蒋书眉:等大哥回来时,让他们提醒大哥不要再插手缉私中队的案子了。现在南京方面开始介入了。这个案子已经超出了上海的管辖范围,就算是警备司令部也有点鞭长莫及了。 沈志豪的话触动了傅成彪的伤口。他叹息地点点头,对未来的女婿说道:“你和天香去百乐门找张经理。老钱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玩的开心点。” 第44章 第八章 弟弟的嫌疑 (四) 沈志豪和天香前脚走,傅天成后脚就回来了。他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楼里,匆匆忙忙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让佣人把饭菜直接送进他的卧室。傅天成不是蒋书眉亲生的,所以对这孩子的举动,蒋书眉并不关心。她全部的心思都在琢磨着如何营救自己的大儿子上。趁着傅成彪把自己关进书房的工夫,她和柳文商定,背着傅成彪让柳文直接给柳志高打电话。 柳文走出大房子,准备回自家的小楼打电话。突然,一辆出租车驶进了自家的院子。柳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看见丈夫从车上下来。 “柳文,我没带钱。你能帮我把车费付了吗?”傅天涯对妻子始终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结婚快一年多了,傅天涯还是没变。柳文有时候很希望丈夫能对她粗暴一点,不要有这种相敬如宾的距离感。就好像现在,傅天涯其实用不着“请示她付车费”。丈夫没带钱,妻子付车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柳文从恍忽中惊醒过来,拿出钱包走过去,替傅天涯付了车资。 蒋书眉听到傅天涯的声音,急急忙忙跑出门。母子俩抱在一起。这让柳文又羡慕又妒忌。 “天涯,你没事吧?你是怎么出来的?我和柳文都快急死啦!” “妈,是黄老伯打电话给警察局的方处长。他们就让我回家了。我没事。” “天涯,你饿了吧?我去让厨房给你热饭。”柳文看着丈夫蜡黄的脸色,关切地说道。 “对,对。快去餐厅。我们边吃边谈。”蒋书眉挽着儿子的手,走向大房子。 钱千程从屋里走出来,恭敬地:“大少爷回来了。老板让你和小少爷去书房,老板有话对你们说。” 蒋书眉不满地:“天涯还没吃饭呢。能不能让他吃饱了再说。” 钱千程脸上出现了为难的神色,“这……” 柳文理解地叹口气,“钱叔,你让厨房把饭菜送到书房吧。” “是,少奶奶。我这就去办。”钱千程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三 傅成彪在书房召见了两个儿子。这是傅天涯回到上海二个月以来,傅成彪第一次面对面地和两个儿子一起谈话。他早就想安排一次这样的谈话。可是一来帮会内部的事务复杂。这一年来,上海和帮会内部有一股排斥和反对他的声音。不少人在黄子栋和他之间左右摇摆。他必须得集中精力平息潜在的威胁;另一方面,他和两个儿子的矛盾和分歧,也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他辛辛苦苦厚着脸皮,哀求戴老板,这才把傅天成从监狱里给捞了出来。可是这小兔崽子竟然怀疑是他下令杀害了他母亲和范大龙这对狗男女,不但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不领情,反而整天对自己没个好脸色。有时他真怀疑,这狗杂种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大儿子傅天涯更不让人省心。不听自己的安排也就罢了,偏偏这小子认贼作父,竟然跟在黄子栋屁股后面,给这个老皮壳当枪使。傅成彪想起这事,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这段时间他和蒋书眉都在忙着女儿天香和沈志豪的订婚典礼,顾不上解决他和两个儿子的冲突。今晚,他期望增进傅家和未来女婿感情的家宴,被两个不争气的儿子给搅了,这让这个称霸上海滩十五年的傅成彪觉得,解开他和儿子的心结,刻不容缓。不是有句俗话,说家合万事兴吗?他傅成彪要实现复兴帮会转型的大业,就必须要先安抚好自己的两个儿子,让他们成为自己事业的得力帮手,而不是敌人! 傅天涯和傅天成先后来到书房,坐在宽大睡榻对面的两把硬木椅子上。傅成彪放手让妻子设计了大房子内所有的房间,唯独这间书房,傅成彪坚持一定要按着他自己的意愿装修,毕竟这里将成为他傅成彪使用最多的房间。这间书房是一般书房的两倍,除了中间被作为隔断房间空间的两排书架和一张大书桌外,其他摆设和书房似乎毫不相关。书房最左边,是一张大床。傅成彪和蒋书眉早就分居,他平时就睡在这儿。中间区域由于一张大书桌和一张长沙发,和两把椅子,算是傅成彪办公处理帮会事务的地方。越过书架的隔断,是一个休息区,靠墙一张宽大的睡榻,外加四把中式家具的椅子和茶几,成为傅成彪会客的地方。傅成彪进入帮会不久就染上了吸食鸦片的恶习,虽然他两次试图戒烟,可是都失败了。于是,这儿就成了傅成彪抽大烟的地方。睡榻上的小桌子上放着傅成彪心爱的用一块浅绿色的纯净的玉石雕刻成的烟枪,还有一个用金箔包裹的用于放置吸烟工具的金盒子。这两样东西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傅天涯中午和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他端着饭碗,大口吃着饭。傅天成则皱着眉头,在旁边抽着烟,一言不发。傅成彪刚刚吸完大烟,神精气爽地端起茶杯漱着口。他看了狼吞虎咽的傅天涯一眼,疼爱地,“慢点吃。喝口茶顺顺气,小心噎着。” 傅天涯嘴里呜呜地应付着,并没放慢吃饭的速度。 傅天成忍不住问道,“爸,你叫我们哥俩来,到底什么事啊?” 傅成彪放下茶杯,清清嗓子,“其实,我们父子三个人早就该好好谈谈了。我是帮会出身,家里的生意也都是黑道上的生意。你们大了,我也该跟你们交交底了。天成,你把家里的生意跟你大哥,说道说道。” 傅天成站起身,从睡榻的小桌子上拿起一本厚厚的帐册。这是傅成彪刚从睡榻后面墙板内的保险柜里取出来的。傅天成翻开帐册,“我们家的生意有7个舞厅,23间妓院,46个赌场和赌档。一家从事鸦片生意的贸易公司……就这些。” 傅天涯吃惊地:“帮会现在还在贩卖鸦片?这可是犯法的!” 傅天成不以为然地,“大哥,帮会本来做的就是犯法的生意。你能住在这样的大洋房,能读完大学,全靠这些肮脏的钱!”说完爸帐本还给父亲。 傅成彪看着傅天涯不满的表情,“天涯,我知道你对帮会的态度。你不愿意插手帮会的生意,我不会勉强你。人各有志嘛!其实,你母亲还有过世的戴老板,他们一直都规劝我金盆洗手,回头是岸。我记得我回到上海的第一天,戴老板请我吃饭。他苦口婆心地对我说:上海光复了。一切都开始正常化了。帮会不能再走走私贩毒,杀人越货的老路,要尽快转型成为正经的社团。否则,戴老板开玩笑地说,他就会代表政府收拾我。我何尝不想转型。可是我做正经生意,帮会那帮弟兄们该怎么办?” “他们可以去当工人,自食其力!”傅天涯放下饭碗,争辩道。 “你说的容易。这帮家伙都好吃懒做,自由散漫惯了。你让他们每天八小时规规矩矩地去上班,这不等于要他们的命!”傅天成不客气地反驳道。 “天成说的只是一方面。关键的是我们家是靠帮会起家的。这帮兄弟就是我们的基本力量。我们不抓住帮会,其他人就会趁机把他们抓在自己手里。我们傅家离了帮会,将一无是处,没人会把我们当回事!” “爸,你刚才说了人各有志。你和天成喜欢走私贩毒,杀人放火那是你们的事。我傅天涯这辈子都不会染指帮会的事务。”傅天涯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去。 傅成彪摆摆手,“傅天涯,你激动什么?我让你接我的班,掌管帮会了吗?你听我把话说完。戴老板的话给我提了一个醒。我傅成彪脱离不了帮会,至少我也要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这一年来,我到处疏通关系,打点那帮接收大员。”拿起帐本,翻开,“现在我悄悄收购了一家面粉厂,一家棉纺厂还在外滩盘下了一个写字楼。你们也知道我正在申请成立中达银行。这些都是正经生意,和帮会的生意无关。天涯,我的意思是家里的这些正经生意就全交给你打理。你可以从社会上,从大学里招聘能干的人。我绝不干涉。” 傅天成忌妒地:“大哥,你看咱爸对你多好。一下子就把上亿的财产交给你打理。还是读书有文化好啊!” “天成,你也别羡慕你大哥了。你先把帮会的舞厅和妓院生意管起来。等你再锻炼几年,让帮会的那帮老人心服口服,我就把整个帮会都交给你,我呢就退休回家帮你们带孙子。” 傅天成惊喜地:“谢谢爸。不过,我更喜欢做鸦片生意。这里面油水更大。” 第45章 第八章 弟弟的嫌疑 (五) “鸦片生意不能再做了。”傅天涯强烈反对道,“这是害人害己的犯罪行为。政府早晚会严厉打击。” “那只是说说而已。就像这次缉私中队的制毒案,大哥,我敢跟你打赌,这个案子最后就会不了了之。” “挣钱的生意有很多。有了银行,面粉厂,棉纺厂,我们还可以开航运公司,机器制造厂。不必再靠那些伤天害理的东西赚钱。” 傅天成还想反驳,傅成彪冲他摆摆手,“天成,你大哥说的对。贩毒的事,我们不能再干了。我会和帮会的人商量,尽快把这个生意给了结掉。不过,天涯,你要答应我,从警察局辞职,尽快去南京,把中达银行给办起来。这是我们家目前最大的事!” 傅天涯沉吟地说道,“爸这件事,你容我再考虑一下,行吗?”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文副市长已经让你停职审查了,你觉得你舔着脸,赖在警察局不走,还有意思吗?”傅成彪强压着内心的怒火。 “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一定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爸,有件事我想问问你,行吗?” 傅成彪提醒自己欲速则不达,他放缓语气回答道,“有话你就说,两父子不用这么客气!” “爸,警察局的档案说,76号的制毒设备是从军统手里夺过来的。你在抗战时和军统有过不少合作,你和陈光山也算是朋友。我想知道的是陈光山以前是不是帮着军统在制毒?军统为什么也贩毒?” 傅成彪拿起玉制的大烟枪,又烦躁地放下,“天涯,看来你还是放不下那个案子。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 “爸,这个案子已经不归警察局管了。我只是心里好奇,顺便问问。你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傅天涯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把话说得很轻巧。 傅成彪叹息地,“你是我儿子,我对你没什么秘密。你既然想知道,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陈光山的确帮过军统制毒。军统当时经费紧张,国家忙于抗战,用钱的地方很多,不可能在经费上满足军统的需要。戴老板就下令各军统地方站,想办法自筹经费,完成收集情报和组织暗杀,破坏的秘密任务。上海站没办法就找到陈光山让他秘密生产吗啡,转卖给76号牟利。孤岛之后,租界也沦陷,76号就冲进法租界把军统的制毒工厂给查抄了。机器设备被没收了不算,还把陈光山给抓走,逼他和76号合作。这后面的事你弟弟比我清楚。” 傅天成点点头,“陈光山几乎把军统制毒工厂的人,包括总技师高凤鸣,都拉过来了。我原以为这家伙是死心塌地跟着李主任了,没想到这家伙狡兔三窟,暗地里还和军统勾勾搭搭,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陈光山是军统的人,缉私中队的中队长武四名战时也是军统上海站行动小组的成员。爸,你说缉私中队的制毒案会不会和军统有牵连?”傅天涯说出了掩藏在自己心中久违的疑虑。 傅成彪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这个案子牵连到谁都和你没关系啦。今天志豪可是再三让我和你妈提醒你,不要再追究这个案子了。南京方面已经插手了。姚登贤被押到南京就是一个证明。天涯啊,听我的话,别再给自己和家里惹麻烦了。老老实实的让中达银行顺利开业,这比什么都强。你就答应我吧,就算爸爸求求你啦。” 傅天涯知道傅成彪一生桀骜不逊,很难哀求别人。他看着父亲布满皱纹的脸,重重地点点头:“爸,我答应你。我明天就和柳文一起去南京。” 傅成彪没想到大儿子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他原以为这次谈话会艰难,他甚至都做好了和傅天涯大吵一顿的准备。傅天涯一口应承,这是他预想到的最好的结局。傅成彪感慨地下了睡榻,握住两个儿子的手,“天涯,天成,我们傅家以后就全靠你们了。天涯把家族的正当生意做起来,天成掌管帮会。只要我们父子三人齐心协力,这大上海就没人能扳倒我们傅家!” 傅天涯和傅天成走出大房子后,傅天成开玩笑地对傅天涯说道:“大哥,没想到父亲今晚很慷慨。我们今天算是各得其所。你有了自己的大生意,我呢在被老头子冷落了大半年之后,终于在帮会有了一席之地。去我呢,喝一杯好好庆祝庆祝怎么样?” 傅天涯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啊。我们哥两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 两人说着话,穿过傅天涯夫妇的小洋楼,走进了傅天成家的客厅。傅天成家的客厅内很杂乱,沙发和桌子上堆满了书籍和笔记本。傅天涯还不知道从来就不爱读书的傅天成会这么用功?他从沙发上拿起一本打开的书,是一本厚厚的《化学原理》。桌上的书籍也都是化学书,摊开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化学符号。 “天成,你怎么突然对化学这么感兴趣?” “我被关在提篮桥监狱时。有个狱友是化学老师。他跟我讲了很多有关化学的知识,挺有意思的。所以,我就找些书回来看看,打发打发时间。”傅天成从客厅的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酒杯,倒满酒递给傅天涯一杯。 “有空多看看书好,这比你整天打打杀杀,花天酒地的强多了。”傅天涯把书放在桌上,接过酒杯。 傅天成含笑地看着他:“大哥,今天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变了吗?” “你今天很通情达理。对父亲和我的要求都是答应的很爽快。你以前不是这样。” “听出来了。天成,你这是在骂我!看来以后我得常过来和你喝两杯。” “等我接手了帮会的舞厅和妓院,欢迎你常来玩。对啦,我忘了,大哥是个正人君子。不过,大哥,你马上就要成为上海首屈一指的大商人了。该应酬的你也得多应酬。以后你生意应酬上的事,就包在兄弟我身上。我管保让你的生意伙伴,乐不思蜀,满意而归。” 兄弟俩碰碰酒杯,喝了一口酒。 “大哥……” “天成。”兄弟俩几乎同时象质问对方什么。 傅天涯笑笑,“你先说。” 傅天成拿出一张照片,“大哥,帮我看看这姑娘怎么样?” 傅天涯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女子长得很漂亮,打扮的也很艳丽。“看上去挺顺眼的……” 第46章 第八章 弟弟的嫌疑 (五) “这是咱们家的媒婆下午拿给我的。说是你和天香都有着落了,下面该轮到了我去相亲了。”傅天成从小和他母亲戴秀娥一起长大,对蒋书眉没有什么感情。这一阵他看着蒋书眉忙着给子女安排婚事,私下里就叫她媒婆。 “这姑娘是谁啊?”傅天涯有些好奇。 “她是南京军统局毛副局长的三公主,叫毛丽芳。咱们家的媒婆眼睛里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大嫂,妹夫都是这样,我未来的老婆能例外吗?” 傅天涯关切地问道,“妈,和爸怎么看是一回事,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满不满意。”傅天涯以为弟弟叫自己来喝酒就是想让他出面回绝这种包办婚姻。“天成,你要是不好意思出声,我替你去和爸妈谈谈!” “大哥,还是算啦吧。在咱们家,我们的婚姻大事,什么时候能自己做主啊?你和三妹的婚事还不是咱家媒婆一手包办的。再说,老婆就是个摆设,找谁都一样,反正我无所谓。对啦,大哥,你刚才好像有话要问我?说吧,什么事?”他从傅天涯手里取回照片。 傅天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道:“天成,我听我朋友史广才说,中午他到汇中饭店采访,无意中看见你和姚登贤在汇中厅吃饭?” 傅天成讥讽地笑笑:“大哥,史广才是无意啊,还是有意在跟踪我啊?我算了一下时间,姚登贤和我分开40分钟之后,你和史广才就和他在基督堂交上火了。大哥,你别告诉我这是偶然啊!” 傅天涯没想到傅天成也暗地对他和史广才的行为做了一番调查。“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自从姚登贤打算陷害你之后,我就开始怀疑他。是我让广才暗中跟踪他的。不过,天成,姚登贤为什么要和你见面?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傅天成苦笑地:“看来大哥还是放不下这个案子啊。我原以为你到我这儿来是为了我们哥俩联络感情,现在看来大哥是为了审问我啊!” “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我看见你和姚登贤在争吵,姚登贤拔出了□□。天成,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傅天成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大哥,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是我打电话约姚登贤见面的。” 傅天涯拿起酒瓶给天成的空酒杯里,添上酒,鼓励地,“说下去。” “我约姚登贤见面不是为了我自己。当然,姚登贤对高凤鸣屈打成招,企图借高凤鸣的口置我于死地,我理所当然很生气。不过,我更生气的是姚登贤竟然害死了高凤鸣。我想替高凤鸣讨个公道。” 傅天涯眉毛一跳,“警察局认定高凤鸣是自杀。你怎么能肯定是姚登贤杀了高凤鸣?” 傅天成轻蔑地说道,“你们警察局认定高凤鸣自杀的理由就是高凤鸣把76号配发的日本烈性□□‘死神一号’缝进了衣领里面。可是据我对高凤鸣的了解,这家伙很怕死,他从来就没有杀身成仁的勇气。他压根就没留着□□,更别说把□□缝在衣领里了。” “你很了解高凤鸣啊。你和他很熟吗?” “都是76号戒毒所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们算是朋友吧。大哥,我不瞒你,就在你查抄了缉私中队的制毒工厂的前一天晚上,我和高凤鸣还在一起喝酒。” 傅天涯感兴趣地看着弟弟,“哦?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东拉西扯地谈了很多。不过最主要的是,高凤鸣的兴致很高。他说他过两个月,有钱了,就去找姚登贤报仇。救出他老婆袁婷婷,然后和她一起远走高飞。对啦,大哥,你还不知道吧。姚登贤趁着老高被关进监狱的工夫,霸占了他的老婆。虽然姚登贤偷偷把高凤鸣给捞出来了,但这夺妻之恨,哪个男人受得了。特别是老高,他爱他老婆爱的死去活来,他一心想着和袁婷婷破镜重圆呢。姚登贤肯定也知道老高的想法,所以就利用手中的权力,除掉了高凤鸣这个情敌。我今天中午约姚登贤见面,就是想为老高讨个公道。可是这家伙拔出枪,让我别管闲事。妈的,敢跟我耍横?要是放在前两年,老子把他抓进76号,弄死他!” 傅天涯看着傅天成愤怒不平的样子,突然问道:“你知道高凤鸣有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吗?” “老高是知识分子,有个笔记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傅天成有些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这个笔记本很重要。高凤鸣偷偷地把它藏在什么地方,连他老婆袁婷婷都不知道。天成,凭你对高凤鸣的了解,你觉得会在这笔记本上记些什么?” 傅天成皱着眉头,思索地,“这个不好说。老高在76号就是个制毒的技师,接触不到什么高层的机密。不过……大哥,老高出来之后,就跟着陈光山,武四名一起重建了制毒工厂,这小本子上会不会是记着什么陈光山,武四名的把柄?这样的话万一制毒工厂出事了,老高也可以供出他们自保。唉,只可惜,老高还没来得及立功,就被姚登贤那个王八蛋也杀了!这个混蛋!” “军统在上海的制毒工厂你了解吗?” 傅天成摇摇头,“这个案子是我后爹范大龙经办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陈光山,武四名还有高凤鸣都是军统制毒工厂的人。当时军统在上海的负责人代号叫G先生。陈光山他们直接归G先生管。老头子对这件事比我清楚,说不定他和这位G先生还是朋友。” “那我明天直接去问咱爸吧。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天成,你也早点休息。”傅天涯站起身,走向门口。 傅天成叫住他,“大哥,我劝你,最好不要去问老头子。老头子和军统的关系是国家机密,你就是问他,他也不会告诉你。” “我知道啦。”傅天涯走出房门。 傅天涯出了弟弟的小洋楼,朝自己家走去。他看见不远处的墙根有一道火光。傅天涯起先并没在意。这墙根边是一个用水泥砌成的焚烧炉。管家钱千程经常在这里焚烧着一些帮会的文件,帐册和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可是,傅天涯看见站在焚烧炉前的竟然是专门打扫傅天成的洋楼卫生的佣人张婶,心里有点好奇。张婶大半夜的在烧些什么?傅天涯信步走了过去。 “大少爷。” 张婶看见傅天涯走过来,连忙打着招呼。 “张婶,你在干什么?” “二少爷让我把他不用的衣服给烧了。”张婶手里捧着几件衬衣。 “旧衣服不要了,可以捐给教会啊。干嘛烧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是二少爷吩咐我做的。”张婶好像做错事一样,低下头。 傅天涯看见炉内正在焚烧着一件斜纹的英国呢西装外套,心里一惊,连忙从火堆中抢出一小块残片。“张婶,这西装外套是不是被撕破了一小截?” 张婶迷茫地:“大少爷,我真没注意。二少爷吩咐我不要动这些衣服。我就没仔细检查,就直接放进炉子里了。大少爷,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张婶的表情很惊恐。也难怪,在上海滩大流氓头子家里做事,哪个佣人不是提心吊胆的。 傅天涯安慰地对张婶说道,“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张婶,你做得很好,我就不打扰你了。” 傅天涯看着手中的英国呢残片,猛然想起,今天傅天成和姚登贤在汇中饭店见面时,穿的正是一件斜纹英国呢做成的西装外套。难怪自己看到挂在姚登贤家阳台外衣架上的布条,会觉得那么眼熟。“张婶,天成今晚是什么时间回家的?” “是……二少爷是和大少爷前后脚到家的。” 时间也对上了。看来绑架,□□高太太的那个带口罩的人就是傅天成无疑了。可是,傅天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对啦,高凤鸣的黑皮笔记本?傅天成是冲着这个笔记本来的?这么说来傅天成说自己不知道高凤鸣的笔记本是在撒谎。他是知道这个笔记本里的秘密的!傅天涯突然想起傅天成也是个左撇子,而且他也自己一样曾经跟宁叔练过一阵螳螂拳。杀害肖少武的凶手会不会就是弟弟?傅天涯又否定地摇摇头,就凭傅天成的武功,他能一下子就拧断肖少武的脖子吗?除非他这些年来跟着他后爹范大龙一直在练武,功夫大长。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傅天涯带着迷惑的心情转身走去。 第47章 第九章 惊魂苏州 (一) 一 柳文在厨房里给她和傅天涯做着英式的早餐。作为一名受过正规医学训练的医生,她一直以为英式早餐比中式早餐有营养。煎鸡蛋,香肠,火腿肠,吐司面包,果酱,黄油,外加酸奶,麦片粥和鲜榨果汁,蛋白质,维生素应有尽有。所以,英国人有一顿丰盛的早餐,可以让一个人一天都精神百倍的说法。 柳文今天的心情就如同天边的朝阳,格外绚烂。她还在回味着昨晚的疯狂和甜蜜。昨晚,她一直在喝着闷酒等着丈夫回来。她喝的似醉非醉,晕晕糊糊,于是她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了睡衣。她感到全身燥热。身体裹在严严实实的睡衣里,让很不舒服。柳文就拿起餐刀,把睡衣割得七零八落。傅天涯回到家看到她的样子很吃惊。柳文从小生活在书本网之家,受到的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清教徒似的教育。平时总是穿着保守,保持着一副知书达理的淑女风范。如今趁着酒劲把束缚在她身上的清规戒律一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她抱着傅天涯,说是自己头晕,要丈夫抱她去洗澡间洗澡。傅天涯抱着几乎衣不遮体的妻子,来到洗澡间,给妻子放了洗澡水。傅天涯正准备要出去。柳文突然拉住他,抱着他的头亲吻着。两个人的身子滑进了大浴缸。傅天涯一下子就变得很激动,他把柳文身上破碎的睡衣撕开,很粗暴地进入了柳文的身体。柳文很快就达到了□□。 傅天涯和柳文的性生活非常单调,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两个人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习惯于控制自己的感情,哪怕是在床上,他们也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今晚不同,他们都很狂野和放纵。平常柳文很羞于让丈夫看见自己的裸体,如今他们光着身子拥抱着从浴室来到卧室,一路上不停地做着爱。这一晚上他们连续做了五次。每次柳文都从死去活来的低谷到达了极乐世界的顶峰。这是他们结婚一年来从没有过的经历。 柳文站在炉灶前,下身还隐隐作疼,但内心却甜蜜无比。真应了那句,痛并快乐着! “嫂子做什么呢?这么香?”傅天香跑进厨房,调皮地拿起盘子里炸好的香肠放进嘴里。 “心情不错啊。昨晚跟志豪在一起很不错吧?”柳文调侃着天香。 傅天香歪着头,一脸迷茫地,“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嫂子,你第一次接吻感觉好吗?” “你和志豪亲嘴了?” “小点声。你想让家里人都知道啊?” 柳文看看在一旁为傅家烹制中式早餐的厨娘和助手,冲傅天香伸伸舌头,放低声音,“是沈志豪主动亲的你?” “费话。我堂堂傅家的大小姐,又不是街上卖肉的,我犯得着那么主动吗?” 柳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这张嘴啊,谁娶了你谁倒霉?” “那就让沈志豪倒一辈子大霉吧。”傅天香坏笑了一下,又变得一本正经地问道,“嫂子,你和大哥是初恋吗?” “当然。我们柳家别的不敢说,论起家风之严,在京城可是有名的。在我和你大哥谈婚论嫁之前,我父母都不准我和同龄的男人一起单独外出。” “嫂子,你和大哥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你让我想想。”柳文眯起眼睛,叹息地,“天香,你比我强。我和你大哥恋爱时,连手都没拉过。你大哥是个木头疙瘩,我也不知道恋爱该怎么谈?我们还是在结婚以后,才亲的嘴。不准笑。你要是笑我,我什么事都不跟你说了。” 傅天香收住笑容。她心里为大嫂不值:我大哥一点都不愚钝。他和惋玲姐恋爱时,整天腻腻歪歪的。她本人就好几次看见他们两个躲在家里的花园里接吻。大哥愚钝是因为他心里另外还有一个人。“嫂子,你说要是有人跟一个人接吻,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该怎么办?” 柳文脸色大变,“天香,你别告诉我,你和志豪亲嘴,心里却想着另外的人?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是,这是……”她不想用“不道德”这三个字,所以转而说,“对志豪不公平!你知道吗?” “嫂子。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紧张什么?你放心,我和志豪在一起时,心里就只想着他一个人。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傅天香痛恨自己当面撒谎。事实上昨晚沈志豪送她回家。在家门,沈志豪抱住她,亲吻了她。傅天香没拒绝。沈志豪在百乐门对她殷勤照顾,竭力让她开心。她不想让沈志豪难过。可是她无法欺骗自己。当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想的全是史广才。那个一脸严肃,总是和大哥一起出生入死的,黑黢黢的大个子。她知道她这样对沈志豪不公平。可是命运对自己就公平吗?惋玲姐死了。大哥是没有办法选择。她傅天香还有机会选。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走出这第一步。 “锅里的培根炸焦了。”傅天涯走进厨房,喊了一声,上前把冒着浓烟的炒锅从炉子上拿下来。 柳文惊惶失措地责怪着傅天香,“都怪你。你这一打岔,我连自己在干什么都忘了!” 傅天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都是我的错。我替你们把早餐端出去。”说着拿起一个大托盘,把煎鸡蛋,香肠,培根,吐司,果酱和麦片粥放进去,端出厨房。 柳文从冰箱里拿出酸奶,“天涯,你先去餐厅吧。我这一会儿就好。” 傅天涯看看手表,“柳文,别弄了。赶紧吃饭吧。我们还要赶8点半的火车。时间来不及了。” 柳文一愣,“你要出远门吗?去哪儿?” “昨晚忘了告诉你。我已经答应爸爸,去南京办理中达银行审批的事。你跟我一起去。” 柳文有一种光芒四射的感觉。她和傅天涯刚刚渡过了一个疯狂,激情的夜晚之后,丈夫就改弦易辙,要做银行家了。老天爷真是太眷顾她了。柳文亲热地挽着丈夫的手,走向厨房门口。 傅天涯紧张地看看四周:“别这样,让旁人看见不好。” 柳文昂起头,“有什么不好?我挽着我丈夫,我又没在外面偷人。怕什么?” 傅天涯无可奈何地:“你呀,这张嘴越来越象天香了。” 第48章 第九章 惊魂苏州 (二) 二 傅天涯在餐厅机械地吃着早餐。柳文给他盘子里放什么,他就食不知味地全吃光。吃完之后,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呆呆地看着盘子。柳文只好不断给他夹着煎鸡蛋,火腿肠,并把抹好果酱的面包放在他盘子里。傅成彪和蒋书眉喝着豆浆,吃着油条。傅成彪一直在叮嘱着傅天涯到南京该注意的事项,特别是别忘了要去给达官贵人家里送礼。傅天涯嘴里应承着,但耳朵里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本想在临走前和傅天成再谈一次,试探一下他的虚实。可是傅天成一大早就出去了,连人影都没见着。这让傅天涯内心格外失落。 傅天香推说要去学校准备座谈会,拿着两片面包就风也似地不见了。这让傅天涯心里格外地失落。看着丈夫神不守舍的样子,柳文替他从公公手里接过礼单,并向公公保证,他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傅成彪和蒋书眉这才放心地安心吃着饭。 吃完早餐,钱千程亲自开车送傅天涯和柳文去车站。由于两人的行李和随身携带的礼物很多。钱千程特意安排两个帮会的手下刘祥,张生陪他们一起去南京,好沿途照顾他们。傅天涯本想拒绝,但是钱千程坚持说这是傅老爷吩咐的。傅天涯只好作罢。 傅天涯想起钱千程在战时代表父亲经常往返重庆和江浙游击区,充当父亲和抗敌别动总队的联络员,问道:“钱叔。陈光山和帮会的抗敌别动总队有关系吗?” 钱千程开着车,看了傅天涯一眼,“据我所知,应该没有什么联系吧。陈光山是军统的人,他应该归军统上海站直接管理。” “陈光山和父亲不是好朋友吗?而且,上海光复之前,他脱离76号逃到了江浙游击区。这个游击区不是别动总队活动的地盘吗?” “接应陈光山去游击区是老板受了军统戴老板的指示办理的。抗敌别动总队是帮会和军统联合成立的准军事组织。双方合作很紧密。对啦,大少爷,陈光山是宁叔带人护送出上海的。你要是对这件事感兴趣,你可以直接去问宁叔。” 傅天涯谢过了钱千程。大家一路无话,到了火车站。 趁着钱千程指挥着刘祥,张生把行李送上火车的工夫,傅天涯在站台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他打到震旦大学新闻系让办公室的职员找来了正在会议室,跟新闻研究会成员座谈的史广才。他告诉广才自己要去南京。他让广才盯住傅天成。他在电话里简略地把昨晚在姚登贤家的遭遇叙说了一遍,并说出自己对傅天成的怀疑。史广才答应傅天涯他会暗中盯着傅天成,但他不明白在这个关键时刻,傅天涯为什么要突然去南京。难道他真的想当上海滩的银行家?傅天涯轻轻地说出他心中的秘密:“我要想办法在南京突审姚登贤,弄清案件的真相。我会打电话给你。保持联系。” 催促开车的铃声响了。钱千程跑过来,“大少爷,快上车吧。” 傅天涯放下电话,和钱千程一起走向自己的车厢。 “钱叔,你去警察局保释天成之后,你们是直接回家的吗?” 钱千程一愣,“二少爷一出警察局就和我们分手。他说他要去见个朋友。怎么?大少爷,二少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傅天涯掩饰地:“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钱叔,我走啦。”说着上了正在启动的火车。 钱千程喊着:“大少爷,大少奶奶,你们一路顺风。” 钱千程买了两张相隔的包厢票。傅天涯夫妇一个包厢,刘祥,张生和行李在另一个包厢。火车不紧不慢地在广袤地原野上行驶着。傅天涯靠在包厢的窗前,拿着笔记本在想着案子的事。他看着笔记本上自己写下的字迹:陈光山,军统,江浙游击区,制毒设备和姚登贤。他又在笔记本上写上傅天成和高凤鸣,76号几个字。陈光山,高凤鸣和傅天成都在76号禁毒所干过,陈光山还脚踩着军统这条大船。而巧合的是那套制毒设备也从军统和76号之间相继转手。姚登贤和军统有联系吗?他是黄老太爷的人,按说不该和军统发生联系。可是这家伙为什么要背叛老太爷?还有傅天成和高凤鸣,姚登贤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他和姚登贤见面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替高凤鸣讨个公道?当他认定傅天成就是绑架,□□高太太的人之后,傅天涯就不相信傅天成的解释了。他和姚登贤见面一定另有目的。傅天成在这个制毒案里肯定扮演了一个很不光彩的角色。他甚至有点相信高凤鸣后来指控傅天成也是制毒团伙中一员的说法。傅天成和陈光山,高凤鸣都是76号戒毒所的旧同事。他参与到这个贩毒集团中去,一点也不令傅天涯奇怪,相反,在傅天涯看来,这倒有点顺理成章。 妻子柳文坐在傅天涯对面,打着毛衣。柳文从小受到严格的家教。7岁就开始跟着母亲一起学做女红。母亲对她说:“姑娘再能干,长大也要嫁人做家庭主妇。既然家庭主妇是一个女人应有的职业,女人就不能没有操场家务的能力。”柳文在母亲的教育下,打得一手好毛线活。傅天涯身上穿的毛衣就是柳文跟他交往恋爱时,柳文亲自为他织的。这件毛衣上还绣着一对鸳鸯,比新新百货卖的还漂亮。妹妹傅天香羡慕不已,一直缠着嫂子给她也打一件。可是天香一直定不下来,打什么图案好。 “天香喜欢艳一点的。白颜色是不是太素了。”傅天涯放下手中的笔记本问道。 柳文菀尔一笑,“这不是给天香的。这是给我们的孩子打的毛背心。” 他和柳文结婚快一年了。柳文一直没怀上。公公和婆婆嘴上没说什么,但柳文心里的压力一直很大。“生孩子的事顺其自然,柳文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觉得这次我一定怀上了。我有感觉。”柳文冲傅天涯暧昧地一笑。 傅天涯想起了昨晚的疯狂,脸上有点发烫。他和柳文昨晚都喝多了。他不否认酒精的作用,可是当他看见妻子赤露的身体半遮半掩地掩藏在被剪破的睡衣里,心里就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以前很骄傲自己的自制力,而且说实话他心里埋藏着一个惋玲,这让他对柳文毫无激情。每次□□都是应付了事。昨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冲出牢笼的猛兽,不再受控制。难道是他受到高太太的挑动,让他体内的动物性勃然大发?他不敢肯定。不可否认,他享受这种兽行发作的□□,但又为自己的疯狂感到后怕。 “天涯,这次到南京,你有什么打算?”柳文站起身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父亲交代我先和侯局长见个面,尽快把银行审批的事办下来。” “这件事父亲会安排的?还有呢?” “再有就是把该送的礼都送出去。礼单你帮我收好,到时你拟个时间表,我们一起去。” 柳文温柔地点点头,“天涯,我觉得你应该做一身好衣服。母亲在南京认识一个裁缝,连宋夫人和宋先生的衣服都是他帮着做的。” 傅天涯看看自己的西服。这是柳文这个月初才给他买的。他还从来没穿过。不过,他知道南京是首都,那是一个人靠衣装,马靠鞍的地方。“好的,你就替我安排吧。” “还有。我大哥刚刚给宋院长当秘书。如果可能,我们让大哥安排一下,让你和宋院长见个面。宋院长当了多年的财政部长。他是中国财经界的太上皇。中达银行开张之后,少不了以后要让宋院长多关照。” 傅天涯叹息地,“柳文。你真是想的比我还周全啊。你呀,越来越象我妈了。干脆,你从医院辞职,到银行给我当秘书得了。” 柳文娇叹地,“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我可干不了。我呢以后就呆在家里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我想好了,至少要生3个孩子。天涯,你想要几个孩子?” 傅天涯看着柳文洁白的鹅蛋脸。他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妻子是个大美人?他冲动地搂住柳文的肩膀,“顺其自然吧。老天爷给我们几个,我们就要几个。”他猛地把柳文压在沙发上,亲吻着她。 柳文迎合地把舌头伸进他嘴里,伸出她修长的大腿,夹住傅天涯。 第49章 第九章 惊魂苏州 (三) 火车慢慢减速停下来。传来敲门声。 傅天涯和柳文立刻分开身,喘着粗气,整理着凌乱的衣服。 “进来。”傅天涯一本正经地说道。 门开了。刘祥探进身,“大少爷,大少奶奶,苏州到了。火车要停20分钟,你们要不要下去透透气。” 柳文脸红红的,拿着针线,装作在打毛衣。 “苏州到了?”傅天涯猛地想起姚登贤的老家就在苏州华阳镇。他站起身,对柳文说道, “我有一个战友就在苏州。他在缅北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我要下车去看看他。” 柳文愣了一下,赶紧说道:“天涯,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好久没到苏州了。我们住一晚逛逛苏州园林也倒挺有趣。” “柳文。你还是先去南京,和爸妈说一声。我看了战友,做下趟火车赶过来。就这样吧。”傅天涯打开包厢门,对刘祥吩咐道:“照顾好少奶奶。”说完走了出去。 柳文:“……”心中掠过了一丝阴影。 三 1946年8月21日午13:25分,苏州华阳镇 傅天涯的的确确有一个200师特务营的手下班长,复员回到了老家苏州。这个班长名叫陈桥,在穿过缅北原始森林,回国途中,伤口感染,被截取了双腿。可是傅天涯突然决定留在苏州并不是全因为要去看望老部下,更主要的是想去姚登贤的老家看看。基督教堂内杀手留下的纸条写着:苏州华阳镇。傅天涯断定华阳镇一定掩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傅天涯先去看望陈桥。陈桥在自己家里开了一个雨伞铺。陈桥战前就跟着做雨伞的父亲做学徒。战后回到老家,又重操旧业。见到自己的老营长,陈桥很兴奋,一定要请老营长喝酒。傅天涯本想看看他的近况,留下一笔钱就走。可是最后还是拗不过陈桥的热情,和他一起来到附近的小酒馆。两人聊着天,叙着旧。傅天涯这才知道陈桥的父母在战时已经被日本人杀死。他原本有一个订了亲的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是这姑娘的家人看见陈桥已经残疾,就悔婚将女儿嫁给了一个有钱的丝绸商人做小老婆。虽然命运似乎对他很不公平,但是陈桥的精神却很好。不断地和傅天涯说笑话。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傅天涯急着赶到华阳镇。陈桥也不便久留,就帮着老营长租了一辆车。傅天涯临走前,悄悄把一叠钞票塞进陈桥做了一半的雨伞下面,这才上车和陈桥告别。 华阳镇是一个离苏州县城50华里的水乡。两条小河环镇而去,镇内溪流纵横,小石桥密布,将被溪流分开的小镇又连接到一起。镇子不大,有300来户人家,镇内的居民将近1400。傅天涯乘车一路颠簸地来到镇子外面。傅天涯让司机在镇口的一家小饭馆内等着他。他办完事就会坐他的车回苏州。 华阳镇的镇口前是一座石桥。一条小河从桥下穿过。镇子的石牌楼就立在石桥后面。石门两旁立着两个镇邪的石狮。门脸上上刻着三个大字:华阳镇。字上的红漆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斑斑落落。傅天涯走上石桥,向一个在桥边摆摊卖菜的老婆婆打听:镇公所在什么地方?老婆婆告诉他镇公所就在石牌楼后面不远处的一个庭园内。傅天涯谢过老婆婆,径直走进来华阳镇。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个比其他住家要气派很多的镇公所。他信步走向了镇公所的院门。镇公所门前停放了一辆轿车。可是车牌却是上海的。竟然有人从上海大老远地赶到他前面了。傅天涯看着在车内打着瞌睡的司机,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镇公所出来。傅天涯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高凤鸣的夫人,姚登贤的姘头袁婷婷。她到这儿来干什么?傅天涯来不及多想,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袁婷婷沿着小溪边的石板路,走向镇子深处。傅天涯悄悄跟在后面。袁婷婷穿过两条街,停下来向一个路人打听着什么。路人比比划划地指着前面,袁婷婷点点头走去。袁婷婷今天一副出远门的打扮。穿着一套西装短外套,下面是一条长裙。高跟皮鞋不见了,换成了矮跟的便于行走的皮鞋。尽管她今天穿着保守,但丰乳肥臀性感的身材,还是招惹了不少追随的目光。 袁婷婷在一个深宅大院前停下来,她拿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沉甸甸的木门,走了进去。傅天涯在20米远的一家杂货铺前停了下来。他买了一包烟。趁着老板给他找零的功夫,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老板,前面的宅子好气派。这是谁家的房子啊?” 老板是一个50来岁的干瘦老头。他把零钱交给傅天涯,“先生一看就不是本地的。这样的宅子在华阳镇也就只有不到三家。镇门口的那个大宅子,是镇长家的。这家是姚秀才家的。他们家祖上中过秀才。后辈也都是有钱有势之人。其中姚老三在上海警察局当大官。” 傅天涯心里明白前面的宅子肯定就是他要找的姚登贤的老家。“这宅子怎么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没人住啊。” “姚家发财之后,家里人都搬到苏州县城去了。他们逢年过节才回来拜拜祖宗。可惜这好端端的房子就这么空着。” 傅天涯拿出一只烟,递给老板,“你刚才不是说镇上有三家这样的大宅子吗?还有一家是谁的?” “那是武举人家的。这家人祖上中过武举人。后辈也大多参军,做了军官。这姚家和武家在我们镇上是一文一武,算是我们华阳镇的显赫家族。” 武家的后辈有国军军官?傅天涯心里一动,连忙问道,“这武家的后辈现在有没有在上海服役的?” “有啊,武家老二就在上海警备司令部当大官。去年,他和姚家老三一起从上海回来,在镇上招兵。一下子带走了10来个后生呢。我小儿子就跟着他们去了上海。” “老板,你好福气啊。”傅天涯故意夸奖着他。“我也是从上海来的。你小儿子现在在上海什么部门当兵啊?” “在保安大队缉私中队。今年他刚刚升职当了班长。” 缉私中队?看来武家老二很可能就是缉私中队中队长武四名。如此看来,武四名和姚登贤岂不就是同乡?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姚登贤会背叛老太爷,卷入到缉私中队的制毒案了。傅天涯谢过杂货铺老板,沿着姚家的院墙外慢慢走着。姚家的院墙是青砖砌成,足足有三米多高。傅天涯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内,看看四周没人,他飞快地助跑两步,借着院墙的一颗大树的树干,爬到院墙上,跳入了姚家大院内。 第50章 第九章 惊魂苏州 (四) 傅天涯落在姚家大院的后院。这里有两排厢房,应该是姚登贤父母的卧室和起居室。傅天涯穿过院门,来到大院的中进。这里围着院子建了一圈二层的小楼,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荷花池。荷花池中央还有一个凉亭。傅天涯看见袁婷婷的身影从二楼的回廊闪过,进了一间屋子。傅天涯迅速沿着边角的楼梯上了二楼,打开一个房门走了进去。 傅天涯透过窗户观察着对面屋内袁婷婷的举动。袁婷婷在对面屋内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傅天涯一边耐心地监视着袁婷婷,一边巡视着自己所在屋内摆设。傅天涯惊奇地发现这件屋子也被搜查过,柜子里和床上的东西都被翻出来,丢弃在地上。很可能是袁婷婷没在这间房子里找到她要找的东西,就转移到对面房间继续寻找。墙上挂的一组照片吸引了傅天涯的注意。他走过去看着墙上的镜框。里面都是姚登贤的旧照,从出生被母亲抱在怀里,上小学,到去年穿着警察的制服在镇口的石牌楼前的照片。其中有一张姚登贤在苏州一中和一个同学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个人当时都很年轻。他们站在苏州的古城门前,仰望着天空,一副气吞山河的样子。尽管过去了十五年,傅天涯还是认出了站在姚登贤身边的就是武四名。这两个家伙果然认识。他想象着两人多年以后在上海重逢的情景。战时,武四名被派到军统上海站行动小组,而姚登贤则留在上海跟随黄老太爷继续抗日。他们很可能在沦陷的上海就已经相遇,并建了联系。 这间屋子看来是姚登贤过去的卧室无疑。袁婷婷是不是在寻找高凤鸣的笔记本?很有可能。傅天涯从窗口看去,袁婷婷还在对面的房间翻找着。那间屋子是书房。袁婷婷一本本翻阅着书架上书,然后把看过的书胡乱地丢在地上。这个深宅大院有很多藏东西的地方。不过,最有可能的地方无疑就是姚登贤最为熟习的之处――他的卧室和书房。傅天涯打量着房间,设想如果自己是姚登贤,要把自己的秘密藏起来,会选择房间的什么地方呢?墙壁,地板和家具内的暗格都是最稳妥的选择。傅天涯迅速地检查着墙面和衣柜,没发现暗格。对面屋内的袁婷婷好像有点泄气了,在房间内烦躁地走来走去。傅天涯意识到时间不多了。他敲击着紫檀木大床的木架,终于在床头发现蹊跷。中间木框好像是空的。傅天涯没时间细找机关按钮。他拿出匕首□□床板的缝隙,硬生生地把床边给撬开。床头果然有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小布包。 袁婷婷突然走出书房。傅天涯来不及多想,把布包塞进口袋里,走向门口,准备跟踪袁婷婷。就在这时,他看见书房斜对面的一个房间门开了。两个穿着西装的人走出房间,悄悄地下了楼梯跟在袁婷婷后面。傅天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两个家伙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傅天涯一路跟在袁婷婷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这只能有一个解释:这两个神秘人早就藏在姚家大院。说不定姚登贤的卧室就是这两个家伙搜出的。傅天涯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他从正门进来,而不是从后院那个对方的视线的死角进入二楼,他也会被这两个家伙盯上。 傅天涯打开房门沿着二楼的走廊来到前院。他看见袁婷婷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那两个西装的神秘人也走进前院,借着院门前的假山爬出了高高的围墙。傅天涯也不敢耽误。他打开二楼客房的窗户,越过院墙,到了外面的小巷子。 傅天涯一路跟踪着他们来到镇公所门前。袁婷婷上了那辆上海牌照的汽车,驶出了镇子。两个神秘人则走进镇公所旁边的巷子。很快,正如傅天涯所料,他们也开着一辆苏州牌照的汽车鸣着笛,驶向镇口的石牌楼。傅天涯不动声色地快步走出镇子,招呼正在小饭馆吃饭的司机。 两人上了车。傅天涯指着前面公路尽头的汽车说道,“追上那两辆车,别靠得太近!” 司机答应了一声,飞快驶去。好在袁婷婷的车速度并不快。傅天涯的车很快就追上了他们。傅天涯指着前面神秘人的汽车,问道:“你在苏州看过这辆车吗?” 司机看看车牌,“这是警察局的车牌。象这辆吉姆轿车整个警察局也就只有三辆。” 警察局的车?这就是说车上的神秘人应该是和警察局有关系了。不过既然是和警察局有关系,他们为什么不通过镇公所,光明正大的进入姚家搜查,反而要偷偷摸摸的?傅天涯觉得这趟苏州之行真是没白来。他找到了姚登贤藏在暗格里的东西不说,还让他抓住了躲在姚登贤身后的那根狐狸尾巴。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布包,压抑住打开布包的冲到。还是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打开吧!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弄清,袁婷婷是受人指使,还是自作主张?还有那两个神秘的西装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袁婷婷的车直接在苏州火车站停下了。这让傅天涯有点迷惑不解。既然袁婷婷坐车一路从上海到了苏州,她也可以原路返回。袁婷婷改乘火车,一定是要去别的地方。果然,袁婷婷在售票窗口买了一张火车票,然后就来到站台,上了开往南京的火车。两个神秘人把苏州警察局的汽车丢在火车站外面,也跟着袁婷婷来到即将开车的火车旁。他们拿出证件冲火车服务员挥了一下,就上了火车。 钱千程给傅天涯夫妇买的是上海到南京的通票。车票两天内有效。在有效期内可以随时在上海和南京之间上下车。傅天涯为了避免和袁婷婷及两个神秘人打照面,他在他们后面一个车厢上了车。车厢服务员很歉意地告诉他:本趟列车的包厢全满。他让傅天涯去找车长,看能不能在餐车或工作人员的车厢给他找到一个座位。傅天涯谢过了服务员,穿过拥挤的旅客,走到车厢连接处。他看见两个神秘人拿出证件在和火车上的乘警低声交谈着什么。很快乘警就带着两个神秘人走到一个包厢外。他们打开门,勒令袁婷婷拿着她的行李跟他们走一趟。 傅天涯看到高声叫骂的袁婷婷被带出包厢,朝着他这个方向走来。傅天涯赶紧拉开厕所的门,躲了进去。傅天涯把厕所的门推开一条缝。他看见警察和神秘人前后夹着袁婷婷走了过去。 袁婷婷不断质问着:“我到底犯了哪条罪?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小姐,这是例行检查,请你配合!”一个干瘦的神秘人冷冷地说道。 第51章 第九章 惊魂苏州 (五) 傅天涯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乘警在餐车上叫了一个女服务员,四个人一起来到最后面的行李车车厢。乘警打开车厢门,把神秘人,袁婷婷和女服务员让了进去。他自己最后走进去,站在门口。很快两个押运行李的行李员就被赶了出来,他们好像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抽着烟,走向餐车。傅天涯走过来,从车厢门的小玻璃窗看去――只见女服务员在对袁婷婷搜身。两个神秘人在仔细地检查着袁婷婷唯一的行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他们把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一件件看着。袁婷婷脱下西装外套,挺着快把绣花衬衣撑破的一对大□□,挑衅地看着两个神秘人。 站在车厢门口的乘警发现了傅天涯。他打开门,走出来,“干什么的?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傅天涯为了避开袁婷婷的视线,把乘警拉到一边,“我是上海市警察局的。别声张。”傅天涯拿出证件递给乘警。 乘警接过证件一看,赶紧向傅天涯敬了一个礼,“对不起,长官,我太失礼了。” 傅天涯接过证件,摆摆手,“里面什么情况?那女的到底犯了什么事?” “报告长官,我也不太清楚。是南京警察厅的人要我配合搜查那个女的。要不要我进去把他们叫出来。长官,你可以亲口问问他们。” “既然是南京警察厅的同事在办案,我就不打扰他们了。再说这已经是江苏的地界了,不归我们上海管了。没事啦,你进去吧。”说完傅天涯转身走去。 傅天涯走进二等车厢,在列车服务员的帮助下找到一个座位坐下。那两个家伙是南京警察厅的。沈志豪不是说姚登贤已经被南京方面带走了吗?不过南京警察厅能干涉上海警备司令部办案吗?傅天涯表示怀疑。上海警备司令部是军方,直属国防部,而南京首都警察厅和上海市警察局一样都是地方的警察部门。它的级别和管辖范围,都不足以让它凌驾于上海警备司令部之上。如此看来,南京警察厅也是受了更大一级的中央某部门的差遣,前来到苏州姚登贤的老家取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姚登贤竟然能搅起这么打的动静。这个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傅天涯从口袋里取出小布包。他看看四周的乘客。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聊天。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傅天涯对面坐着一对母子。年轻的母亲拿出一本童话书正在给三岁的小儿子讲着故事。这是傅天涯梦寐以求的场景。他还记得惋玲曾经问他:“天涯,我们结婚以后你最想做什么?傅天涯的回答是:”每天晚上睡觉前给孩子们讲童话。”这是他的梦! 年轻的母亲注意到傅天涯呆呆的眼神,有些害羞地停了下来。傅天涯赶紧低下头,千万别搅了这对母子的好时光。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有一个印有国民党党徽的证件。证件的硬皮封面上有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军事统计调查局的字样。傅天涯打开证件,吃惊地看到姚登贤的名字和职务,上海站行动小组中校组员。证件颁发的时间是1943年10月6号,也就是在他全家被傅天成杀害以后的第10天,姚登贤就秘密地加入了军统。姚登贤,陈光山,武四名都是军统人员,这难道是巧合?军统的证件内还夹着一把钥匙。傅天涯看着这个黄铜打造的长约五厘米左右的钥匙,仿佛看见了缉私中队贩毒案这个潘多拉合作背后深不可测的魔影。 第52章 第十章 血色金陵 (一) 一 1946年8月21日晚19:33分,南京 火车在当晚7点半准点到达了南京下关浦口火车站。傅天涯下了火车,躲在站台的铁桥下面。他看见袁婷婷拿着小挎包,扭动着腰肢,随着人流走向出站口。看来那两个南京警察厅的警察在袁婷婷身上一无所获,不得已又释放了她。可是,那两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黑色的学生装,混在人群中悄悄地跟在袁婷婷后面。袁婷婷出了车站,东张西望,检查着身后是否有尾巴。她毕竟没有经验,没有看到蹲在街边小食摊上,正在买糯米鸡的两个“学生”。更别说发现远在20米开外背对着他在报摊前买报纸的傅天涯了。袁婷婷确认一切安全之后,叫叫了一辆人力车,离去。那两个化装成学生模样的“警察”也叫了辆黄包车跟在后面。 傅天涯快步冲到路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最后一辆黄包车被刚才坐在他对面的那对母子给叫走了。傅天涯看着袁婷婷和两个南京警察的黄包车消失在远处的路口,心急火燎地左右张顾,希望能出现奇迹找到一辆交通工具。突然,一辆车驶来,停在他身边。 黄老太爷的司机兼保镖汪涛从车窗探出头,“傅先生,快上车吧。” 傅天涯看见汪涛又惊又喜,他来不及多想,连忙跳上车。“汪涛,快。跟上前面那两辆黄包车。” 汪涛立刻开车驶去,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黄包车。 “傅先生,他们肯定是进城的。我们不如到城门口侯着他们。” 傅天涯觉得有理,与其老牛拉破车似的跟在后面,引人注意,还不如打提前量,到前面侯着好。傅天涯冲汪涛点点头。十分之后,他们到了南京的神策门。汪涛把车停在城门内的岔路上。两个人在车上静候着。 “汪涛,你怎么会在南京?老爷子也来了?” 汪涛摇摇头。“老爷子听说你要到南京,就猜到你是冲姚登贤来的。正好警备司令部的副参谋长马同,马大哥也在南京办事。老爷子就派我来南京,协助你联络马大哥。我是坐凌晨5点的头班车到的南京,然后就在站台等着你们。下午一点左右,我看到了傅太太。傅太太说你去苏州看朋友,要晚点才能到。所以我就借了马大哥的车一直守在车站。” “这么说你已经和马副参谋长见过面了?” “我们一起吃的午饭。马大哥本来明天一大早就回上海。我把师长的信交给他之后,马大哥就决定先不走了。他去打听姚登贤关押的地方去了。马大哥让我接到你之后,就立刻到他住的金陵大饭店和他见面。” 傅天涯点点头,想了一下,对汪涛说道:“汪涛,那三个人是我在苏州姚登贤家的老房子遇到的。那女的是姚登贤的姘头,那两个男的是南京警察厅的侦探。不如这样,你先去金陵饭店和马副参谋长打声招呼声,就说我已经到了,省得马副参谋长等的着急。我留下来,继续跟踪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等我这边忙完,我马上赶到金陵饭店和你们会合。” “这样也好。傅先生,我把车留给你。你小心点。”汪涛下了车,消失在黑暗中。 傅天涯坐在车内等了将近半个来小时,才看见袁婷婷和两个警察厅的侦探坐着黄包车,一前一后,相隔十来米进入了南京的城门。傅天涯开车在离他们100来米的地方,慢慢地跟着。袁婷婷的黄包车终于在夫子庙前停住。袁婷婷走下黄包车,从包里拿出钱交给车夫。两个警察也迅速打发了车夫,躲在一棵电线杆后面。袁婷婷走向夫子庙的夜市。两个警察也跟着她汇入人流之中。傅天涯加快车速,缩短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把车停在路边,跳下车紧跟不舍。 夫子庙夜市是南京有名的一道景观。街道两旁全是贩卖各种物品的摊贩,有卖衣服,丝绸和日用品的,也有卖各种小吃的。街边经营字画,布料和工艺品的店铺以及大大小小的饭店,都灯火通明,高朋满座。高悬着大红灯笼的妓院门前,老鸨和□□们在向如织的游客们招揽着生意。秦淮河上也游船穿梭,在歌女清脆的江南小调之中,你可以听见有钱的公子哥们和□□调笑的粗暴的笑声。夫子庙象一个大熔炉,把穷人,富人;文盲和有文化的人,老人还有男人,女人,各色人等都交融在一起。钱多的去高档的饭店,妓院和游船;钱少的去路边摊档,去找站街的下等□□;没钱的图个热闹,四处逛逛,饱个眼福。再加上慕名而来的外地游人,让这里一到晚上就人满为患。 袁婷婷穿过人群走进一家挂着“金陵第一吃”的高级饭店。两个警察侦探也一前一后跟了进去。傅天涯没有犹豫,也打算走进饭店,看看袁婷婷到底要跟什么人见面。突然,身后一颗大树后面,闪出一个人,把他拖到一个摊档的后面。傅天涯反身扭住这人的胳膊,想挣脱来人的束缚。就听见身后这人低声说道,“天涯,是我。” 傅天涯定睛一看,原来是史广才。“你怎么会在这儿?” 史广才指指“金陵第一吃”的二楼一个包间的窗户,还没来得及回答,傅天涯就看见袁婷婷和傅天成站在窗户前拥抱在一起。傅天成很谨慎地松开袁婷婷,探头看看窗外,然后关上了木窗。袁婷婷赶到南京要见的人原来是傅天成。从刚才两人亲密的举动来看,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 傅天涯眉头紧锁:“傅天成是什么时候到南京的?” “傅天成是下午5点多钟到的。”史广才低声解释道:“今天上午我在震旦大学和天香的同学们座谈新闻记者的社会责任。座谈会完了之后,天香送我走出新闻系的教学大楼,我们意外地看见了傅天成。傅天成说是天香为他牵线,让他在化学系旁听。他刚刚做完化学试验正要回家。于是,我就和天香告别,悄悄地跟上了他。没想到这家伙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车票,直奔南京。我也没多想就一路跟过来了。天涯,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说来话长。回头再跟你解释。”傅天涯冲史广才挥挥手,两人走进“金陵第一吃”。 饭店门口,一个迎客的拦住他们。“对不起,先生,饭店满座了。你们改天再来吧。” “我们不吃饭。进去找个朋友。”傅天涯说着和史广才闯了进去。 迎客的跟在后面,“先生,你们到底要找谁?先生,请等等。” 傅天涯撩开衣服,露出腰间的□□。迎客的吓了一跳,赶紧退后一步,“先生,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你们请。”转身躲到一边。 第53章 第十章 血色金陵 (二) 傅天涯冲史广才做了一个分开行动的手势。他们在餐厅大堂分开。史广才守在楼梯口。傅天涯径直上了二楼。傅天涯在二楼楼梯口停下,他看见楼道上两个警察侦探,拿着□□走向傅天成和袁婷婷所在的包厢。傅天涯心里一惊,快步走向他们。那个瘦瘦的警察看见走来的傅天涯,用枪指着他,示意他滚远点。傅天涯装作害怕的样子,闪身躲进旁边的厕所里。 傅天涯把厕所的房门打开一条缝,只见两个警察提着枪,一脚踢开了傅天成所在包厢的房门,冲了进去。傅天涯听见一个警察侦探,大喊着,“都别动,把手举起来!” 傅天涯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把弟弟救出来。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这时候自己冲进去,势必会被两个警察当成傅天成的同伙,一场枪战在所难免。傅天涯想到这儿,否决了救助傅天成的念头。傅天成疑点很多。他和高凤鸣的太太,姚登贤的姘头暗通款曲,就是一个证明。如果傅天成卷入了缉私中队的制毒案,他就是罪有应得!就该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 傅天涯刚刚打定主意,就听见斜对面包厢当当当传来四声枪响,紧接着就看见袁婷婷跑了了出来,傅天成紧跟在后面,他左手拿着枪,右手腕上还挂着手铐,他们匆匆逃去。 二楼包厢的客人和服务员听见枪声,纷纷跑出来,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傅天涯冲出厕所的门,跑向斜对面的包厢。门口已经站着两个被吓得目瞪口呆看热闹的客人。瘦瘦的警探已经倒地身亡。那个胸部中枪的粗壮的警探,奄奄一息,正奋力地爬向门口,可是爬了两下就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傅天涯看见这家伙的右手腕上纹有五名的纹身图案。 傅天涯一惊:“……”他返身穿过走廊,跑下楼。 饭店大堂一片混乱。食客们纷纷起身逃向门口。史广才没在楼梯口。傅天涯没有停留,随着人群挤出了饭店。傅天涯在“金陵第一吃”门外左右张顾,寻找着傅天成和袁婷婷的身影。他一眼就看见史广才高大的身影。史广才冲傅天涯招招手,然后一闪身就在不远处的巷子口消失不见了。大个子,谢谢你爹妈让你长得这么高,否则在这人潮汹涌的夫子庙商业街里想找一个人真象是从大海捞针一样难。 两个警察吹着警哨跑过来。这里很快就会被警察封锁。傅天涯来不及多谢,转身跑向比邻“金陵第一吃”的小巷。傅天涯进入小巷就看见了史广才的背影。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虽然袁婷婷换了一双便于行走的平底皮鞋,但她毕竟是个女人,跑不快。傅天涯很快就和史广才汇合,跟在傅天成和袁婷婷后面。他们出了巷子,沿着秦淮河边的河堤绕到了夫子庙外的主街道。傅天成领着袁婷婷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快速驶去。傅天涯招呼史广才跑向自己停在路边的汽车。他们也上车,紧追不舍。 傅天成开车来到凯旋门大饭店,把车钥匙交给饭店的门童,然后和袁婷婷一道慌里慌张地走进酒店。傅天涯把车停在饭店外。“傅天成住在这儿吗?” 史广才摇摇头,“这家伙下了火车就直奔夫子庙。我没看见他进过饭店啊?” 傅天涯点点头和史广才一起下了车,跟进了饭店。他们在饭店大堂看见傅天成从前台拿了钥匙,然后领着袁婷婷进了电梯。傅天涯径直走到饭店前台。他拿出□□,“我是上海市警察局的。刚才那个人住几号房间?” 前台服务员看了一眼傅天成的证件,回答道,“傅先生住在8楼8号房。” “谁帮他定的房间?” 服务员查了一下记录,“回警察大人的话,是一个叫钱千程先生替傅先生订的房间。钱先生也住在我们饭店,他在8楼15号房。” 钱管家也来南京,而且还帮傅天成订了房间?这到底是怎么回身?傅天涯皱着眉头,转身走向电梯。 史广才跟在后面,“天涯,我饭店外面,听见四声枪响,然后傅天成和袁婷婷就慌里慌张地跑下了楼。他们在包间到底干了些什么?” 傅天涯恨恨地回答道,“傅天成把南京警察厅的两个侦探给杀了!” 史广才大吃一惊。他看看四周,低声地问道,“天涯,我们该怎么办?”史广才的意思很明显――他是在问要不要报警?或者直接把傅天成缉拿归案。 “傅天成的疑点很多。我们先去会会他,看他怎么说?!” 电梯来了。傅天涯和史广才走了进去。 二 傅天涯和史广才出了电梯,沿着走廊来到8号房门前。傅天涯试了一下门把,房门被反锁上了。他拿出一跟尖尖的小钢丝,捅进锁眼。傅天涯和史广才在200师特务营受过开锁的基本训练。这是侦察兵潜入敌营内部侦察时所具备的基本技能。可是他们在战场上都是低近敌人前沿阵地侦察,没能进入其内部,所以这种技能他们竟然一次也没能用上。没想到这种雕虫小技在这儿却派上了用场。 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傅天涯和史广才互视了一眼。史广才手握着自己的德国镜面盒子枪。 “你在火车上就被这两个人盯上了,你还不警醒一点,竟然还把他们带到饭店。你简直就是个蠢驴!” “你骂谁?告诉你傅天成,老娘为了你差点连命都丢了。你别不知好歹!” 傅天涯打开了门锁,他拿出□□,踢开房门,冲了进去。史广才提着镜面匣子紧跟在后面。 傅天成和袁婷婷正在屋里脸红脖子粗地争吵。他听见响动,下意识地按动左臂内的机关,一把□□一下子就弹入他左手中。他猛地转过身。傅天涯上前抓住弟弟的手腕,一拧。傅天成的枪掉在地上。史广才举起镜面匣子枪,喊了一声,“都别动!”他用脚顺势关上房门。 第54章 第十章 血色金陵 (三) 傅天成看清来人是自己的大哥,紧张的脸色顿时松弛下来,“大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别开玩笑了。” 傅天涯松开傅天成的手腕,把他推倒在沙发上。“傅天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枪杀警察,你有几个脑袋?” 傅天涯的话象一把利剑,一下子就刺中了傅天成的心脏。“大……大哥,开……开什么玩笑?谁……谁杀警察了?” 傅天涯拿出手绢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傅天成的□□,“你用这把枪在‘金陵第一吃’的包间里,打死了两名南京警察厅的警察。这就是你行凶的凶器,走吧,我们去警察厅去说话吧。” 傅天成一下子就被击倒了,“大……大哥饶命。那两个警察突然出现要抓我,我一紧张就……大哥,我错了。你千万不要把我交出去啊!” 袁婷婷站起身,“傅天成杀人,跟我无关。你们哥俩慢慢谈,我先走啦。” 史广才用枪管抵住袁婷婷的肩膀,轻轻一推,“你给坐下。” 袁婷婷无奈地坐在床边,抗议道,“傅天涯,你弟弟杀人,你干嘛要把我扣在这儿!?” 傅天涯冷冷地,“因为你是傅天成的帮凶。昨天晚上你对我说有人绑架,□□了你。可是你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并不像是被□□的样子。更大的破绽是,如果歹徒把你绑在床上,□□了你。听到我叫门,歹徒就会第一时间逃走,而不是把你从床上解下来,然后让你穿好衣服,去开门。而你高太太,也不应该堵在门口,问我一些无聊的问题,故意拖延时间,好让屋里的人从阳台逃走。高太太很显然屋里的人和你很熟悉,你在有意替他遮掩。说吧,你们两个是在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傅天成和袁婷婷互相看了一眼。“大哥……其实我和婷婷早就认识。她在百乐门当舞女时,我们就有关系了。后来婷婷嫁给了老高,我们又偷偷相好。老高在76号制毒,晚上常常加班,我们就在老高家幽会。老高还不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还和我称兄道弟呢!我和婷婷……” 傅天涯打断他的话,“你们之间的龌龊之事,我不感兴趣。傅天成,我问你,高凤鸣的黑色笔记本里到底记录了些什么?” 傅天成不安地看了袁婷婷一眼,“我听婷婷说,是高凤鸣怕被陈光山和姚登贤出卖了,就把他们贩毒组织的秘密记录下来,以备不测之用。” 傅天涯审视着袁婷婷,“高凤鸣出狱之前,你就和姚登贤公开姘居。你怎么会知道高凤鸣笔记本的秘密?” 袁婷婷冲傅天涯挑逗地一笑,“那个死鬼找过我。说他有钱了,想带我逃走。我怕姚登贤发现,死也不肯答应。那个死鬼就拿出那个笔记本安慰我。他说那上面记录了陈光山和姚登贤的秘密。有了那个东西,陈光山和姚登贤都不敢把他怎么样。” “你去姚登贤的老家华阳镇干什么去了?” 袁婷婷不安地看了傅天涯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华阳镇?” “是我在问你!回答我!” 袁婷婷叹了口气,“是你弟弟让我去姚登贤的老家去找那个笔记本。姚登贤拿到那个笔记本之后,曾经让缉私中队的一个华阳镇来的士兵,带了一个包裹回老家。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很可疑,所以就去华阳镇碰碰运气。没想到,我杵了霉头了,让那两个警察给盯上了。” 傅天涯冷冷地问傅天成,“看来你对高凤鸣的笔记本很感兴趣啊?!我能问问你这是为什么吗?” “我想帮大哥你破案。我知道大哥你一直想把这案子查到底。可是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碍你查下去。我想,如果我能拿到那个笔记本,交给大哥您。这个案子就会水落石出了!” “傅天成,你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疾恶如仇的正人君子了?” “大哥,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只是气不过,想报复。” 傅天涯不解地看着傅天成,“傅天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能说的清楚一点吗?” 傅天成苦笑地,“其实父亲把我从监狱里给捞出来之后,就把我象臭袜子一样丢弃在一边。我感到不忿,想离开家成就一番事业。我听婷婷说陈光山通过姚登贤把高凤鸣给救出来了。他们逼迫高凤鸣继续为他们制毒。我觉得这对我是一个大好机会。我就找到陈光山要求入伙。没想到陈光山不但拒绝了我,还找到武四名,让缉私中队的士兵狠狠揍了我一顿。我气不过就想报复。我让婷婷冒名打电话给黄老太爷举报缉私中队藏有制毒工厂。我的本意就是要通过黄老太爷之手,把陈光山,姚登贤他们一网打尽。可是,我没想到黄老太爷手腕更高,竟然让大哥你出面去处理这件事。真没想到,饶了一大圈,我竟然把自家人给绕进去了。” 傅天涯很吃惊,“你是说是你和高太太向黄局长举报了缉私中队贩毒?” 傅天成重重地点点头,“是我干的。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问问婷婷。” 袁婷婷表白地,“你弟弟答应我要和我结婚。我是为了摆脱姚登贤和我那个死鬼丈夫,我才给黄局长打电话的。你弟弟让我到南京来,就是要和我谈结婚的事。傅先生,你这个当大哥的一定要成全我们啊!” 傅天涯脑袋一片混乱。缉私中队贩毒的惊天大案竟然是弟弟傅天成举报的。这真是不可思议。“天成,你对这个案子还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 “我只知道陈光山,武四名伙同姚登贤偷偷把高凤鸣和76号的制毒设备转移到缉私中队的队部。我私下和高凤鸣见过几面。我听老高讲,他们每天昼夜不停地生产。每个月能生产3吨高纯度的大烟膏,1吨吗啡针剂。每个月的纯利润都有好几百万。简直是一本万利,比咱爸他们的帮会挣钱多了。” 傅天涯还有一个疑问,“肖少武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肖少武肯定拿了他们的钱,否则不会对他们制毒贩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肖少武是不是你杀的?” 傅天成哈哈大笑,“大哥,别开玩笑了。我和肖大队长无怨无仇,我杀他干什么?就算我恨他,想杀他,就凭我的功夫,我能杀得了练家子出身的肖大队长吗?你也太高看我啦!” “肖大队长死亡的当晚,你在哪儿?钱叔说,你一被保出警察局就急冲冲地走了。你去到底哪儿了?” “我去了汇中饭店。天香的订婚典礼不让我参加,我还被我的亲大哥给抓进监狱。你说我心里憋不憋火?我在汇中饭店的酒吧给婷婷打电话,想让她出来陪陪我。可是婷婷刚想出门,姚登贤就回来了。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在酒吧买醉。不信,你可以去问酒吧的梁经理,他一直陪我喝到下半夜。” 如果傅天成说的是实话的话,杀害肖少武的凶手就另有其人。“傅天成,你竟然心里没有鬼?你干嘛要开枪杀死那两个警察?” 傅天成有点口吃地:“大……大哥,那两个人来的很突然。我以为是姚登贤的朋友发现婷婷和我的私情,派他们来暗害我们。所以,我一紧张就……大哥,你和史大哥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他看看傅天涯,又看看他身后的史广才。 两人都面无表情。傅天成判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急忙说道,“大哥,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你就放过我和婷婷吧!我不能坐牢。我要是坐牢这回就死定了!” 第55章 第十章 血色金陵 (四) 傅天涯心里矛盾极了。到底该不该把弟弟和袁婷婷送到警察局?有两点让傅天涯心中的天平倾向于决定暂时放过傅天成:这其一就是傅天成举报了缉私中队的制毒案。不管他的动机如何,他的举动都让这个惊天大案曝光于众。在这一点上,傅天成和袁婷婷是有功人士,这其二就是那两个死去警察的手腕上有五名的纹身。这让傅天涯对他们的真是身份发生了怀疑。不管他们是不是姚登贤的朋友,他们都和姚登贤一样属于一个叫五名的神秘组织。那么他们跟踪姚登贤的姘头袁婷婷,通过这□□,找到傅天成,其动机就十分可疑。在没有弄清事情真相之前,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冷处理。 史广才看着傅天涯沉默不语,就知道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天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还犹豫什么?” “大哥,我们是一伙的。我是为了揭露陈光山,武四名和姚登贤的犯罪罪行,才受到那两个家伙的威胁的。他们肯定是陈光山,姚登贤他们同伙。大哥,你把我交给警察,就是帮着那帮坏蛋报复我和婷婷。” “是啊,傅先生,那两个家伙在火车上搜我的身,逼问我是不是拿走了高凤鸣的笔记本?他们是冲着那个笔记本来的。傅先生你要三思啊!” 傅天涯拿出从姚登贤家找到的那把铜钥匙,“袁婷婷,你好好看看。你见过这把钥匙吗?” 袁婷婷上前仔细看着,慢慢地摇摇头,“没……没见过。傅先生,这钥匙是从哪儿来的?” 傅天涯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突然被踢开。钱千程拿着□□和宁叔一起冲了进来。 史广才和傅天涯一惊,赶紧举枪对准他们。双方在门道上相持住。 钱千程看清站在自己对面的是傅天涯,赶紧放下枪,“对不起,大少爷,我不知道是你。我听楼下服务台的人说,有个警察带人来抓二少爷。我一紧张就叫上宁叔一块过来看看。” 傅天涯示意史广才收起枪。 傅天成站起身,笑着说,“钱叔,宁叔,我和大哥在聊天,没事的。史大哥,你和你太太有事,就先走吧。谢谢,你们来看我。”他冲史广才和袁婷婷使了一个眼色。 史广才一愣,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傅天涯。 宁叔感到房间里气氛不对头,连忙问道:“大少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傅天涯冲史广才挥挥手,“已经没事了。广才,你带婷婷先出去吧。” 史广才拉着袁婷婷走出房间。袁婷婷不想多事,默不作声地跟着史广才一起离去。 傅天成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解释道,“都怪我多情,招惹了史先生的太太。史先生从上海追过来找我算帐。多亏大哥及时赶到,替我解了围。大哥,谢谢你啊!” 傅天涯对弟弟信口雌黄的本领目瞪口呆,“……” 钱千程叹息地:“二少爷,你明天就要和毛副局长以及毛小姐见面了。你就别再惹是生非了。” 傅天涯一愣,“钱叔,天成要相亲,我爸妈怎么没来?” “老爷和太太明天就到。我和宁叔先过来打前站,顺便把聘礼送到毛家。” “连面都没见,就送聘礼了?这好像不太合规矩吧?”傅天涯不解地问道。 钱千程合宁叔尴尬地互看了一眼。“我们是遵照太太的意思办的。太太已经和毛太太都沟通好了。婚事先定下来。明天见面就直接谈婚礼的事。” 傅天成不以为然地冲大哥解释道:“大哥,你连这个都猜不出来?毛家是急着想把女儿嫁出去。咱们家的媒婆有点偏心啊。大嫂和沈志豪至少都是有教养的正经人。我这个毛丽芳名声就不怎么样啦!我托人打听了一下。这个毛丽芳在重庆时就是出了名的烂货,整天在外面喝酒,和男人鬼混不说,听说还包养了一个戏子,为了这个小白脸连着打了三次胎,到现在连生育能力都没有了。这种烂女人除了我傅天成谁敢要?” 傅天涯深深为傅天成感到不平,“天成,你要是不好开口。我明天去对咱爸咱妈说,替你回绝了这门亲事!” 钱千程脸色大变,“大少爷可千万别这么做。毛局长一家上下正满心欢喜地筹备婚礼呢。我们要是突然提出退婚,就怕毛局长不答应。” “这不是小事。这关系到二弟一生的幸福。” 傅天成若无其事地:“大哥,你就别为我操心了。婚姻对我来说就是一张纸,我娶谁回家都一样。我无所谓。咱爸看中的是毛丽芳她老子的权力。就当我尽尽孝心,成全他吧。” 宁叔欠欠身,“大少爷,二少爷,你们慢慢谈。我先告辞了。” “对。我和宁叔忙了一天,还没吃晚饭。我们下去随便找点东西吃。”钱千程说完,跟在宁叔身后,走出门。 等钱千程和宁叔一离开房间,傅天涯忍不住低声质问傅天成:“你不是答应和袁婷婷结婚吗?你娶了毛小姐,你怎么对袁婷婷交代?” 傅天成心里嘲笑大哥的迂腐,天真,冷笑地,“我傅天成这一辈子允诺过要结婚的女人海拉去了。我难道都要对她们负责?一句哄女人开心的玩笑话,也能当真?大哥,你也太正经了。大哥,我饿了。咱们一起下去找钱叔和宁叔,喝一杯去吧。” 傅天涯推辞地,“我到南京,还没跟岳父打个照面。我得先去我岳父家一趟。你自己和钱叔,宁叔慢慢喝罢。” 傅天成伸出手,“大哥,今天的事就谢谢你啦。你不但救了我,也挽回了我们傅家的面子。要是你把我送到警察局,毛家就会知道我和袁婷婷的关系。虽然我无所谓,咱爸,和咱们家的媒婆脸上可就挂不住了!” 傅天涯没理傅天成伸过来的手,快步走向房门。 “大哥,”傅天成叫住傅天涯,“我希望你能对我今天讲的事保密。你千万不要把我和袁婷婷举报缉私中队制毒工厂的事告诉别人,特别是父亲。我不想他老人家为我操心。大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自从傅天成跟着他妈戴秀娥和汉奸范大龙走到一起,傅天成在傅成彪眼里就成了一个不受待见的人。特别是傅天成被关进监狱,不少人利用这个丑闻,掀起了一股反对傅成彪的浪潮,这让在上海滩风云驰骋了几十年的傅成彪又羞又恼。傅天涯理解弟弟的心情。傅天成一直在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他和父亲已经破裂的关系。他不想节外生枝,惹傅成彪猜疑,这种想法在傅天涯看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傅天涯对弟弟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密的。”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56章 第十章 血色金陵 (五) 三 傅天涯走出凯旋门大饭店,四处在寻找史广才和袁婷婷的踪影。饭店门外静悄悄的,远处几个行人匆匆走过。街上两辆小轿车快速驶过,可是就是看不见史广才和袁婷婷的身影。傅天涯有点奇怪。这个史广才到底搞什么鬼?突然,他看见自己停靠在路边汽车旁边的花丛中,有两只脚在空中拼命挣扎,然后悠地一下子又重新落入花丛中。傅天涯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但他还是拔出□□,冲向花丛。 当当。从马路边的一辆汽车里射出两颗子弹,打在傅天涯的脚下。傅天涯连忙趴在饭店的花坛后面,开枪还击。汽车的车窗被打碎了。汽车急速逃去。傅天涯站起身,想追过去,就看见花丛中一道黑影闪过,跑向凯旋门大饭店的后巷。 傅天涯喊了一声,“什么人?站住!” 那个黑影没回答,反而跑得更快了。傅天涯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擦着那个家伙的耳边飞过,那个黑影的身子趔趄了一下消失在黑乎乎的后巷里。傅天涯本想追去,但转而一想,还是看清楚花丛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好。他跑向花丛,隔了十米远就看见史广才熟习的身影倒在花丛中。傅天涯急切地跑过去,抱起史广才的身子喊着:“广才,广才!” 史广才满脸青紫,人事不醒。他的双手的中指和食指的指甲倒翻,流着血。这一定是有人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史广才双手奋力想挣脱,才导致他的指甲脱落。傅天涯暗暗吃惊。史广才身高体壮,又在200师特务营受过正规的擒拿格斗的训练。就算是被人突袭,也不会轻易被人撂倒,除非偷袭者是一个武功高手。看来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谋杀。汽车内的枪手负责掩护,殿后。而那个逃走的黑衣人却是谋杀的执行者。人命关天。傅天涯来不及多想,扛起史广才高大的身子,跑向自己的汽车。饭店的四个保安跑过来,帮着傅天涯把史广才送上了他的汽车。傅天涯让保安打电话报警,然后开车飞快地驶往附近的金陵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 傅天涯到了医院,一边呼喊着医生,一边在护士的指引下,直接把史广才背进了急救室。两个医生闻讯匆匆赶过来,立刻投入急救。傅天涯注意到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史广才的脖子肿胀的像大腿一样粗。傅天涯从小练武,知道这是脖子上的肌肉被严重扭伤,充血造成的。 “医生,这是他是一个抗日英雄。你们一定要救活他!”傅天涯哀求道。 “我们会尽力的。先生,请你到外面等候,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医生不客气地对傅天涯下达了逐客令。 傅天涯无奈地走出急救室。他来到急诊室办公室,借用了值班护士的电话,打给金陵大饭店的前台。他让服务员把电话转到上海警备司令部马同先生的房间。很快,马同就在电话的另一头和他打着招呼,“傅先生,我是马同。你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在金陵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我朋友遭人暗算,生命垂危,正在抢救。我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过去和你见面。我必须得守在这儿。” 马同让傅天涯别走开。他和汪涛马上就到。 傅天涯结束通话,想了想,又打到岳父家。柳文一下子就拿起了电话。她一定是一直守在电话机旁。 “天涯,你在哪儿?我担心死了。” “柳文,广才受伤了,正在医院急救。我就是打电话告诉你一声。你别等我了,先去睡吧。” “天涯,你在哪家医院?我现在去找你!”柳文的话语中带着焦虑。 “柳文,天晚了。你别折腾了。等广才脱离危险,我就回去。你替我跟爸妈解释一下。挂了。” 傅天涯挂上电话,才发觉肚子空空的。虽然早餐吃了柳文做的英式早餐,中午还和陈桥喝了一顿酒,但那都是9个小时之前的事了。傅天涯向值班室的值班护士,问道:“请问医院的餐厅还营业吗?” 护士看看表,“对不起,这个点餐厅早就关门了。不过,医院对面有两家饭店还在营业。先生,不如你先去吃饭。你朋友在急救室一时半会还出不来。” 傅天涯谢过护士,走出急诊室办公室,来到走廊。他呆呆地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他不想抛下史广才,哪怕是一时半会也不行。这一半是源于他和史广才的战友之情,另一半也源于自己心中深深的内疚。他感到很对不起朋友。如果不是他让史广才卷入这个案子,广才就不会遭到暗算。他几乎可以断定暗害广才的凶手一定是和缉私中队制毒案有关。他脑海里闪现出花丛中史广才倒地挣扎的画面。凶手试图想拧断史广才的脖子。要不是史广才身强力壮,有侦察兵训练的底子,又或者他再晚到哪怕是10秒钟。史广才恐怕就要大难临头了。傅天涯猛然想起这个谋杀的场面和肖少武被害的场景太相似了。凶手都是用左手冲着受害者的脖子下手。不同的是肖少武没那么好运,死亡前已经被他踢昏过去,丧失了抵抗能力。傅天涯回想起凶手逃走敏捷的身影。这身影怎么觉得有点熟习呢?有点像是宁叔。可是宁叔不是左撇子。再说宁叔和钱叔在一起。他们从傅天成的房间和他分手前后也就是不到十分钟。凶手应该不是他们。他们也没有理由暗算史广才。傅天涯百思不得其解,陷入痛苦地沉思中。 汪涛领着一个穿着少将军服的军人从走廊尽头走过来。不用说这个军人一定就是黄子栋的学生,上海警备司令部的副参谋长马同。傅天涯站起身,迎了上去。 “汪涛,这位就是黄伯伯的得意门生马副参谋长吧?” 马同伸出手,“马同。傅先生很高兴能认识你。” 两人紧紧地握着手。 “傅先生,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朋友是怎么受伤的?”汪涛焦急地问道。 傅天涯不想把傅天成杀人的事抖出来,就慌称和汪涛分手后,一直跟踪袁婷婷和两个便衣警察到了夫子庙“金陵第一吃”饭店。可是很快饭店传来枪声,两个便衣警察被杀,袁婷婷仓惶逃走。他的战友,《新闻报》的记者史广才到南京办事,正在这家饭店吃饭,听了包房传来的枪声。记者的本能让他紧紧跟着袁婷婷。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傅天涯索性就和史广才搭档,一起跟踪袁婷婷来到了凯旋门大饭店。他让史广才在饭店外等着他,他自己则跟着袁婷婷进了饭店,想弄清楚袁婷婷到底和谁在见面。可是没想到,他一走进饭店,就听见外面传来史广才的呼救声。他快步跑出去,就看见一个黑衣人从背后袭击史广才,想拧断他的脖子。多亏他赶到的及时,黑衣人见势不妙,狼狈逃去。大体情况就是这样。 傅天涯的介绍让马同和汪涛陷入沉默。汪涛看看傅天涯苍白的脸,把手上的纸包递给他,“傅先生,还没吃晚饭吧?我在路边给你买了几个肉包子。你就将就添添肚子吧!” 傅天涯接过油乎乎的纸包,拿起包子大口吃着。 马同皱着眉头,“傅先生,你刚才说袁婷婷是姚登贤的姘头。你看见她和两个便衣警察,在苏州姚登贤老家找东西。你就一路跟踪他们到了南京。他们在找什么?难道姚登贤隐藏了什么秘密?” 傅天涯把高凤鸣笔记本的事,简略地向马同和汪涛讲述了一遍。“这个笔记本藏有缉私中队制毒的核心机密。是高凤鸣为了保护自己的护身符。根据袁婷婷的说法,现在这个笔记本就在姚登贤手中。我们必须尽快见到姚登贤,从他手里夺回这个笔记本。有了这个笔记本,这案子也就快真相大白了!马副参谋长,姚登贤现在在哪里?” 马同回答道:“我私下打听了一下。把姚登贤带到南京的是军统上海站的人。目前姚登贤正在陆军总医院疗伤。我下午去总医院打探了一下。姚登贤的病房内外警卫严密。有四个军统的特工不分昼夜,24小时守候着他。旁人很难靠近。” 又是军统。傅天涯心里充满了疑惑,“陈光山,武四名,还有姚登贤都是军统的人。现在军统又插手这个案子,强行把姚登贤押解到南京。马大哥,你说这个案子会不会和军统有牵连?” 汪涛对傅天涯的话很吃惊,“姚登贤是军统的人?这绝不可能。老师长最反感的就是军统。他经常说戴笠已经把军统当成了自己争权夺利的私器。他严令禁止学生们跟军统发生任何的关系。” 傅天涯无声地拿出姚登贤的军统证件,递给马同。汪涛也凑上去看着。马同和汪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傅天涯解释说:“缉私中队的中队长武四名和姚登贤是乡里。他们还是苏州一中的同班同学。很可能是武四名把姚登贤拖下水的。马大哥,肖少武是不是军统的人?” 马同叹息地,“这些年,军统无孔不入,四处在军队内部安插他们的奸细。警备司令部不少部分都也遭到他们的渗透。肖少武虽然是宣司令的人,但这家伙野心很大。不排除他投靠军统的可能。特别是武四名和肖少武这两个家伙走得很近,他们还是拜把子的兄弟。武四名制毒贩毒,肖少武不可能不知道。” 傅天涯拿出一张画着五名图案的纸,递给马同。“马大哥,我在武四名,高凤鸣,肖少武还有刚刚死去不久的便衣警察身上都发现了这样的纹身。这会不会是什么军统秘密小组的标志。” 马同仔细看着这图案,“我和军统的人没什么交往。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个案子如果背后有什么政治势力在作怪的话,肯定不会是警备司令部。宣司令是一阶军人,他对走私贩毒的事向来是严惩不怠,绝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丢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汪涛沉思地,“这么说来。军统介入这个案子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军统内部有很多杀手,杀害肖少武和袭击史先生的很可能就是军统的人干的。” 傅天涯冷笑地:“我们要想办法见到姚登贤,弄清这一切的真相。” 急救室的门开了。护士们把史广才推了出来。 “医生,我朋友怎么样了?”傅天涯急切地奔过去,询问着走出门的医生。 “放心吧。史先生已经脱离危险了。你朋友的身体底子好。要是一般人脖子肌肉扭伤的这么严重,早就不行了。” 谢天谢地。压在傅天涯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第57章 第十章 血色金陵 (六) 马同答应傅天涯尽快想办法让他和姚登贤见面。为了争分夺秒,马同和汪涛向傅天涯告辞,离开了医院。傅天涯则呆在史广才的病房,守在床边。一个小时之后,史广才苏醒过来。他迷茫地看着四周白花花的墙壁。 “广才,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傅天涯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我……这是在哪儿?”史广才的嗓子有些沙哑。 “广才,你在凯旋门饭店外面,被人袭击。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被……人……袭击了?”史广才还没从迷茫中缓过劲来。 “你送袁婷婷出了饭店。你还记得吗?” “袁婷婷?”史广才努力思索着。 “想起来了?你们出了饭店以后,袁婷婷去哪儿了?” 史广才有气无力地,“袁小……姐,走啦。我们……出了饭店,她就一个人……叫了饭店的出租车走啦。”史广才的记忆力完全恢复了,“天涯,你和你弟弟一唱一和的搞什么鬼?那个风骚的女人……什么时候成我太太了?”史广才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满。 “对不起,这事让你受委屈了。等你的病好了,我请你吃盐水鸡,向你赔罪。广才,你是怎么被袭击,你还想得起来吗?” 史广才回忆地,“袁婷婷……走了以后,我就到路边……等着你。我等了一会儿,一辆车开到我旁边。司机打……打开车门向我问路。他说他要去中山陵,问我该怎么走?我就告诉他大致的方向,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突然勒住我的脖子,把我拖到饭店门前的花圃中。我拼命挣扎。这家伙的……武功远在我之上。他一手勒住我脖子,一手使劲拧着我脖子。我感觉眼前金星直冒,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傅天涯叹息地,“广才,看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那个司机是在干扰你的注意力,好让杀手能偷袭成功。你看见杀手长什么样了吗?” 史广才摇摇头,“杀手一直在我身后。我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脸。不过,我的双手一直在和他的手较劲。虽然我没能成功,但我想他的手臂上也一定会有不少伤痕。” 傅天涯点点头,“广才,你好好休息吧。警备司令部的马副参谋长会让他的警卫员来保护你。你就安心养伤吧。”说着拉开房门。 “天涯。”史广才叫住他。 “还有事吗?” 史广才吞吞吐吐地:“嗯,……你别对任何人提起我受伤的事……还有……还有……” 傅天涯等待着:“……” “姚登贤有下落了吗?” “这家伙和你一样,正在陆军总医院养伤的。你放心,我和马大哥正在想办法见到他。等天亮了,我会让柳文来照顾你……” “你千万别让嫂子来!”史广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连忙解释说,“嫂子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就别麻烦嫂子了!” “跟我还这么客气?!好好睡一觉吧。走啦。”傅天涯走出来房门。 病房顿时安静下来。史广才的脑海里出现傅天香送他走出新闻系大楼的情景。史广才在和新闻系的同学们分享他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记者,揭露中央接受大员黑幕的经验之余,还在傅天香的坚持下讲述了他们200师在缅北的抗战的英雄业绩。傅天香和那些女同学们都入迷地听着他的故事。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座谈会开完,史广才本想和同学们告别后,独自离开,可是没想到傅天香坚持要送他出校门。可是出了新闻系的教学大楼,史广才发现傅天香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她说史广才很像她大哥。这让史广才有点受宠若惊。他怎么能和老营长比呢。 傅天香突然问他:“如果她遇到了一个更能让她动心的人,她该怎么办?” 史广才提醒她:“你已经和沈参谋订婚了。你就要成为他的人了。” “结婚了,不是还可以离婚吗?况且我还没嫁给沈志豪呢?” 史广才明白傅天香画外之音,但故意装傻地说道,“沈志豪不好吗?他好像很爱你啊!” “沈志豪对我很好。他有礼貌,有教养。可是我和他在一起一点也没有心动的感觉。我好像和他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他喜欢说上层的花边趣闻,爱炫耀他的社交圈子和社会地位。这些话题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兴趣不同,可以培养啊。” “可是我不想那么累。我喜欢听自己有兴趣的事。就像是史大哥讲的新闻调查和抗战的故事。比起你和大哥在前线出生入死,沈志豪呆在后方花天酒地的,有什么可吹的?以前大哥和你没回来之前,我不觉得沈志豪肤浅。可是和你们一比,我就觉得沈志豪是靠着老爹孩子,这样的人和你们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傅天香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可是他不能给傅天香任何承诺,甚至不能给她任何暗示或希望。因为她是傅天涯的亲妹妹,他不能伤害老营长一家的感情。史广才能做的就只有装聋作哑,借着傅天成的出现,和天香匆匆告别。他明白傅天香对自己的失望。可是他只能这么做。经过了今晚这场生死,他对自己的决定发生了怀疑。他在受到袭击,濒临死亡的冥冥之中,看到了傅天香微笑的脸。就像在缅北边境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是傅天香的照片上的笑脸,支撑着走回了祖国。如今又是天香的微笑,把他从死亡的边缘召唤了回来。他明白在自己的心目中傅天香已经牢牢的占据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刚才,他本来打算请求傅天涯允许自己追求傅天香。可是话到嘴边又给活生生地咽下去了。最近突如其来的事情发生的太多。案子又到了关键的时刻。他不想让傅天涯分心,考虑自己的私事。等这个案子结束,他一定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袒露给傅天涯,得到老营长的谅解。但是天香能等他,等到那个时候吗?史广才大脑一片混乱。他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梦乡。他知道在梦里他和天香又会见面。在梦里,他不会再让心上人失望! 第58章 第十一章 勇闯虎穴 (一) 一 马同把自己的车借给了傅天涯。当傅天涯开车来到柳志高家豪宅门外,已经是后半夜了。他犹豫着要不要按响门铃把大家都吵醒,或者在附近先找一个小旅馆对付一夜再说。最后他决定还是不要搅了柳家的好梦,他发动汽车,正准备离开,就看见柳家大铁门上的小门开了。柳文和一个女佣人打着手电筒,走出来。 “天涯,是你吗?”柳文用手电筒照射着汽车。 傅天涯打开车门,“是我。柳文,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小姐睡不着,一直在门房等着先生。”女佣人向傅天涯解释到。 “吴妈,你去把铁门打开,让天涯把车开进来。” “不用啦,我就把车停在这儿吧。省得把大家都吵醒了。”傅天涯感动地搂着柳文的肩膀,走进小门。 傅天涯忙了一天,太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柳文把她亲手烹制的英式早餐端到了傅天涯的面前。傅天涯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想先起床和岳父,岳母打个招呼。 “我爸和我哥已经去上班了。我妈也到宋院长家打牌去了。你就在床上安心吃饭吧。”柳文说着坐在床边,看着傅天涯。 傅天涯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9点半了。他自责地说道:“真是对不起。到了南京还没向岳父大人请安呢,真是失礼。” 柳文笑着:“我跟爸妈解释过,你战友受伤住院,你一直在医院守着他。后半夜才着家。我爸说他不介意。他让你中午赶到老南京饭庄。父亲约了财政部的侯局长吃饭。爹刚才打电话来说他和妈已经到了南京。中午他也去老南京。” 傅天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心里还在惦记着马同是否找到了接近姚登贤的办法。他放下碗筷,下了床,拿起电话打到金陵大饭店马同的房间。马同不在是汪涛接的电话。汪涛在电话里告诉傅天涯事情没有任何进展。马同去宪兵司令部找他的朋友想办法去了。 傅天涯心里明白马同这边是靠不住啦。他开玩笑地对汪涛说:“你转告老爷子,以后别对下令禁止学生参加军统了。要是老爷子现在在军统内部有关系,事情也许就好办多了。” 汪涛深有同感,“我一定把傅先生的话转达到。傅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傅天涯想到了傅天成没见过面的未婚妻军统毛副局长的千金毛丽芳,“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傅天涯放下电话,匆匆穿着衣服。 柳文在旁边听到了傅天涯的电话,但她不动声色地把托盘从床上拿下来,放在桌子上,“天涯,你再吃点吧。” 傅天涯默默地坐在桌子旁,吃着早餐。找傅天成帮忙似乎有些不现实。且不说傅天成本人肯不肯帮这个忙?就算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对陈光山,姚登贤一伙制毒贩毒嫉恨在心,愿意帮他查清案情,毛丽芳有意愿,有能力让他见到姚登贤吗?要知道傅天成和毛丽芳从未谋面。这个方案变数太大。他必须另外想辙。 “天涯,你在想什么?怎么一大早就神不守舍的,到底出什么事了?”柳文关切地问道。 傅天涯看着她。突然想起柳文曾经是陆军总医院的外科医生。自己在总院住院时,柳文就是住院医生。想到这儿他眼睛一亮,“柳文,你现在和总院的外科同事还有来往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把史广才转到陆军总医院去?” “柳文,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行吗?”傅天涯抓住柳文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恳求之情。 结婚一年多,丈夫还是第一次恳求自己。柳文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暖流,“说吧。什么事?” 傅天涯简略地向妻子讲述了军统把姚登贤押回南京,并把他关押在陆军总医院的外科病房。傅天涯请求柳文利用她在总医院的关系,创造机会,想办法让他和姚登贤见上一面。 柳文脸色黯淡下来,看来丈夫的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案子。他到南京的真正目的不是象他自己表白的那样,准备成为上海滩的银行家,而是为了见到那个姚登贤。“天涯。这个案子在已经从警备司令部转到了军统手里。你还纠缠着这个案子不放,就不怕惹火上身?” “其实,查清这个案子我是有私心的。”傅天涯向柳文袒露了9年前的那场悲剧。126位同学被一个叫周礼的上校出卖,献出了他们年轻的生命。这些年他和唯一幸存下来的史广才一起在追踪着这个周礼的下落。黄老太爷发现周礼的助手就是武四名。而当时上海沦陷前武四名就加入军统上海站的行动小组。“我怀疑这个叫周礼的人很可能就是军统上海站的负责人。那次南市仓库的行动根本就不是财政部为了转移印钞机的行动,而是军统的一次秘密行动。而这才秘密行动很可能和缉私中队的案子有关。我必须把这个案子查下去,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化名周礼的家伙。为我死去的同学报仇!” 柳文一直感觉到丈夫有心事。他们虽然相敬如宾,可总象是隔了一块大石头。现在傅天涯把心底的秘密告诉了她。她如果能帮着丈夫消除心中的伤痛,他们夫妻就可以真正的心心相印。“天涯,谢谢你跟我袒露心声。我愿意帮你见到姚登贤。不过这件事我们要好好谋划。” “柳文,谢谢你的理解。我想过了。姚登贤的病房警备森严,我们在那儿的机会不大。姚登贤受的是枪伤。要是能以检查为名把姚登贤转移出病房,让我和他在检查室,或别的什么地方单独见上一面,就好了。” “你想和姚登贤单独呆多久?”柳文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十分钟。实在不行,五分钟也好。” 柳文点点头,“我们需要在外科找一个可靠的人帮我们。外科的高副主任为人很正直,我们私底下关系不错。我开口求他帮忙,应该没有问题。”柳文和这位留美回来的外科第一把刀高尚的关系是柳文私生活的秘密。高尚是在37年抗战爆发时毅然放弃在美国优越的生活待遇,辞职回国参加了抗战。他和柳文在陆军总医院一起工作了5年。高尚一直默默地爱着她。他曾经向柳文表白:为了柳文,他甚至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可是柳文对高尚只有朋友之宜却没有爱人之情。柳文和傅天涯结婚的婚礼上。高尚走到柳文面前,对她说:他的心碎了。以后他不再会爱上别人了。柳文当时以为高尚是在说气话。可是高尚到现在为止一直单身。柳文这才明白,高尚对自己表白不是在赌气。她心里对这位沉默寡言,有些木纳的同事,有一种难言的内疚。 傅天涯想了一下,“这件事牵涉到军统非同小可。如果姚登贤在事后向军统告发,你朋友就会受到牵连,所以最好不要把你朋友牵涉进来。” “你难道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我们先去医院,然后再见机行事。” 柳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知道有一种治疗大脑中枢神经受损的针剂。正常人打了这种强烈的镇静剂,会产生幻觉,进而失去心理的抵抗力。我看过一份秘密的研究报告:日本远东军特高科曾经用过这种药物审讯过抗联的战俘。” 傅天涯赞叹地,“柳文,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你真是个当间谍的好材料。” “那你就给我在外面老老实实的。千万别沾花惹草,否则有你好瞧的!”柳文半开玩笑,半恫吓地说道。 第59章 第十一章 勇闯虎穴 (二) 二 1946年8月22日上午10:12分,陆军总医院 陆军总医院位于明皇宫旧址附近,门前的一条主马路直通内城午朝门。出了午朝门6公里就是明孝陵和蒋夫人宋美龄的行宫;再走5公里左右就是著名的中山先生的陵墓。由于是军事重地,陆军总院门前岗哨林立,把守森严。外人很难进去。难怪军统要把姚登贤安置在这里疗伤。柳文是在1940年从中央医科大学毕业后加入到陆军总医院的。她原本想响应蒋太子“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参加新组建的青年军远征缅甸。可是父母坚决反对。柳志高当时还在行政院教育部当次长。他托关系把柳文调到了陆军总医院。柳文在医院一干就是五年。结婚后,柳文随丈夫回到了上海。她本人的工作关系也就转到到了驻扎在上海的陆军第10医院。可是这个医院在浦东郊区,柳文上下班很不方便,再加上婆婆不想媳妇婚后再出头露面。柳文就一直在第10医院挂个名,整天在家里呆着。她原打算下个月就去医院辞职。可是没想到她在陆军第10医院的工作证在这儿却派上了用场。 柳文在总医院的大门口下了车,走向警卫值班室。她拿出工作证,告诉值班的少尉她从上海过来找第一外科的高副主任联系工作。值班少尉检查了她的证件,然后打电话给第一外科住院部。高尚正在做手术,值班的张医生听到柳文的声音很高兴,他让警卫放柳文进来。少尉拿出会客登记本,让柳文写下了她个人和会客的相关信息。 傅天涯一直呆在车内,观察着四周的动向。柳文走出值班室,上了车。少尉从值班室的小窗口内伸出手,示意哨兵拉起横在大门前的路障。傅天涯开车驶进了壁垒森严的陆军总院。 柳文在陆军总院搬回南京之后,她在医院交接工作,呆了一个来月。虽然时间不长,但对医院大概的方位还算熟习。柳文指挥着傅天涯把车停在住院部大楼前。 “你跟我一起上去吗?”柳文关切地问道。 “我在下面等着你。你上去把姚登贤的情况了解清楚,然后告诉我。到时,我们再决定通过什么方式,接近姚登贤。” 柳文点点头,“住院部一楼大厅有一个公用电话。你守在电话机旁边,有消息我打电话通知你。”柳文说完,提起一大包装着上海小吃的袋子。这些零食本来是她买给母亲的,现在为了丈夫的查案大业,她只好让母亲做出牺牲了。 第一外科住院部位于住院大楼的五楼。正对楼梯口就是住院医生的值班室,左右两边走廊两边都是病房。两个护士值班室分别位于两个走廊的中央。白天有两个住院医生,6名护士负责照顾130多位伤员。这些病人大多是动过手术,正在康复的重伤员。柳文走上楼梯,直接走进了医生值班室。值班的张医生是柳文的老同事。她们一起在重庆的总医院工作了四年。另一位刘医生是刚刚从军医大学毕业分配到第一外科的,和柳文是第一次见面。张医生一看见柳文就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向小刘医生介绍说:“这是柳文。她可是我们第一外科的一枝花。可惜小刘你来晚了。你要是早来几年,你就会见识到你柳姐的魅力。你柳姐每天收到的鲜花都有这么多。就连何长官的公子有病没病都要找柳医生给他晾体温……” “小刘,你别听张姐胡说。她这张嘴啊,从来就没个正经。只有一样东西才能堵住她的嘴……”说着把一包零食,丢在桌子上。 “哇。糖炒栗子,一合酥,杏仁糕,绿豆糕,五香牛肉干,老陈皮……”张医生眼睛都直了,“这么丰盛?还是柳文好,到哪儿都忘不了我。”打开一包一合酥大口吃着。 “这是买给大家的。张姐,别光顾着自己吃。把值班的护士也叫过来吧。” 张医生点点头,“小刘,你去招呼一声,就说柳医生今天专程从上海回来,犒劳大家来了。” 小刘医生答应一声,走向门口。这时,门开了,一个护士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张医生不好啦。83床突然喊伤口疼。你快去看看吧。他疼得在床上直打滚。” “柳文,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张医生随着护士,跑出门。 “柳姐,你坐啊。我给你倒杯茶。”小刘医生拿起保温瓶。 “小刘,别忙了。你也去病房看看吧。能帮张姐一下,就搭把手。帮不上忙,就在旁边看着,学点东西。我刚到医院那会儿,整天都在病房呆着,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小刘医生怕柳文说她懒,连忙放下保温瓶,“柳姐,那你就自己照顾自己吧。我去啦。” “这儿就跟我自己家里一样。你别管我啦,快去吧。” 小刘走出房间。值班室只剩下柳文一个人,这正是柳文想要的结果。她熟门熟路地走到办公桌右边第一个抽屉,拿出三本病人治疗日志。柳文刚才在楼道已经看到右边走廊最里面的病房前站着两个便衣警卫。她心里明白姚登贤就住在那间48号病房。柳文迅速翻到48号病房的治疗日志。病人的名字不是姚登贤,而是胡中泊。看来军统为了不引人注意,给他换了一个假名。右臂穿透性枪伤并骨折。伤势恢复良好。每天盘那西林两针,止痛片三次。创伤药膏三天换一次。今天上午有一次X光检查。柳文心里盘算着。 门开了。小刘医生匆匆忙忙跑进来。 柳文一惊连忙合上记事本,装作在清理抽屉的样子。“你看看。我刚走了几天,值班室就不像样子了。这个抽屉是专门放病人治疗本的。你看这是什么?吗啡针剂。这种药要放在专门的柜子里保管,怎么能随便乱放?” 小刘医生脸红了,“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柳姐,你看千万不要告诉张医生……要不然,我又要挨苛了。” 柳文叹息地,“下次注意啊。你是来拿吗啡的吧?” “你怎么知道?” “这些重伤员虽说都是军人,但伤口疼起来也会哭天喊地的。赶紧给他打一针吧。” 小刘医生从柳文手里接过吗啡针剂,又从桌子上拿起针盒跑出房间。 柳文马上拿起电话机,拨号,“天涯吗?我是柳文。姚登贤等会儿要进行X光检查。你马上到二楼检验科,我想办法引开X光技师让你和姚登贤单独待几分钟。” “谢谢你,柳文。” “先别谢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办成。等成功了以后,再谢我吧。”柳文放下电话,心怦怦直跳。她从墙上取下张医生的提包。她知道张医生常常把放有珍贵药物柜子的钥匙放在提包里。柳文取出钥匙,打开药品柜,迅速取出一只强效镇静剂,放在口袋里。她把钥匙放回张医生的提包里。做完这一切,柳文满头大汗。她很紧张,但又觉得很刺激,很兴奋。柳文拿出手绢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出房间。 第60章 第十一章 勇闯虎穴 (三) 第一外科住院部一片繁忙。张医生和一个小护士忙着在给83床止疼。58床又发生呕吐。小刘医生和两个护士在紧急处理著他的病况。又一个新病人刚刚做完手术,被送进病房。所有的护士都在36病房里忙着安置新病人。柳文明白住院部的值班医生的辛苦。病人的情况千差万别,随时都有可能恶化。特别是第一外科住院,里面的病人大多是重症病号,突发情况更多,值班医生要随时准备应付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 柳文走向走廊尽头的48号病房,大脑里在迅速思考着对付病房内外四个军统警卫的对策。小刘医生惊惶失措地跑出12号病房,看见柳文求救似地说道,“柳医生,快帮帮忙。58床快不行啦。” 柳文跟随小刘医生走进病房。58床病人脸色青紫,全身痉挛。两个护士扶住病人的胳膊,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病房里其他5个病人激愤地站在一边。 一个额头包着纱布的病人,怒骂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张连长快不行了,你们也不想想办法。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医生?” 小刘医生被骂的哭出声。柳文对这种场面见惯不惊。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病因,把病人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来。柳文看了一眼地上呕吐的乌物,心里明白几分。“快过来帮忙,扶起他!”柳文对旁边的身高马大的病人喊道。 刚才叫骂不已的病人和另外一个病人,上前推开两个女护士,直接把58床扶起来。 “让他头向下!”柳文,命令道。 “王八蛋!他已经快不行了。你还想折磨他。你到底会不会治病?”头受重伤的病人骂道。 “少费话。照我说的做!快点!” 两人室友不情愿地把58床头朝着下面。柳文上前使劲击打着58床的后背。一下,二下,三下。 58床吐出了一堆呕吐物,大口喘着气,脸上的青紫色逐渐消失。 “他是食物卡在嗓子眼里了。”柳文示意两个伤兵把58床放平在床上。“你们是不是在一起偷偷喝酒吃肉了?” 两个伤兵和58床面面相觑。 “没……没有……”头上受伤的病人失口否认着。 “你们还敢否认。你们睁开狗眼好好看看。呕吐物里,一股酒气,还有没消化的肉块。你刚动过手术,胃的消化功能还很弱。大鱼大肉的消化不了,还不反胃啊。这次你算是捡了一条命,下回你可不一定有这么运气!” 面对柳文的指责,三个大男人满脸通红,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赶紧把这儿给打扫了!太不象话了。”柳文说完气乎乎走向门口。 两个护士赶紧收拾着58床被吐脏的床单。 小刘医生崇拜地跟踪柳文后面,“柳姐,你简直是太棒了。这帮家伙平时总是欺负我。可是他们见了你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我刚到医院时,也被病人欺负过。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了。对啦,小刘,刚才48号病房的家属过来问什么时候送病人进行检查?那两个家伙恶声恶气,态度很凶。” 小刘医生叹息地,“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病人的家属。他们是军统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保护48号房的病人,还是在看押他。总之,神神秘秘的,连我们医生都不准随便靠近病房。” 柳文假装理解地点点头,“小刘,58床的情况还不稳定。你在这儿照顾病人。我去找人送48房的病人去检查。” 小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柳姐,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受累?还是我去吧。” “我也是第一外科的老人。跟我还客气什么。”柳文不由分说地把小刘推回病房,自己走出门。 柳文来到护士站。大部分护士都在忙着照顾病人,值班室只有一个叫张娟的护士在准备着药物。 柳文喊了一声,“小张,你在干什么呢?” 张娟抬起头惊喜地,“柳姐?你怎么在这儿?” “想你们就回来看看。可是正好碰见科里接收新病人,就想看看能不能帮帮手?你在给谁准备药啊?” “48房的病人。柳姐,你先坐回儿。我马上就回来。” “算啦,我跟你一起去吧。”说着走进去值班室,从墙上取下一件白大褂,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口罩带上。张娟端着装有盘那西林针药和止痛药片的托盘,走向走廊尽头的48号病房。两人一路上聊着科里的趣事。张娟对小刘医生很不满,责怪她没经验。她这个老护士还经常为这个新手擦屁股。“柳姐,你在那时多好。虽然我们的病人比现在多一倍,累是累点,可是心情愉快。很有成就感。现在科里乱哄哄的,年初到现在,医疗事故就出了五起,搞得科里人整天提心吊胆的。” 柳文开玩笑地:“你要是干的不开心。可以辞职啊。” “我要是能象柳姐这样嫁一个好老公,我马上辞职。”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张娟眼睛一亮,“柳姐,你可不许骗我?” “放心吧。你的终身大事就包在柳姐身上啦。”柳文知道等会儿需要张娟听自己的话,所以故意给她吃个“蜜枣”。 柳文显赫的家世,让张娟在心中对未来画了一张大饼。她心花怒放地和柳文走到48号房门口。门口两个军统的警卫,认识张娟。他们冲她点点头,拉开房门。 张娟和柳文走进房门。柳文看见姚登贤手臂上缠着绷带,斜靠在床上,看着书。两个警卫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下着象棋。 “又要打针啊!这要打到什么时候啊?”姚登贤不满地对张娟说道。 “我只是护士,只管打针。你要是不满可以去问你的主治医生高主任。”张娟把托盘放在床头,打开针盒。 柳文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拿起托盘上的医嘱看着,“小张,胡先生今天要进行X光检查。你去把担架拿来。这儿就交给我吧。” 张娟顺从地:“柳姐,那就辛苦你啦。”走出门。 柳文看着姚登贤打量自己的眼色,感到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把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从托盘里,拿起盘那西林针剂,跟手掌中的强效镇静剂偷偷交换。 “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姚登贤警惕地问道。 两个军统警卫一听姚登贤的问话,顾不上厮杀正酣的棋局,站起身走到柳文身后,检查着托盘里的药物。 第61章 第十一章 勇闯虎穴 (四) 一下子处于六只眼睛的注视下,让柳文汗毛倒竖。“我是高主任的助手。高主任今天有两台手术。他交代我替他送胡先生去检查。胡先生,你的药。去给胡先生倒杯水。”柳文尽量把话说的很平稳。 一个警卫默默地拿起桌上的水瓶给姚登贤倒了一杯水。姚登贤从托盘拿起止痛药片,放进嘴里。趁着姚登贤吃药的功夫,柳文迅速把盘那西林药剂放进口袋里,然后拿出带着针头的针管,将强效镇静剂的针药吸进针管里。 “把裤子脱了。” 姚登贤有些尴尬地看看四周,无奈地褪下裤子。 两个警卫在一旁偷笑着,回到座位旁继续下着棋。柳文迅速地把强效镇静剂打入姚登贤的体内。十分钟之后,姚登贤的神志就会恍忽,出现幻觉。柳文偷偷看看表。 门开了,第一外科的两个护卫兵帮着张娟把担架拿了进来。 “你们帮帮忙,把胡先生抬上担架。快点。” 柳文指挥着屋里两个军统警卫,准备把姚登贤抬上了担架。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姚登贤挣扎地想下床。 柳文拦住他,“胡先生,我们这么做也是怕你不小心摔伤,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冲两个警卫挥挥手。 两个警卫不由分说地把姚登贤抬上了担架。 三 傅天涯趁值班医生上厕所的功夫,从一楼住院部办公室偷走了他的白大褂。傅天涯穿上白大褂,直接上了二楼。整个二楼都是检验科的地盘,从血液,□□到血压和X光检测,应有尽有。检查科门前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但好在傅天涯的白大褂胸前还挂着那位值班医生的证件,所以傅天涯大摇大摆地从两个卫兵身边走过。果然,两个卫兵看了他胸前的证件一眼,连问都没问一声,就让他走进了检验科。傅天涯在二楼走廊中间的找到了X光检验室。他看看表,如果柳文一切顺利的话,她和姚登贤应该在10分钟内出现在X光检验室的门前。傅天涯打量四周,看到斜对面的男厕所,决定到里面等候。 傅天涯走进厕所,拿出烟,装作找地方抽烟的样子,耳朵却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傅天涯内心焦虑。他很担心柳文。让一个从来没有受过训练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偷看姚登贤的病历记录,从上锁的药柜里盗取药物,并在军统警卫的眼皮地下,把镇静剂注射到老奸巨猾的姚登贤体内,这就等于是自杀。就是一个特工老手,面对这种险境,也包不准会露出马脚,更何况是柳文这样的新手。傅天涯非常后悔让柳文去做这件极其危险的事。如果柳文的举动被军统发觉。她就会被扣上意图谋杀的罪名。到那时,别说是自己,就连岳父和他们傅家都会被牵连。虽说父亲傅成彪和军统交情不浅。可是自从戴笠,戴老板去世以后。父亲在军统的根基就彻底的断了。弄不好军统嫉恨父亲的势力会利用这件事对傅家和柳家来个赶尽杀绝。傅天涯想到这儿,不寒而栗。他痛恨自己的莽撞,缺乏全面的考虑。他再也等不下去啦。傅天涯掐灭了香烟。他必须赶到5楼的第一外科住院部,制止妻子的行动。但愿他还来得及。 傅天涯拉开厕所门,就看见一群人抬着担架站在检验科的门口。柳文就在这群人中间。傅天涯的心松弛下来。看来妻子没事。他感到万幸。他现在必须集中精神,想办法接近姚登贤。检验科门口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不少医生,护士从各自检验室出来,想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傅天涯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混在人群中大步走向门口。 四个军统总部的特工在检验科门口把姚登贤等人拦住。一个特工组长说他们奉局长郑介民的命令要带姚登贤回总部问话。另外四个看守姚登贤的特工说他们奉了上面的命令看押姚登贤,没有上面的命令,谁也不能把姚登贤带走。双方争执不下,拔枪相对。护士张娟和两个抬着姚登贤的护卫兵惊惶失措,呆立在原地。看热闹的医护人员也吓得退后了好几步。两个卫兵举起枪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帮谁! 傅天涯冲柳文打着手势,示意她放弃行动,赶紧离开。柳文冲人群中的傅天涯点点头,但她没动,大脑在迅速地思考着。 “连郑局长的命令都不听,你们想造反吗?”特工组长怒骂道。 “你说是奉了郑局长的命令。你有局长的手谕吗?”一个警卫不示弱地反驳道。 “你们跟我一起到局里。我让郑局长当面告诉你!这总行了吧?” “我怎么能断定你不是在假传圣旨,好中途把胡先生给救出去呢?” 特工组长恼怒地对手下命令道,“快去给局长打电话,快!” 手下答应一声,跑向检验科的办公室。 傅天涯大步走过去,“检查的时间到了,快把病人抬进去。” 特工组长拦在前面,“这个人我要带走。谁也不许动!” “不好啦。胡先生受惊吓,病情恶化了。”柳文大声喊着。 军统两拨特工顾不上争执,放下枪,看着担架上的姚登贤。只见姚登贤目光迷离,似乎晕过去了。 军统警卫着急地喊着:“胡先生,胡先生。” 姚登贤虚弱地,“胡……谁是……” 傅天涯知道姚登贤体内的药性发作了。他打断姚登贤的话,厉声地:“病人情况危机,需要马上抢救。快抬进来。” 柳文催促两个护卫兵抬着姚登贤,跟在傅天涯身后。8个军统特工紧紧地跟在后面。 柳文拉开一间病室的房门,“快把病人抬进去。” 傅天涯领着两个护卫兵抬着姚登贤走了进去。8个军统特工想跟进去,被柳文拦在门口,“请你们不要妨碍我们的抢救工作。请在外面等候。张娟,你马上去把急救的药品拿过来。快点!” 手无足措的张娟,好像找到了北,答应一声跑去。 第62章 第十一章 勇闯虎穴 (五) 傅天涯把病室的人和两个护卫兵都赶出来病室。柳文走进来,关上房门,“天涯,快,你只有几分钟时间。” 傅天涯点点头,对躺在病床上,神情恍惚的姚登贤问道:“陈光山在什么地方?”时间不多,他必须得挑最紧要的问。 “陈……光山?”姚登贤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 傅天涯提醒着他,“你们一起在缉私中队制作吗啡……事情败露后,他逃走了。他去哪儿了?” “陈光山?华阳镇,华阳镇老宅……” “陈光山躲在华阳镇老宅,是吗?” 姚登贤重逢着:“华阳镇老宅……” “你身上的五名纹身,是什么意思?” “五……名会……” “五名会是什么?是不是军统的秘密组织?” “五名……会……军统……军统……” 柳文站在门口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傅天涯急切地:“你把高凤鸣的黑皮笔记本藏在什么地方了?” “铁柜子里……” “什么铁柜子?这柜子在哪儿?” “铁柜子在……” 门碰到一声被推开。闻讯赶来的总院院长和警卫处长走了进来,8个军统的特工也跟在后面。 “病人情况怎么样?” 傅天涯拿着听筒装作在听着姚登贤的心跳,“心跳过速,每分钟118,很显然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进行适当的医学描述。 柳文走上前,“很显然病人是受了惊吓,出现了短暂的昏厥。我们还不清楚病人的心脏,和心血管是否有病史。要是有的话,不排除病人受到强刺激,会引起并发症。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检查确诊。” 院长打量着他们:“你们是哪个科?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傅天涯装作取下听诊器的样子,顺手把胸前的证件摘下来,拿在手上,“我们是第一外科的!” 警卫处长走上前,“请把你们的证件拿出来。” 傅天涯和柳文一下子呆住啦,“……” 柳文试图解释着,“乌院长,刘处长,你们刚调过来没见过我们也很正常。我可是总院的老人了。我叫……” “请让一让。”高尚和张娟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乌院长。这两位是我们科的柳医生和……王医生……乌院长,我是胡先生的主治医生。这儿就交给我吧。我马上胡先生进行治疗。”高尚不卑不亢地说道。 乌院长点点头,“高主任,这个病人很重要,你一定不让他出事!” “我会尽力的。我们要工作了。无关的人请出去。”高尚下了逐客令。 乌院长,警卫处长和8个军统特工走出了门。 傅天涯和柳文松了一口气。“高尚……”柳文想对高尚说声谢谢。 高尚止住她。他走到姚登贤面前,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病人受到惊吓,脑神经可能出现暂时的麻痹。立刻给他注射安神宁,舒解他的脑神经。” 张娟立刻拿出针剂,准备注射。 傅天涯和柳文心里暗暗吃惊,互视一眼。高尚怎么会一下子就看出来姚登贤的脑神经暂时麻痹?难道他真是神医? 高尚站起身,对傅天涯和柳文说道,“这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可以走啦。” “高尚,谢谢你。”柳文冲傅天涯点点头,两人走向门口。 “等等。柳医生,我在收拾48号病房时,发现了这个。我想这大概是你不小心留下的,以后小心点。”高尚把强效镇静剂的小玻璃管放在柳文手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病床前,测试着姚登贤的脉搏。 柳文目瞪口呆,“……”看着手中的针剂空管,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傅天涯无声地拉开门,拉着妻子走出了病室。 柳文和傅天涯看着门口互相敌视的两拨特工,走向检验科的大门。 特工组长和一个警卫从办公室出来。“这下你该相信,我不是在假传圣旨了吧?” 警卫可能是在电话里听到了郑介民的指示,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胡先生脱离了危险,我要马上把他带回总部。希望你能给予配合。” “胡先生的伤还没好……” “这我管不着。上面想知道一些事情,胡先生必须得跟我们走!” 傅天涯很奇怪,似乎军统内部在对待姚登贤的问题有两种势力在暗中搏斗。不管他,当务之急是赶到苏州华阳镇抓住陈光山。 柳文把镇静剂的针管塞进傅天涯手里,低声地自责道,“我太大意了。竟然忘了把针管拿走。这东西要是被军统的人发现,我们麻烦就大了。” 傅天涯握住柳文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你已经表现的很不错了。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柳文,我要真诚地谢谢你!” 柳文脸上出现一片红晕。傅天涯的一席话,让她心里暖融融的。所有的辛苦,担忧和恐惧都因为这席话而烟消云散。 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推着一辆装着急救药品的小推车,迎面走过来。他的双眼一直盯着傅天涯,和柳文,傅天涯擦身而过。傅天涯感受到那人射过来的目光,不经意地转头看着他的背影。这人的眼神有些熟习,似乎在哪儿见过。傅天涯竭力回想着,但还是想不起来。 柳文看看表,“都快12点了。天涯,来不及了。你得马上赶到老南京,我爸和你父亲还在等着你呢。快走吧。” 傅天涯的本意是想联系马同和汪涛,直接开车去苏州,捉拿陈光山。可是他知道这会让柳文很失望。他不想当面回绝柳文,就假装答应她。心想等把柳文送回家,自己就直接开溜。打定主意之后,他和柳文急急忙忙跑出住院部大楼,跑向他们的汽车。 突然,一声巨响。傅天涯借用的马同的汽车爆炸起火。傅天涯赶紧把柳文拉到在地,用身体护住她。汽车的碎片雨点般从空中落下!医院的警卫拿着枪跑过来,住院部内的病人和医护人员也纷纷跑出来,看着热闹。 傅天涯站起身,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汽车,耳膜嗡嗡作响。 柳文在大声喊着:“天涯,你受伤没有?天涯!” 傅天涯只看见柳文张嘴,却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傅天涯一直迷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仿佛回到了9年前,那个炮火纷飞的南市楼顶。惋玲的身子被炸飞想空中,落向地面。他好像又看到那个可恶的上校周礼在向他发出坚守阵地的请求。周礼,那双老鹰一般锐利而又邪恶的眼神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傅天涯猛然想起,刚才在检验科走廊那个一直盯着他的医护人员。那双鹰眼和周礼的眼神一模一样。 四个医护人员走过来。柳文指挥他们要把丈夫抬上担架。傅天涯猛地推开他们,转身跑进住院部大楼。凭着直感他几乎可以断定,周礼一定是冲着姚登贤而来的!想到这儿,他拼尽全力和时间赛跑着! 第63章 第十二章 幽灵重现 (一) 一 傅天涯跑进检验科的走廊。走廊空荡荡的。所有的人都跑到楼下,或者站在二楼的楼道窗口,看热闹去了。姚登贤所在的病室门前,只有两个军统的警卫。其他军统特工都离开岗位前去打探爆炸的情况。好一个一石二鸟的声东击西的伎俩。既想谋害他,又起到了转移众人注意力的目的。傅天涯跑向病房门口。 一个警卫拦住他:“你不能进去。退后!” “我是第一外科的医生。你刚才见过我?” 这个警卫拔出□□,“我让你离开这儿!快滚!” 傅天涯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夺下这家伙的□□。另一个警卫惊惶失措地想做出反应。傅天涯把第一个警卫的手顺势一拉。这家伙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他同伴的身上。两人倒在地上。 傅天涯举着□□一脚踢开房门。他看见带着大口罩的周礼,正举枪对准倒在地上的高尚,准备开枪。周礼看见门开了,没有躲避,也没有惊慌,而是很有经验地在几毫秒之间判断出眼前的危险所在。他掉转枪口,对着房门射击。傅天涯也很有经验,他从半开的房门,看见周礼的枪口,顺势低下头,一个侧滚。子弹擦着他的头皮射过来,打在门板上。傅天涯的身子落在门外的墙边。傅天涯趴在地上,闪身朝病室□□击着。 周礼的枪装了消声器,声音不大。可是傅天涯夺取的军统特工的□□却引起巨大的声响。傅天涯知道过不了多久医院的警卫和另外六个军统特工就会赶过来,形势对屋内周礼很不利。他看着旁边目瞪口呆的两个军统特工,喊着:“掩护我!” 这两个家伙好像没听懂,面面相觑。傅天涯顾不了那么多,猛地冲进病室。周礼已经不见踪影了。高尚躺在地上,额头流着鲜血,他无力地指指敞开的窗口。那意思很明显,是在告诉傅天涯周礼从窗口逃跑了。傅天涯探出窗口,看见周礼从地面爬起身,他回头用鹰一般的眼神瞪了傅天涯一下,就混入到人群中。 傅天涯举起枪准备射击,又怕伤及无辜,只好作罢。他回身走到病床边,发现姚登贤已经中枪身亡。护士张娟趴在床边的地上,前额也有一个弹洞,地上鲜血一片。 这时,两个军统特工跑进屋。一个家伙举枪对准他,“你杀了胡先生。把手举起来!” 傅天涯一脚把这家伙的□□踢飞,然后上前挥舞枪把,把这两个特工打昏在地。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定是医院的警卫和那六个看热闹的军统特工赶回来了。傅天涯关上房门,用窗帘擦去枪上的指纹,然后把枪丢在地上。他回身看看惊讶不已的高尚。 “傅先生,谢谢你救了我。”高尚声音颤抖地说道。 傅天涯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声张。傅天涯跳上窗台逃去。 门外传来砸门声。高尚赶紧闭上眼睛,假装昏迷。 傅天涯没有象周礼一样,直接跳下地面,逃走。楼下全是看热闹的人,直接下去就会被发现。他从病室外的窗口,横向爬到了两个房间之隔的X光检测室。楼下,有人看见了他,高喊着,“他在那儿?快抓住他!” 傅天涯迅速爬进了X光室的窗户。室内空无一人。傅天涯脱下白大褂,从另外的侧门,走到住院部大楼的另一侧走廊。傅天涯混在紧急转移的人群中,安全走出了大楼的后门。傅天涯知道柳文一定会在住院部大楼前,等候着自己。他来到大楼前面。总院警卫连的人都出动了,把住院部围了个水泄不通。 柳文在停车场看到了傅天涯钻出姚登贤所在的病室,跃入了X光检验室。她焦急地跟守在门口的士兵交涉着,“我丈夫还在里面呢?你们放我进去。” 可是士兵们接到命令,大楼被封锁,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所以,不管柳文如何哀求,士兵们就是不为所动。就在柳文绝望之时,傅天涯从后面拉住柳文的手。 柳文惊喜地抱住他,“你是怎么出来的?” 傅天涯没说话,拉着她离开了住院部大楼。 一路上,柳文满脸惊恐,不断地问着他,“到底出什么事了?大楼里怎么会有枪声?” “姚登贤和你们科的小护士被杀了。”傅天涯拉着柳文,边走,便巡视着左右,检查是否有人在暗中跟踪他们。尽管他可以肯定,在杀了两个人,引起一片混乱之后,周礼第一个动作应该是远离陆军总院,而不是等候在案发现场附近袭击他们。除非这家伙是个疯子。可是他还是不敢大意。 “高尚怎么样?他……”柳文语气中透露出关切。 “高医生没事,你放心吧。” 傅天涯和柳文来到总院的大门口。三辆满载着士兵的卡车驶进了总院。看来医院马上就要被封锁了。必须马上出去。 “天涯,你怎么会知道有人要杀姚登贤?”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离开这里再说。”傅天涯拉着柳文快步走出了布满岗哨的大门。 第64章 第十二章 幽灵重现 (二) 二 陆军总院大门口外,30几个宪兵已经受命前来增援。他们在门前增加了两道路障,并临时堆放了沙包,构筑了两个简易的机枪阵地。两挺捷克ZB-26式轻机枪的枪口虎视眈眈地怒视着大门内。傅天涯和柳文随着人群快步走到大门口。院门已经戒严,被前来增援的士兵给封死了。他们就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医院的大铁门被缓缓关上。拥挤在门口,急于逃离医院的人群开始鼓噪。他们有点叫骂着,有的上前推动和摇晃的铁门。 一个宪兵少尉站在堆起的沙包上,拿起□□朝天鸣了一枪,“我们接到命令封锁大门。在没抓住凶手之前,每个在医院的人都不能出去!如果有人敢不听招呼,我们有权将他就地□□!退后,都给我退后!” 十五个宪兵从大铁门内的小铁门冲进来,举着美式卡宾枪,驱赶着人群,准备设立警戒线。人群被迫缓缓后退。 柳文满脸焦急,“咱爸还在等着你呢,这可怎么办啊?” 柳文想的只是中午和侯局长的应酬。傅天涯想的可是,那两个昏倒的军统警卫看见了他的脸,如果不能尽快脱身,最后的结局就很可能会被当成谋杀姚登贤和张娟的凶手而入狱。不行,得尽快想办法离开这是非之地。 想到这儿,傅天涯拉着柳文走上前,对走进铁门指挥宪兵布防的少尉说道,“这位长官,我和国防部的沈次长有个重要约会。我能不能给沈次长打个电话,就说我可能要晚点到。”傅天涯心想,只要和沈文君通上话,就可以让妹妹未来的老丈人替他们通融一下。 没想到这个少尉很死板,一点也不知道变通。“你别拿大旗当虎皮。老子不吃这一套。退后,我让你们退后!” 柳文大小姐的脾气犯了,“我说你怎么没长耳朵。你没听见我们要去见沈次长吗?你要不要沈次长给你们宪兵司令部的谷司令打个电话啊!” “你少拿沈次长来吓唬我!今天你就是去见蒋总统,你也得接受完审查才能出这道门!都给我退回去!”这个少尉举起□□对准傅天涯的额头,吼着,“退回去!” 傅天涯最恨别人用枪指着他的头。这要是在平时,傅天涯一定会夺下这个家伙的枪,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 柳文看出丈夫的怒火,赶紧拉住他的胳膊,示意傅天涯别冲动。“吼什么?我们走就是啦。不过,要是沈次长怪罪下来,你要承担全部责任。” “妈的,还敢威胁老子!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少尉怒气冲冲地喊着。 旁边的士兵,立刻冲过来。傅天涯一看这架式,伸手抓住少尉的手腕,用力一拧,他的枪就落到傅天涯的手中,然后傅天涯轻轻一拉,这个少尉就被拉到他的胸前。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旁边的宪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少尉就被傅天涯给劫持了。 少尉脸色大变,声音颤抖地,“你……你……你想干什么?” 宪兵们也大惊失色,拿枪对准傅天涯。 傅天涯沉稳地对柳文说道,“柳文,去给沈次长打电话。” 柳文心里正七上八下,听了丈夫的话,松了一口气。这种场面只有沈伯伯才能救他们。她快速走向小铁门,准备去外面警卫值班室打电话。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劫持宪兵?!”一个上尉提着枪出现在外面机枪阵地后面。 “队长,这家伙不服从指挥,想强行冲关!快干掉他!”少尉扯着脖子喊着。 小铁门旁的一个宪兵端着卡宾枪对准柳文,止住她的脚步。柳文心里一沉,好像一下子就坠入到无底的深渊一下。 “铁柱子,怎么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傅天涯认出那个上尉就是自己曾经的部下200师特务营一连副连长袁方兵。由于他身体结实,浑身的肌肉硬的就像铁疙瘩,所以大家都叫他铁柱子。 铁柱子一看,被手下围住的正是他的老营长,连忙放下枪,“老营长?把枪都给老子放下!”铁柱子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小铁门,走到傅天涯身旁,向自己的老营长敬了一个军礼, “报告老营长,我已经调到宪兵司令部稽查中队。你这是……” 傅天涯放开少尉,把枪还给他,“我和你嫂子来医院看朋友,被困在医院了。我们和国防部的沈次长有个约会,就和你的手下商量,能不能让我们给沈次长打个电话。没想到你的手下太敏感,所以……” 铁柱子回身给了少尉一耳光,“妈的,瞎了你的狗眼,连我们的老营长你都敢欺负!” 少尉捂着脸,嗫嗫地,“对不起,这都是一场误会……” 傅天涯招呼柳文,“柳文,这是我在200师的战友。铁柱子,这是你嫂子!” 铁柱子向柳文敬了一个礼,“嫂子!我早就听说营长娶了一个陆军总院的院花,没想到铁柱子有幸在这里见到嫂子了!” 柳文笑着:“铁柱子,我和天涯还要在南京呆几天。有空到家里来吃顿饭吧。” “这是我铁柱子的荣幸。老营长。嫂子,你们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铁柱子的话正合傅天涯的心意。可是,旁边的少尉不怀好意地插话说道,“队长,我们接到命令,不准放人离开。这可是上峰的命令。” 傅天涯看着铁柱子有些为难,连忙问道,“上面要抓的凶手是什么人?” 少尉不情愿地说道,“是一个穿着医生制服的单身男子。” 铁柱子明白傅天涯在为他解围,“凶手是单身,我们老营长和太太在一起,他不可能是凶手!” 少尉红着脸,“老营长既然不是凶手,就不怕再多呆上一阵。我去和军统侦缉组的人打个招呼,让他们优先审查你们。最多半个小时,老营长,你和嫂夫人就可以离开了。队长,你看这样处理总可以了吧?” 傅天涯和柳文互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地咒骂着这个少尉的祖宗八代。“你们公务在身,我们就听从你们的安排。铁柱子,我们能先给沈次长打个电话吗?” 铁柱子很恼怒手下的少尉排长不给他面子。“这有什么不可以?老营长,嫂子,你们跟我来。”说着领着傅天涯和柳文走出小铁门。 少尉紧紧地跟在后面。他抢先走进了警卫值班室,拿起电话拨号,“给我接国防部沈次长办公室。” 铁柱子在警卫值班室门外,皱着眉头,拉住傅天涯悄悄地说道,“对不起老营长。这家伙表面身份宪兵,实际上是军统的人,所以有点骄横跋扈,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傅天涯吃惊地:“连宪兵司令部都被军统给渗透了?” “这帮家伙就像是臭虫一样,无孔不入,哪儿没有他们的影子?!” 这时,电话接通了。少尉把话筒交给柳文。柳文在电话里和沈文君寒暄了几句,就向沈伯伯抱怨他们在陆军医院受到的不平待遇。柳文在傅天香和沈志豪的订婚宴会上一直陪着沈家老小说话,应酬。沈夫人患有腰椎病,发作起来,疼得夜不能寐。柳文还介绍陆军总院的张主任给沈夫人看病。沈文君对这个乖巧,懂事的亲戚印象很好。在听了柳文的抱怨之后,沈文君让柳文把电话交给现场的宪兵负责人。 柳文招呼着等在门口的铁柱子,“铁柱子,沈次长要跟你说话。” 铁柱子连忙走进值班室,拿起话筒,毕恭毕敬地听了一下,“是,我明白。放心吧,沈次长,我们一定照办。” 少尉在一旁什么也听不见,有点干着急。 铁柱子放下电话,看都没看少尉一眼,对傅天涯和柳文说道,“老营长,嫂子,你们可以走啦。沈次长给你们作保。沈次长说了,你们要是有什么问题,他会承担全部责任!” 傅天涯和铁柱子用力拥抱了一下,“铁柱子,谢谢。走啦。”拉着柳文走去。 第65章 第十二章 幽灵重现 (三) 傅天涯和柳文走到路边。他们在东张西望寻找着黄包车。这时,一辆汽车驶来,停在他们面前。 钱千程打开车门,喊着,“大少爷,大少奶奶。老爷让我来接你们。快上车吧。” 傅天涯对钱千程的突然出现很吃惊。但他什么也没说,拉着柳文上了车。先离开陆军总院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司机开车疾驶而去。 “钱叔,你怎么知道我和阿文在陆军总院?” “是大少奶奶临出门前,告诉家里的佣人,你们去陆军总院看朋友去了……”钱千程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柳文冲傅天涯点点头,“我是怕咱爸突然有事找不到你着急,就事先跟佣人说了我们的去处。” “大少爷,我在医院外面等了你好久了。我听见里面传来爆炸声,又看见宪兵把医院给封锁,我真为少爷和少奶奶担心啊!”钱千程脸上有一种万幸的感觉。 “钱叔,你在前面停一下。”傅天涯还想着尽快联系汪涛和马同,赶到苏州华阳镇,捉拿陈光山。 “大少爷,老爷和柳先生正在老南京等着你和少奶奶呢。” “我还有点事,你跟两位老人解释一下。停车。” 钱千程面有难色,“大少爷,请原谅千程的无理。这次我不能听少爷的。老爷有令,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到老南京。这是老爷的命令。” “放肆。钱叔,你想绑架我吗?停车!”傅天涯生气地质问道。 钱千程不说话,反而按动机关,锁上了全部的车门。 傅天涯气恼地挥脚想踢车门,柳文拦住他。“天涯,你答应过父亲要把中达银行审批的事办下来。你说过的话,就要算数。今天你就去和侯局长应酬一下吧。就当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吗?” 傅天涯无奈地冲柳文点点头。刚刚和妻子一道经历了一场生死,他忍心拒绝妻子的请求。 老南京饭店位于秦淮河畔,是一个一半建在河中,一半建在河岸中的仿古建筑。整个饭店楼高三层,全是用木结构,红漆外墙,雕花的窗框和浮雕龙身的屋脊,龙头的屋檐,让这座以地道老南京菜著称的饭店有一种古色古香的风雅。柳志高订下了三楼最大的包间。他和傅成彪早到了半个小时。他们原想和傅天涯商议一下中达银行的审批的补充材料准备的问题。可是,傅天涯迟迟未到,这让两位长辈很不开心。柳志高无奈地摇着头,“我这位女婿可真是个怪人。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不放在心里。他这样的办事态度,要是在我们选举委员会,我早就让他滚蛋了!” 傅成彪表情很尴尬,“亲家,我这儿子,让我怎么说才好呢。就像是哪吒,专门生出来和我这个做老子的作对。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亲家,你放心,我已经让管家去接他去了。今天就是绑我也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给绑过来!” 柳志高苦笑着,“亲家,强扭的瓜不甜。看来天涯是对做生意不感冒,这才是症结。我们以后要好好引导。等会儿天涯来了,你别骂他!生气解决不了问题。” 傅成彪叹息地:“我傅成彪没读过几年书。柳先生学问高。我听你的。” 两人正说着话。柳志高的儿子柳斌领着侯局长走了进来。柳志高特意关照儿子开车到财政部接侯局长。这也算是给自己的老部下一个面子。 客人一到。傅成彪也不等大儿子了,即刻让饭店开席。由于大家都是熟人,喝完第一杯酒。柳志高就直言不讳地问侯局长中达银行审批的事。 侯局长叹口气,“柳部长,我这边当然是没问题。你老托办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最近上面有指示要整顿金融次序,对那些资本金不足的银行要取缔,对新办的银行要严格审批。虽然没明说不准新银行开办,可是上面的意思是暂时冻结新银行的申请。柳秘书,你一定知道宋院长对整顿金融的7点意见。” 柳斌点点头,“这份文件还是我帮着起草的。最近不少敌伪的金融资产被廉价变卖。政府中有些大员的亲朋好友也参与债券发行,外汇炒卖和筹办新银行,证卷交易所等活动。搞得市场和币值波动很大。宋院长下令金融整顿就是为了防止市场出现大的波动。”柳斌的这番话表明他对□□的了如指掌。 侯局长接着他的话说:“天津的和平银行和上海的华商银行最近倒闭,引起了储户的挤兑风潮。社会影响很坏。冯副部长特意找我谈了加强银行监管的问题,他明确表示新银行的审批一律暂停。柳部长,傅先生,中达银行的事我是尽力了。可是眼下这种情况……” 傅成彪听出侯局长话中的推辞之意,不由得皱起眉头,“侯局长,事在人为,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只有等待。只要上面口风有松动,我即刻把中达银行的案子送上去。” 柳志高给侯局长的酒杯斟满酒,“小侯,我听柳斌说财政部刚刚批准通过了大通银行的申请案,有这事吗?” 侯局长看看旁边的柳志,“什么都瞒不过柳部长啊。大通银行的案子很特殊,表面上申请人是山西巨商王昌矛,可是实际上这家银行的大股东是孔部长家的孔三公子。有这样的背景,冯副部长敢不批吗?” 傅成彪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就是说事情还是商量的余地!侯局长,那就麻烦你替我约一下冯副部长。我想请他吃顿饭。” 侯局长看看柳志高,又看看柳斌,“没问题。我回去就和冯副部长约。约好了我即刻通知柳部长和傅先生。” 这时,包房的门开了。钱千程把傅天涯和柳文领了进来。柳志高马上站起身,把傅天涯和女儿介绍给侯局长。趁着傅天涯为自己的迟到,罚酒三杯的功夫。钱千程把傅成彪拉到一边,低声地向老板汇报了陆军总院发生的恐怖袭击案。傅成彪向钱千程交代了几句,又回到了餐桌。 “侯局长,以后中达银行的审批案就由我儿子全权负责。你有什么事,就直接交代他办理就是了。” 柳志高把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给傅天涯,“天涯,这是侯局长对申请材料的审核意见。你按照侯局长的意见,把申请书再修改一遍,把需要补充的材料,补充完备了。” 傅天涯接过文件夹,向侯局长表示道谢。 侯局长摆摆手,“傅老弟,我是你岳父的老部下。你不用这么客气。关键是资本金额,最好能超过1亿元。银行的资本金越大,越容易过会。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我刚才和傅先生,柳部长和柳秘书说过了,眼下上面倾向于削减银行的数量,严控新银行的审批。风声很紧,所以……” 傅天涯知道帮会的经济实力有限,增加资本金根本就不现实。他插话说,“我们要是引进新的有实力的股东……” 侯局长点点头,“这是一个办法。要是这个股东有大背景就更好。或者,傅先生,柳部长,你们也不妨想想去收购一家有牌照的银行,这样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这也可以考虑。我和柳部长再商量,商量。天涯,你今天一定要多陪侯局长喝几杯。以后银行成立了,你少不了要和侯局长多打交道。”傅成彪把酒壶递给儿子,示意他给侯局长敬酒。 第66章 第十二章 幽灵重现 (四) 这顿饭吃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傅天涯坐立不安,不断偷偷看表。终于,侯局长站起身说三点局里还有一个布属金融检查的重要会议,他一定不能缺席。柳志高和傅成彪也没强留他,柳斌要回行政院上班,顺便把侯局长送回去。两人告辞而去。 傅天涯也站起身,说自己约了朋友,想离开。没想到傅成彪叫住他,“天涯,你给我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亲家,既然你和天涯有事要说,我和阿文就先走一步了。等侯局长约到了冯副部长,我再和你联系。”柳志高说完冲女儿使了一个眼色。 柳文乖巧地跟在父亲后面。 “阿文。”傅成彪叫住柳文,递给她一个皮箱,“我和你妈走的匆忙,也没来的及带礼物。请把这个交给你妈。” 柳文接过小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钱,“爸,这……不合适吧?” “是啊,大家都是一家人,亲家,你这是干什么?”柳志高假装生气地说道。 “我听说最近亲家母陪宋夫人打牌,输了不少钱。我这是给亲家母□□呢。阿文,你告诉你妈,和宋夫人大胆的玩,她输多少,我这儿给她全补上。” “这不合适。要补也该我这个当丈夫的补!”柳志高推辞地说道。 “亲家,你就别推辞了。你刚才不是说过我们是一家人吗?一家人,你还客气什么?你要是再这么推辞,我傅成彪以后有事就不敢再麻烦你了!” 柳文机警地打着圆场,“爹,爸也是好意。我们就别再推来推去了。爸,我替我妈谢谢你啦。” “还是阿文懂事。”傅成彪脸上浮出笑容。 柳志高假装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俩一唱一和的,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亲家,下不为例啊。”说着和女儿高高兴兴地走出门。 “爸,你到底找我什么事?我还和朋友有事呢?”傅天涯着急地问道。 “你整天神龙不见首尾,你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没干什么啊。你让我和侯局长见面,我不是来了吗?” “傅天涯,你就别在我面前演戏了。你口口声声对我说,要离开警察局,到南京办理中达银行审批的事。我相信你了。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私自跑到苏州姚登贤的老家,又悄悄跟踪你弟弟,你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天涯有点哑口无言,“爸,我不想瞒着你。我到南京就是想调查姚登贤的底细,想揪出掩藏在他身后的幕后黑手!” “看来我的话你是一句没听进去啊。”傅成彪的话语中有一种深深的失望,“姚登贤今天在陆军总院被人暗杀了?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我到陆军总院是想见姚登贤一面,让他说出实情。我没想杀他。爹,你别忘了我是一名警察。” “你见到姚登贤了吗?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傅成彪眼睛象尖刀一样刺向傅天涯。 “我……姚登贤突然晕过去了,神志不清,我本想等他醒过来再问他,可是,没想到有人在我前面把他灭口。”傅天涯不是有意对父亲撒谎,他只是不想和父亲过多的讨论案情,省得父亲知道他要赶去苏州抓陈光山,又要竭力阻拦。 “你看见杀姚登贤的人了吗?” 傅天涯眼前闪过周礼带着口罩的身影,“那个人的眼神很像9年前在南市害死我们100多位同学的那个国军上校。不,我敢肯定凶手就是他!爹,当时武四名就站在这个自称叫周礼的上校旁边。我查过武四名的档案,当时武四名是军统上海站行动小组的成员。我怀疑这个叫周礼的家伙就是军统行动小组的负责人G先生。爹,你和军统很熟,和他们一直都有合作关系。你知道当时上海站G先生叫什么名字吗?” 傅成彪脸色黯淡下来,“我和军统签过保密协议。这些事我不方便和你说。我只能告诉你G代表着幽灵……” “Ghost?”傅天涯脱口而出。 “反正是一个他妈的什么洋名!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可是,爹,缉私中队制毒案已经牵涉到了军统。我已经查过了,陈光山,武四名,姚登贤,甚至高凤鸣都先后加入了军统,他们身上都有一个五名的纹身图案。爸,军统上海站行动小组是不是也叫五名会?” 傅成彪脸色骤变,“这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谁。这只不过是我自己的猜测。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话,缉私中队制毒案就不是什么为了满足贪欲的个人的所为,正相反,这是军统内部的五名会所为。这样的话,军统突然接手这个案子就显得很可疑。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掩盖事实的真相!爸,我求求你把你所知道的军统上海行动小组的情况告诉我,帮我揭开这个案子的真相,帮我找到那个叫周礼的坏蛋,为我死去的同学报仇雪恨!”傅天涯哀求地看着父亲。 “天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执意要把这个案子查下去!你是在为九年前的事耿耿于怀!我说黄老太爷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原来是他拿住了你的七寸!”傅成彪的话语中充满了苦涩。 “爸,九年前我们在南市被那个叫周礼的上校给欺骗了。126位同学,包括惋玲都牺牲了。我一定要找到这家伙,给惋玲,给我那些死去的同学们一个交代。爸,你能帮帮我吗?告诉我军统上海行动小组的负责人到底是谁?是不是上海站那个化名为G先生的神秘人物?” 傅成彪叹息地,“天涯,我傅成彪在上海滩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大小也算是一个人物。你是我儿子,照说我傅成彪应该帮你复仇。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就连你爹我也无能为力!你要对付的是一个就连你爹我也无能为力的大人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傅天涯思索着傅成彪的画外之音,“……” “天涯,我劝你就别再纠缠这些往事了。事情都过去九年了,就让它过去吧。你还很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中达银行很快就会批下来,你的事业有我,你岳父还有柳文的大哥,沈次长和志豪罩着,你会飞黄腾达,你会成为我们傅家的骄傲!你就别再固执了,好吗,天涯?” “爸,你说这件事非同小可是什么意思?” 傅成彪看着自己不开窍的儿子,无可奈何地回答道:“既然你知道这个案子背后是军统,你就没有必须去捋老虎的胡须!今天你的车被炸了,你和柳文差点丢了性命,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傅天涯吃了一惊,“爹,你怎么知道我的车被炸了?” 傅成彪冷笑地,“那是因为我在军统的朋友打电话,知会了我。你以为我让你钱叔去陆军总院是干什么去了?我是让他保护你们。好在我军统的朋友知道你是我儿子,他们也清楚我们傅家很快就要和他们毛副局长家成为亲家了,所以算是给了我傅成彪一点薄面。他们只想给你一个警告,并不想真的杀了你。要不然,你和柳文早就被炸成碎片了!你现在总该明白这其中的厉害了吧?” 傅天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军统怎么会盯上我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发觉?” “傅天涯,你别自作聪明了。打仗也许你是专家,可是论起搞跟踪,暗杀,绑架这些把戏,你还不如我们帮会的人。更别说和那帮军统特工比了。你不是说陈光山,武四名和姚登贤都是军统的人吗?人家在上海就盯上你了,你还傻乎乎的追到南京。我听我军统的朋友说,昨晚在‘金陵第一吃’有两个军统特工被杀,有人看到你和傅天成都在现场。要不是我上下打点,帮你们疏通关系。军统早就把你和你弟弟给抓起来啦!你还好意思让柳文帮着你到陆军总院去见姚登贤?!你就不怕你老婆也被军统给灭口了?你傅天涯自己想玩完,你还想搭上你老婆,和我们傅家一家老小吗?” “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傅天涯心里五味杂全,既有对家人的愧疚,也有对军统暴行的愤怒。 傅天涯的道歉让傅成彪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金陵第一吃’的那两个军统特工是你杀的吗?” 傅天涯摇摇头,“我没杀他们……” “这么说他们是被你弟弟杀的了!军统的验尸报告说,他们是被点37口径的勃朗宁射中要害而死的。你弟弟手里也有一把这样的枪。你弟弟为什么要杀这两个特工?” 傅天涯本想告诉父亲实情,可是他想起自己对弟弟的承诺,要替他保守秘密,于是敷衍地回答道,“天成正在饭店和姚登贤的姘头约好,突然看见两个特工闯进来,以为是姚登贤的警察朋友来捉奸,心慌意乱之下就错手杀了他们!” 傅成彪有些狐疑地,“你弟弟什么时候和姚登贤的姘头好上了?我怎么不知道?” “姚登贤的姘头就是原来百乐门的红舞女袁婷婷。战前有段时间你和天成不是经常到百乐门给她捧场吗?我想天成和这个袁婷婷早就有一腿了,最近他们偶然碰上又死灰复燃了。爹,你放心,我已经让天成和这个袁婷婷一刀两断了。天成也向我发誓,他跟毛小姐结婚后,就绝不会再到外面沾花惹草了!” 傅成彪鼻子哼了一声,“你以为你弟弟是你啊。他和他那个水性杨花的母亲一样,天生一把贱骨头。” 门外,传来敲门声。“进来。”傅成彪喊了一声。 钱千程走进来,恭敬地,“老爷,你和程部长见面的时间要到了。” 傅成彪站起身。钱千程赶紧从衣帽架上取下他的礼帽,递过去。 “老板,刚才侯局长来电话。他说已经和冯副部长约好了,明天一起吃晚饭。” 傅成彪点点头,“那你就安排一下吧。安排好了,通知一下侯局长。天涯,明晚和冯副部长的晚宴你也参加。在这之前,你把我们申请书上的资本金改为xx亿元。” “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啊?”傅天涯不解地问道。 “死脑筋。我会找几个商界的老板借一笔钱,等银行验资完以后,再把钱还给他们。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对啦,晚上是我们家第一次正式和毛副局长家见面,你到饭店接上你弟弟,8点钟准时赶到金陵食府,千万别迟到了。” 傅天涯为难地,“爹,有你和妈做主,这种事我就别参加了吧。” “你以为你是为了我们啊。傻瓜,我这是为了你捅下的篓子做弥补。晚上,你好好敬毛局长几杯,多说几句好话。你是一个大人了,自己惹得麻烦,要懂的自己了结。我总有一天会不在的。你不能总是指望着我给你擦屁股!”傅成彪说完和钱千程走出了房间。 可以容纳30多人的大包房,就剩下傅天涯一个人。他呆立在窗前,大脑还在咀嚼着父亲说过的话。这个案子的幕后黑手就是军统。如果他再不收手,就会成为下一个肖少武和姚登贤!他该怎么办? 第67章 第十三章 龙潭生死见惊奇 (一) 一 一辆挂着宪兵司令部车牌的美式军用吉普车在南京到上海的公路上飞奔着。沿途守护的关卡的警察和士兵,看到是宪兵司令部的车,连问都没问,就赶紧放行。汪涛熟练地开着车,一路狂奔,驶往苏州。傅天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脑海里闪现着二个小时前和父亲分手后的情形。虽然内心不断挣扎,但傅天涯还是赶到了金陵饭店去找马同和汪涛。傅天涯深知自己一意孤行,执意调查缉私中队制毒案所面临的危险,但是他的良知和倔犟的性格不容他后退。傅天涯在战场上生死拼杀了好几十回,死对他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死不瞑目,难以到阴间去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和那些同窗好友。 傅天涯向马同和汪涛简略地介绍了他从姚登贤口中获取的情报:陈光山很可能就藏身在华阳镇姚登贤家的老宅内。这就解释了两个公开身份为南京警察厅的警察,实际上却是军统的特工的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姚登贤的老家。他们应该是军统派来保护陈光山的保镖。傅天涯十分懊悔,责怪自己太过心急,当时只想着跟踪袁婷婷和两个特工,却没想到再仔细搜查一下姚登贤家的宅院。否则的话,陈光山可能早就落网了。 马同和汪涛听了傅天涯的介绍,都觉得事不宜迟必须马上赶到华阳镇。可是就在他们刚刚走出金陵饭店的大门时,军统陆军总院凶杀案调查组的人就突然出现拦住了他们。他们已经查到那辆爆炸的车辆是马同从上海警备司令部带来的车。他们要找马同前去问话。马同无奈只好上了军统的车。汪涛和傅天涯则上了马同从宪兵司令部借的军用吉普,直奔苏州。 他们离开饭店,刚刚驶过了一个路口。傅天涯就发现后面有根尾巴――一辆黑色的吉姆轿车。傅天涯指挥汪涛接连拐了两个岔路,可是那辆车依然紧紧跟在后面。看来这不是他们神经过敏,的确是有人在关照他们。汪涛施展浑身解数,试图摆脱后面的尾巴。可是那辆车好像丝毫不在乎自己已经暴露,像个橡皮糖一样,紧紧地粘着他们。两辆车在南京的大马路上奔驰着。傅天涯看出对方的车技也十分了得,就指挥汪涛驶向夫子庙。 夫子庙是南京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两辆车前后高速驶来,惊得行人纷纷躲避。傅天涯的本意是后面的车辆,顾及人多减速,甚至会被惊惶失措的四散奔逃摊贩和车辆逼停,这样的话,他们就有机会逃脱。可是没想到,那辆车没有丝毫减速的念头,反而接连撞飞了两个躲避不及的摊档,紧紧地跟在后面。 傅天涯对汪涛喊着,“河堤。快!” 汪涛明白傅天涯的意思是让他冲向马路尽头的秦淮河。汪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管秦淮河到了南京城内就成了一条内河。可是其平均宽度也至少有10来米,最宽的达到了50来米。可是事到如今,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两辆车相距不到20米。如果他减速,拐入旁边的岔路,后面的车很可能就会迎头撞上来。到那时,他和傅天涯非死即伤。汪涛迅速判断着眼前的险情,觉得傅天涯的方案是唯一可行的路,虽然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想到这儿,汪涛加快了车速。汽车象箭一般直直地冲向50米开外的河堤。 突然,前面有一个摊贩推着馄炖摊从小巷子内,横穿马路。傅天涯探出身,大喊着:“闪开!快闪开!” 摊贩看着飞驰而来的汽车吓傻了,呆呆地站在马路正中。傅天涯看着路旁,一个正在绑扎广告牌的店铺伙计,惊惶失措地跳下梯子。傅天涯探身,伸手把挂在梯子上的一卷粗绳子拿在手中。这时,汽车距离路当中的摊贩只有不到10米。傅天涯手疾眼快地展开绳子甩了过去。粗绳子象鞭子一样,打在摊贩的肩上。摊贩被横扫出去,汽车擦着他的身子撞过去。摊贩得救了,可是吉普车却把馄炖摊撞得粉碎。碎片纷纷落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吉姆车上,砸碎了它的挡风玻璃。 河堤上的行人,摊贩纷纷躲避。路面上一下子空旷下来,视野也变得清晰无比。汪涛和傅天涯这才发现,前面的河面足足有30多米宽。吉普车虽然全速奔来,也根本不可能跨越这么长的距离。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一个――这就是坠河成为落汤鸡。这样的话,他们就会成为后面追兵的阶下囚。汪涛和傅天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打开车门,准备在汽车落入河中的一霎,跳车。连接河堤的马路是一个大下坡,美式吉普加速撞破河堤的护杆,越向空中。在还离对面河堤10来米处,汽车开始下降。就在他们准备汽车逃走之际,一艘豪华的带着观光平台的游船驶来。吉普车重重地落在用钢架和铁板做成的观光平台,又反弹到空中,飞向了对岸。平台上装满酒水和饮料,食品的长桌,被撞翻,洒了正在搂着秦淮歌妓,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们一身。船上所有的人看着从眼前飞过的吉普车都惊呆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突然,吉普车巨大的冲力,让游船向右侧倾斜,几乎翻倒,船上的歌妓和那帮达官贵人们一个个落入水中,都成了落汤鸡。秦淮河上顿时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身后的吉姆车上的人胆怯了。司机在最后关头踩了刹车,可是车速太快,根本就刹不住。汽车从河堤护栏的缺口处,一头载入了河水里。 傅天涯坐在吉普车内,探身看着缓缓沉入水中的汽车,松了一口气。“汪涛,好样的!” “谢谢你,傅先生。”汪涛重新发动汽车。在众目睽睽之下,驶去。 傅天涯意识到身后的追兵很可能是军统的特工。他不由得开始担心起史广才的安全。他本想让汪涛先赶到金陵医科大学附院,去救史广才。可是转念一想,马同已经派了自己的警卫员保护史广才,广才应该会没事。尽管心里七上八下的,傅天涯还是决定和汪涛一起先赶去苏州捉拿陈光山! 第68章 第十三章 龙潭生死见惊奇 (二) 二 1946年8月22日下午16:54分,苏州华阳镇 为了怕打草惊蛇,傅天涯和汪涛在离华阳镇7,8里远的一个小村庄停下。他们租了一条小船,从水路悄悄进了华阳镇,在离姚家大院两条街的内河边上了岸。傅天涯进过姚家大院一次,知道这是一个三进的豪宅。如果陈光山真的藏身在这里,他很可能就住在最里面(第三进)的主人房。他们不清楚军统到底派了多少人保护陈光山,还有这些保镖到底分布在什么地方?从理性上分析,陈光山是被通缉的逃犯,保镖人数越多,越容易引人注意。傅天涯判断陈光山身边最多不超过4个保镖,说不定那两个死去的军统特工就是他身边的唯一两个保镖。一个逃犯,有两个人保护,也算是军统很重视陈光山了。 傅天涯和汪涛决定兵分两路。傅天涯从围墙直接进入后院,捉拿陈光山。而汪涛则从前门进去。如果大院内还有保镖的话,汪涛就想法引开他们。傅天涯来到姚家大院后面的一条巷子,他从原路,借着大树的掩护,跳入了高高的围墙。 姚家大院的里院静悄悄的。傅天涯躲在墙脚的花坛后面,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里院右侧是主人的卧房,左侧是客房还有书房,中间是会客厅。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没有一点声息。傅天涯决定从卧房开始搜查。他轻轻推推卧房的房门,门没锁,吱嘎一声就开了。傅天涯走进屋,房间很干净,几乎没有灰尘,床上的杯子凌乱地堆在床上。傅天涯上前一摸,被窝里还有热气。这里有人住过。地上有两个抽了一半的老刀牌香烟的烟头。烟头还燃烧着,冒着淡淡的青烟。傅天涯意识到陈光山还没走远,他就在附近!傅天涯拔出□□,检查着床底,没人。他走到大衣柜旁边,猛地拉开衣柜――一把枪突然从衣柜里伸出顶住了傅天涯的额头。 陈光山举着枪走出了衣柜。“天涯,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呢?吓死我啦!”陈光山明显松了一口气,但依然举着手中的枪。“天涯,委屈你到柜子里去。等我到了安全带地方,我会让人来救你。” 傅天涯看着陈光山的左手从口袋里,拿出大衣柜的门锁的钥匙。他是要把我锁在柜子里!“陈光山,你以为我是一个人吗?你看你后面是谁?” 陈光山愣了一下,不知道后面真的有人,还是傅天涯在吓唬他。就在他犹豫的一霎那,傅天涯猛地伸手抓住他的右手腕,大拇指卡住扳机,其余四个手指轻轻一拧,陈光山的枪就到了傅天涯的手中。“陈光山,我总算抓住你了!” 陈光山瑟瑟发抖,“天涯,都怪我刚才发了善心。要是面对的不是你傅天涯,我早就开枪了!” 傅天涯看着陈光山,不想跟他多废话:“陈光山,你伙同武四名,姚登贤制毒贩毒,罪不可赦。你被捕了!” “天涯,我是你陈叔啊。你不认识我啦。”陈光山在和他套近乎。“我和你父亲,和你弟弟都是老朋友了。你不会这么绝情吧?” 傅天涯知道这家伙有军统的保护,就是抓住他,军统也会出面把他象姚登贤一样给转移到南京去。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套出他肚子里的秘密。“陈光山,你想让我放你一马,也容易。你把你知道都告诉我。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你……你……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陈光山声音有些颤抖。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在战时就帮助军统制作过毒品,后来,你被76号抓住,又投靠他们继续制作毒品。我想知道军统为什么要在上海设立制毒工厂!”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告诉也无妨。不过,这是军统的大秘密,也可以说是家丑。你知道了千万不要外传。你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你明白吗?” 傅天涯有些恼怒地看着他,“陈光山,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现在要做的的就是老老实实交代。否则有你好受的!” 陈光山苦笑地,“天涯,你是傅老板的儿子,就像是我的亲侄子。我好心提醒你,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我是军统的人,你就应该明白我要说的都是党国的机密。我不是吓唬你,弄不好你我都会惹上杀身之祸。” “陈光山,事到临头,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你自己吧。你死心塌地地为军统卖命,就以为军统会保你一辈子?做梦吧。肖少武,武四名是怎么死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姚登贤今天中午也被军统给灭口了。你要是还执迷不悟的话,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 “姚登贤也被杀了?”陈光山吃惊地问道。 “你以为呢?在军统那些大人物眼里,肖少武,武四名,姚登贤还有你陈光山都是可以抛弃的棋子。现在他们三个都已经去见阎王去了,下面就该轮到你了。你要是识趣的话,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会让黄老太爷派人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怎么样?” 陈光山面如土色,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反正我都是将死之人,也没有必要再替他们保守秘密了。天涯,你想知道军统为什么要在上海制毒是吗?其实,军统私自制毒贩毒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中央拨给他们的秘密经费不足,戴老板的手下就想到了这条发财的捷径。不过,由于中统和军方盯得紧,向总裁打了戴老板的小报告。总裁就严令军统停止这种不当的做法。” “那战时军统为什么又重新恢复了制造毒品?这也是为了筹集行动经费吗?” “也不全是。天涯,你知道军统的毒杀计划吗?” 傅天涯摇摇头,“……” 陈光山苦笑地,“这是军统的绝密,你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个计划是军统上海站提出的,戴老板报请总统府批准的专门对付日军和汪伪政府的行动计划。简单说,就是在上海设立秘密制毒工厂,然后利用军统和上海帮会安插在汪伪政府的内线,把毒品转卖给日军和汪精卫的伪军士兵们。军统的情报显示,经过残酷的战斗,部分日军,特别是伪军士兵们为了缓解精神压力,出现吸毒的现象。甚至有些军官和政府高层官员也对毒品产生了依赖。上海站的站长G先生认为,可以利用毒品最大限度地腐蚀日军和汪伪军队和政府官员的战斗力。戴老板很欣赏这个毒杀敌人的计划,责令上海站立即执行。这就是军统在上海设立制毒工厂的原因。”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帮助军统制毒的?” 陈光山耸耸肩,坐在一把椅子上:“你知道我干这行已经很久了,算是这行的领头人吧。淞沪抗战刚爆发时,上海站的站长G先生就找到了我,要我帮助军统建立一间秘密的制毒工厂。我本来不想参与这件事,想带着一家老小去香港,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傅天涯追问道。 “可是……可是我没有选择。你知道凡是军统要求的事,一般人就很难拒绝。特别是象我这样有过不少案底的人,我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军统随时就可以灭了我全家,所以……” 傅天涯看出陈光山有难言之隐,但是没深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弄明白,“G先生的真名是什么?” 第69章 第十三章 龙潭生死见惊奇 (三) “我也不知道。我只见过他这一次。平常跟我联系的都是武四名。” “G先生长什么样?你能形容一下吗?” 陈光山回忆着:“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他的那双眼睛很锐利,好像能一下子就把你的内心给看穿一眼。他的代号不是Ghost,幽灵吗?这家伙眼睛就像鬼眼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傅天涯想起了周礼那双鹰一般的利眼。“淞沪抗战爆发时,毒杀计划应该还没有实施。G先生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就开始筹办毒品工厂。”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也许是他起先制毒只是为了筹集活动经费,后来为了怕中统和军方的人告发,就拟订了毒杀计划作为掩护。再或者他是早就有了毒杀计划,一直在为了这个计划在提前进行筹备。等上海沦陷,时机成熟时,再向上面提出来。总之,军统的秘密制毒工厂在淞沪抗战时就在筹划之中了。” 傅天涯脑海里出现了九年前南市阻击战惨烈的画面。“你知道南市财政部的旧仓库吗?” 陈光山点点头,“那是军统上海行动小组的一个秘密据点。G先生让人从香港购买了所有的提取吗啡的设备。武四名领着我去验过货,都是清一色的德国货。” 傅天涯心里一沉,“你是什么时候去验货的?” “就在上海沦陷的前一天。武四名和我验完货之后,就让我把法租界我公司原来的地下室腾出来做工厂的地址。他会安排手下,尽快把设备运过去。” 时间,地点全都对上了。周礼,武四名你们这两个混蛋!你们欺骗了我们。惋玲和125位同学的死,就是为了那些害人的制毒设备?!傅天涯感到整个事情既荒谬可笑,又让人义愤填膺。他飞起一脚把陈光山屁股下面的椅子踢得粉碎。 陈光山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面带惊恐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傅天涯,“傅……傅……天涯,你想干什么?” 傅天涯阴沉着脸,“军统制毒,我父亲有没有份?” 陈光山站起身,“这个……你应该亲口去问你父亲比较好?” “我现在是在问你!陈光山,战前你就和帮会一起做毒品生意。你和军统搅在一起,继续贩毒,我父亲不可能不参与其中。” “这可是你说的。我什么也没说……” “你刚才说战前,你本来打算带着全家去香港。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打算和我爹一道去香港。可是,军统要筹办制毒工厂,我爹就推荐了你,让你留下来帮助军统。这才是你留在上海的真正原因,对不对?” 陈光山脸色苍白,“傅天涯,这都是你的猜测而已。我做的事,你爹并不知情。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去看看制毒工厂的秘密档案。档案就在柜子里,你打开柜子里面的暗格……” 傅天涯回身,打开大衣柜,把所有的衣服都扔在地上,寻找着暗格。 陈光山趁着这个空挡,跳出半开的房门,把门从外面反锁上,然后拼命逃去。 妈的。上当了。傅天涯转身一脚把门板踢成两截,冲出了房门。 三 傅天涯冲进院子,陈光山已经不见踪影。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傅天涯没有细想,追出了后院门。 陈光山的身影出现在中院的院门口。他想拉上院门,用挂在门环上的大锁,锁上院门。可是傅天涯已经追进了中院,陈光山把门锁砸向傅天涯,顾不得院门,仓皇逃去。傅天涯跳上了石阶,冲出中院门。突然,他脚底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傅天涯定睛一看,地上躺着一个人,原来是汪涛。难怪这么长时间,没看见汪涛的人影,原来他遭人暗算了。这么说来姚家大院除了陈光山之外,还有一位能撂倒汪涛的武功大师。傅天涯迅速摸了一下汪涛的鼻下,还有呼吸。这让他心安不小。傅天涯抬起头,看见陈光山已经上了石阶,跑向敞开的红漆大门。还有不到五米,陈光山就要逃出去了。 傅天涯抓起一块石头,丢了过去。石头正打中陈光山的小腿肚。陈光山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他爬起身想跑。突然,当当两枪,打在院门上。一片红漆之中出现两个黑洞,就像两个阴森森的鬼眼一样。 傅天涯举着枪,大喊着:“陈光山,你敢动一下,我就一枪打死你!” 陈光山的身子象钉子一样,钉子地上。他一动也不敢动,看着傅天涯举着枪一步步走来。 忽然,傅天涯感到身后一股冷风从右侧厢房的二楼回廊吹来。傅天涯意识到大事不妙,他举枪回身――开始已经晚了。他的手腕挨了一脚,手中的枪飞向半空中。傅天涯侧身想躲,可是两只有力的手臂从空中抓住他的双肩,用力一转。傅天涯的身子就离开地面,旋转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假山上。 傅天涯暗自赞叹这人的武功,连忙跳起身。他看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抓住陈光山飞出了院门。傅天涯怎么能忍心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他撒开双腿,紧追不舍。 黑衣人拉着陈光山进入了华阳镇的集市。这条长约百米的石板巷两侧摆满了贩卖蔬菜,水果等食品,还有日用百货的摊贩。华阳镇的居民,还有附件村庄的百姓把这条宽约7,8米的窄巷挤得水泄不通。叫卖声,讨价还价和聊天的喧闹声,响成一片。黑衣人提起陈光山越过人流的头顶,借着巷子两边房屋的门柱,向前飞奔。 傅天涯暗暗佩服黑衣人的轻功。他猛地运气,提气,脚踩在行人的头顶追来。集市的人看见这场景,纷纷躲避。市场上鸡飞蛋打,一片混乱。黑衣人带着陈光山这个累赘,速度明显比不上轻装上阵的傅天涯。很快两者之间的距离就缩短到触手可及的地步。黑衣人看见傅天涯越追越近,不断用空闲的左手抓起两边摊档的锅碗瓢盆,以及货品,丢向傅天涯。傅天涯闪身躲避。利用这个空挡,黑衣人提着陈光山冲进一个茶馆。傅天涯在空中飞起一脚,将门口一口装有滚油的,用来炸油饼的大油锅踢向黑衣人。 黑衣人大惊,闪身躲过。油锅飞进茶馆,重重地撞在房樑上,滚油四溅,正在优哉优哉喝茶聊天的顾客,被雨点般的滚油烫得跳起脚来,哭嚎声一片。傅天涯飞身冲进来,伸手去抓黑衣人手中的陈光山。黑衣人侧身一掌挡开傅天涯伸来的右手。两人对掌,傅天涯身子向后踉跄了一下。黑衣人的身子也从空中坠落。可是,黑衣人脚踩在茶桌上,暗自发力,在脚底离开桌面飞向另一张茶桌时,脚底用力向后一蹬。顿时,茶桌上的糕点,茶壶,和盛满热茶的茶杯,插在竹筒内的筷子,纷纷砸向他身后的傅天涯。傅天涯连忙用手把飞来的东西,打飞。可是更可怕的是随后整张茶桌都离开地面砸向傅天涯。傅天涯大吃一惊,急忙闪身躲过。茶桌重重地砸在茶馆的门框上――茶桌碎成两段,而门框也四分五裂。 黑衣人接连踩着三张茶桌,这才逃向茶馆的后院。他身后,糕点,茶杯,筷子还有三张重重的大茶桌满天飞舞。傅天涯裹挟在惊恐万分的茶客之中,紧靠在茶馆的一边的墙壁上,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是一片祥和优雅的茶馆,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片狼藉。茶馆老板目瞪口呆,欲哭无声,还没弄明白这突来的横祸到底是怎么发生? 第70章 第十三章 龙潭生死见惊奇 (四) 傅天涯顾不上那么多,撒腿冲向后院。 茶馆的后面有一条小路,直接通向华阳镇的小码头。这里每天有30几班船开往苏州,无锡和邻近的村镇。此时,有一艘船马上就要开了。岸上的船工已经解开了缆绳,小火轮也笃笃地启动,正在离开码头。黑衣人提着陈光山跑向码头。傅天涯在身后看出黑衣人的企图,他要带着陈光山上船逃走。傅天涯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他加快了脚步,拼命追去。 黑衣人上了码头,冲向小火轮。船工上前拦住他们,示意他们乘坐下一班船。黑衣人怎么能放过这一难得的脱身机会,一把推开船工,用力把陈光山扔进已经离开码头一米远的小火轮,然后加速跑去,越身跳起,从空中轻松地落在正在加速离去轮船的甲板上。 傅天涯却没那么好采,虽然他就在黑衣人身后不到三米,可是现在他离离开岸边的小火轮差不多有四,五米的距离。傅天涯顾不了那么多,纵身跳向远去的小火轮。他的身子前冲地从空中落下,离小火轮越来越近,他的手臂离轮船甲板的护栏还有20厘米,他的身子很不幸地落入到水中。就在傅天涯绝望地以为自己失去了和轮船接触的机会时,他的右手抓住了捆绑在轮船左侧,用于保护轮船靠岸的废旧轮胎上。傅天涯感到一丝庆幸,可是他的身体落入轮船尾部螺旋桨激起的漩涡里。傅天涯失去了平衡,身子被巨大的涡流卷向飞快转动的金属叶片。傅天涯绝望地用力拉起身体,想从涡流中挣脱出来。但是强大的涡流产生的吸力太大,傅天涯单凭独臂很难与之抗争。他的身子一寸一寸地接近螺旋桨。他已经可以感到叶片在耳边转动传来的死亡气息了。 河水激起的浪花打湿了小火轮两侧的旧轮胎。傅天涯的右手一滑,就要被卷入螺旋桨下面,成为一堆肉泥了。傅天涯闭上眼睛,心里哀叹着:惋玲,我来了。我们终于可以见面了。傅天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奇怪的是他的身子在离螺旋桨毫厘之间停住了。他睁开眼,看见黑衣人从甲板上探出身,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右手。黑衣人的袒露的手臂上布满了抓痕。 “宁叔,我知道是你救你陈光山,杀了肖少武。你就是救了我,我还是会将你绳之于法。”傅天涯五岁就跟着宁叔习武。他在姚家大院和黑衣人一交手,就知道他黑衣人就是宁叔假扮的。 宁叔没说话,黑色蒙面里露出的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傅天涯知道宁叔内心在剧烈地斗争着,是撒手让他被螺旋桨绞成碎片,仰或是把他从死亡边缘救出来。傅天涯突然借力宁叔拉住他的左手,奋力向上一窜,身子越出水面冲向空中。他伸出行动自如的左掌,劈向宁叔的脖子。这一招猛虎偷袭的反击招数还是宁叔教给他的。要是平常人就会一紧张松开他的右手,去防堵他袭来的左手。这就给了傅天涯右手一招老虎掏心的机会。可是宁叔是他师父。他对傅天涯的企图早有预防。只见宁叔不慌不忙左手紧紧拽住他的右手不放松,右手向前一招太极推手抓住了傅天涯的左手腕,轻轻一推,傅天涯的身子又落入水中,动弹不得。宁叔的左手依然拉着他的右手,否则的话,傅天涯就会被激流漩涡卷入到螺旋桨下。 “宁叔,为什么?是我爹授命你做的这一切,还是你老人家见钱眼开,投靠了军统。替那帮混蛋卖命?告诉我真相!”傅天涯绝望地喊叫着。 宁叔扬起手,用力把傅天涯拔出水面,丢向空中。傅天涯在空中,双眼和宁叔的眼睛对视着。宁叔摘下蒙面,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小火轮载着宁叔远去。傅天涯最后一眼看见了陈光山出现在甲板,他从宁叔背后伸出头,惊恐万分地看着空中的傅天涯。扑通一声,傅天涯的身子重重地落入水中,眼前一片黑暗。 第71章 第十四章 谁是真正的敌人?(一) 一 1946年8月22日晚20点,军统局毛副局长家 军统局毛副局长的三小姐毛丽芳和傅家二公子傅天成的相亲见面会在毛公馆举行。本来傅成彪让管家钱千程包下了金陵食府三层宴会厅,可是毛副局长担心场面太大,引起不必需要的是非。南京是中华民国的首都。天子脚下,无小事。再加上自己的女儿臭名远扬,排场大了,反而会让让毛家成为整个官场的笑柄。于是,他索性把这场相亲安排在自己家内。这些年女儿毛丽芳给他惹了不少事,他一直在给女儿擦屁股,在女儿的婚事上,他不求风光,只求快点把这座瘟神送出家门。 傅成彪夫妇和这次家宴的主角傅天成准时在晚上8点到达了,位于中山北路的毛家公馆。毛公馆以前是汪伪政府首都警察厅厅长苏成德的住宅。戴笠死后,军统局人事大改组。副局长郑介民就任局长,原为总务处长的他也随即升为副局长。一帮总务处的手下为了拍马屁就把这座宅子分为毛副局长当公馆。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三进院子。巍峨的大门外两头石狮昂首卧地。前院住着佣人,厨子和两个负责警卫毛公馆的特务。第二进是客厅,餐厅以及客房。第三进则是三间卧房,还有起居室和书房。 一个负责警卫的特务在门口把傅家一行领进了餐厅。毛副局长和夫人邵子柔以及另一位相亲的主角毛丽芳站起身迎接着他们。蒋书眉和邵子柔很熟。她们以前在重庆就是牌友,经常在一起打麻将。这门婚事就是这两个女主人精心安排的。蒋书眉本来想给傅天成找一门好人家,可是偏偏傅天成自己不争气,跟着后爹成为了76号的汉奸。虽然傅成彪给他穿上了一件军统地下工作人员的马甲,但是这只能蒙骗不知情的老百姓。那些达官贵人对傅天成的背景知根知底,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傅天成这样的汉奸加流氓的人。只有象毛丽芳这样的坏了名声的女子才不会挑剔傅天成的背景。这门亲事的背后是两家的利益交换。傅成彪看中了毛副局长的权势,而毛家则看中了傅家在上海的威望和财势。用句俗话说就是老鼠看绿豆看对眼了。 傅成彪和毛副局长见过几次面。这都是傅成彪在重庆军统局拜见戴笠汇报他和军统联合倒卖紧俏物资的买卖时,戴笠让总务处毛处长和他交接分成利润和往来帐目。这算是公事公办。他们私底下并没有深交。戴笠死后,傅成彪在军统的靠山倒了。他急于寻找新的靠山。他知道新任局长郑介民是一个外来户,无法让军统的下属心服口服。这就是个过客,早晚会被赶出军统。毛副局长就不同,这是一个从军统成立就加入军统的老牌特工。他在军统内部根深叶茂,早晚会成大器。于是,傅成彪就把目光盯住这个为人谨慎,言语低调的军统实力派人物身上。夫人蒋书眉看出了丈夫的心思,于是趁着毛夫人到上海游玩之际,整整陪了邵子柔三天。这让舞女出身,喜欢时尚的毛夫人乘兴而来,满意而归。邵子柔回到南京时,不但带走了几十件高档的时装,珍宝,首饰和名贵的化妆品,还带走了和傅家联姻的提议。 傅成彪夫妇和毛副局长夫妇在餐桌上寒暄了几句,介绍毛丽芳和傅天成互相认识了。六个人就立刻分成了三组。傅天成继承了他母亲戴秀娥的容貌,眉清目秀。毛丽芳是相见恨晚,拉着傅天成直献殷勤。 邵子柔看着女儿一副不知羞耻的样子,无奈地冲蒋书眉摇着头,“书眉,真让你们见笑了。我这女儿真是一点都知道矜持。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蒋书眉笑着:“两个孩子一见倾心,这是好事啊!子柔我们应该高兴才对。” “对,他们看对眼了。我们这当妈的,也好有个交代了。” 于是,两个女主人迫不及待地聊起了婚礼仪式的安排。 傅成彪和毛副局长好像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们边喝着酒,边谈论着他们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傅成彪心里对傅天涯的缺席很气愤。这本来是傅天涯和军统和解的好机会。这个不争气,不听话的逆子!他这是要活活气死自己!傅天涯不在场,有些话只好由他这个当父亲的说出来。他这是上辈子欠了那个逆子的! “毛局长,今天上午陆军总院发生爆炸案,你知道吗?”傅成彪硬着头皮问道。 毛副局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军统局两个特工被打昏,一个重要案犯被杀。这件事在局里简直是炸开聊锅。郑局长已经下令要严查到底!” “毛局长,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现在?”毛副局长有些吃惊,但他胖乎乎的脸上并没表示出任何表情。“傅老板,那我们去书房谈吧。” 第72章 第十四章 谁是真正的敌人?(二) 军统的警卫特工从食盒里拿出五样下酒菜,一盘糕点,还有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摆放在书房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躬身退出书房,关上房门。书房是毛副局长个人的私密之地,除了夫人邵子柔和军统警卫外,公馆内的其他人一律不准入内。 毛副局长招呼着傅成彪在沙发上坐下来,打开酒瓶给傅成彪斟满酒。“成彪兄,刚才在餐厅说话不方便。现在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陆军总院的案子牵涉到了令公子傅天涯。他借用了上海警备司令部的车到了陆军总院。蹊跷的是,他的车突然爆炸起火,紧接着就有杀手趁着医院一片混乱之际,打昏了我们的特工,杀死了被羁押的原上海警察局罪案调查科副科长姚登贤。局里负责办案的人员分析,这是令公子故意炸毁自己的车,好转移视线,制造混乱,杀死姚登贤。他们申请立刻将令公子缉拿归案,但是被我拦住了。我想听听成彪兄你的意见再做决定!” 傅成彪不动声色地说道,“毛局长,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姚登贤不是天涯杀的。天涯是罪案调查科的科长,他才上任不到一个星期。他和姚登贤无怨无仇,没有理由杀他。上海警察局的人都知道,姚登贤是被天涯缉拿归案的。天涯查明姚登贤伙同上海药品大王陈光山,还有警备司令部缉私中队队长武四名一起制毒贩毒。这个案子是天涯亲手侦办的。他今天到陆军总院就是为了见姚登贤一面,好问出陈光山的下落!天涯是无辜的!” 毛副局长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酒,问道,“如果姚登贤不是令公子杀的,凶手会是谁?” “陈光山。陈光山收买了姚登贤和武四名。他利用76号的制毒设备和人员,继续制毒贩毒,危害党国。这是我让上海帮会同仁私下调查的材料,请毛局长过目。”傅成彪说着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叠材料,递给毛副局长。 毛副局长打开文件夹,发现里面夹着一张金额100万的支票,皱了皱眉头。 “毛局长不要见怪,这是我傅成彪为我儿子傅天成准备的聘金。其他的聘礼我已经交代管家送到了府上,请毛局长笑纳。” 毛副局长拿起支票:“一百万?好大的手笔。不过,光有这些材料,陈光山不到案,这个案子还是很难了结。” “这个我明白。我的手下已经把陈光山缉拿归案。我可以把他交给毛局长。这份材料里,有一份陈光山的亲笔口供。他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破获了这个大案,毛局长一定会声名大震。”傅成彪从那叠材料里找出陈光山的口供,递给毛副局长。 毛副局长匆匆看了一眼,放下口供,“成彪兄,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可是,这个案子还是有很多疑点。比如说,军统突然介入此案,派人把姚登贤秘密押往南京,把他安排在陆军医院保护起来。这件事我和郑局长根本就不知情。看来在我们军统内部还有一个小军统在秘密活动。成彪兄,你听说过‘五名会’吗?” 傅成彪莫测高深地说道,“毛局长,你多虑了。‘五名会’是戴老板亲自下令成立的秘密组织。戴老板和G先生死了之后,‘五名会’就群龙无首,名存实亡了。毛局长据我所知,郑介民是一个外来户,现在军统上下都效忠毛局长,你一个人!” “幽灵在我们军统从来就是一个神龙不见首尾的人物。我也仅仅见过这家伙一面。幽灵虽然真的变成了鬼,可是我怎么总觉得这家伙阴魂不散呢?成彪你看啊,陈光山,武四名和姚登贤都是‘五名会’的人。这是难道是巧合吗?G先生虽然跟着戴老板一起走了,难道就没有人利用‘五名会’继续兴风作浪?” “毛局长问的好。不过‘五名会’的事最好不要出现在调查报告上。这一来,查起来会查到死去的戴老板和军统头上。戴老板虽然死了,但爱戴戴老板的还大有人在。追查戴老板,恐怕会得罪军统一大批干部。得不偿失。这二来吗?加入‘五名会’的人到底有多少人,谁也不清楚?100,200,还是1000,2000?毛局长是打算和‘五名会’为敌,把它斩草除根吗?这些人可都是当年戴老板的亲信。” “哪依成彪兄之见,我该怎么办?”毛副局长故意装作谦虚的样子问道。 “案子真相已经大白。这就是原76号汉奸勾结上海警察局和警备司令部个别人所为。这样既不牵涉军统,也不牵涉上海警备司令部,大家脸上都过得去。我听说宣司令和国防部司法局对军统强行接管此案意见很大。他们正准备到蒋总统那儿去告你们的刁状。尽快结束此案,让方方面面满意,这才是上策。当然在政治和官场平衡方面,毛局长比成彪在行。我不敢在毛局长面前板门弄斧。” “成彪兄,见外了。你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你不用这么客气。” 傅成彪一听到毛副局长说出一家人的话,心里就踏实了几分。其实当傅成彪听说毛副局长不但没有取消晚上的相亲,而且还坚持安排在自己的官邸,就明白双方可以达成妥协。“毛局长,说的是。犬子和毛小姐成婚,我们两家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要互相提携。毛局长,你想不想官升一级,成为军统真正的舵主?” 毛副局长感兴趣地看了傅成彪一眼,故意叹息地:“军统现在是郑局长掌舵,我只是一个敲边鼓的角色,何来官升一级的说法?” “事在人为。郑介民在军统不得人心,这就是机会。我私下托朋友搞到一些郑介民的黑材料。他夫人和小舅子在上海利用接收敌产的机会,捞了不少钱。”傅成彪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毛副局长,“只要我们抓住郑介民的把柄,悄悄地运作好,就可以把他赶出军统。” 毛副局长手里拿着那份材料,用手指弹了一下,然后把材料又推还给傅成彪,“亲家,军统的事我不方便出面,你就看着办吧。对啦,亲家,我听说戴老板当年成立‘五名会’是想让它成为自己的小金库。我很能理解老板的想法。军统肩负着党国的重任,很多行动都是见不得光。没有一笔秘密经费作后盾,很多事情都很难办。” 傅成彪笑了。谈了这么久,这个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毛局长说的是。成彪正在申请成立中达银行。这家银行一旦成立,毛局长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抗战时戴老板就和上海帮会有过成功的合作。我希望军统和帮会能继续合作,共创大业。” “这正是成彪希望的。我想不但是我们帮会,就是原来‘五名会’的人都会全力辅佐毛局长,为毛局长马首是瞻!” 毛副局长脸上浮出笑容。他举起酒杯。“我知道‘五名会’里有不少人才。除了军统,‘五名会’还在国防部,中央党部等各个党政机关的关键位置上安插了不少干部。我对‘五名会’的英雄们仰慕已久,我希望成彪兄能帮毛某穿针引线,让毛某和‘五名会’搭上关系!” “毛局长交代的事,成彪一定会尽全力。” 两人举起酒杯,碰杯。 “祝我们合作愉快。成彪,中达银行成立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尽管开口!” 傅成彪喝干杯中的酒,“现在银行的申请卡在财政部金融管理局了。不过,我已经约财政部的冯副部长吃饭。要是冯副部长还是固执己见,我再找毛局长帮着疏通疏通。” 毛副局长点点头,“军统在财政部安插了内应。你要是搞不掂冯长庆,我替你拿下他!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着从桌上拿起傅成彪交给他的贩毒案的材料,站起身,“亲家,你现在跟我去军统局,我们一起先把这个案子给了结了!” 第73章 第十四章 谁是真正的敌人?(三) 二 傅天涯从河水里爬出来,匆匆赶回姚登贤的老宅。宅子里,空无一人。汪涛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到底是苏醒过来,独自离去了,还是被华阳镇的民团给抓走了?傅天涯来不及细想,他冲到二楼的楼房,找到一身干净衣服换上,然后走到街上向摊贩们打听着周围的情况。原来,傅天涯在追踪宁叔和陈光山,搞得镇上集市鸡飞狗跳,一片狼藉之后,华阳镇的民团就闻讯赶来,捉拿罪犯。他们在姚登贤的老宅,发现了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正迷茫地打量着四周的汪涛。民团立刻持枪把汪涛团团围住。就在民团一拥而上,准备给汪涛来个五花大绑之际,汪涛突然夺下民团团长的□□,挟持他走上了姚家老宅的二楼。汪涛从二楼一间客房的窗口跳出去,逃之夭夭。民团的团员随即敲锣打鼓在镇子里捉拿着逃犯,但却一无所获。 傅天涯知道汪涛安全脱身之后,心里踏实了几分。他随即赶到了离华阳镇7,8华里的小村子。宪兵司令部的吉普车已经不见了。村外停放汽车的田野里,只留下了一片被车轮掩压进泥土中的小草的碎片。很可能是汪涛驾车离去了。 傅天涯没停留,马不停蹄地搭乘着菜农进城掏粪的粪船来到了苏州。这时,天涯太阳已经落山了。傅天涯身无分文,好在他的□□虽然湿乎乎的,但还可以辨认。他拿出证件,对列车员晃了一下,上了苏州开往南京的列车。 傅天涯是在晚上8点30分到达南京火车站的。他在站台上给南京的妻子柳文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柳文知不知道傅家和毛家的相亲的地点金陵食府在什么地方。柳文听到他的声音,欣喜若狂。她焦急地告诉傅天涯,下午军统有人到家里找他,看样子军统已经怀疑上他了。另外,陆军总院第一外科的高尚医生已经被军统给抓走了。整个情况看起来很不乐观。柳文让丈夫快和父亲傅成彪见面,争取让父亲利用傅家和毛家的关系,疏通一下。 柳文在电话里有些惊惶失措,只顾自言自说,而忘了回答丈夫的问题。她一定是给军统那帮家伙给吓坏了。傅天涯于是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问妻子知不知道金陵食府该怎么走?柳文这才冷静下来。她告诉丈夫,相亲已经改在位于中山北路的毛公馆了。她反复叮嘱丈夫,一定要想办法和毛局长沟通沟通,千万别引火烧身。傅天涯急着赶到毛公馆,来不及和柳文多说。他安慰了妻子几句,就挂上电话。傅天涯用自己的□□,从火车站的值班室,征用了一辆摩托车,然后快速驶向xx路。 一路上,他心里都充满了对妻子的内疚。上午柳文不但跟着他出生入死,而是,现在还要面临未知的后果。如果高尚真的抗不住军统的酷刑,供出他和柳文,他被捕入狱事小。柳文,甚至整个傅家和柳家都会受到牵连。如果这种惨剧发生,他真不能原谅他自己。可是眼下还不是为家人担忧的时候。宁叔冒死救出了陈光山,傅天涯必须要尽快弄清真相。父亲到底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 中山北路是一条达官贵人居住的富人区。整条路绿树成荫。路两边,都是高墙围住的别墅。柳文在电话里没说清楚毛副局长家到底是多少号。傅天涯又不能向路人打听。就是打听了,也没几个人会知道堂堂军统局的副局长住在哪儿?傅天涯只好一家家慢慢寻找着。他很快就看见38号别墅的大门前停靠了一辆汽车。一个熟习的身影站在汽车旁,抽着烟。傅天涯定睛一看,认出抽烟的人正是帮会的大管家钱千程。 傅天涯心里明白这间别墅一定就是毛公馆。如果父亲和军统勾结在了一起,他今天面见毛副局长,就不止是联姻这么简单,父亲一定会和这个军统头子有要事商量。傅天涯有两条路可以进入毛公馆。第一,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通过钱千程叫门,堂而皇之地参加傅家和毛家的相亲。或者,他可以翻墙而入,悄悄地偷听父亲和毛副局长的密谈。虽然他知道军统副局长家一定保安严密。但他很自信,凭借自己在200师特务营所受到的训练,他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毛府。傅天涯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决定私下潜入毛公馆。 他抬头打量着毛公馆高高的围墙,寻找着潜入的方向。突然,毛公馆的大门开了。一辆汽车驶出了大门。傅天涯连忙把摩托车推到一棵大梧桐树后面,躲了起来。 傅成彪从打开的车窗内探出头,“老钱,你在前面带路。” 钱千程赶紧把烟头丢在一边,上车,命令司机驶去。傅成彪的车跟在后面。 傅天涯看见傅成彪的车内有四个人。一个司机,一个保镖坐在前座。傅成彪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中山服的中年人。想必这就是军统局的毛副局长。傅天涯来不及细想,静等两辆汽车消失在路口,然后迅速发动摩托车,跟了上去。 第74章 第十四章 谁是真正的敌人?(五) 两辆汽车穿过城区,径直来到了城西的一个巷子,停了下来。傅天涯远远地看见钱千程下了车,敲响了一间民居的房门。房门打开之后,钱千程走了进去。傅天涯息了火,走下摩托车,准备靠近观察。突然,他看见那个民居的门又打开了。宁叔和钱千程带着陈光山走了出来。傅成彪从车窗内探出头,对钱千程说了些什么。 陈光山看见傅成彪激动地冲上去,哇哇地喊着。傅天涯从远去看见陈光山的嘴里流出鲜血,嘴里血糊糊一片。宁叔从背后给了陈光山一拳,陈光山的身子就软绵绵的倒在他怀里。宁叔和钱千程把陈光山抬上钱千程所坐的汽车,跟在傅成彪和毛副局长的汽车驶去。 看来父亲是打算把陈光山交给了军统。陈光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成了一个累赘。舍卒保车,不失为一个金蝉脱壳的“妙计”。从刚才陈光山的表情看,他的舌头已经被割去。傅天涯痛恨父亲的残暴,把一个小卒子抛出去,还要让他有口难言。傅天涯忍着悲愤继续跟踪着父亲。 两辆汽车来到市中心的一座没有挂任何牌子的大院前,停了下来。宁叔和钱千程拖着陈光山下了车。大铁门开了,从里面跑出来4个穿着中山装的便衣,他们从宁叔和钱千程手中接过陈光山,把他拖进来院子。傅成彪没下车,而是和毛副局长一起乘车径直驶进了大院。大铁门哗地一声紧紧关上了。 宁叔和钱千程显然松了一口气,他们并不急着要走,而是靠在傅成彪的座驾旁,点燃香烟,聊着天。傅天涯把衣领竖起来,遮住脸,骑着摩托车不紧不慢地从他们身边驶过。在马达的轰鸣声中,他听见两人对话的只言片语。 钱千程:“……赶回上海尽快把那批货……从警察局手里拿回来……” 宁叔:“好的。不过,金陵医科大学的那个……” 傅天涯的摩托车随风驶过。他们后面的话消失在风中。傅天涯在不远处的街角停住。“警察局的那批货?”钱千程是什么意思?难道警察局还有帮会想要的东西?那批制毒设备!不对。黄老太爷离职之前已经把那批设备给捣毁了。这是他亲眼所见。除了制毒设备,帮会和父亲还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呢?金陵医科大学?宁叔提到了金陵医科大学,这让傅天涯吃惊不小。史广才住在金陵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难道他们要对史广才下毒手!傅天涯越想越怕。 这时,一辆汽车驶来,停在宁叔面前。宁叔丢下烟头,和钱千程握了一下手,钻进汽车,驶去。 傅天涯毫不犹豫地紧紧跟在宁叔所坐汽车的后面。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号称是帮会第一杀手的宁叔,下一步到底想杀谁? 宁叔乘车来到了金陵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住院部大楼外面。傅天涯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他看见宁叔从车上下来。两个帮会成员从树丛中现出身,迎了上去。宁叔对他们低语几句。这两个帮会成员点点头,从衣服下面掏出□□,转身走进了住院部的大楼。不好,这帮家伙果然要对广才下毒手!傅天涯感到肾上腺激素上涌。他丢下摩托车,跑向住院部大楼的侧面。他利用从特务营学到的攀爬技能,徒手爬上了五楼。他敲碎了一块病房窗户的玻璃,打开里面的插销,跳进了病房。 病房内住着8个男病人。他们都从睡梦中惊醒。其中一个病人失声喊了一句,“有贼!快来……” 傅天涯把手放进口袋里,装作掏枪的样子,“别出声!谁敢喊,我就打死谁!” 病人们都傻了,一个个赶紧用被子蒙着头,装作睡觉的样子。傅天涯快步走出病房。 一个值班护士,听见叫声从值班室走出来。“你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天涯没理会她。他看着走廊尽头史广才的病房前,空无一人。“卫兵呢?46号病房的卫兵去哪儿了?” 护士认出傅天涯就是46号病房病人的好朋友,连忙回答道:“下午,军统来人把46号病房的卫兵都给抓走了。说是他们的长官犯事了,要抓他们回去审问!” 这些卫兵是马大哥的人。这样说来,马大哥也被军统给逮捕了。“有人要杀我朋友。你快帮我赶紧把我朋友给转移走。” 护士一听吓坏了,语无伦次地说道:“有人要杀……杀……杀……” 46号病房的房门开了。柳文走出来,“护士,到底出什么事了?” 傅天涯看见柳文的身影,大吃一惊,“阿文,你怎么会在这儿?” 柳文看见傅天涯也很意外,“我做了鸡汤,给广才送来。你不是让我有空替你多照顾照顾你的战友吗?天涯,到底出什么事啦?”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傅天涯心里暗暗着急,“没时间解释了。”说着拉着小护士和柳文走进身后的病房。 第75章 第十四章 谁是真正的敌人?(六) 刚才受到骚扰的病人们,看见傅天涯带着小护士和柳文又回到病房,一阵骚动。 傅天涯急切地威胁道:“别出声。要想活命就给我住嘴。” 柳文连忙上前安慰着惊惶失措的病人们,“没事。忍着点,一会儿就没事了。” 小护士见状也上前帮忙,示意病人们安静。病人们不明就理地止住声,呆呆地看着他们。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死一般地沉寂。 傅天涯打开一条门缝,他看见楼梯口上,两个帮会成员穿着医生的白大褂走来。他们双手插在口袋里,很显然握着枪把。他们看看空无一人的走廊,从病房门口走过,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46号病房。 傅天涯急切地在病房里寻找着武器。柳文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匕首,递给丈夫,“这是我从家里带来护身的。” 傅天涯接过匕首,感激地冲妻子点点头。“你们躲在这儿。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出来。”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傅天涯走进走廊,就看见那两个化装成医生模样的杀手正在走进46号病房。不好,这两个家伙抢先了一步,广才的命随时都会丢掉。刻不容缓!傅天涯边快步跑过去,边喊着,“军统查房啦。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那两个杀手回身看了傅天涯一眼。一个杀手没理会他,无声地走进病房。另一个杀手掏出□□,藏在身后,装作没听清一样问道,“你说什么?” 傅天涯拿出□□挥了一下,“军统查房!你给我躲开!” 杀手猛地拿出□□,准备对准傅天涯开枪。傅天涯早就防到这一招,一脚狠狠地踢在这家伙的裆部。杀手的身子僵住啦,□□举在半空中,裆部突发的剧痛让这家伙的脸涨得通红。傅天涯接着一拳打在这家伙的脸上。这个杀手扑通一声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傅天涯没停留,一脚踢开病房的门,冲了进去。 屋内的杀手已经举枪对准病床上的史广才。史广才睁着恐惧地双眼,想逃脱,可是他全身上下帮着绷带,扎满了各种管子,脖子上还带着夹板,这些器具让史广才动无可动,只能等着受死。人命关天!傅天涯掷出手中的匕首,匕首正中杀手持枪的手腕。枪同时响了。由于匕首的冲力,枪口移位,子弹打偏了,打在史广才躺着的枕头上。枕头内的棉絮被打到空中,满天飞舞。 杀手的枪掉在地上,这家伙俯身想用左手去捡。傅天涯冲上去一脚踢在他脸上。杀手仰面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天涯……”史广才在病床上虚弱地叫了一声。 “别说话。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傅天涯急切地推着病床走出了病房。 听到枪声,柳文心急如焚地跑出病房。小护士跟在后面。她们在走廊和傅天涯不期而遇。 “外面的杀手马上就要上来了。有没有备用的通道?”傅天涯迫不及待地问着小护士。 楼梯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小护士见状,喊着,“跟我来!”说着走向走廊的拐角。 柳文帮着丈夫推着史广才的病床紧紧跟在后面。 小护士拉开紧急出口的门,“这是医院的防火通道,你们快走!” 柳文马上熟练地取下插在史广才身上的导管。傅天涯背起史广才。 “谢谢你!”傅天涯真诚地冲小护士说道。 “史先生是抗日英雄。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快走吧!”小护士关上紧急出口的门,拿出钥匙锁上房门。 傅天涯背着史广才和妻子一道跑下楼梯。可是傅天涯他们刚下到三楼,就听见五楼哗啦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杂乱的脚步声。这一定是宁叔踢破了紧急出口的房门,带着杀手追过来了。傅天涯和柳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他们从防火楼梯出口,来到医院的院子。傅天涯左右张顾――他看见不远处一辆救护车,刚刚驶来,还没熄火。医护人员刚刚把一位危重病人抬下救护车,送进医院抢救。救护车的司机拉开车门,准备把车开走。 柳文跑过去一把推开司机,“对不起,借你的车用一下!” 司机一把抓住柳文的肩膀,“你想干什么?想抢车吗?” 傅天涯背着史广才从后面一脚把司机踢翻在地,“对不起了!”说着把史广才放进救护车的车厢,示意柳文在车厢里照顾史广才,他自己则跳上了驾驶室。 司机从地上爬起身,喊着,“站住!站住!” 突然,啪啪两声枪响,子弹从司机耳边擦过打在救护车的车厢上。司机吓得赶紧趴在地上。 傅天涯一看杀手追了出了大楼,一踩油门,救护车箭一般冲了出去。柳文通过车窗,看见宁叔带着两个杀手边追,边向救护车开枪。宁叔要杀史广才?为什么?柳文愣住了。渐渐宁叔和杀手的身影远去,消失在夜色中。柳文的心也充满了黑暗。 第76章 第十五章 杀机四伏 (一) 一 1946年8月23日0:36分,南京某街巷 夜色莽莽,南京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不少警车,各个交通要道都设置了路卡。傅天涯本想把车直接开出城外,直奔上海。可是通往城外的公路上设置了不少关卡。这让让傅天涯的计划落了空。一定是金陵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报了案,有人抢走救护车,“挟持”病人逃之夭夭,所以警察决定全城戒严,捉拿凶犯。傅天涯把救护车停在一条小巷子内。他知道这辆救护车很快就会被人举报,他们必须马上想出办法,尽快出城。 傅天涯下了车,拉开后车厢的门,“柳文,城里已经戒严了。我们必须先离开这儿!” 柳文跳下车,“天涯,去我家吧。警察不会去那儿搜查的!” 傅天涯摇摇头,“这是城东,你家在城中心。城里到处都是警察,我们带着广才,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天涯,嫂子,你们走吧。别管我!”史广才挣扎地从车厢爬起身。 “胡说八道。我们200师没有丢下战友不管的传统。在从缅甸撤回祖国,那么艰难的时刻,没吃,没穿,日军还在不断追击,埋伏我们,我们也没有把戴师长丢下,而是把他的尸首带回了祖国。现在我也不会抛弃你!” “可是,情况危机。我不能拖累你和嫂子!” “广才,你别说啦。天涯的个性你还不知道!大不了,我们三个一起被警察抓起来。到时,我们再想办法出来就是了!”柳文对整个形势的的估计并不悲观。她总觉得自己出身高贵,她和天涯出事,柳家和傅家都会全力营救他们,所以她对眼下的处境并不特别担心。 傅天涯却很清楚,眼下的形势对他们很不利!他们得罪了军统。一旦落入到警察手里,就会马上被转移到军统。到时,史广才就会必死无疑。他和柳文的命运也会捉摸不定。军统就是一个大魔窟,一旦不幸陷了进去,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我们先离开这里,找到一部电话再说。” “对。你给咱爹打个电话。让他老人家派人来接我们。”柳文好像猜透了傅天涯的心思,轻松地说道。 傅天涯没说话,背起史广才走向了小巷深处。 “天涯,放下我,我能走!”史广才不由分说从傅天涯的背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走着。傅天涯赶紧上前扶住他,用肩膀支撑着他,给他当着拐杖。 柳文则从救护车上取走了药品箱,以备史广才的病情恶化。 傅天涯他们找到了一个已经关门打烊的药店。傅天涯取下柳文的发卡,三下两下打开了门锁,然后搀扶着史广才走进了药店。柳文立刻从药品箱里,取出听诊器,检查着史广才的病情。 “广才,没事吧?”傅天涯关切地问道。 柳文放下听筒,“还好。他的脖子和颈椎受到压迫,毛细血管破裂,造成大面积积血,和水肿。等会儿我再给他换一道清淤化血的药膏,给他打一针止痛针,就没事了。” 傅天涯点点头,走向柜台上的电话机,拿起话筒。 “别给你爹打电话……”史广才挣扎想坐起身,“别打……” “别动。广才,你的伤还没好,最后平躺着,省着头晕。”柳文劝阻着他。 “要杀我的是帮会的杀手宁虎,他是你爹的手下。你打电话给你爹,就会把杀手给引来!”史广才气喘吁吁地说道。 这么说史广才刚才也看着宁叔开枪追逐救护车了。柳文扭头看着傅天涯,“天涯,我也看到宁叔带着杀手开枪追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天涯皱着眉头,叹息地,“从我掌握的情况看,军统已经介入了缉私中队的制毒案。杀害姚登贤的很可能就是害死我们100多位同学的,那个上校。从陈光山的交代看,这家伙的真实身份就是军统上海站的站长G先生……宁叔,在上海沦陷时,在上海配合过军统行动小组的行动。他很可能在那时就被军统给收买,投靠了军统!” “还有一种可能,你父亲和军统勾结在一起,他派宁叔出面替军统收拾残局。”史广才冷冷地回答道。 “咱爹和军统坑篚一气?这……这怎么可能?”柳文无力地为傅成彪辩护着。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傅成彪在抗战时就和军统的戴老板密切合作,两人称兄道弟,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啦。傅天成不就是傅成彪通过戴笠给救出监狱的吗?傅成彪和军统有瓜葛,他们继续勾结,狼狈为奸,这也是很自然的事!” “也许吧。不过,戴笠死后,我父亲和军统的关系似乎有些疏远了。不排除这是宁叔背着我父亲,偷偷帮军统做事。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傅天涯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然后拿起话筒拨号。 “天涯,你不能给傅成彪打电话!”史广才挣扎地站起身。 傅天涯安慰地冲他挥挥手,“我是打给铁柱子。他现在在宪兵司令部当队长。我让他想办法带我们出城!” “铁柱子?就是一连副连长袁方兵?”史广才欣喜地问道。 傅天涯点点头,“喂,请找一下袁队长。我是他表哥,我有点急事。谢谢啊。” 第77章 第十五章 杀机四伏 (二) 在等候袁方兵前来救援的空挡,柳文给史广才换了药膏,并重新给他脖子带上夹板。一天的时间内,史广才头上和脖子上上血肿已经消了不少。按柳文的说法,一个星期左右,他的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肿就会全部消失。不过,史广才还得继续带两个月左右的夹板,直到他的颈椎的挫伤痊愈。柳文拿出针头,给史广才打了一针止痛针。血肿和颈椎的挫伤,压迫神经,一碰就是钻心的疼。这一路上,史广才一直凭靠着坚强的意志,忍着剧痛,一声不吭。止痛针让他的疼痛缓解很多。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天涯。你在想什么?”史广才看着傅天涯坐在地上沉默不语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在想这案子……黄老太爷卸任警察局长之前,就把那批制毒设备给捣毁了。如果军统就是这起制毒案的主谋,除了这批设备,他们还想从警察局得到什么?” “到缉私中队搜查,抓人是你带队干的。我记得当时后院有一个仓库……”史广才回忆道。 傅天涯突然恍然大悟,“毒品。我们从缉私中队仓库里,查扣了240公斤成品吗啡;近一吨半成品的吗啡溶液,还有500公斤鸦片。这些毒品价值好几千万。不行,我得赶快赶回上海警察局,销毁这批毒品。” 柳文不安地,“天涯,如果像你说的,军统已经介入此案,你销毁那批毒品,就是跟军统过不起。军统现在已经怀疑你了。还有高尚也因为我们,被军统给抓走了。你就不要再跟军统斗下去了。你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傅天涯看着妻子忧郁的眼神,心如刀绞,“柳文,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还连累了你的朋友。可是,如果我不想办法捣毁那批毒品,军统那帮恶棍就会贩卖掉这批毒品,发大财。到时就会有成千上万的的人受害,就会有很多家庭因此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柳文,你摸着自己的胸口,好好问问你的良心,你忍心看着这样的惨剧发生吗?” 柳文哑然。“可是……”她欲言又止。 史广才看看柳文,又看看一脸严肃的傅天涯的脸。“天涯,如果整件事的幕后真凶就是你父亲的话,你该怎么办?” 傅天涯怔住啦。史广才的推理,不是没有可能,但傅天涯不愿意承认这就是事实。“不,不会的。整件事都是军统个别人为非作歹,藐视法律做出来的。我父亲不可能指挥的动军统,他一定是被人利用了!” “天涯,我理解你的心情。傅成彪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是说万一……万一你父亲就是这个案子的幕后真凶,你该怎么办?” 傅天涯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义灭亲的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的出口的! “我……” 傅天涯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所长,这家药店铁门上的锁被打开了。” 傅天涯大脑轰地一下。都怪自己大意。他们进了药店,忘了从里面把铁锁再锁上。怎么办? “来人!你们跟我进去搜。其余的人都在外面侯着。有情况,就开枪,叫人来增援。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一群警察在外面喊着。听声音好像有6个人。傅天涯站起身,他自信一个人对付6个警察应该还是不在话下。可是打昏这6个警察,会不会惊动附近的警察?他和史广才,柳文能不能全身而退?傅天涯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铁栅门哗地一声被拉开了。柳文突然站起身,把丈夫推到一边,自己上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傅天涯没拦住柳文,只好扶着史广才躲进柜台里面。这药店不大,除了前店,还有一个后屋。但是要是警察闯进来搜查,他们躲无可躲,很快就会暴露。 二 “老总,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有事吗?”柳文站在药店门口,看着周围6个虎视眈眈的警察,装作害怕的问道。 “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在店里干什么?”一个警官,挥舞着手中的盒子枪问道。 “我是这家药店的女主人。我表哥是宪兵司令部的袁队长,他说队里有几个弟兄拉肚子,就打电话让我开门给他准备几副药。” “宪兵司令部有自己的门诊部。他们不找自己的医生,偏偏大半夜的到你的药店买药,你骗谁啊?” 糟了,露馅了。柳文原想用宪兵司令部把这帮黑皮狗给吓走,没想到急中出错了。柳文赶紧脑筋急转弯。“我表哥说,金陵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发生枪击案,他们门诊部的医生受命去医科大学医院增援,没人当班,所以宪兵们就打算先买点药,对付一晚上。不相信你们可以打点话到宪兵司令部去问问。我表哥是宪兵稽查队的队长,叫袁方兵。” “我们当然要打电话去问。让开。我们要进去搜查!” 柳文的身子没动,还是挡在门口。“老总。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就别难为我啦。”说着拿出钱包,掏出一叠钱,悄悄塞进警官的手里。 警官把钱摔在柳文脸上,“想收买老子,瞎了你的狗眼。把这小娘们给我抓起来。其他人,跟我进去搜!” 两个警察上前抓住柳文的双臂,把她拉到一边。警官一脚把要药店的房门踢开,正准备带人冲进去。 这时,一辆军用卡车闪着灯光,急速驶来。强烈的灯光晃得6个警察睁不开眼。他们用手遮着眼睛,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一个庞然大物一下子冲到面前,刹住了。 袁方兵全副武装跳下车。另外三个士兵也端着卡宾枪从后车厢跳下来。他们持枪对准警察,把他们给包围了。 柳文一见大喜,喊着:“表哥,你总算来了。你快跟老总们解释一下吧。是不是你们有兄弟拉肚子,要来买药?老总们不相信我,要进药店搜查!” “我看谁敢搜?连我表妹都敢欺负?你当我们宪兵司令部是吃素的?把他们给老子抓起来!” 袁方兵的三个手下,上前准备去缴警察的枪。宪兵司令部的宪兵是南京城的混世魔王,平时耀武扬威,根本就不把警察放在眼里。 带队的警官吓得赶紧赔礼道歉,“是袁队长吧?”他还记得柳文介绍他表哥叫袁什么的。 “这是个误会。我们也是奉命来抓逃犯的。对不起,打扰了。我这就带人滚蛋!”这警官很聪明,知道惹不起宪兵,赶紧知难而退。 “你给老子记住了,这是我表妹的药店。以后没事,躲远点。滚!”袁方兵怒吼一声。 警官赶紧带着手下,狼狈逃去。 袁方兵看着警察消失的背影,冲柳文敬了一个礼,“嫂子,营长和大个子他们呢?” 柳文还没来得及回答,傅天涯搀扶着史广才走出药店。 史广才轻声说道:“铁柱子,我今天可是见识到你小子的威风了!” 袁方兵和三个士兵立正向傅天涯和史广才敬了一个礼。 “老营长,史连长。一连副连长袁方兵,率原一连一排二班长沈福来,二班原上士王冲,下士齐俊奉命护送你们出城。请指示。” 傅天涯扶着史广才走上前,和自己原来的手下握手拥抱。 “铁柱子,福来,王冲,齐俊,谢谢你们,谢谢!”傅天涯感动地说道。 “老营长,快上车吧。有话我们路上说。” 傅天涯冲铁柱子点点头。“好。铁柱子你送我们去火车站。我们要赶最后一班列车,连夜回上海!” 第78章 第十五章 杀机四伏 (三) 傅天涯,柳文还有史广才乘坐最后一班京沪列车到达上海火车站时,天已经有点朦朦发亮。傅天涯在火车上发现一个列车员行迹很可疑。他来查过票,两只眼睛一直顾溜溜地上下打量着他们。这中间他又来过傅天涯他们所在的车厢两次。一次是专程给他们送开水。另一次是火车快进上海站时,这家伙走进车厢莫名其妙地巡查一番,然后又悄然无声离去。 这个鬼头鬼脑的列车员的出现,让傅天涯产生了警觉。所以,在火车进站停稳之后,他和柳文搀扶着史广才,穿过下车的旅客,走到了头等车厢,然后躲进一间包厢里。 “柳文,你在上海医院有可靠的朋友没有?”傅天涯一边通过车窗窗帘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问着妻子。 柳文想了想,“我有个同学在广雅医院。” “那好。我们分头走。我先下车。如果一切安全,你和广才再下来。你拦一辆黄包车,直接送广才去广雅医院。我们在那儿碰头。” “天涯,我们一起走吧。要是外面有情况,我们也好有个照应。”史广才也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我们分头走。我还要赶到警察局去销毁那批毒品!这是当务之急。晚了就来不及了!”傅天涯坚定地说道。“呆在这儿!”他冲妻子和好友点点头,然后拉开房门。 “天涯。”柳文叫住丈夫。“小心!” 傅天涯把手放在妻子的肩膀上,用力一拍,既是对妻子关切的回答,又是对妻子的支持表达着一种无声的感谢。傅天涯走出房门。 柳文:“……” 傅天涯走出包厢就看见那个列车员鬼鬼祟祟地站在车厢的过道上。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还不下车?”列车员走过来,质问道。 傅天涯冷笑地,“你好像对我们的行踪很感兴趣啊?谁派你来的?” 列车员把手房间裤兜里,“你胡说八道什么?到站不下车,你们想搞破坏啊?把证件拿出来!快点!” 傅天涯突然伸手卡住列车员的脖子,把他的身子死死地按在车厢的墙壁上。傅天涯的左手同时抓住列车员伸进裤兜内的右手,从他裤兜里搜出一把上了膛的□□。 “一个列车员竟然有枪。你是干什么的?说!” “来人……”列车员失声想喊叫。 傅天涯膝盖一顶,给了这家伙胃部狠狠一击。列车员软绵绵地倒在地板上。傅天涯拉开另一间包房的门,把人事不醒的列车员拖了进去。傅天涯把列车员的枪□□腰间的皮带里,走下了火车。 旅客差不多都出站了。站台已经空空荡荡。傅天涯下了火车,左右张望,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突然两个穿着黑衣的大汉从柱子后面闪身出来,拦住了他。 “大少爷,我们是老板派来接你的。少爷请。” 傅天涯认出说话的人叫李三,是宁叔的大徒弟,他们曾经一起在宁叔的宁德武馆练过武。“三哥,我爹回上海了?” 李三没说话,好像生怕傅天涯逃跑,右手紧紧抓住傅天涯的手臂,带着他走向站外。李三的手下也仿效他的动作,抓住傅天涯的左臂。这架式哪是来接傅天涯回家,这分明是绑架嘛! “三哥,你们这是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傅天涯尽量压抑着胸中的愤懑。 “大少爷别问啦。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啦!”李三看到傅天涯的腰间鼓鼓囊囊的,顺手把他的□□□□,放进口袋里。 傅天涯打量着两人,“……” 李三和他的手下很紧张,一直在东张西望,生怕出现意外的情况。 “是不是宁叔背着我爹派你们来抓我的?” 李三和同伴没回答。 “宁叔是不是背叛了我爹投靠了军统?”这一路上傅天涯都在琢磨着宁叔救助陈光山的举动。上海沦陷时,宁叔一直在上海带领帮会成员配合军统上海站的行动。不排除在这段时间里,他被军统给秘密招募了。傅天涯这么问李三,就是想试探李三的反应。 果然,李三掏出枪抵住傅天涯的腰眼,“大少爷,你就甭费话了。乖乖跟我们走吧。等到了地方,自然会有人跟你解释。得罪了!” 李三的举动已经挑明他是受人之托来抓捕傅天涯的。事不宜迟,傅天涯猛地抓住李三握枪的手腕,使劲一拧。这一招空手夺枪的招数,来的很突然,让李三猝不及防。要是平常人,就会疼得松开手,将手中的枪拱手相让。可是李三是宁叔的大徒弟,颇得宁叔的真传。尽管他没防到傅天涯会空手夺枪,但他毕竟身上有几把刷子。他忍疼把枪摔出去,同时伸出脚把枪踢向远处。 傅天涯见夺枪之计失败,连忙飞出两脚,踢向李三和他的手下。李三的手下被踢出三米开外,倒在地上。李三则有了提防,伸手抓住傅天涯飞来的右脚。傅天涯趁势跃起双手舞圆了打向李三的太阳穴。李三大惊,连忙用力提着傅天涯的右脚,向外一扔,身子同时向后闪退,以避开傅天涯的锋芒。这恰恰是傅天涯想要的结果。只见傅天涯身子在空中翻了一个个,双脚稳稳地站在一丈开外。傅天涯摆脱了李三和手下的束缚,转身越过出站口的铁栅栏,逃向火车站外。 李三和手下明白自己上当了,赶紧跟在后面追去。李三跟着宁叔练过轻功,而且他的短跑速度和耐力在帮会是数一数二的。很快他和傅天涯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了。天色尚早,火车站外的街道上空空荡荡的,毫无遮掩。傅天涯暗暗着急,他知道照这样下去,李三很快就会追上他。论功夫,李三应该在他之上。不过这八年傅天涯在200师特务营受到了战争的洗礼,也不是吃素的。他只想尽量拉开和李三手下的距离,好给李三一个突然袭击,单打独斗,尽快解决他。想到这儿,他加快了脚步。他用余光看着李三越来越近,两人之间相差不到2米了。李三伸出手去抓他的衣领。机会来了。傅天涯猛地停住脚步,身子旋转180度提起膝盖,直接冲向李三。这个动作让全速冲向他的李三大吃一惊,防不胜防。尽管李三拼命想减速,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他们还是象火星撞地球一样,狠狠地撞在一起。李三看着傅天涯的右膝先飞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但已经晚了,他的胸口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只听咔嚓一声,他的身子顿时飞向空中。 李三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傅天涯知道李三的肋巴骨断了好几根。“三哥,对不起,得罪了。”傅天涯转身想走。 “站住!你要是敢动一动,我就打暴你的头。”李三的手下在十米开外的街上举着枪对准傅天涯。 没想到这家伙身上也带了家伙。傅天涯暗暗叫苦。 “举起双手。”李三的手下慢慢走过来,把一副手铐丢在傅天涯的脚下,“带上手铐!快点!” 傅天涯看看空旷的四周,无可奈何地弯下腰,捡起手铐。他看见李三艰难地爬起身,脸上浮出笑容,“大少爷,你跑不了了。你还是乖乖的跟我们走吧。” 傅天涯叹息地把手铐卡进左手腕。就在这时,前面一道强烈的灯光射来,一辆汽车高速驶来。李三的手下眼睛被晃得什么也看不见。他惊惶失措地举枪射击着。 傅天涯赶紧趴在地上,子弹擦着头皮射向驶来的汽车。他听见车窗玻璃被打碎的爆裂声。 李三在不远处大喊着,“别开枪。小心伤着大少爷!别开枪!” 李三的手下已经如惊弓之鸟,恐惧得什么也听不见。他疯狂地漫无目标地射击着。高速驶来的汽车眨眼之间就冲了过来。傅天涯一个翻滚前跃,与车轮擦肩而过。汽车撞向李三的手下,把他撞向空中。汽车快速倒退,停在傅天涯的身边。 车门打开了。汪涛探出身,冲傅天涯喊着,“快上车!” 傅天涯大喜,爬起身,飞身跃进车内。汪涛开车快速驶去。 李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手下从空中落下,在前方十米处,口吐血沫。一股剧疼让李三瘫坐在地上。这一切发生在转眼之间,李三根本搞不清这转眼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第79章 第十五章 杀机四伏 (四) 三 1946年8月23日7:06分,上海宝山杨家斋村 汪涛开车带傅天涯去见黄老太爷。自从上次炸弹事件之后,黄老太爷就搬到了宝山乡下的一个密宅中。为了安全起见,老爷子足不出户,对外联络全靠汪涛一个人在上下打点。傅天涯很好奇,汪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火车站。汪涛告诉他,傅天涯生死未卜,黄老太爷打电话给在南京宪兵司令部的学生,让他设法找到傅天涯的下落。这个学生发现了傅天涯的老部下袁方兵半夜私自带兵出了军营,就悄悄跟在后面。他看见袁方兵把傅天涯和另外一男一女送上了返回上海的火车,就打电话通知了老太爷。于是汪涛就卡着时间来车站接他,正好看到他遭遇危险,就奋不顾身地挺身相救。 傅天涯感谢汪涛又一次救了自己,然后关切地问起汪涛到底在姚家老宅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汪涛告诉他:他们分手之后,他跳进前院的院墙,进入了姚家老宅。可是还没来得及仔细搜查前院,就被人从背后偷袭,倒在地上。在冥冥之中,偷袭他的人让他转告黄老太爷少管闲事,否则老爷子就性命难保。由于担心黄老太爷的安全,苏醒过来之后,汪涛摆脱了华阳镇民团的追捕,来不及等候傅天涯,就第一时间赶回上海保护老太爷。两个人说着话,汽车已经来到宝山的一个叫杨家斋的小村庄。汪涛在村子正中央的一个老宅门外停下。他招呼傅天涯下了车,轻轻敲了四下。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精装的小伙子打开破旧的大门把汪涛和傅天涯让进门。 “汪大哥,老太爷在客厅等着你们呢。他吩咐你们直接过去。” 汪涛冲小伙子点点头,领着傅天涯走进里院的一个亮着煤油灯的厢房。 黄子栋正在灯下写着信,看见他们进来,连忙把信纸压在一本书的下面,站起身上前紧紧地握住傅天涯的手,“天涯,辛苦啦。你在南京的事,汪涛都告诉我啦。让你受累了!” 傅天涯心里一股暖流。“黄伯伯,你太客气啦。这是我应该做的。” “快坐下说。你还没吃饭吧?我让人给你煮了鸡汤馄炖,你快吃一碗暖暖身吧。”黄子栋说着,从一个带有保温层的食盒里,拿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馄炖,递给傅天涯。 虽然柳文在火车上给他和史广才买了晚餐。但一天的奔波(从南京往返苏州,最后又赶回上海)和历险,让傅天涯耗尽了体力和能量,他现在感到自己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他端起大碗,大口喝着鸡汤,吃着馄炖。 黄子栋冲汪涛挥挥手,“你去外面看着点。我和天涯有话说。” 汪涛点点头,无声地走出门。 傅天涯一口气把鸡汤馄炖吃得干干净净。以前他和惋玲恋爱时,惋玲常常带着亲手煮好的鸡汤馄炖去学校,和他一起分享。那种香甜的味道就和现在这碗馄炖一摸一样。惋玲!傅天涯捧着大碗,心里一阵绞痛。 “天涯。你在姚家老宅找到陈光山了吗?”黄子栋的问道打断了傅天涯的思绪。 “陈光山的确藏在姚家老宅。不过,有个神秘人突然出现把他给救走了。我追到了河边,可惜晚了一步。神秘人带着陈光山上船逃走了!”傅天涯故意对黄子栋隐瞒了宁叔的身份。在没弄清宁叔,父亲和这个案子的关系之前,他不想对外人,哪怕是他十分信任的老爷子,透露帮会和陈光山的关系。 “你看清神秘人的模样了吗?” 傅天涯摇摇头,“这家伙带着面罩,看不清他的脸。不过,他武功十分高强,汪大哥就是遭了他的暗算,被他打昏的。不过,在这家伙救走陈光山之间,我审问过陈光山。” 黄子栋的眼睛一亮,“哦?陈光山怎么说?” 傅天涯把陈光山交代的军统在上海制毒贩毒,以及毒杀计划简略地向黄老太爷复述了一遍。他特别强调了9年前军统在南市财政部仓库内掩藏了一批从德国进口的制毒设备。他和同学被军统出卖了。他们126位同学就是为了保护这批制毒设备而牺牲的。傅天涯愤懑地说道:“那个出卖我们的,自称是周礼的上校,很可能就是军统上海站当时的站长G先生。我在陆军总院见到了这家伙。他当时化装成医生,杀了姚登贤,然后逃之夭夭!” 黄子栋有些吃惊,“G先生还活着?这不可能。他不是几个月前陪着戴笠到北京视察,返回南京时一起坠机身亡了吗?我看过官方的卜告,上面有他的名字。冯聪明,这就是这个幽灵在军统使用的真名。” 傅天涯眼前闪回陆军总院杀手的眼神。“那个杀手当时带着口罩,遮着半个脸。不过,他的眼神很特别,象老鹰一样,就和那个自称是周礼的上校的眼神,一模一样。我不可能认错!” 黄子栋沉思着:“哪……会不会周礼不是G先生,而是另外一个人?再或者,陆军总院的那个杀手根本就不是周礼。职业杀手眼神象鹰一样的人多的是。你光凭一个眼神恐怕很难辨认出一个在9年前,和你只有一面之交的陌生人。” 傅天涯点点头,“也许吧。不过,我有种直感。M 先生和那个叫周礼的家伙就是一个人!” 黄子栋站起身,“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调查。不过,眼下案子已经真相大白,是军统在上海有组织地进行制毒和贩毒。他们在继续着毒杀计划,要把上海还有全中国无辜的百姓都用毒品给腐蚀和抹杀掉。不过,天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军统之所以选择在上海进行制毒贩毒,是因为有人在配合他们,和他们狼狈为奸。” 傅天涯听出了黄子栋的画外之音,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黄伯伯,你所说的他们到底是指的谁?” 黄子栋在屋里度着步,“天涯,贩卖毒品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它需要关系和地下销售网络。军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建立这个网络。它只能选择和上海的帮会合作。这就是说,你父亲很可能也卷入这个案子了!另外,汪涛告诉我,虽然他没有看清在背后袭击他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不过,从那个神秘人的功夫和武功手法看,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你父亲帮会的杀手宁虎。” 傅天涯哑口无言,双颊通红。他为没有向老爷子吐露实情而感到羞愧。 “另外。马同已经被军统正式逮捕。” “马大哥,被捕了?”尽管从马同派来保护史广才的卫兵被军统抓走这件事,傅天涯已经对马同的不幸有了预感,但是听到老爷子证实了这件事,傅天涯还是吃惊不小。马同是上海警备司令部的少将副参谋长。这样的高官军统也敢动。这让傅天涯感到事态的严重――军统有点孤注一掷,丧心病狂了!“史广才在南京也遇到了暗杀!” 黄子栋眉毛一颤,“史记者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我已经把他从南京接回上海了。他现在广雅医院接受治疗,黄伯伯你不用担心。” 黄子栋深深松了一口气:“史记者没事就好。天涯,你放心,我会派人去保护他的。” “黄伯伯,看来军统要对我们下毒手了。你老在明处,你也要当心啊!” 傅天涯不由得为面前这位令人尊敬的长者的命运担忧不已。 黄子栋苦笑道:“‘五名会’的人已经通过我的学生向我发出了警告,让我对这个案子置身度外。”黄子栋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傅天涯。 傅天涯打开信封,只见一张空白的信纸上用鲜红的墨迹写着:小心狗命。署名是一个带有五名字样的图案。信封里还有一颗勃朗宁□□的子弹。 傅天涯担忧地说道,“黄伯伯,来者不善。你要当心啊!” 黄子栋冷笑地:“我黄子栋这一生摸爬滚打,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跟我玩这套?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天涯,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豁出这条老命,我也要把那帮为非作歹的家伙绳之于法!” 傅天涯感到热血沸腾,“黄伯伯……” 黄子栋挥挥手,止住了傅天涯的话头,“天涯,时间不多。我现在很担心的一件事,如果可能我想让你尽快去处理……” “黄伯伯,你是担心那批警察局收缴的毒品!” 黄子栋重重地点点头,“这批毒品价值千万,军统和‘五名会’那帮家伙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它们。我真后悔,前几天没把这批毒品和那批设备一起给销毁了。我们得赶在那帮坏蛋之前,捣毁这批毒品。不能让那帮家伙再用这批毒品害人了!” “黄伯伯,你放心,我……” 傅天涯的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院子传来两声枪响,紧接着汪涛喊了一声,“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一阵激烈的枪响。 黄子栋一惊,“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黄子栋掀开墙脚的箱子盖,拿出一把美式汤姆士□□丢给傅天涯,他自己拿出两把二十响的盒子炮,冲出了房门。傅天涯紧跟在后面。 第80章 第十六章 泣血真相 (一) 一 外面的杀手已经把宅子给包围了。汪涛和另一个保镖被杀手的密集的火力压制在内院角落的大石碾子后面,两个杀手冲进院子。黄子栋冲出房门,抬手两枪,打倒了冲来的杀手。傅天涯身经百战,很有战斗经验。他在屋内,凭借枪声就听出,杀手已经上了屋顶,占领着屋顶四角,居高临下控制着院子。其他的杀手则从内院和前院的内墙后面,开枪射击,声援着屋顶制高点上的同伙。内墙后的杀手不足惧,屋顶制高点的杀手才是心腹大患。所以,当傅天涯随黄子栋一起冲出客厅时,他就凭借着屋顶枪声,迅速判断出敌方的位置,然后用汤姆士□□三发连射,扫除着头顶上的“障碍”。屋顶上的杀手纷纷中弹,滚下屋顶。杀手的阵脚顿时大乱。枪声一下子就稀疏下来。 汪涛从大石碾子后面跳出身,急切地对傅天涯说道,“傅先生,你赶紧保护老师长先走!我和大拄掩护你们!” 黄子栋着急地喊着,“汪涛你带小姐从地道先撤。我掩护你们。” 傅天涯一把把黄子栋推开,喊着:“别争了。汪涛掩护老爷子和小姐快走。我和大拄断后。快走!” 内墙后面的杀手探出头射击。傅天涯和大拄开枪还击着。 “傅先生小心。”汪涛说着冲进卧房。 “天涯,跟我们一起走吧。”黄子栋喊着。 “黄伯伯,对付这帮兔崽子我有经验,你先走,我随后就来。”傅天涯说着一个点射,打倒了两个冲进来的杀手。 这时,汪涛背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出了卧房。黄子栋赶紧拉开厨房的门,让他们进去。 不知为什么蒙着面纱的女子一直在看着傅天涯。傅天涯觉得她的身影很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就在傅天涯有些恍忽之际,一排子弹射过来,大拄冲过来一把推开他。一发子弹射中了大拄的大腿,鲜血直流。 杀手又冲上屋顶了。傅天涯满脸愤怒,在地上边翻滚躲避子弹,边开枪还击。屋顶上的杀手纷纷中弹,栽下屋顶。傅天涯弹夹里的子弹被打光了。 大拄喊着:“傅先生,客厅里有弹药。” 傅天涯想起客厅墙脚黄子栋取出枪支的大木箱。他一头撞进了客厅。子弹从天花板射下来,追逐着他。傅天涯跃身来到大木箱旁边,看见箱内满是弹药。有两把□□,六个□□的弹夹,还有三个手榴弹。这让傅天涯精神大振。听枪声,外面的杀手不过只有十来个,这些弹药足够让这帮家伙有来无回。傅天涯快速换了一个新弹夹,朝天花板还击着。屋顶上一阵鬼哭狼嚎,看来又有几个杀手失去了战斗力。傅天涯手疾眼快,把大木箱内的弹药装进箱内的一个军用挎包里。 院子里传来枪声和大拄的惨叫声。傅天涯心里一惊知道杀手冲进了院子,大拄遇到了危险。他立刻背着挎包,挎着□□,破窗冲进了院子。 傅天涯的举动让院内的五个杀手很意外。两个杀手躲在客厅门外,朝客厅□□击着。另外三个杀手则冲向厨房,想进入地道追踪黄子栋。可是大拄用身体死死挡住厨房的房门。他身体中了数枪,双目圆瞪,死不瞑目。没有人会想到傅天涯会破窗而出。等杀手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傅天涯一个点射打死了客厅门外的两个杀手,接着他从地上跃起身,冲着冲向厨房的三个杀手的背影,一顿猛射。这三个家伙身体痉挛着倒在地上。屋顶上还有一个杀手,看到傅天涯杀气腾腾的样子,胆怯了,跳下屋顶逃去。 傅天涯跑到厨房门口,把大拄的身子放倒在地,喊着:“大拄,大拄!” 大拄已经了无声息了。傅天涯悲愤地合上大拄的双眼,换上一个新弹夹。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这帮家伙全杀光,为大拄报仇。 没有了枪声,院子内外一下子静下来。凭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傅天涯知道这帮杀手已经死伤大半,有战斗力的最多只有5,6个人了。从这帮家伙的一拥而上的人海战术看,他们不是职业军人,很可能就是父亲帮会的流氓。他们的武器都是□□,每人身上还携带着斧头和匕首,这就为傅天涯的判断做了佐证。对付普通老百姓,这帮家伙还可以狐假虎威,可是遇到象他这样全副武装的职业军人就活该这帮家伙倒霉。 傅天涯拿出一颗手榴弹,拉响引信,丢向杀手躲避的内墙后面。一声巨响,内墙坍塌,黑烟迷漫。傅天涯听见杀手哀嚎的声音。他知道这帮家伙一定被手榴弹给炸蒙了。傅天涯跃起身扒着厨房房门,三下五除二就上了屋顶。占领制高点,就可以控制战场的整个形势。 傅天涯居高临下,接着月光看见前院地面上躺了6个受伤的杀手,四个杀手在忙着给他们包扎。另外宅子外面巷子的石板路上还站着两个不知所措的杀手。傅天涯认出前院的一个杀手就是宁叔的二徒弟蒋四,他的大光头在月光下明晃晃的,格外醒目。傅天涯拿起□□,左右各打了一个点射。子弹分别打在前院和宅子后面巷道的石板上,溅出火花。蒋四和其他杀手都吓了一大跳,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石巷内的两个杀手听见枪声,不顾一切地率先逃入莽莽的夜色中。 傅天涯从屋顶上飞身而下,他双脚踩在里院一颗大杨树的树干上,落在前院的四个杀手面前。 “谁派你们来的?说!”傅天涯用枪顶住蒋四的胸口,厉声问道。 蒋四脸色惨白:“大少爷饶命!是……是……傅老板让我们做了黄子栋。大少爷要是不是,你可以去问傅老板?” 傅天涯心里一沉,“滚!不想死的就快给老子滚出去!”这些杀手都是跟随父亲多年的帮会成员,蒋四又是自己练武的同门师兄。傅天涯动了恻隐之心。 四个杀手赶紧背起受伤的弟兄,跑出大门。剩下两个伤势稍轻的杀手,爬起身,一瘸一拐地拼命逃去。 傅天涯内心一阵悲凉:父亲要杀黄老太爷!为什么?难道父亲也是“五名会”的人?傅天涯感到自己越接近真相,越让他心惊胆颤。他记得自己曾经在一本书上读过这样的一句话:真相有时让人无法面对。但残忍的是,你却无法逃脱,不得不面对那血淋淋的事实!此时此刻,傅天涯对这句话真真的是感同身受! 第81章 第十六章 泣血真相 (二) 二 傅天涯从宝山赶回市区天已经大亮。城里的摊贩和郊区进城卖菜的农民已经匆匆地赶往菜市场。有轨电车拖着长辫子叮叮当当地穿过城区。里弄的居民在家门口生火做着早饭,一股股青烟在里弄内飘荡。整个城市苏醒了,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报童在街上奔跑,叫卖着:“看报,看报!特大新闻,陈光山落网!缉私中队特大贩毒案宣告破获。特大新闻,看报,看报!” 傅天涯找到一家路边的早餐铺,吃着早餐。他听见报童的叫喊,连忙叫住报童,买了一份《申报》。傅天涯迫不及待地打开报纸。《申报》第一版一整版都是缉私中队贩毒案的报道。《申报》记者王雨婷从军统内部得到消息:军统已经将上海警备司令部缉私中队制毒案的主犯上海药品大王,前汪伪76号特务陈光山捉拿归案。陈光山已经对自己组织制毒,贩毒并雇凶杀害武四名,肖少武和姚登贤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至此这个轰动全市的特大案件宣告破获。目前整个案子已经真相大白。案犯陈光山不日将被送上南京刑事审判庭受审。军统的发言人表示,法律是公正的。主犯陈光山一定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傅天涯看着报纸,目瞪口呆。这真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结局。陈光山这个牵线木偶被抛出来当了替罪羊。军统和“五名会”的那些幕后真凶却被掩藏起来,逍遥法外。还有那个叫周礼的家伙,不管他是不是那个已经被宣布坠机身亡的G先生,都被军统的一则声明有效地保护起来了。傅天涯感到愤懑不已。他把报纸捏成一团,狠狠地丢在地上。傅天涯从口袋里拿出仅有的2个铜板,丢在小桌上,站起身大步离去。他现在就要赶到警察局,想办法销毁那批毒品。不管军统和“五名会”如何想掩盖自己罪行,他都不能容忍,他们拿着那批曾经被自己查扣的毒品,继续害人! 傅天涯挥手招呼着一个停在对面路边的黄包车。突然,一辆汽车快速驶来,停在他面前。宁叔和蒋四从车上下来。 “大少爷,老爷要见你,请上车!”宁叔不动声色地说道。 傅天涯打量着宁叔,算计着如果反抗,他的胜算有多大。他的军用挎包里还有他从宝山杨家斋带来的武器,可是宁叔和他近在咫尺,他很难有时间从包里掏出枪。 蒋四似乎看出了傅天涯的心思,上前一把从他肩上取下挎包,拿在手里。“大少爷,请。” 傅天涯没说话,钻进了车里。他们来的正好。我倒要看看宁叔和我父亲到底在玩些什么鬼花样?宁叔和蒋四也上了车。他们一左一右把傅天涯夹在中间。 “回傅公馆。”宁叔冲司机命令道。 司机开车疾驶而去。 “宁叔,李三的伤怎么样?他没事吧?”傅天涯语气中带着嘲弄的口吻问道。 “多谢大少爷关心。李三没事,断了三根肋巴骨,休息两三个月,就会慢慢复员的。”宁叔的语气很平静,即使心里有恼怒,他也掩藏的天衣无缝。 “蒋四,你手下的弟兄怎么样?我昨晚不知道跟我交手的是帮会的弟兄,让你们受惊了!” 蒋四没说话,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师父。 “蒋四。你手下的弟兄有多少伤亡?” “6死6伤。大少爷,好枪法。帮会的兄弟算是领教了大少爷的威风。”宁叔替蒋四回答道。“当年你父亲曾经孤身一个人力战斧头帮的13员大将,大少爷真有老板当年的风采,只可惜……”宁叔止住话头。 “可惜什么?”傅天涯敏感地问道。 “只可惜大少爷是在帮他人作嫁衣,跟自己人过不去!”宁叔冷冷地回答道。 宁叔的话象一滴水滴进了傅天涯内心翻滚的油锅里。是啊,他和父亲的帮会到底是敌还是友呢?傅天涯大脑一片茫然,他自己也感到很迷惑。 傅公馆门前加强了警戒。大铁门前设了路障,堆了沙包,还增添了不少荷枪实弹的守卫。汽车驶近傅公馆,停在门口。宁叔打开车门,冲门口的守卫挥挥手。守卫一看车内坐着宁叔,连忙搬开路障,打开铁门。 傅天涯看着自己门前的阵仗,有些吃惊,“家里出什么事了?” 宁叔看着他的表情,解释说:“帮会和黄子栋已经撕破了脸皮。上海滩很快就会有一场内战。” 傅天涯摇摇头,“黄老太爷虽然是青帮大字辈的长辈,但他手下除了一帮名义上的学生外,老爷子并没有豢养一批象宁叔你这样的亡命之徒。父亲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宁叔并不在意傅天涯言语中对自己的讥讽,替傅老板辩护道,“黄老太爷的学生中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难免不会出现几个不要命的,要找老板报仇!老板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全。小心驶得万年船!” 司机正准备开车驶进傅公馆。 傅天涯突然从腰间拿出一枚□□,拉开了保险栓。 宁叔脸色大变,“大少爷,你别乱来。你想干什么?” “下车!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下去!”傅天涯若无其事地说道,但在这儿平淡的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下车!” 司机惊恐地拉开车门率先逃出去。蒋四头上冒着汗水,浑身颤抖的看着师父。宁叔权衡了一下形势,觉得没有十足的把握,夺下落地就会爆炸的□□。于是,他拉开车门,“大少爷,傅老板是你亲生父亲。你千万不要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说完,下了车。 蒋四也慌忙拉着车门。他没有意识到,车门的安全扣,扣上了。他打不开车门,急的汗流浃背。傅天涯无声地上前帮他打开安全扣,蒋四打开车门,头朝下栽出了汽车。 傅公馆门前的保镖看到形势不对,拔出枪对准傅天涯。可是对方是傅公馆的大少爷,他们又放下枪,手足无措地扭头看着一脸铁青的宁叔。 宁叔一脸阴沉:“……” 傅天涯把保险栓放回□□中,然后爬到驾驶位,一踩油门,疾驶而去。 宁叔无奈地看着远去的车影,愤懑地跑到街上,拦下一辆汽车。紧跟在后面的蒋四拿出□□拉开车门,指着司机,耀武扬威地喊着,“下车,快给老子下车!” 司机是一个穿西装的小开。他吓坏了,手无足措地说不出话来。宁叔一把把他拎出车门,随手丢出一丈开外。宁叔,蒋四和司机上了车,快速追去。 傅天涯很快就发现了追兵。他把车驶进一条里弄,然后驶出巷口,来到一个正在营业的菜市场。傅天涯鸣着笛,凭借着高超的驾驶技术,绕过小推车,箩筐,桌椅和无数蔬菜,水果,杂货组成的迷宫,出了市场重新驶上街道。 宁叔他们的车则没有那么好运。司机撞在一辆小推车上,被摊贩纠缠住。蒋四朝天鸣枪,想把摊贩吓走。没想到,他的暴行引起众怒。好几百摊贩冲上去,把宁叔的汽车团团围住。汽车被愤怒的人群给推翻。宁叔,蒋四和司机爬出汽车,在人们的叫骂声和拳脚之下,狼狈逃窜! 第82章 第十六章 泣血真相 (三) 三 1946年8月24日上午11:28分,上海警察局总部傅天涯开车来到了上海警察局位于福州路的大院。他绕过停满各种车辆的前院,绕到了后院的一个副楼。这里是警察局收缴的各种赃物的存放仓库。那批价值千万的巨额毒品就存放在这里。傅天涯下了车,打开汽车的后备箱。正像他估计的那样,后备箱里有一箱备用的汽油。傅天涯摸了摸腰间的□□,心里暗想,这一箱汽油外加这颗□□就足以让这间仓库内的所有毒品烧成灰烬。在警察局纵火,这会有什么后果?傅天涯很清楚。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放完火之后,就在这大火熊熊的仓库外面,等着束手就擒,接受法律的审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牺牲他自己,然后在法庭审判中,揭露军统和“五名会”的罪行!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傅天涯感到热血沸腾,有一种大战之前的紧张和兴奋。 他走进了副楼仓库的值班室。 一个值班的年轻警员看见他有些吃惊,“傅科长?你不是已经……”他本来想说,你不是已经被停职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可是一想不妥。上面的事说变就变。傅天涯后台硬,谁能担保他不会很快就官复原职?于是,这个警员改口问道,“傅科长,你有什么吩咐?” “你去把仓库最近一个月的出入库记录给我拿来?” 年轻警员迟疑了一下,“是。”傅天涯身居警察局的要职。级别远远高于他之上。所以,这个警员不敢质疑傅天涯的举动。他敬了一个礼,“傅科长,请稍侯。”年轻警员走进里屋的文件档案保管室。 傅天涯拿起电话,拨号。他就要锒铛入狱了。在自己身陷囹圄之前,有几件事必须要做出交代。 电话响了一下,妹妹傅天香就在电话的另一头问道,“傅公馆,你找谁?” “天香,是我,大哥。”傅天涯听到妹妹的声音有点百感交集。 “大哥,家里突然来了很多帮会的保镖,你知道家里到底出什么事啦吗?”傅天香的语气中带着焦虑。 “我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天香,你听我说……” “大哥,你知道史大哥的下落吗?我从昨天一直给他们报社打电话,可是他们报社的同事也不知道史大哥去哪儿了?真是急死我啦!”傅天香没理会大哥的话,自顾自问道。 傅天涯听到妹妹焦急的问话,略感心安。他看看四周没人,悄悄对妹妹说道,“广才受伤了。他现在住在广雅医院。你嫂子在看护着他。不过,天香,你嫂子忙了一晚上,你能不能去医院替你嫂子去照顾广才?” “史大哥受伤了?伤在哪儿了?要不要紧?” “天香,你别着急。广才没事。天香,你让你嫂子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另外,你告诉广才,让他想办法查一查军统一个代号叫G先生的人,这人的真名叫冯聪明。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我和广才一直想找的人。你都记住啦?” “记住啦。大哥,我这就去医院。你什么时候回家?妈和爸一直在等你!” 傅天涯心里一惊,父亲和母亲连夜赶回上海了。为什么?傅天涯来不及细想这件事。他叮嘱地对妹妹说道,“天香。广才住在广雅医院的事你要严格保密,对谁也不许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傅天涯原本想提醒妹妹不要告诉沈志豪,但他不想说的这么直白,就换了种委婉的说法。他想天香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果然,傅天香向大哥保证道,“大哥,你放心。我谁也不会说。就是咱爹咱妈问我,我也不会说。大哥,我……” 这时,年轻警员抱着一摞记录本走出来。 傅天涯正准备挂上电话,和妹妹话别,“天香……” 突然,电话里响起母亲的声音,“天涯,是你吗?你父亲还在书房等你呢。你赶紧回来吧。” 傅天涯冲年轻警员挥挥手,示意他稍侯。“妈,你们是什么时候从南京回来的?爸不是今晚要和冯副部长吃饭,讨论中达银行的申请吗?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这不都是因为你。你父亲昨晚从军统局回来,就急着要赶回上海见你。还是你沈伯伯出面让我们搭乘了空军的一架飞上海的运输机,我们连夜就赶回来了。天涯,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父亲一路上都搭着个脸,满腹心事的。你是不是又惹你父亲不开心了?” 傅天涯想象着母亲担忧的脸神,心里十分内疚,“妈,没什么。你老就别瞎操心了。我办完事就回来。” “天涯,答应我。回来以后跟你父亲好好谈。你们毕竟是父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记住这一点!” 傅天涯重重地点点头,“晓得啦。我挂了。”傅天涯慢慢放下话筒。他在脑海里仿佛看见妹妹兴高采烈地跑出家门的身影。傅天涯突然有点后悔把史广才受伤的事告诉了妹妹。妹妹正在和沈志豪热恋。沈志豪是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他又深爱着妹妹。天香和他在一起应该会有一个不错未来。可是,让妹妹去照顾史广才,把她卷入到眼前的是非之中,这对他可爱的小妹妹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傅天涯真是有点拿捏不定了。自从惋玲过世以后,天香,广才还有妻子柳文就是他这世上最关爱的亲人。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出事,都能让他肝肠寸断! “傅科长,你要的记录都在这儿了!”年轻警员的话打断了傅天涯的思绪。警员把那摞记录本放在傅天涯面前。 “谢谢。”傅天涯翻看出库记录。他希望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他找到最近两天的出库记录。他的心脏突然怦怦直跳,心好像就要飞出嗓子眼一般。 记录上显示:今天凌晨三点半,军统来人把仓库内的所有毒品都给提走了。 傅天涯指着记录本,愤怒地质问着年轻警员,“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警员凑过身,看了一眼,“半夜你们科的王晓领着一帮军统的人,来提货。他们手里有文局长的手令,说是要把缉私中队一案在押的所有东西都提走,作为军统经办此案的证物。傅科长,你等等……”年轻警员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信纸,递给傅天涯。 傅天涯接过一看,正是文光辉签发的移交证物给军统办案小组的移交令。“所有的毒品都被提走了?” “是的。他们带了三辆大卡车。连夜把毒品给运走啦。怎么?傅科长,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年轻警员担忧地问道。他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他这份工资。他不由自主地担心起自己的饭碗。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走啦。”傅天涯把信件放在桌子上,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83章 第十六章 泣血真相 (四) 傅天涯站在副楼大门前,大脑一片混乱。他摸着腰间的□□,感到一种莫大的讽刺。他原本是抱着一股英雄一去,不复返的豪气来到警察局的。现在看来军统那帮家伙走在他前面了。这让傅天涯有一种英雄气短的沮丧。 “傅科长,你怎么会在这儿?” 傅天涯定睛一看,罪案调查科的秘书王晓夹着一个文件夹站在自己面前。“王秘书?我过来查看一下从缉私中队搜缴的毒品。这些毒品是重要的证物,我怕有个闪失!” 王晓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他看看四周,低声说道,“科长,你还不知道吧?那些毒品今天凌晨就被军统给提走了。军统带队的就是帮会的宁虎。文局长亲自打电话给我,要我协助他们。这件事,科长,你真的不知道吗?”王晓的意思很明显。宁虎是你父亲的部下。你们傅家的人出面提走了毒品,你这个傅家的大少爷会不知情? 傅天涯没吱声,默默地走向自己的汽车。 王晓跟在后面,“科长,你和傅老板说一声。文局长交代了,缉私中队案子的所有在押的物品都转交给傅老板处理。我现在就去仓库核对,核对完了,我会第一时间向傅老板报告!” 傅天涯看不惯这家伙献媚的样子。他上了车,厌恶地开车离去。 四 傅天涯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宁叔带人以军统的名义把毒品给运走了。新任警察局长文光辉也公然和父亲勾结在一起。父亲这么做到底是帮军统做事?还是为了他自己?傅天涯感到大脑里乱哄哄的,很难理出一个头绪。父亲卷入这个案子,这儿那个傅天涯在感情上很难接受。他该怎么办? 由于思想开小差,他的车子拐上逆行的道路,差点撞上一辆迎面拐入这条路的一辆军用吉普上。吉普车一个急刹车,把坐在上面的一个上尉,摔出了车子。 这个上尉从地上狼狈地爬起身,恼怒地拔出枪,冲向把车停在路边的傅天涯。他的司机也狐假虎威地跟在后面。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长官如果方便的话,给我留个电话。一切医药费都包在我身上。” 上尉把枪对准傅天涯的头,“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你跟老子走一趟!走!” 司机上前去抓傅天涯的手。傅天涯闪身躲开。他陪着笑脸,“长官,我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对不起,我还有点急事,你给我留个电话,回头我再联络你!” “妈的,你撞了我的车?想溜,没那么容易!跟老子走一趟。你要是敢说个不字,老子一枪打暴你的头!” 司机冲上去扭住傅天涯的双手。 “长官。你看,我们也没撞车。你呢也就是受了点惊吓和皮外伤,我说过我会赔偿你的损失。可是我今天真的有点急事,你让我先走。我们能不能以后再谈?” “妈的。你明明撞了老子的车。还撞伤了我。你让你家里拿出4根金条,这件事就算了了,否则,你就给老子好好呆在军营里。走!” 傅天涯知道自己被讹上了。刚才他还内疚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这上尉的无理取闹给吹得烟消云散。“我要是不跟你走啊?” “妈的,还敢嘴硬?”上尉挥拳打过来。他以为自己的司机已经扭住了傅天涯的双臂,傅天涯一定是躲无可躲。 可是他遇到的对手是200师特务营的前营长。活该这家伙倒霉。傅天涯头一歪。这家伙的拳头就打在身后司机的脸上。司机惨叫一声,捂着脸蹲在地上。如果这时候,这上尉能见势退让一步,事情也可以完满地收场。偏偏这家伙仗着手里有枪,有点有持无恐。他举枪对准傅天涯。 傅天涯见这家伙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敢动杀心,不由得大怒。他伸手抓住上尉持枪的手腕,轻轻一拧。只听喀嚓一声,这家伙的手腕就被折断了。 上尉惨叫着,“我的手,我的手!” 傅天涯本来就心情郁闷,此时他心中的郁闷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他飞起一脚,把上尉踢翻在地,然后上车,扬长而去。经过这场争斗,傅天涯烦乱的心绪平静下来。他清理了一下杂乱的思路: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找到那批毒品的藏身处。他确信这批毒品一定还在上海。不管是军统还是帮会掌握了这批毒品,他都只能通过帮会的网络,把毒品销售出去。想到这儿,傅天涯驱车驶往帮会设立在黄浦江边的货运码头。凭借他对帮会的了解,傅天涯知道货运码头四通八达,出货方便,帮会重要的货物都存放在那里!如果这批毒品还在上海的话,帮会一定会把毒品先存放在码头仓库,然后尽快找到下家,把毒品出手! 1946年8月23日下午14:06分,上海十六铺18号码头帮会的货运码头位于原法租界的十六铺,紧靠着黄浦江。这里是外地食品,土特产进入上海的货物集散地。沿着黄浦江边大大小小有20几个码头。有专营水产,海鲜的1号码头,大米,面粉的2号码头,肉类和家禽的3号码头等等。每天成百上千吨的食品和土特产会从这些专用码头卸货,直接运到毗邻的水产市场,大宗食品市场,肉类市场,土特产市场等10几个专门的市场。这些货物再经由十六铺市场内的那些商铺批发到全上海上万个摊贩手里,再经由这些商贩之手进入到上海几百万的市民家里。 傅成彪就是在十六铺一带靠打码头起家的。为了争夺这些码头的保护权,他带着手下和当年称霸法租界的“八股党”以及“斧头帮”多次发生火并,最后傅成彪和手下不但击溃了这两大帮派,而且还杀死了“八股党”的党魁范应春和“斧头帮”的首领叶冲,从而将十六铺市场和码头收归为自己的地盘。这以后,傅成彪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他在法租界开妓院,开赌场,还勾结法租界巡捕房的西探长奥利弗走私贩毒。为了方便帮会走私贩毒的生意,傅成彪在20年代后期就半买半送地从一个广东的潮汕商人手里盘下来十六铺的18号码头。18在广东话里和“易发”,和容易发财,是谐音。傅成彪喜欢这个吉利的数字――那就让这个易发的码头成为帮会的聚宝盆吧。抗战初期,傅成彪离开上海去了香港。他把这18号码头的经营权托付给宁叔打理。当时上海中国城以及附近省份的难民都争先恐后地逃往租界,这让十六铺码头的生意有了短暂的繁荣。可是好景不长,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进驻了租界,把帮会的18号码头收为军用。傅成彪失去了这个聚宝盆。上海光复后,傅成彪念念不忘这个曾经给他带来巨大财富的码头。他第一时间打电报给在上海坚持地下抗战的宁叔,让他通过军统上海站的G先生把18号码头的产权给拿回来。宁叔不负所望,不但拿回了18号码头的产权,顺便还将19号码头也收归在帮会的旗下。一时间傅成彪又成为了十六铺一带的新霸主。码头的主人,除了少数背景深厚,有宋(子文)家和孔(祥熙)家作后台的,其余的都登门向傅成彪称臣,表示愿意按月交纳保护费,以换取帮会的保护。 第84章 第十六章 泣血真相 (五) 傅天涯驱车来到十六铺的18号码头。他远远地看到两艘大帆船停靠在码头边。码头工人在忙碌地把一包包白糖卸下船,堆放在露天的空地上。码头门口,前来领货的店铺老板和伙计们排着长队。他们身后停放着各种各样的车辆,把通向码头的土路堵得水泄不通。傅天涯见道路被堵住,就把车停在路边。他挤过人群,来到门口。 前来领货的店主们由于等待的时间太长,不满地叫骂着。 “我们都来了1个多小时了。你还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发货。我们要求马上就发货!” 门口两个帮会成员推搡着越靠越近的店主们。“退后,都给老子向后退!” 傅天涯鼓动地喊着,“打人啦。打人啦。大家快来帮忙啊!” 后面的人不明就理,听到喊声鼓噪地向前挤。队伍顿时大乱,潮水般向前涌去。两个黑帮的小喽罗阻挡不住,连连后退。码头的大门一下子就被冲开了。傅天涯趁机挤进了码头。十几个黑帮见状,从码头上跑过来增援。他们和涌进来的客户们纠缠在一起。傅天涯没停留,快步走向码头后面的仓库存储区。 18号码头除了两个泊位之外,还建有三个总计4000多平方米的库房。傅天涯绕过码头的办公小楼,就看见两辆小汽车和三辆大卡车排列整齐地停靠在中间的2号仓库门口。仓库外,站着8个荷枪实弹的守卫。他们一身黑色的外套,黑裤,黑布鞋,一个个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样子。看来码头发生了什么大事,所有的负责人都聚集在2号仓库内,无暇应付等候在门外的客户们。 傅天涯脱下西装丢在地上,他挽起衣袖,从旁边的地上扶起一辆小推车,装成码头工人,推着小推车,走向1号仓库。警卫们都在警卫2号仓库,没人对50米开外的傅天涯表示出有半点兴趣。傅天涯顺利来到1号仓库的侧面。他把小推车丢在墙脚,绕到了仓库的后面。 “站住,别动!”一个黑帮的警卫从仓库后面的草丛中站起身,举枪对着他。 傅天涯装作害怕的样子,举起双手。看来这是码头安排保护仓库的暗哨。真是警戒森严。今天一定有大事在发生。 “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在这儿?”警卫举着枪,走过来,准备搜查傅天涯的身体。 傅天涯手疾眼快,抓住警卫持枪的手,顺势一脚踢在他的裆部。警卫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该走近傅天涯。可惜已经晚了,警卫哼了一声,无声地倒在地上。傅天涯把警卫的身体拖进草丛中,然后走到2号仓库的后面,徒手爬上高高的墙壁,来到离地面将近20米的天窗前。窗户半开着,但里面安装着拇指粗的铁栅栏。傅天涯双手抓住两根铁栅栏,全身运气,用力撑开铁棍。这两个铁栅栏弯曲变形了,形成了一个“大洞”。傅天涯把头伸进“洞里”,半截身子却卡在洞里。傅天涯慢慢重新运气,身体猛地一震,只听咔嚓一声,一根铁栅栏从底部断开,傅天涯一脚踩在小山一般的货堆上面,进入了2号仓库。 下面传来说话声。傅天涯慢慢从货堆顶部爬到边缘,向下窥视着。他看见父亲傅成彪正在向钱千程和几个手下在交代着什么。 傅成彪:“买家都找好了吗?” 钱千程:“老板,这一段风声紧。江苏和浙江的买家都想先观望一下。” 傅成彪:“老钱,你告诉他们,这个案子已经了结了。从今往后,我们还可以照老样子继续做生意。他们要是还犹豫不决的话,我就把这批货卖给四川的范师长。” “是老板。我这就派人约他们见面。” “老钱,帮会等着这笔钱有急用。你抓紧时间,把货销出去。虽然毛局长那边很帮忙,但我们也要小心一点,省得节外生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老板,我会尽力的。对啦,二少爷从南京来电话说,冯副部长今天会来上海,亲自拜会你。二少爷会陪冯副部长乘坐的今天的早班车一起回来,估计他们中午就会到。” 傅成彪点点头,“好。你替我在红磨房安排一下。中午我请冯副部长吃饭。” 钱千程鞠了一躬,“是,老板!”转身离去。 父亲和钱千程谈的那批货会不会就是那批毒品。从他们的对话看,这种可能性很大。傅天涯从腰间拿出□□。他决定等父亲和黑帮离开之后,他就想办法毁掉这批毒品。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继续害人! 突然,一只枪顶住了他的额头,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迅速从他手里,夺下□□。傅天涯来不及多想,伸手抓住那人持枪的右手,使劲一拧。对付似乎早有防备,用拿着□□的左手一拳打在傅天涯的手臂上。傅天涯感到手臂一阵发麻,他松开手,身体旋转180度,向后飞出一脚。傅天涯算计到袭击者一手拿枪,一手握着□□,一定无法避开自己的无影脚!可是,这人的武功十分高强,他也跳起身,伸出右脚,硬生生地接住了傅天涯的无影脚。傅天涯感到右脚一阵剧痛,忍不住跪倒在货堆上。 “大少爷,得罪啦。老板要见你。他老人家就在下面!” 傅天涯定睛一看,发现偷袭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师父宁虎。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如师父,但他也不能束手就擒。他要逃出去,找到黄老太爷,再想毁掉毒品的良策。想到这儿,他双手往货堆上的麻布包上一拍,腾空而起,冲向宁叔。麻布包被打破,里面的黄豆洒出来,瀑布般冲下高高的货堆。 傅成彪和黑帮手下吃惊地抬头看着货堆上,厮打的两个人影。黑帮手下拔出枪,对准上面。 傅成彪低声呵斥道,“不准开枪。把枪都给老子收起来。” 傅天涯和宁叔厮打在一起。他在寻找机会摆脱宁叔,好溜之大吉。宁叔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招招紧逼,贴身肉搏,不给傅天涯半点逃脱的机会。傅天涯心里暗暗着急。他料定宁叔不敢杀他,否则的话,宁叔早就开枪了。于是,他腾空手脚并用冲向宁叔。这是不要防守,一味进攻,置死地而后生的绝望之招。手脚同时进攻,右脚在前,左脚随后,双手殿后,三个杀招并用。这要是个武功平常之辈,一定会惊惶失措,轻者后退,避开其锋芒,给傅天涯逃走之机;重者被傅天涯的进攻击中,倒地不起。可是,宁叔算是武功高手,不是寻常之辈。只见他早把□□和□□放入口袋里,腾出双手,击打傅天涯攻来的右腿,以攻对攻,以快制快。宁叔毕竟技高一筹。在击退了傅天涯飞来的右腿之后,抢先傅天涯半步,飞起一脚,正中傅天涯的肩膀。傅天涯孤注一掷的进攻,根本没想着防守。他的肩膀挨了一脚,身体顿时失去平衡,飞出了货堆,跌向十来米之下的地面。 宁叔在和傅天涯较量之中,都是留了一手。他只用了五成的功力,否则的话傅天涯在半空中就会肩碎,身残。可是就算是傅天涯现在没受伤,他的身子要是直直地落在十几米的水泥地面上,也会不死即残。傅天涯自救心切,他看到左边有一根粗大的支柱,他伸出左脚用力一蹬,身子撞向小山一般的货堆,傅天涯双手抓住一个麻包,用力一推,稳住了身子。他在空中一个后空翻,稳稳当当地站在地面上。可是那堆高高堆起的麻包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本来刚才傅天涯和宁叔在上面的一番打斗,已经让货堆摇摇欲坠,现在再加上傅天涯双手的推力,这货堆立刻就像失去了支撑一样,轰然坍塌。站在货堆顶部的宁叔,身子飞向空中,他脚踩在纷纷落下的麻包,也稳稳地站在傅天涯面前。 傅成彪的手下纷纷躲避着砸下来的麻袋包,来不及躲避的,被麻包砸中,倒在地上。 宁虎掏出枪对准傅天涯。傅成彪冲他摆摆手,对傅天涯冷笑一声,“傅天涯,你可真难请啊?我派人三番五次地请你,你总算是来了。” 傅天涯看着一脸怒气的父亲,感到心中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爹,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傅成彪冲宁叔和自己的手下挥挥手,“你们先出去。” 宁叔和黑帮们面面相觑,有的迟疑。 “都给我出去。他傅天涯今天要是敢杀了他老子我,我认了!都给我滚出去!”傅成彪气乎乎地喊道。 宁叔和黑帮们无奈地转身,走出仓库。诺大的仓库,刹那间只剩下傅天涯和傅成彪父子俩! 第85章 第十七章 忠孝两难,肝肠断(一) 一 傅天涯走向堆放在面前的木箱。木箱上面贴着大明制药的标签。傅天涯打开一个木箱――里面正是自己从缉私中队查扣的吗啡针剂。看来他估计的没错。这批毒品的的确确是被父亲派人以军统的名义给领走了。 傅成彪拿出雪茄烟点燃,默默抽着。他对傅天涯不听自己的劝告,先是缺席和毛家的家宴,然后又私自从南京,到苏州再回到上海查案气恼不已。他不明白自己已经把话挑明了,自己的亲生子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和自己过不去。要是傅天涯是个毫不相关的外人,这个上海王早就让宁叔把他给做了。可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偏偏就是他的骨肉,他只能把气咽在肚子里面。现在他和黄子栋已经摊牌。这样也好,他和那个黄老鬼誓不两立,傅天涯就不能再夹在中间左右逢源了。他今天必须要做个决断,是站在他这个亲老子一边,还是继续跟着那个黄老鬼给他当枪使? “天涯过来,我们坐着谈。”傅成彪指指面前的两个木箱,招呼着傅天涯。 傅天涯无声地坐在傅成彪对面。父子两个人互相打量着对方。傅成彪吸食的雪茄烟烟雾还没有散尽,在两人中间轻轻飘荡。傅成彪和傅天涯都明白今天的谈话也许会决定他们父子俩的一生。亲生父子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傅成彪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天涯,我让李三和你宁叔去请你。你为什么不来?” “……”傅天涯没有回答。 “你不来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还要偷袭李三,让他至今还躺在医院里?”傅成彪的眼神像一把刀子插向傅天涯。 “爹,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我在苏州看见宁叔救走了陈光山。我不知道宁叔是不是背叛了父亲,投靠了军统?所以,当李三要挟持我去见你时,我本能地反应:这是一个圈套。” “你今天凌晨很威风吗?打死了打伤我们帮会12个兄弟,你是不是也想把你老子我给一块收拾了?” “爹,这是个误会。我不知道那些杀手是帮会的兄弟。他们想杀黄老伯,我心急之下就向他们开枪了。爹,你为什么要杀黄老伯?” 傅成彪把雪茄烟,从嘴里拿出来,往地上一丢,“你不是一直在调查缉私中队的案子吗?你何必明知故问?”傅成彪冷冷地迎着傅天涯质问的目光。 “这么说,整个案子都是你一手策划的?陈光山,武四名和姚登贤背后的真正老板就是你傅成彪!” “你指控你老子犯罪,你有证据吗?”傅成彪讥讽地看着他。 “当然有。这些毒品就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是说这个。这都是军统调查小组委托我替他们保管的。这些都是证物,军统很快就会派人把它们全都运回南京。”傅成彪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傅成彪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其实缉私中队的贩毒案是你和军统内部的‘五名会’联合策划的。陈光山,武四名,姚登贤甚至警备司令部保安大队大队长肖少武都是‘五名会’的成员。你们授命陈光山,姚登贤出面悄悄从警察局偷梁换柱把76号制毒工厂的设备给置换了出来,然后又用一招狸猫换太子的手法把制毒工程师高凤鸣救出死牢。你们把制毒工厂设立在缉私中队的队部,就是为了遮人耳目。没有人能想得到负责缉拿走私贩毒的军方执法机关会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我承认,你们这一招的确很高明。只可惜,你们的马脚被黄老伯给发现了。于是,你就派宁叔杀了武四名和肖少武。你们这么做是一箭三雕,一方面为了灭口,另一方面,为了嫁祸我,好让我彻底离开警察局,离开这个案子!这第三嘛,就是逼迫黄老伯辞职!傅成彪你真是老谋深算!” “只可惜,你太固执了!简直就是一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傅成彪愤愤地说道。 “当我发现姚登贤的疑点,把他缉拿归案时。你先是怂恿沈志豪把姚登贤带到警备司令部,好让他脱离黄老伯和我的管辖范围,接着你又动用军统的关系把姚登贤直接带到南京,扣押在陆军总院,并派杀手引爆我的汽车,杀了姚登贤灭口。” “你要不是我儿子。我就让人直接炸死你!炸你的车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可是,小子,你太不识做了!你是成心要一头撞在南墙上!” 傅天涯没理会父亲的嘲讽,继续说道:“我赶到苏州姚登贤的老家,抓住了隐藏在那儿的陈光山。你又派宁叔把陈光山从我手里给救走,如今你还想杀死黄老伯。今天报上已经登出消息,军统宣布抓获了案件的真凶陈光山,并宣告整个案子告破。陈光山成了最后的替罪羊。我承认你这一招的确漂亮。我只是有很多事情,还不明白。不知傅老板能否给予赐教!” 傅成彪站起身,瞟了儿子一眼:“天涯,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们父子俩今天就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全都告诉你!” “你为什么要杀黄老伯?”傅天涯重复着自己的问话。 “这一年多来黄子栋和我恩怨越来越深。他明里和我称兄道弟,暗地里却处处针对我,要帮我赶出上海而后快。不过,这都不是我要杀黄子栋的主要原因。我杀他,是因为他得罪了‘五名会’。更为可恨的是,他利用你的幼稚,无知,把你卷入到缉私中队的案子里面,让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想置‘五名会’于死地。这就不由得我不容他了!” “父亲,你和‘五名会’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五名会’是什么吗?”傅成彪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反问道。 “根据我的调查,‘五名会’很可能就是军统内部的一个秘密组织。它可能是军统上海站站长G先生在抗战期间为了实施毒杀计划而成立的一个行动小组。” “它是一个秘密组织不假。可是它的组织内部已经远远超出了军统的范畴。‘五名会’是在抗战期间我和戴老板还有军统上海站的G先生商议后成立的一个组织。它之所以叫‘五名会’是因为核心的领导层有5个人。最开始的成员是由军统上海站行动小组和我们帮会的核心人员组成。它最初的任务是为戴老板的秘密行动筹集经费。这就是为什么‘五名会’要在上海建立毒品买卖的真正原因?我们需要钱去资助戴老板的秘密活动。” “可是戴笠已经死了,‘五名会’为什么还要利用缉私中队制毒贩毒?”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五名会’远远超出了军统的范围。它以前是戴老板的秘密小金库不假,可是随着戴老板的政治野心越来越大,‘五名会’的作用就不仅仅是筹集资金这么简单了。” “你是说戴笠利用‘五名会’扩大他在政坛上的影响?” “聪明。戴笠拟订了一个政府和军方高层的名单,他让G先生出面利用‘五名会’的钱大肆贿赂这些政客,把他们一个个变成‘五名会’的傀儡。” 第86章 第十七章 忠孝两难,肝肠断(二) “戴笠不过军统局局长,那些高官们真的甘心为他卖命?” “儿子,你父亲我跟那帮政客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了。你以为那帮整天高喊清廉勤政的家伙是些什么人?说到底都是些贪慕虚荣的势利小人!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可以收买的,只看你出的价码够不够吸引人!‘五名会’不但可以在金钱,女人上满足这帮贪得无厌的小人,而且我们还可以帮他们铲除政坛上的政敌,满足他们的权力欲。我们‘五名会’是军统中的军统,我们可以收集那些政敌的黑材料,然后通过我们在新闻界和政坛上的盟友把消息给散布出去,把他的政敌搞臭,搞倒!当然,也有极个别的人不识抬举,不卖戴老板的帐,对付这些人我们就得采取另外的手段!” “杀了他们?”傅天涯想起这两三年来报上报道了6,7起政府和军方高官突发心脏病,酒后失足坠楼和忧郁自杀的案列。有记者怀疑他们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人蓄意谋杀,但却苦于没有证据。 傅成彪嘴角微微一笑,“暗杀是军统和我们帮会的老本行。我们不会轻易使用,但是,如果谁要是执迷不悟,挡了我们的道。我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傅成彪轻描淡写的话让傅天涯目瞪口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G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 “G先生是我在上海的好搭档。本来我们‘五名会’正在全力为戴老板谋取海军司令的职位,这件事眼看就有了眉目,很可惜3个月前G先生陪戴老板去北京视察,在返回南京的途中遇到暴雨。飞机撞在岱山上,整个飞机上无一人生还。”傅成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戴老板和G先生虽然不在了,他们未竟的事业仍然需要我们去完成!” “所以,你接管了‘五名会’继续制毒贩毒,你想利用‘五名会’庞大的政治关系网,来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傅成彪脸上浮出笑容,“天涯,这不是我傅成彪一个人的目的。而是我们傅家的共同利益。你母亲一直想让我脱离帮会,走上白道。有了‘五名会’的帮助,我们傅家就可以黑白通吃。天涯,中达银行的申请很快就可以批下来,你要是愿意你就帮着‘五名会’经营这家银行。你不用担心资金问题。这批毒品很快就会脱手,到时上千万的资金就会成为银行的开办费。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帮会的经营所得会源源不断地变成银行的资本金。” “你这是洗黑钱……” “你别跟我在这儿讲大道理。‘五名会’需要资金去喂饱那些政客,反过来,那些政客也会利用他们手中的权力回报我们。你要是不想经商也行。你可以继续在警察局当你的罪案调查科科长。军统的毛局长已经把你的名字列在破获缉私中队案件的立功人员的名单之中了。你很快会受到嘉奖并得到晋升。有了‘五名会’的帮助,要不了五年,你就可以成为上海警察局局长。十年之内,我保证你成为政府的部长。到时,你傅天涯就会光宗耀祖,成为我们傅家的骄傲!” “你……你是让我成为‘五名会’的傀儡?”傅天涯难掩内心的愤懑。 “你错了。我不是让你成为‘五名会’的傀儡,而是成为‘五名会’的主人。戴老板和G先生不在了,‘五名会’需要增选二名领导人。我将推荐你傅天涯成为其中的一位。天涯,你好好想想,‘五名会’的关系网中有三位现任部长,二位现任上将,议员,参议,司局长一级的干部更是数不胜数。而且这个关系网,每年还在扩大。在我们的帮助下,那些参议,司局长们随时都可能打败政敌,官升一级。成为‘五名会’的领导人,我不敢保证你可以为所欲为,但你至少可以呼风唤雨,进入权力的核心。” “文光辉是不是‘五名会’的关系人?”傅天涯想着那位上海市副市长兼上海警察局新任局长的种种反常的举动,不由自主地问道。 “文光辉能当上上海市副市长兼任警察局长这都是我们‘五名会’花了200根金条,运作的结果。要不是我们‘五名会’从中斡旋,他文光辉最多只能在市政府的某个部门任一个闲职。你看看文光辉风光的样子,你就知道我们‘五名会’的能量了。天涯,你要是成为了‘五名会’的领袖,我保证你可以比文光辉爬得更高。我们有能力让你傅天涯成为国民党中央的领导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可是……”傅天涯心绪烦乱,他知道父亲所描绘的一切都很有吸引力,但是在他内心深处,有一个东西却在顶着他的心。 “可是什么?你想和黄老鬼一样和我们‘五名会’为敌吗?你想把你老子绳之于法吗?你有这个能力吗?傅天涯,你要是再执迷不悟,你就只能是和黄老鬼一样的下场,到时谁也救不了你!” 他们要杀黄老太爷!傅天涯内心一惊,感到一股凉意传遍全身,“我……可以不再追究这个案子。不过,我有个条件!” 傅成彪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深深舒了一口气,“讲!” “我答应你不再追究这个案子。不过,你要放黄老太爷一条生路,让他老人家离开大陆去香港颐养天年!这就是我的条件!” 傅成彪看着傅天涯,心里一阵绞痛。这个逆子,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为黄老鬼说好话? 傅天涯仿佛看出了父亲的不满,“黄老伯毕竟是惋玲的父亲。我已经对不起惋玲了,不能再对不起惋玲的父亲!” 傅成彪知道儿子心里一直没把黄惋玲放下。他叹息道,“就怕黄老鬼赖在上海,不肯去香港……” “只要父亲你答应给黄老伯一条生路,我会去说服黄老伯去香港的!” 傅成彪慢慢坐在木箱上,低头沉思着。 吱嘎一声,仓库的大门开了。傅成彪抬起头,“谁啊?我不是让你们在外面侯着吗?” 宁叔走进来,欠着身说道:“对不起老板,打扰了。黄老鬼派人送来一封信。” 傅成彪有点意外,“哦?”他从宁叔手里接过信封,打开看着。“黄老鬼要约我见面讲和。” “老板,这会不会是个圈套?”宁叔小心提醒道,但他话中真正的意思却是在提醒傅成彪千万不要放虎归山。 傅天涯在帮会浸染多年,很熟悉帮会的这套暗语。他站起身,急切地,“父亲,黄老伯要讲和这是好事。我们正好可以各退一步,让老爷子去香港安度晚年!” 宁叔对傅天涯的提议有些不以为然,“就怕老爷子心怀不轨,给咱们来一个……” 傅成彪挥手止住他,对宁叔吩咐道,“宁叔,你通知他们备车。天涯,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黄老鬼的要求。你跟我一起去会会这个黄老鬼!” 第87章 第十七章 忠孝两难,肝肠断(三) 二 1946年8月23日下午4:30分,上海青帮领袖季云飞家傅成彪和黄子栋的议和是在青帮另一位大字辈前辈季云飞家里举行。季云飞和黄子栋是青帮在上海滩仅有的两个大字辈前辈,傅成彪只是悟字辈,在辈份上矮了这两个前辈一截。但论实力傅成彪是帮会的大老板,手下豢养的打手,杀手有好几百。而黄子栋则只收学生,原先跟着他一起抗日的学生们都已经被遣散,所以现如今手下除了汪涛和几个保镖之外,并无半点人马可调动。季老太爷更洒脱,他早就退出江湖,在家里颐养天年。不过,季老太爷辈份高,早年对傅成彪又有提携之恩,所以老爷子出面为傅,黄两人说和,傅成彪也不好意思驳了老爷子的面子。 季老爷子住在城隍庙旁边的一座三进的大宅子里。青砖青瓦,院内仿造苏州园林,小桥流水,鸟语花香。老爷子在70岁那年娶了在大舞台唱戏的花旦,老夫少妻就躲在这世外桃源,自得其乐。 季老太爷在院子里的戏台前摆了一桌酒。他还请来了小老婆原来的戏班子在戏台上表演着《将相和》,为这场上海滩帮会两大人物的讲和助兴。黄子栋孤身一人前来。傅成彪虽然带了宁叔和两个保镖。但季老太爷让人把他们拦在前院,只让傅天涯陪着父亲坐在酒桌上。 季老太爷举起酒杯,说了开场白:“今天鄙人受黄老爷子的委托,邀请二位议和。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一些误会。大家都是帮会的头面人物,也是多年的朋友。看在老夫的薄面上,你们有话就当面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夫先干了这杯酒,以示敬意。” 傅天涯看着坐在对面的黄子栋,百感交集。他庆幸老爷子昨晚安然无恙,但又为今天和老爷子分坐两侧,感到痛心和尴尬。 黄子栋冲傅天涯温和地笑笑,直截了当地说道,“傅成彪,我知道昨晚你派人来杀我?我黄子栋自认为做事光明磊落。我想请教傅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对我痛下杀手?!” “你做了什么心知肚明。还要我明说吗?” “黄某愚顿,请赐教!” “你一再唆使天涯反对我。你把我儿子当枪使!黄老鬼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卑鄙吗?” 黄子栋看了傅成彪一眼,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傅天涯,“我明白了。你傅成彪是不满意我让天涯追查缉私中队的制毒案?这么说你真的和这个案子有牵连了?” 傅成彪冷笑一声,“笑话!这个案子是陈光山伙同武四名还有你的学生姚登贤一起干的。黄老鬼,你今天没看报吗?” 黄子栋微微一笑,“傅成彪,收起你这套把戏吧。你这招瞒天过海的招数,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今天让季老太爷约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一定会抓住你和‘五名会’的狐狸尾巴,将你们这帮恶棍绳之于法!” 傅成彪把桌子一拍,“黄老鬼,你以前是警察局局长我还顾及你几分,可是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拿什么跟我斗!” 季老太爷一看见两人要翻脸,连忙打圆场,“你们今天是来讲和的,伤和气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谁跟他讲和?!我黄子栋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让我黄子栋低头认错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傅成彪哈哈大笑,转身看着满脸尴尬的傅天涯,“儿子,我跟你怎么说的?这家伙就是一个不识抬举的,茅坑里的石头,你还为他求情?我看你是瞎了你的狗眼!” 傅天涯抬起头,真诚地对黄子栋说道:“黄伯伯,我知道你一身的正气。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父亲已经答应我,只要你离开上海去香港,他就放你一条生路!黄伯伯,你就离开上海吧,我求求你啦。” 黄子栋看着傅天涯,眼圈闪过一道泪光,但他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男儿有泪不轻弹。特别是当着傅成彪和季云飞两个青帮领袖的面,黄子栋更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儿女情长。“天涯。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不会离开上海。因为我是一个军人,我还在和‘五名会’这帮恶人在战斗。让一个军人离开战场,开小差,是对他最大的污辱。我黄子栋宁可战死在沙场,也不会退却半步。天涯,你也是一名军人,你一定会明白我的话!” 黄子栋的话,让傅天涯羞愧莫名。他感觉自己就是黄老太爷所指责的逃兵。 傅成彪拿起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黄老鬼看来你今天不是来讲和的,而是给我下战书的!天涯,你给我好好看看这张脸,从这一刻开始,他就不是你可敬的黄伯伯了。而是我们傅家的敌人!” 黄子栋抬起头,“天涯,你会把我当成你的敌人吗?” 黄老爷子的话说的很平静,但却象刀一样扎在傅天涯的胸口。“……” 一阵难堪的沉默。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季老太爷朝着戏台上怒喊一声,打破了沉默。“停下来,都给我停下来!唱得什么玩意?好好的《将相和》都被你们给唱砸了!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戏班子的演员停止表演,一个个灰溜溜地逃去。 黄子栋站起身,“季老爷子,多谢你的宽待,黄某先走一步。”说完黄子栋转身大步走去。 “黄伯伯。”傅天涯起身追去。 第88章 第十七章 忠孝两难,肝肠断(四) “站住!”傅成彪厉声喊道,“傅天涯,你今天要是敢和黄老鬼在一起,你就是我傅成彪的敌人!” 傅天涯左右为难地,“父亲。我今天一定要和黄伯伯道别。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说完跑出花园。 傅成彪忍不住骂道:“妈拉巴子,真是气死我啦。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季老太爷安慰地,“天涯,重情重义,是条好汉。成彪,你和黄老爷子难道就没有一点可以挽回的余地了?” “他把我儿子都搞成这样了,我要是还留着他,我儿子就该管他叫爹了!真他妈的气死我啦!”傅成彪拿起酒壶,仰脖大口喝着。 傅天涯在季府的大门口追上了黄子栋。宁叔和两个保镖也跟出院门,但他们站在门口并没有上前,只是双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傅天涯感情复杂地对黄子栋说道,“黄伯伯,请你原谅我……我很想跟着你继续把这个案子查到底,可是有些事……我……” “天涯,别说啦。你夹在我和你父亲之间,的的确确很为难。你说的我都明白。这个案子我会自己查到底的!” “黄伯伯,‘五名会’……我是想说,你知道你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对手吗?我父亲敢明目张胆地对你下手,是因为他身后不仅仅是帮会那帮乌合之众!” “我知道你父亲身后有军统和‘五名会’的支持。我也清楚,我一意孤行也许就像是唐吉柯德斗风车,有点自不量力!不过,作为一个军人,不能功成名就,至少还可以马革裹尸!人生自古谁无死?可怕的是卑微地,没有自尊的活着!天涯,谢谢你出门相送!” 傅天涯泪眼朦朦,“黄伯伯,保重!” 黄子栋看了看不远处的宁叔和两个保镖,“你也是。走啦!”他拉开车门,坐在驾驶位上。 傅天涯这才注意到黄子栋没带任何保镖,他今天是一人单刀赴会。“汪涛呢?汪涛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傅天涯的语气中有些惊慌。 黄子栋看看站在大门口的,杀气腾腾的宁叔和两个保镖,轻蔑地说道,“汪涛在保护小姐。天涯,你别担心。这是季老太爷的家门口。我谅他们也不敢现在就对我动手。走啦。”黄老太爷发动汽车驶去,很快汽车就消失在路边远处的转角,不见了。 傅成彪在季老爷子陪同下走出大门。“你还站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认那个黄老鬼为爹,跟着他走了呢?” 傅天涯没理会傅成彪话语中的嘲讽,急切地:“爹,你真要派人杀了黄伯伯?” “你说呢?黄老鬼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来跟他讲和,他却要给我下战书!你刚才都听见了。他要跟我死磕到底!他黄子栋想找死,这就由不得我啦!” “可是……”傅天涯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远处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一股黑色烟柱在黄子栋驶去方向的民宅间升起,飘向空中。 傅天涯立刻意识到黄子栋很可能出事了。他拔腿跑去。 傅成彪挥挥手,对宁叔命令道,“跟去看看。千万别让天涯做傻事!” 宁叔答应一声,快步紧跟在傅天涯身后。 傅天涯气喘吁吁地从季老太爷家门前的马路,拐到直通城隍庙前的柏油路。丁字路口前方一百多米处围了很多行人。黑烟不断从人群身后冒出。傅天涯急切地跑向人群。他分开围观的人群看见,一辆汽车已经被炸成铁壳,车里面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傅天涯认出来,这辆车正是黄老太爷的座驾。他悲愤万分地走上去。突然,汽车内的残油引起了第二次大爆炸。宁叔见状,手疾眼快从后面扑到了傅天涯。爆炸产生的金属碎片横飞,擦着傅天涯的头皮飞去。其中一个碎片扎在傅天涯的腮帮子上,血顺着脖子流进他的衣服内。不远处,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叫。人群立刻四下散去。 傅天涯被爆炸震得头晕目眩。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向燃烧的汽车。 宁叔一把拉住他,“大少爷,危险!快离开!” 傅天涯推开宁叔的手,走近汽车,看见驾驶位黄子栋已经被烧焦的尸体。他愤怒地转过身,冲向宁叔:“是不是你在老爷子的汽车上安放了炸弹?是不是你杀了黄老太爷?” 宁叔闪身避开傅天涯挥打过来的拳头,右手轻轻冲着傅天涯的面门一击。傅天涯脸上中了一拳。他感到眼前金星乱飞。朦胧中,他看见警车驶来,警察从汽车上跑下来。接着双眼一黑,身体向前倒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两个警察举枪对准宁叔,厉声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宁叔用身体顶住失去知觉的傅天涯,拿出一个证件,在两个警察面前一挥,“军统的。有人谋杀了黄老先生。你们快去看看吧。” 两个警察,立刻闪开身,冲宁叔敬了一个礼。 宁叔没理他们把傅天涯扛在肩上,大步走去。 第89章 第十八章 情困 (一) 一 1946年8月24日上午11:13分,傅公馆 爆炸声。飞来的迫击炮炮弹,把楼房炸得砖石横飞,火光四起,惋玲的身子被炸向空中,落向地面。又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一辆汽车闪着火光。黄老太爷被困在车中,脸上浮出微笑。 “黄伯伯快跑。黄伯伯,快跑……”傅天涯昏昏沉沉地说着胡话。 “天涯,你醒醒。天涯……”母亲蒋书眉在耳边轻轻呼唤着他,取下他额头已经温热的毛巾,给他换了一块冰冷的湿毛巾。 傅天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火光。火光渐渐消失,傅天涯看到母亲担忧的脸,一时有点迷茫。“我……这是……在哪儿?” “天涯,你在自己家里。你在发高烧,一直在说胡话。”妻子柳文眼里含着泪水,柔声地在一旁说道。 “阿文给你打了点滴。你很快就会好的。”蒋书眉安慰地说道。 傅天涯看着旁边的铁架子上挂着药水瓶,手腕上还插着针头。他感激地冲母亲和妻子点点头,虚弱地问道,“黄伯伯,怎么样啦?” 柳文和蒋书眉互视了一眼。柳文回答道:“黄老太爷死啦。他的尸体已经被烧焦,不成人样了。警察局正在调查老爷子的死因。” “天涯,我问过你父亲。你父亲说这事跟他无关。你千万别冤枉你父亲,好吗?”蒋书眉迫不及待地为丈夫辩护着。 傅天涯没吱声。除了父亲还会有谁会对得高望重的黄老太爷下此毒手。 蒋书眉好像看穿了傅天涯的内心,解释道:“你父亲和黄老爷子是有过节。可是季老爷子邀请双方讲和,按照道上的规矩,这种场合是不能动杀心的。你父亲可能有很多不是,可是他最守江湖道义。这也是这么多年,上海各个帮派对你父亲心悦诚服的原因之一。你父亲就是想杀黄老太爷也不会这么性急,受人以把柄。这摆明是有人想利用你爹和黄老太爷的恩怨,抢先动手,以达到陷害你爹的目的!” 母亲分析的有几分道理。在季老太爷家门外,暗杀黄老太爷的的确确是个极其愚蠢的举动。不但让江湖中人嗤笑,而且还会引起警方的怀疑。父亲也许不会这么愚不可及吧?!可是不是父亲干的,又会是谁干的呢? 蒋书眉看儿子沉默不语,叹息地劝解道:“天涯。自从你和阿文回到上海之后,你就和你父亲两个唧唧歪歪的。你这是何必呢?他毕竟是你父亲。不管他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对你,对这个家都是全心全意,百般呵护的。你父亲是个粗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你应该感受的到,他是真心爱你的。你干嘛非要和你父亲拧着,成心和他过不去呢?天涯,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蒋书眉说的动情,双眼有些湿润。 傅天涯也感到喉头哽咽,“妈,你说的我都知道啦。我有点饿了。我想吃你做的八宝粥!” 蒋书眉连忙擦擦眼中的泪水,“饿了,就说明你的病快好了。阿文,你替我看着天涯。我这就去厨房给他熬粥。”蒋书眉说着站起身,兴冲冲地走出门。 傅天涯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门背后,坐起身,“阿文,广才他……” 柳文明白丈夫惦记着战友的安危,安慰地,“你放心。广才没事,天香正在照顾他,你就安心躺着吧!” “不行。广才在广雅医院很不安全。我必须马上把他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傅天涯说着就要拔针头。 柳文连忙拦住他,“天涯,你别动。黄老太爷被暗杀后,汪涛已经去医院把广才转移出去了。你就别担心了。” 傅天涯悬着的一颗心,略微放下了一些。“可是,广才的伤……” “广才的伤不要紧。我让我朋友开了一个星期的药。我离开广才时,已经教会了天香怎么换药。广才的身体底子好,恢复的很快。他脖子上的血肿已经消解了一大半了。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快躺好!” 傅天涯握住妻子的手,深情地说道,“柳文,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把你拖进了这个大漩涡中,我……” 柳文用手捂住傅天涯的嘴,轻轻抚摸着他的嘴角,“天涯,你什么也别说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我嫁给你这个爱折腾,爱惹事的丈夫呢?!” 傅天涯轻轻笑笑,亲吻着柳文放在自己嘴边的手背。柳文好像触电一般,浑身颤抖了一下。一时间她心里充满了甜蜜。 敲门声。傅天涯和柳文的身子一下子就分开了。两人会意地相视一笑。 傅天涯:“进来。” 门开了。钱千程探进半个身子,“大少爷。财政部的冯副部长到访,老板让你下去一下。” 柳文不满地皱着眉头,“天涯,还在发高烧,需要静养。” 钱千程愣了一下,“这样啊?哪我去禀告老板,就说少爷你病了……”准备关上门。 “钱叔。”傅天涯叫住钱千程,“这点小病不算什么。既然父亲吩咐了,我这就和你下去。”说着拔下针头。傅天涯知道黄老太爷不在之后,父亲一定会派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想要逃脱父亲的监视,就必须装出一副顺从,听话的样子。 “天涯,你的烧还没退……”柳文想劝阻丈夫。 “阿文,你放心。我没事。”傅天涯下了床,在柳文的帮助下,穿上裤子和西装。 傅天涯在钱千程的陪同下,走出了房门。他没想到父亲正在楼梯口等着他。 看着大儿子走过来,傅成彪淡淡地对他说道:“天涯,等会儿,我让你看一场好戏!” 看戏?谁是演员?演给谁看?父亲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傅天涯一脸迷惑地跟在父亲身后,走下楼。 第90章 第十八章 情困 (二 二 傅成彪在自己的书房接待了财政部副部长冯长庆。他的两个儿子,傅天涯和陪着冯长庆一起回到上海的傅天成,分坐在他两边作陪。冯副部长今年55岁,是美国芝加哥大学的经济学博士。他博士毕业之后,曾经给当时的财政部长宋子文当过秘书,然后又在北京大学当了6年教授。抗战爆发时,宋子文重新把冯长庆招回到财政部,专门负责美国经济援助的项目。43年,他被提拔为财政部的副部长,主管金融和财政改革。冯长庆是一个有学问的技术官僚,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西装笔挺,待人和气,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他在财政部的口碑很好,又有宋家为后台,所以春风得意,仕途看涨。 可是此时,坐在傅家父子对面的他失去了往日的笑容,扭扭捏捏,象一个接受面试的求职者,完全失去了堂堂政府高官的威仪! “冯部长,你真是客气。我让天成陪你直接去饭店,你何必这么客气,非要到家里来拜访我。这真让我这个大老粗有点受宠若惊啊!” “冯某很仰慕傅先生的大名。登门拜访也是应该的。”冯副部长红着脸,嗫嗫地说道。 “爹,冯叔叔有话想跟你谈。他怕餐桌上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傅天成一路上陪着冯副部长,两人变的很熟络,所以他看着冯长庆扭捏的样子,索性替冯副部长说出他今天到访的真正目的。 傅成彪看了冯长庆一眼,“哦?既然是这样,冯部长你就大胆指教,我傅成彪一定洗耳恭听。” 冯长庆不安地看看傅天涯和傅天成,那意思很明显,他想和傅成彪单独密谈,想让外人回避。 傅成彪看出了他的意思,摆摆手,“冯部长,天涯和天成都是我儿子。他们不是外人,你有话但说无妨。”傅成彪斜看了傅天涯一眼。他留着两个儿子在场,是想让他们,特别是傅天涯,好好看看他是怎么征服一个高高在上的政府要员的! 冯长庆没再坚持,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声音颤抖地问道,“傅先生,你让天成……把这个交给我,是……什么……什么意思?” 傅成彪装糊涂地转头问着傅天成,“天成,我让你和冯部长说的话,你都说了吗?” 傅天成点点头,“父亲让我转达的话,我都对冯叔叔说了。我告诉冯叔叔,这些都是有人暗地收集他的黑材料。主要是诬告冯叔叔利用金融改革之名为他妻弟的大同银行谋取私利。黑材料上指控冯叔叔除了故意隐瞒大同银行的财务黑洞,逃避金融检查之外,还利用大同银行收取其他被监管银行和保险公司的好处费,总计达300多万元。我对冯叔叔说了。父亲相信冯叔叔是无辜的,这些都是冯部长的政敌故意散布的谣言。父亲想和冯叔叔交个朋友,所以决定俱实相告,好让冯叔叔有个心理准备。” 傅成彪拍拍手,“冯部长,天成说的正是我的意思。我很仰慕冯部长的才学,一直认为冯部长是党国的栋梁。现在有人想利用谣言,赶走冯部长。他们痴心妄想!我傅成彪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傅天涯看着傅成彪和傅天成一唱一和演戏的样子,觉得有点恶心。他对面前这个大学教授模样的政府副部长有了一丝的同情。 冯长庆红着脸,忐忑不安地问道,“冯某很感谢傅先生对我的厚爱。如果方便的话,傅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想在背后搞我?” 傅成彪莫测高深地回答道,“冯部长,我对政坛的事了解不多,但我知道部长在38年重新回到财政部以来,一路上树敌不少。41年,军统的戴老板想染指财政部的税警总队,冯部长就带头反对,这让军统很生气。” “这……这都是宋先生的意思。我不过是执行上头的命令而已。”冯副部长无力地辩解道。 “军统当然不敢把宋先生怎么样?不过难免他们不会把帐算在部长的头上。还有43年,部长主持美国的经援项目,中央党部的陈氏兄弟提出要分一杯羹,部长也是严辞拒绝。去年夏天,部长以违规经营为由,严令中发银行整改,可是你知道中发银行的后台是谁吗?还是中央党部的陈氏兄弟。我常说这政坛就是一个你争我斗的斗兽场,部长你想置身度外都不行啊!” “你的意思是军统联合陈家要置我于死地?”冯长庆脸色顿变,一下子就失去了血色。 傅成彪没有正面回复,他又拿出一叠信纸,递给冯副部长,“我这里还有两份监察院委员弹劾你的弹劾书;这一份是军统局向总统府申请对你的违法乱纪的行为进行调查的申请报告。不过,部长你别担心,这些报告目前都还没有发出去,你暂时可以高枕无忧!” 冯长庆拿着这些报告,目瞪口呆。他双手颤抖,额头上渗满了汗水。“傅……傅……傅……先生,你怎么会拿到这些报告的副本?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傅天涯在一旁冷眼观看着这场好戏。他终于明白父亲嘴里好戏的含意。父亲这是演给自己看的,显示“五名会”力量的一场大戏。傅天涯心里有了好奇心。他真想知道这场戏的最后结果到底是什么?有宋子文作后台的冯副部长会屈服吗?“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句话冯副部长问到点子上了。他会开始反击吗? 傅成彪笑笑,从冯长庆手里拿回报告的副本。“冯部长。我只能告诉你,我傅成彪虽然身在朝野,但对朝中发生的事还是有些办法。你可能也知道,天涯的岳父,柳志高先生在议院任职,天成未来的岳丈,是军统局的毛局长,我小女的公公是国防部的沈次长。还有这些年我傅成彪在军界,政界和商界都结交了不少有实力的大人物。在我知道有人在背后暗算冯部长时,我就打了几个电话,和我政界的亲戚,朋友们沟通了几句。朋友们就把这些副本交给了我。”傅成彪让傅天成把这些黑材料交给冯副部长是精心安排的。傅,毛两家即将联姻,这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军统局毛局长未来的成龙快婿上门送上这些材料,这背后的含意,意味深长。这也是平时高高在上的冯大部长肯屈尊到上海来见他的原因之一。 “……冯部长,恕我多嘴。你的处境十分……该怎么说呢?”傅成彪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求救似地看着傅天涯。 傅天涯:“……” “微妙……”傅天成见大哥不说话,连忙替父亲解围。 “对,微妙。部长,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成彪愿意替部长把这个麻烦给处理掉!” 冯长庆一愣,有的语无伦次地问道,“傅……傅……傅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91章 第十八章 情困 (三) “我说过。我想跟冯部长交个朋友。我傅成彪虽然没读过书,但我这人重感情,最看不得朋友遭到暗算。只要部长你同意,我可以和我的朋友们说一声。” 冯长庆恢复了镇静,他在权衡着利弊。“……” 傅天涯对冯长庆的态度很失望。这帮政客,正像父亲所说的都是一群只顾自己利益的小人。在受到威胁时,总是先盘算着自己利益的得失,这让傅天涯不由得对黄子栋的坦荡和正直格外钦佩。黄老爷子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不肯委曲求全。对比之下,冯副部长的唯唯诺诺,让傅天涯对他的一点同情荡然无存,代以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鄙视。 傅天成看见冯长庆不说话,知道他内心在剧烈地斗争着。“冯叔叔,我父亲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什么是真朋友?雪中送炭才是真朋友所为。俗话说得好,患难之中见真情。冯叔叔你眼下遇到了人生的一道坎。如果那两个监察委员真要在监察院弹劾你,再加上军统局的报告,很可能会让冯叔叔面临司法调查。这样的话,冯叔叔的大好前程就会被毁掉。” “那也不一定。”傅天涯忍不住插话说,“如果冯部长真的没事,就没什么好怕的。俗话说的好,身正不怕影子斜。司法调查说不定还能还冯部长以清白。” 傅天涯的话让冯长庆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大少爷,你这是在讽刺我吗?这年头有几个人能经得起调查的。谁敢说自己的是真正清白的?” 冯长庆的话让傅天涯哑口无言。他能感受的到这帮平时耀武扬威政客,虚弱的一面,身上满是辫子,只要被人抓住把柄,他们就会威风顿失。 傅天成好像没听到冯长庆自嘲的话,对傅天涯解释着:“大哥,你还不知道吧?冯叔叔的政敌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他们不但搞到了财政部稽查司和大同银行财务状况的原始文件,还查出了冯叔叔在大同银行开设的秘密帐户的明细。这些东西如果交到检察官手里,冯叔叔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傅天成这些话表面上是说给傅天涯听的,实际上是给冯长庆暗中施压。他掏出一只雪茄烟,点燃。 “傅……傅先生,打算怎么……替冯某解决这件事?”冯副部长掏出手绢擦擦脸上的汗水。 “当然是用钱。不是有句老话说,钱能使鬼推磨吗?那我们就用钱封住他们的口。”傅成彪抽了一口烟。他喷出的烟雾在书房内飘荡。 冯长庆咬咬牙,“傅先生需要多少钱,说个数。我马上让我妻弟去准备。” 傅成彪叹息地摇摇头,“冯部长,你还是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啊。你这话说起来,就好像是我在敲诈你。” 冯长庆连忙解释道,“傅先生,误解了。这些钱是我自愿送给傅先生的,先生绝没有半点强迫冯某的意思。” 傅成彪站起身,拍拍冯长庆的肩膀,“成彪是真心想交部长你这个朋友。帮助部长,就是帮我傅成彪自己。我会替部长把这个麻烦解决掉。所有的开销都由我傅成彪一人承担。冯部长,你不必担心!” 冯长庆张张嘴,“那就多谢,傅先生了。我……” 傅成彪摆摆手,“冯部长,什么都不必说了。再说就见外了。冯部长也饿了吧,有话我们在饭店再说。”他按响了电铃。 钱千程走进来,“老板。” “老钱,你送冯部长先去红磨房。我和天涯,天成还有话说。我们马上就会赶过去。” 钱千程恭顺地点点头,“是。冯部长,请。” 冯长庆坐着没动,他冲傅成彪挥挥手,“傅先生,关于中达银行的申请的事,我想跟先生解释一下。” 傅成彪感兴趣地,“哦?”他对钱千程命令道,“你先在外面侯着。” 钱千程转身走出门,顺手关上了房门。 “冯部长请讲!”傅成彪递给冯副部长一根雪茄烟。 傅天涯心里暗自佩服父亲的手段。他要和冯副部长做朋友的真正目的,明明就是为了让中达银行的申请案能够顺利通过,可是在整场谈话中,他提都没提这件事。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冯副部长投桃报李,感恩带德。现在这场权钱交易的黑幕,终于开场了。 冯长庆没接那枝雪茄烟,他冲傅成彪摇摇头。“傅先生,谢谢,我不抽烟。宋院长已经下令金融整顿,他对新银行开办的事格外谨慎。中达银行申请的资本金又太小,不太符合最新的《金融整顿条例》……” “资本金的事情好办。我会再拿出1200万作为中达银行的开办费。”傅成彪连忙说道。 1200万。这恐怕就是帮会贩卖那批毒品的所得吧?难怪父亲要严令钱千程尽快找到买家,把那批毒品出手。傅天涯揣摩着父亲的心事。 “这不是资本金的事情。我已经搁置了中达银行的申请,而且也报请宋院长批准了。所以……” “搁置了,可以再批准吗?你是负责金融和财政改革的副部长,这件事还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傅天成从冯副部长的语气中听出来推脱之意,连忙插话打断了冯副部长的话。 “天成,你还年轻,不懂政府内部的运作。部里办公会议上形成的决议,不太好推翻再来。特别是这个决议已经报请宋院长批准了,所以回旋的余地很小。” 傅天成还想说些什么。傅成彪挥手止住他,“哪依部长之间,我们中达银行的申请该怎么办?冯部长总不会是让我们撤回申请,打退堂鼓吧?”傅成彪的语气里有一种明显的不耐烦。 冯长庆微微一笑,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和镇静,他解释道,“傅先生,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是中达银行的成立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 傅成彪皱起眉头,“换一种方式?冯部长,请原谅傅某愚顿,怎么个换法呢?” “傅先生可以收购一家有银行牌照的银行,以银行并购的案子向金融局报批。目前政府的金融改革是鼓励银行间的兼并重组。这样有利于消除坏帐,盘活不良资产,最终稳定摇摇欲坠的金融次序。” 傅成彪看着冯长庆莫测高深的表情,慢慢地说道,“冯部长的建议好是好,可是这一时半会,你让我去哪儿找到一家愿意让我傅成彪收购的银行呢?” 从冯长庆说出收购的建议,傅天涯就猜出了他的真实意图。“冯部长,你该不会是让我父亲去收购你妻弟的大同银行吧?” 冯长庆一拍沙发的扶手,“真是虎父无犬子。还是天涯聪明。傅先生,实不想瞒,我妻弟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大同银行的经营一直存在着激进,冒险的问题。这几年我一直在替他擦屁股。可是最近,我妻弟有点心灰意懒了,决定放手。如果傅先生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约我妻弟和傅先生谈谈。” 这个老狐狸是在玩金蝉脱壳的计谋。傅天涯心里默默地咒骂道。冯长庆这么做真可以说是一举三得:第一,大同银行作为冯长庆一家的秘密金库已经被人盯上了。这个聚宝盆一下子就变成了烫手的火盆。出售大同银行就可以甩掉身上的包袱,掩盖他以权谋私,收取贿赂的罪行;这第二嘛,冯长庆还可以借花献佛,一举解决中达银行申请开业的难题;这第三呢,冯长庆还可以从这笔幕后交易中捞取一大钱金钱。真不愧是财政部的铁算盘! 傅成彪兴奋地把雪茄烟按灭,“冯部长,那就麻烦你替我约一下你妻弟。要是这件事能谈成,我傅成彪一定不会亏待冯部长你的!” 冯长庆站起身,“傅先生客气。你把冯某当朋友,冯某也把先生当知己。事不宜迟,我这就打电话让我妻弟赶到红磨房,趁着我在上海,今天我们就把这件事情给敲定了。傅先生,你看如何?” 这家伙倒挺性急。傅天涯心里鄙视地念叨一句。 “恭命不如从命。我傅成彪听从部长的安排。祝我们合作成功。”傅成彪伸出手。 冯长庆含笑地握住傅成彪的手。一桩肮脏的权钱交易就这么达成了! 第92章 第十八章 情困 (四) 三 傅天涯以身体有病为由,呆在家里,没去红磨房西餐厅赴宴。傅成彪只好带着傅天成一起去了。临行前,傅成彪特意把傅天涯单独留在书房,意味深长地问他对刚才那出好戏有什么看法? 傅天涯没吱声。他心里充满了厌恶和恐惧。厌恶的是“五名会”利用官员隐私,逼迫他们就范的手段卑劣;恐惧的是,“五名会”胡萝卜加大棒的伎俩似乎威力无比,无往而不胜。一想到那些身居要职的官员们一个个被拉下水,成为“五名会”的傀儡,傅天涯就感到不寒而栗。 “天涯,你已经看到了‘五名会’的能量了吧。冯长庆很聪明选择和我们合作。他要是象黄老鬼那么固执,就只有死路一条!” 傅成彪提到了黄老太爷,这让傅天涯心里一阵绞痛。为什么黄老爷子这么好的人就没有好报呢?“父亲,是不是你派人杀了黄伯伯?” “我傅成彪还没有那么傻!在季老爷子家门外动手,这不是引火上身吗?不过,不管是谁干的,黄老鬼都死得其所!和我们‘五名会’为敌,绝没有好下场!天涯,你要是识实务的话,就跟着你老子我一起干吧。财政部有冯部长作内应,我们‘五名会’的生意一定会蒸蒸日上。你要是愿意中达银行有你做主。你就给我们‘五名会’做大管家!” “爹!”傅天涯艰难地说道,“最近发生太多的事情了。我感到身心疲惫。我想好好休息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做打算!” 傅成彪叹息地拍拍儿子的肩膀,“这样也好。你就呆在家里静养吧。等你想通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傅成彪说完失望地看了儿子一眼,转身走去。 “爸。”傅天涯叫住父亲,“在陆军总院杀害姚登贤的凶手到底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傅成彪的身子顿了一下,眼神慢慢聚在一起,“你问这个干什么?谁杀了姚登贤很重要吗?” “爸,我想见见这个杀手。我有几句话要问他!请你成全我!” “你为什么非要见那个杀手?他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你这么感兴趣?” 傅天涯看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出缠绕在心头的疑问,“这个杀手是不是G先生?G先生是不是还没死?”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成全你……” 傅天涯的心在怦怦直跳。 傅成彪看着他慢慢地回答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个杀手和G先生长得十分相像,他曾经在战时当过G先生的替身。” “G先生有个替身?”傅天涯感到又吃惊,又失望。 “这是‘五名会’的大秘密,就连军统的上层都不知道。租界沦陷后,76号配合日本军方的特高课一直在疯狂地搜捕G先生,企图将军统的地下组织连根拔起。M 先生为了预防万一,就把他表弟从浙江老家接到上海做他的替身,还对他进行了严格的训练。他表弟在老家就是一名警察,武功根基好,所以很快就练就了一身暗杀的好身手。” “爹,你能安排我见见他吗?” “不行。这件事你想都别想!”傅成彪的语气很坚决。 “为什么?”傅天涯不甘心地问道。 “傅天涯。我提醒你,缉私中队制毒案已经结案了。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你给我记住,你傅天涯能活到今天,不是因为你本事大,能征善战。我承认,你的的确确是一个出色的士兵,出类拔萃,国军精英中的精英。不过,这都没用,你那点雕虫小技,顶多能让你苟延残喘,多活几天。你能活到今天,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你是我傅成彪的儿子!你给我好好记住!” 傅天涯:“……” 傅天涯躺在自家卧室的大床上,眼前一会儿闪现出父亲失望的眼神,一会儿眼前又一片火光,惋玲被炸飞的身影和黄老爷子燃烧的身躯。这些矛盾的画面交替出现,让傅天涯痛苦万分,陷入深深的绝望中。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装上子弹,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也许死亡是一种解脱,虽然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让他留恋不舍的东西――一直深爱着自己的母亲;可爱的小妹妹;还有柳文。尽管他和妻子是“包办婚姻”,可是他现在觉得自己慢慢有点爱上这个知书达理,骨子里又很勇敢的女人。这算不算是对惋玲的背叛?傅天涯不敢想下去。开枪吧,按下扳机,你就可以去和惋玲团聚,你就可以彻底解脱了!傅天涯闭上眼睛。突然,他脑海里闪现出史广才的身影。广才还没脱离危险!不行,他还不能死。他就是死了,也要先把好友安全地转移出上海。虽然现在看来那个叫周礼的上校,也就是幽灵先生,真得和戴笠一起命丧黄泉了。他那些死去的同学的冤屈,已经得到伸冤。可是如果史广才因为他的拖累,出了任何意外的话,他就是赴了黄泉,也无法向惋玲,黄老爷子还有那些同学们交代。想到这儿,傅天涯睁开眼睛,放下□□,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有两个保镖在抽着烟。傅天涯知道,父亲为了防止他逃走,在他居住的小洋楼内外,布置了8个保镖,对他严防死守。楼外,前楼,后楼各有2个保镖;楼内,卧室门外的走道,和前厅大门内,也各安排了2个保镖,戒备森严。不行,他得想办法从傅公馆“逃出去”! 门口传来脚步声。傅天涯赶紧上床,把枪藏进被子里。蒋书眉端着亲手烹饪的八宝粥,走进来。她走到床边,把碗递给傅天涯。 “快趁热吃了吧!” 傅天涯感激地接过八宝粥,“谢谢妈!”大口喝着粥。从昨天到现在他就在黄老爷子那儿吃过一碗鸡汤馄炖,现在他感到饥肠辘辘,这八宝粥格外的香甜。 “慢点吃。锅里还有呢,管够!” “妈,我想出去透透气。” “好啊。那妈就陪你在院子里走走。” “妈。我是说,我想去复旦大学借几本书……” 蒋书眉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你的病还没好利索。这样吧。你开个书单,我让老钱派人帮你去借。” 傅天涯不满地看着母亲,“妈,你们是不是把我当成犯人,给软禁起来了?” 蒋书眉叹息地,“儿啊!你这一段时间,在外面到处生事,还拉着阿文陪着你喊打喊杀!连军统都准备要抓你。要不是你爸向毛局长求情,你现在就已经在军统的大牢里,被大刑侍侯了……” “……” “儿啊,你别怪你爹。你爹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他是不想让你再到外面去惹是生非了。” “妈,你知道爹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傅天涯目光炯炯射向母亲平静的脸庞。 “我不管你爹做了些什么!只要他爱护这个家,真心对家人好,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这就足够了!天涯,你父亲可能做过很多丧尽天良的事,可是有一点你不能否认,他给了你生命,把你养育成人!他是你的亲人!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做一个伤害亲人的畜生!你给我好好记住啦!” 傅天涯回避着母亲的眼神,把吃完的空碗递给她,“我吃饱了。想睡一会儿!” 蒋书眉站起身,“那你就好好休息吧。不过,你别打着主意想逃走!阿文!” 柳文一直站在门口,此时走进门。“……” 蒋书眉用平静地语气对儿媳吩咐道,“阿文,你好好照顾天涯。要是天涯不见了,我拿你是问!” 柳文柔声地回答道,“妈,我明白啦。”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蒋书眉说完走出门。 听到母亲的脚步声远去,傅天涯气乎乎地坐起身。 柳文连忙上前阻拦,“天涯,你快躺下。你的点滴还没打完……” “没时间啦。柳文,广才还没脱离危险。我得赶紧想办法把他送出上海。” “天涯,你身体还没复原。我替你去和汪涛商量一下,让汪涛安排广才离开上海。你就放心吧。” “柳文,你别拦我。我没能保护好黄老爷子,我已经追悔莫及了。我不能再让广才替我送命!” 柳文看着丈夫坚决的样子,知道多说无益,但她还是做出最后的尝试。“可是,咱们家里里外外都是父亲派来的保镖,就怕你很难出去。我看还是我……” “这些草囊饭袋还拦不住我。我已经计算好了。咱们家侧面没人看守,我可以借着那棵大槐树跳出围墙。”傅天涯说着打开侧面的窗户。 柳文定睛一看,窗外的大槐树,离窗户至少有7,8米远,担忧地:“这距离也太远了,你根本就跳不过去,除非你会飞!” “你说得对。我就是想飞过去。”傅天涯冲妻子微微一笑,从衣柜里取出军用帆布包,拿出一个带着长长绳子的铁钩子。 “这是什么?”柳文好奇地问道。 “这是我们特务营攀城越墙的翅膀!”傅天涯把□□插入腰间,然后拿着铁钩子走到窗前,瞄准不远处的树干,用力一抛。铁钩带着长绳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钉在树干上。 傅天涯试了试铁钩抓紧的力度,满意地点点头。“柳文,帮我遮掩点。尽量拖时间,别让他们发现。” 柳文突然上前抱住丈夫,亲吻着他。傅天涯愣了一下,也回吻着她。长长的接吻。两人的舌头搅在一起,身体在融化,血液在燃烧沸腾。 傅天涯紧紧抱住妻子,然后说了一声:“谢谢你。我走啦。” “天涯,保重!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等你!” 傅天涯仿佛永别般看着柳文,最后冲妻子重重地点点头,纵身跃出窗外,从空中飞向了对面的大槐树。 柳文看着丈夫矫健的身影,消失在浓密的树叶中,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丈夫这一去,会不会一去不返?她和丈夫这一别,会是永别吗?她说不清楚,只是丈夫刚才离别的眼神象一团浓重的黑影堵在心口,怎么也化解不开! 第93章 第十九章 恨不相逢泯恩仇 (一) 一 1946年8月24日下午14:23分,上海永安里 傅天涯逃出傅公馆之后,按照柳文写给他的地址,来到靠近繁华市区的,原公共租界的永安里。永安里居住的都是经济尚可的公司职员和店铺的店主。战后大量的人从大后方涌进上海。这条一百来米的里弄也不例外,一下子挤进了800多户人家,让这条巷子显得拥挤不堪。很多独门独户的小楼都有好几户人家租住,临时搭建的棚子,让本来就很狭小的空间更加紧凑。可是永安里87号却很特别,这里没有其他住房的窗外晾晒的“万国旗”,也没有房门大开,人进人出的繁忙景象。正相反,87号铁门紧闭,窗户都挂着厚厚的窗帘,给人以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神秘感。柳文告诉傅天涯,永安里87号曾经是黄老太爷抗战时在上海的一个秘密据点。老爷子在宝山遭到袭击后,就搬到了这里。他出事以后,汪涛立刻把史广才从广雅医院也接到了这里。可是,傅天涯明白,这里并不安全。帮会和“五名会”的人迟早会找到这里。这让傅天涯意识到把史广才转移出上海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傅天涯按响了门铃。他看见二楼的一个窗户的窗帘微微动了动。他能感到窗帘后面有一双眼睛在打量着他。他耐心的等待着。过了一会儿,铁门开了一道缝,汪涛伸出头,把傅天涯让了进去。 “傅先生,你来了就好。我正要去找你。”汪涛看见傅天涯有些激动。 汪涛的反应让傅天涯有些意外。他知道汪涛从17岁就跟着黄子栋。他没爹没娘,是个孤儿。他是把黄老太爷当成自己的再生父母一样来爱戴。所以,傅天涯曾经设想过,汪涛见了他一定会冷眼相对。自己的父亲涉嫌暗杀了黄老太爷,汪涛就是以牙还牙杀了自己,傅天涯也觉得有情可原。可是,汪涛不但没有半点仇意,反而对他一如往常的亲切。这让傅天涯很感动。 “汪涛,老爷子……”傅天涯不知该如何向黄老太爷身边最信任的人解释老爷子之死,他在寻找着合适的词语。 “我已经把老师长的尸首从警察局领出来,安葬好了。傅先生,请放心。” “这就好。这就好。”老爷子已经入土为安了。这让傅天涯感到由衷的欣慰。 “史先生和傅小姐都在楼上呢,傅先生我们进去说话吧。” 傅天涯点点头,随着汪涛走进了小楼。 楼道虽然长久没人居住,但还是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汪涛解释道,“这多亏了令妹。傅小姐一来就把整个楼道和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 傅天涯笑了一下。这倒稀奇。这个傅天香在家里连扫把倒了都懒得扶一下,现在倒变得勤快起来。 “哥,你怎么才来啊?史大哥一直在念叨你呢!”傅天香出现在二楼的楼道,把傅天涯迎进屋。 二楼的卧室也和楼道一样,一尘不染。地板被擦得锃亮,桌上蒙着暂新的桌布。上面的花瓶里还放了一束鲜红的玫瑰花。虽然窗上拉着窗帘,屋里有点昏暗,可是这鲜花却给给这死气沉沉的房间带来了一股勃勃的生机。不用说这花肯定是妹妹傅天香拿来的。真有意思。平常都是男的给女人送花。妹妹倒好,反过来了,她给史广才送花!到底是什么让傅家这个骄傲的小公主转性了呢?! “天涯,黄老太爷的事你都知道了吗?”史广才坐起身,想从床上下来。 傅天涯赶紧上前拦住他,“广才,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快躺下!” “我没事了。你知道黄老太爷是谁杀的吗?”史广才固执地问着傅天涯。 汪涛也站在门边,紧紧地盯着他。 傅天涯艰难地说道,“杀……黄老太爷的……可能是我爹傅……成彪……” 史广才和汪涛低头不语。 傅天香却被这消息惊呆了,“为什么啊?爹为什么要杀黄伯伯?为什么啊?” 傅天涯不想让妹妹知道的太多,叹息地,“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天香,我回头再跟你说。汪涛,我们必须把广才送出上海。他留在这儿有危险!” 汪涛点点头,“老师长临终前已经安排好了。我今晚就送史先生上船去香港。这是老师长留给史先生的船票和生活费。史先生请收好!”汪涛说着把一个小皮箱打开放在床边。 皮箱里全是钱,还有一张船票。 史广才的双眼顿时噙满了泪水,他哽咽道:“黄老先生自己连命都不要了,还想着我史广才的安全。我不走,我要留下来为黄老先生报仇!” 史广才要为黄老先生报仇就意味着要和傅成彪拼命。这让夹在中间的傅天涯和傅天香很尴尬。两人神情黯然地互视了一眼。 汪涛看出了傅天涯的不安,转移着话题,“史先生,报仇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你先安心离开上海。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史广才摇摇头。他从被子里拿出一叠稿纸,“天涯,这是我受黄老先生委托将缉私中队的案件侦察经过整理成文,你看一下。要是没有什么不妥的话,我打算今天就交给我们《新闻报》发表。” 傅天涯迟迟地接过这叠稿纸看着,好像这些稿纸重如千斤! “我写的都是事实。这和《申报》上登载的军统的版本大相径庭。” 傅天香伸头看着大哥手中的稿纸,脸色大变,“史大哥你说父亲是这起案件的幕后指使人!还说他是‘五名会’的真正掌门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史广才痛苦地:“我已经在文章里都写清楚了。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问你大哥!” 傅天香转向傅天涯,“大哥,史大哥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父亲真的就是这起案件的幕后策划者?!” 傅天涯悲愤万分,把那叠稿纸塞进史广才的手里。“天香,你别问……了。你现在赶紧回家。你告诉你嫂子,我……要送广才去香港。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家了。你让你嫂子保重!” “大哥,你要离家出走吗?” 傅天涯仰天长叹,“大哥……需要时间好好冷静地想想……天香,你快走吧。” 傅天香眼里流出泪水,“大哥,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傅天涯摇摇头,“天香,听话。你留下来好好照顾妈妈。我们要是都走了,妈妈会难过死的!” 傅天香还想说些什么。史广才帮着傅天涯劝解道,“天香,你就听你大哥的话吧。等我和你大哥在香港安顿下来,你可以随时来看我们。” 傅天香这才破涕为笑,“大哥,那我们说好了。等你在香港安顿好,一定接我过去看你们啊。你可别失言啊!” “不会的。快走吧。”傅天涯冲妹妹挥挥手。 汪涛冲一个站在门口的保镖说道:“龙儿,送送傅小姐。” 傅天香随着保镖龙儿走出来房门。门外传来他们下楼的脚步声。 史广才把自己的文章塞进一个大信封里,“天涯,对不起,揭露你父亲的罪行我也是迫不得已。他杀了黄老先生,我不能看着他逍遥法外!” 傅天涯漠漠地回答道,“他是他,我是我。你做你应该做的,不要顾及我。不过,广才,你觉得你这么做有用吗?” 史广才激动地,“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劝我不要这么做?!” “你误会了。你是记者,你有权报道真相。可是在法律上,你没有证据支持你的指控!‘五名会’反而会借机控告你诽谤!你不知道这帮家伙的能量有多大。他们敢明目张胆地杀害黄老先生就是一个证明!” “傅天涯,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史广才也是上过战场的。你以为你在吓唬三岁小孩啊?” 汪涛看见两人的架式,连忙上前劝解道,“史先生,你这么指责傅先生有点不公平。这个案子能真相大白,全靠傅先生的不懈努力。傅先生提醒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史广才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过分,他内疚地,“天涯……” 傅天涯摆摆手,“广才,你什么也不要说。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五名会’的人会很快找到这里。汪涛,我们必须马上转移!” 汪涛点点头,“好的。傅先生,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他(她)是老师长……最亲的人……” 黄老爷子最亲的人都不在了。汪涛说的人是谁呢?“最亲的人?你说的是……” “等傅先生见了这个人,你就知道啦!”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保镖龙儿推门进来,惊惶失措地喊道,“不好啦。帮会的人找上门了。” 傅天涯和汪涛撩开窗帘,向下看去――只看见永安里一伙帮会的流氓气势汹汹地站在87号门外,砸着院门。 傅天香在院子里一边回答着,“来了,来了。”一边向他们拼命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史广才担心地,“天香,怎么还没走?汪涛,给我一把枪,你们带着天香快逃,我掩护你们!” 龙儿插话说,“傅小姐说,她会尽量托住这帮家伙。小姐让我们快走!” 傅天涯点点头,“汪涛,这院子有后门吗?” “有个暗门可以通到隔壁。” 汪涛从床上扶起史广才,“史先生,能走吗?” 史广才推开他,从床上拿起大信封,“我的伤好多了。我没事。” “那好。傅先生,史先生,我们走!”汪涛拿起小皮箱,扶着史广才走出门口。 史广才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天涯,天香没事吗?” 傅天涯跟在后面回答道,“这帮家伙都是我父亲的手下。他们不会对天香怎么样的!你就放心吧!” 一行人急匆匆地出了房门。 第94章 第十九章 恨不相逢泯恩仇 (二) 蒋四带着人砸开院门,冲了进来。他的手下举枪对准站在院子里的傅天香。 “你们这帮胆大妄为的家伙,想打家劫舍吗?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傅天香拿起一把扫把威风凛凛地横在帮会流氓的面前。 “三小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蒋四赶紧示意手下,收起枪,迷惑地问道。 “蒋四是你啊!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抢劫啊!”傅天香反问道。 “我们是奉钱管家的命令,来捉拿黄老鬼的余党!” “笑话。这是一栋空房子。我刚刚帮我的同学租下来,正等着房东来签租约呢,哪儿来的什么余党?要不这样,你把我抓回去,向钱叔交差好啦!” 蒋四尴尬地干笑两声,“三小姐是金枝玉叶,我们哪敢碰你一根汗毛啊?三小姐你看,我们大老远跑过来,你就让好多让我们进去看看,行吗?” 傅天香冷冷地,“我要是不肯呢?” 蒋四和手下面面相觑。蒋四硬着头皮说道,“三小姐,我们是替老板做事,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傅天香估摸着大哥他们已经安然脱身了,就故意大度地,“那好吧,你们就进去看看吧。不过,看完了,找人把院门给我修好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完把扫把丢在地上,大摇大摆地走去。 蒋四如释重负,带着手下穷凶极恶地冲进了小楼。 二 1946年8月24日下午16:02分,上海龙华抗日烈士陵园汪涛开着车,带着傅天涯和史广才来到位于龙华的抗日烈士陵园。傅天涯知道他那些死去的同学们还有惋玲就埋在这里。他回到上海的第一天,就让史广才带着他来到这里给惋玲和抗日义勇队的烈士们扫墓。史广才指着树林一样的墓碑告诉他:“天涯,我们那些死去的100多位同学都埋在这儿。这还是黄老先生派汪涛他们把我们同学的尸体收集在一起,为他们找到了这个安身长眠之地。” 那天傅天涯给烈士们献上了美酒还有鲜花。他在惋玲的墓前整整呆坐了一天,喃喃地和心上人说着悄悄话。那种刺痛至今还记忆犹新。他不知道汪涛为什么要带他们来这里。难道汪涛想让他们给烈士扫墓? 还没等傅天涯开口,史广才先忍不住问道。 “汪涛,你带我们到烈士陵园来干什么?”史广才忍不住问道。 汪涛停下车,冲他们笑笑,没回答,直接把车开进了陵园。 烈士们的墓碑布满了小山坡,层层叠叠,一望无尽。傅天涯看出,汽车是朝着黄惋玲的墓地驶去。他的心中抽了一下。“惋玲的墓……”傅天涯声音颤抖地说了一句,又停了下来。 “惋玲小姐的墓就在上面。我按照老师长的生前的嘱托,把老师长和小姐葬在一块了!”汪涛停下车,走出车门。 傅天涯扶着史广才也下了车。 “傅先生,我们小姐在等着你呢!”汪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坟墓。一个女子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们,面向着墓碑。她旁边站着一个保镖。 傅天涯看着她的背影,想起这应该就是黄子栋家里金屋藏娇的女子。黄子栋在面临危险时,首先想到的都是这个女子的安危,可见她在老爷子心中的地位。傅天涯抬腿走向陵园高高的台阶,走向黄老爷子和惋玲的墓地。 史广才想跟在后面。汪涛一把拉住他,“史先生,我们在这儿等着。小姐和傅先生有话要谈。” 小姐?哪冒出来一个女人?史广才疑惑地看看汪涛,心里不满但还是无声地服从了。 傅天涯走到墓地前。保镖冲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下台阶,让傅天涯和小姐单独在一起。这是一个刚刚改建过的合葬墓地。傅天涯第一眼就看到新墓碑上黄惋玲和老爷子的照片。照片下面一排金色的大字黄惋玲,黄子栋之墓。傅天涯的眼圈红了,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惋玲,惋玲,我又来看你来了。你听到了吗?傅天涯在心中一遍遍地呼喊着。 “天涯。”一声轻唤打破了死一样的沉寂。 是惋玲的声音。是幻觉,还是惋玲在天国回答着他的呼喊。傅天涯一时迷惑,愣愣地站在原地。 “天涯。” 这声亲切地叫声把傅天涯拉回到现实,他低头寻找着这声音的来源。他看着旁边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女子,傻了,愣住啦,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是惋玲?!这不可能!惋玲的坟墓就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活生生的坐在自己旁边。傅天涯用手使劲地掐着自己的手腕。一阵疼痛让他确认这不是梦。这是现实――惋玲还活着!她就在自己的眼前。 “惋玲,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傅天涯轻轻地问道。 “天涯,是我。我是惋玲。”惋玲含泪回复着。 “你没死?!你没死?!”傅天涯忍不住跪下身,握住黄惋玲的冰凉的小手。 黄惋玲轻轻地摇摇头,告诉傅天涯:她当年被炮弹激起的气流震下了屋顶,但是幸运的是她落在了仓库院子里堆放的棉花垛上,昏了过去。黄老太爷派出汪涛和自己的弟子从日军的包围中救出了傅天涯和史广才之后,也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黄惋玲。黄惋玲在法租界的广雅医院整整昏迷了三天,才被医生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只可惜,惋玲捡了一条命,但是腿骨俱断,运动神经全部坏死,完全失去了知觉,只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她万念俱灰,曾经自杀过两次,但都被黄老先生给救了回来。最后,她答应父亲,继续活下去,但为了不给傅天涯添麻烦,她让父亲对外宣称自己已经战死。要不是父亲突然被杀身亡,她打算一辈子隐姓埋名,永远也不和傅天涯见面。 傅天涯喃喃地指责着惋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惋玲,你太傻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惋玲勉强挤出一副笑容,“天涯,忘了我吧。我在街上偷偷地见过你和你太太。你们很般配,你夫人很漂亮。你能得到幸福,我很高兴!” “惋玲,这些年我从来没忘记过你。你一直在我心里,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你明白吗?” “天涯,你别说了。我叫你来,是为了完成父亲生前的嘱托。”黄惋玲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父亲出门去季老爷子家之前,留下的信。他老人家说,如果他遇到了……不幸,就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惋玲泣不成声地把信递给傅天涯。 傅天涯慢慢接过信,信封上是黄老先生遒劲的大字:傅天涯先生启。傅天涯撕开信封,拿出一张薄薄的信纸,心潮澎湃地读着:“天涯吾侄: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我已经阴阳两隔了。我黄子栋一生南征北战,从反袁,北伐到抗日杀鬼子,戎马一生,最后死在反黑扫毒的战场,此生无憾。缉私中队的制毒案,是你父亲傅成彪操纵‘五名会’所为。你父亲为了阻止我把案子查下去,一定会无所不用之极。对此老夫早有心理准备。我不指望你大义灭亲,为我报仇。傅成彪毕竟是你父亲!我已经告诫我的学生和徒弟们,各自安好,不要报仇。怨怨相报何时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惋玲。惋玲这辈子吃了很多苦。天涯,替我好好照顾她,保护她!只要惋玲能开开心心地活着,我在九泉之下也就心满意足了。江湖险恶,世事难料。保护好惋玲,拜托了!黄子栋绝笔!” 傅天涯呆住啦,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一遍遍读着这封信,时间好像一下子凝固住了。 “天涯。”惋玲把他从恍忽中惊醒,“我的任务完成了,我也该走啦。再见!”惋玲冲傅天涯欠欠身,双手转动着轮椅的轮子,准备离开。 第95章 第十九章 恨不相逢泯恩仇 (三) 傅天涯一把拉住惋玲的手,“惋玲,你这是去哪儿?黄老先生让我好好照顾你!” 惋玲轻轻地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再见!” 傅天涯拉着轮椅不让她离开,“惋玲。你千万别干傻事!你父亲不在了,还有我,还有广才和汪涛,我们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惋玲惨笑了一下,“天涯,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 傅天涯愕然地,“惋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惋玲用凄楚的眼神看着他,“天涯,我们在一起有多久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9岁时我们就认识了。我们的关系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青梅竹马……” “我9岁时认识你,17岁我们相爱,20岁我们在上海分别,从此天隔一方。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天涯,你千万别做傻事?” 傅天涯挤出一丝笑容,“惋玲,我怎么做傻事呢?我像是那种软弱的人吗?” “天涯。父亲临死前曾对我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拉你加入警察局,最后让你面对你的亲生父亲。虽然你从小就很叛逆,对你父亲操持帮会引以为耻,但是我知道你从心底里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孝子。你既做不到大义灭亲,你也做不到对你父亲的罪恶视而不见。所以,你能做的一定是用死来为你父亲赎罪,并从此得到解脱!我说的对吗?” 知己者,莫过于惋玲。傅天涯无力地回答道,“惋玲,我……不会死的,我今晚要送广才去香港。我和他……会在香港住下来。惋玲,跟我们一起走吧,让我来照顾你!” 惋玲还是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离开上海。天涯,你跟我说老实话。要是你没见到我,你是不是打算在赴香港的途中,跳海自尽?是不是这样?” 知己者,莫过于惋玲。惋玲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把他的心思全看透了。“惋玲,我不会死。有你在,我不会去死。我要好好活着保护你,照顾你。惋玲,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了!”傅天涯紧紧地握住惋玲的手。 惋玲轻轻地挣脱开,“天涯。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我肯来见你,一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嘱托,二是想劝你好好活着。我不可能让你照顾,我们更不可能在一起。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再见!”惋玲冲台阶下面的汪涛和保镖招招手。 汪涛和保镖跑上台阶,史广才看到惋玲的身影也惊讶地跟在后面。 “惋玲,你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明白。我为什么不能照顾你?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你难道想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愿吗?” 惋玲转过轮椅面对着傅天涯,“天涯,你怎么还不明白?你难道非要我把伤人的话说出来,你才甘心吗?” 傅天涯看见汪涛,保镖和史广才跑上台阶,冲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回避。汪涛和保镖有点迟疑,史广才不容分说把他们拦在台阶上。 “惋玲。你今天一定跟我说清楚。否则,我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的。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吗?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你,没有一刻不在后悔没有好好保护你。你说的对,我是想到过死,除了替我爹赎罪之外,我更想去另一个世界去见你!惋玲,告诉我,为什么?” 惋玲很感动,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傅天涯的头发,艰难地,“天涯。知道我为什么要留在上海吗?我要为我爹报仇。我不想让你难做。你明不明白?!你走吧,带着你妻子和广才一起去香港。不过,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惋玲从包里拿出两张船票塞在傅天涯手里。 泪水一下子从傅天涯眼眶中流了下来,“……”心爱的女人要向亲生父亲报仇,他该怎么办? 惋玲为傅天涯拭去脸上的泪水,“天涯,别难过。你就当没见过我,你就当我早就死了。” “可是,你没死。你明明还活的好好的!”傅天涯泣不成声。 “天涯。父母给了我们生命,把我们养育成人,我要报恩尽孝。父亲死的很惨。我一定要替他讨还公道。哪怕是我报不了仇,我也要用我自己的血对父亲说一声,我尽力了!天涯,你别怪我!” 怪你?我怎么能怪你呢,惋玲?你和黄老先生都是顶天立地的好人,你们做的事都是伸张正义的好事,我怎么能责怪你呢?傅天涯心里感念着。他最担心的是惋玲的安全。父亲背后有上海最大的帮会,好几百的亡命之徒,还有触角遍及政坛各个角落,能量极大的“五名会”,惋玲这一去很可能就是壮士一去不复返! “惋玲,你斗不过我父亲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傅天涯劝解道。 “天涯。你别说啦。我主意已定,没人能改变的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我这条命,9年前就应该丢在南市。天涯,拜托你一件事,我要是死了,就把我和父亲合葬在一起。有父亲和这么多同学相伴,我不会孤单的!” 傅天涯哑口无言:“……” “天涯,我不走啦。我要留下来和惋玲一起,为黄老先生报仇!”史广才在一旁听到傅天涯和惋玲的对话,早就按耐不住了,此时他一瘸一拐走上台阶,大声说道,“惋玲,算我一个!能跟同学们长眠在这青山绿水之中是我史广才的福气!” “小姐,也算我一个。我虽然没上过大学,但是我仰慕这些视死如归的抗日英雄。能跟他们埋在一起我汪涛死而无憾!”汪涛也走上台阶。两个保镖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 傅天涯:“……”史广才和汪涛的举动让傅天涯羞愧难当。他无助地环顾四望,一座座死难同学的墓碑,就像是一双双谴责的大眼,让傅天涯无所遁形。 惋玲含笑地看着他们,重重地点点头,“天涯。再见了。以前,每年清明我都和父亲,汪涛大哥一起来给同学们扫墓。以后,我们可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就拜托你,每年清明给我们烧烧香。拜托了。汪大哥,我们走!” 汪涛和一个保镖抬起惋玲的轮椅走下台阶,史广才也义无返顾地跟在他们后面。 第96章 第十九章 恨不相逢泯恩仇 (四) 傅天涯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一种被抛弃的孤独感,也有一种当逃兵的羞辱感。 “等等!”傅天涯叫住他们,“你们打算怎么报仇?” “我会找机会杀了傅成彪!”惋玲恶狠狠地回答道。 “小姐,车上有手榴弹和□□,我和龙儿,小武帮你一起干!”汪涛豪气地说道。 傅天涯摇摇头,“我父亲保安严密。你们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史广才举着手中的大信封,“我把傅成彪的犯罪的事实公之于众。政府一定会派人来调查傅成彪的罪行,将他绳之于法!” “那也不一定。我父亲在警察局,军统甚至国防部,警备司令部都有关系。他可以让人查封你们《新闻报》,给你扣上一顶造谣生事,通共乱党的大帽子,把你们全部关入大牢!” 史广才有些张口结舌地,“傅天涯……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我不相信……你父亲会一手遮天……” “他要是没有遮天的本领,他怎么会逼迫黄老先生辞职,又怎么会在戒备森严的陆军总医院杀了姚登贤灭口,又怎么会公然杀害了黄老伯却还能逍遥法外?他又怎么会遥控军统把这个疑点重重的案子给匆匆结案?史广才,你觉得你们几个比黄老伯和姚登贤还有份量吗?” 史广才哑口无言,不甘心地,“大不了就是个死,这总比有些人苟且偷生的强!” “死是不可怕。就怕白白丢了性命,却无所事事,于事无补!” “你……是想成心恶心我们,是不是?!”史广才找不到合适的词反驳,脸红脖子粗地喘着粗气。 “天涯,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报仇?”惋玲看着傅天涯轻轻地问道。 还是惋玲最了解我。“这件事我们要好好商议商议。不做则已,要做就要一招致命!”傅天涯坚定地说道。 惋玲惊喜地,“天涯,你要和我一起干,是吗?” 傅天涯点点头,“就像你们说的,大不了就是和同学们埋葬在一起,这也不是一件坏事。但是,如果我们既给黄老先生报了仇,又能侥幸活下来的话,惋玲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惋玲含笑地问道,“什么请求?” “让我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惋玲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傅天涯的心就像一只小鸟飞向了天空。他走上前,把惋玲从轮椅上抱起来,大步走下台阶。四周青山翠柏,125位同学的遗体就埋葬在这里。如果说傅天涯明知父亲罪恶滔天,但却无法跨出亲情的桎梏的话,这一刻面对死难同学的坟墓,他无法再逃避! 汪涛和史广才相视一笑。不管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艰难险阻,至少这一刻,他们的心充满了快乐和欣喜! 三 傅成彪召集全家人在客厅开会。全家人除了大儿子傅天涯,小女儿傅天香之外,都到齐了。家人分坐在傅成彪所坐的三人沙发两侧。 傅成彪打量着四周,皱着眉头,“天香呢?天香怎么还没回来?”他已经接到蒋四的禀报,天香在永安里黄老鬼的据点出现过。傅成彪担心傅天香会不会跟她哥哥一样跟黄老鬼的手下搅和到了一起?想到这儿,他心烦意乱地点燃一只雪茄烟。 坐在傅成彪旁边的蒋书眉叹口气,解释说,“我派人去学校找过天香。可是天香今天没去上课,也不知道这丫头疯到哪儿去啦?我给志豪也打了电话,志豪也不知道天香的下落。不过,你别担心,也许天香和同学逃学去看电影了。过一会儿,她就会回来的。” 傅成彪不满地哼了一声,看看手表,“天涯呢?你们派人找过他吗?” 蒋书眉瞟了一眼坐在最边上单人沙发上的柳文,示意她回话。柳文抬起头,硬着头皮说道,“钱叔派人找过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蒋书眉皱着眉头,指责说,“阿文不是我说你。我让你看紧了天涯,你怎么能让他翻窗逃走呢?天涯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地,我看你怎么办?!” “妈,我哥那性子,你还不了解。倔得就像个石头,嫂子怎么能劝得住他?你要是担心他,就应该让人把大哥绑在床上。”傅天成看着大嫂脸上发窘,忍不住替大嫂打抱不平。 柳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傅成彪不高兴地,“家里有这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偏偏天涯和天香就不在,真是不让人省心。” 蒋书眉安慰地,“钱管家已经派人去找了。天涯和天香很快就会回来的。” 就在这时,沈志豪和傅天香出现在客厅门口。柳文立刻站起身,拉着天香的手,“正说你呢,你就到了。这么半天你跑哪儿去啦?妈和爸都快急死啦。”悄悄地冲天香挤挤眼。 傅天香会意,大声说道,“我和同学看电影去啦。正准备回家,就在路上碰见了志豪。志豪说爸爸叫他到家里有事,我们就一起回来了。爸,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傅成彪脸上表情缓和了一些,他冲沈志豪和傅天香招招手,“来了就好。志豪,快坐下!” 沈志豪拉着傅天香坐在傅成彪旁边的双人沙发上。 傅成彪环顾四周,看着自己的家人。傅天成一个人坐在左边的双人沙发上,这原本是老大傅天涯夫妇的座位,而如今老大家只有妻子柳文代表,坐在原本属于傅天成的单人沙发上。自己的右边是傅天香和沈志豪。沈志豪的来临让傅成彪暂时扫除了由于大儿子缺席和逃走带来的不快! “我今天召集你们在这儿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我和你妈和志豪的父母商量过了,下个星期天就在国际大饭店为志豪和天香正式举行婚礼。” 第97章 第十九章 恨不相逢泯恩仇 (五) 傅成彪的话象一个丢进平静水面的石子,在傅天香心里激起了阵阵涟漪。“下个星期天就举行婚礼?这……会不会太仓促了点?”傅天香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对。 蒋书眉笑着回答道,“仓促是有点仓促,不过好在你爸已经和国际大饭店打好招呼,婚礼现场的安排和布置就交给他们了。至于家里面我和你嫂子会打理一切的,你就放心吧。志豪,还有10天就举行婚礼。你们家那边没问题吧?” 沈志豪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没问题。嫁妆我妈早就准备好了,过两天我妈就会亲自送来。至于客人方面,我妈的意思是,我们家的亲朋好友就由沈家发请柬,傅家的客人就由你们这边去请。我妈说了,婚礼方面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阿姨和伯父尽管出声。” 傅天香心里很不畅快。沈志豪知道他们要举行婚礼,在路上却没有向她透露半句。赶明他和父母一道合伙瞒着她。“……” 傅成彪和蔼地摆摆手,“你转告沈次长和你母亲,婚礼这边我们都会安排好,不要他们费心。到时,亲家公和亲家母能提前一天到上海来就行啦。” 蒋书眉逗着自己的成龙快婿,“志豪,都快成一家人了,你还喊我们伯父,伯母的,有点生分了。” 沈志豪红着脸,低声地,“爸,妈……” 傅成彪哈哈大笑,答应着:“哎,哎……我和你妈拟了一份重要客人的名单。有吴市长,宣司令,财政部的冯部长,军统局的郑局长……你带回去给你父亲看看。要是还需要加上什么人,你让你父亲添上去。”傅成彪说着把一份贵宾名单递给了沈志豪。 沈志豪恭恭敬敬地接在手里。一家人商量着傅天香的终身大事,却没有人征求她的意见。傅天香坐在沙发上,心猿意马。大哥和史大哥就要离开上海了。自己还能再见到他们吗?她看着对面嫂子阴郁的表情,犹豫着要不要把大哥离开的消息告诉她?如果嫂子知道大哥要走,会有什么反应呢? “志豪,祝贺你啊!你和小妹结婚,我这个当哥哥的一定要给你们送一份大礼!”傅天成冲沈志豪拱手说道。 “多谢二哥。”沈志豪也连忙回礼。 “天成,你也别这么见外。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好事成双。我们打算把你和毛小姐的婚礼也一起办了。你们有什么意见?”傅成彪看着傅天成和沈志豪。 沈志豪和傅天成互视一眼。 “这是好事。能和二哥,二嫂同时举行婚礼,这是志豪的荣幸。” “我没意见。人多热闹。我这人就喜欢热闹!不过,妈,10天之内同时举行两场婚礼,你忙得过来吗?” “婚礼都是现成的。多花点钱不就行了。就是请客人方面有点麻烦。志豪家和毛局长家都是显赫人家,他们的客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所以我们要协调各位来宾的时间,这个可能比较花时间。不过,这也没关系。现在有电话了,沟通起来方便很多。不像以前,各家各户的登门拜访,跑断腿不说,就是各种繁琐的礼节都能要了我这条老命。” 傅成彪体贴地拍拍妻子的手,柔声地,“夫人辛苦啦。阿文啊,你妈岁数大了,精力不比从前,你在家要多帮助你妈,替你妈多分担一点!” “是。爸你放心,天香和天成的婚礼我这个做嫂子的一定尽力。” 傅成彪满意地点点头。他扭头对着沈志豪说道,“志豪,还有一件好事,我想和你分享。我和大同银行已经达成了收购协议。大同银行被收购之后将正式改名为中达银行。我打算在你和天成的婚礼之后,我就在国际大饭店举行中达银行的开幕仪式!” “这是三喜临门!爸,祝贺你!”沈志豪讨好地说道。 “好一个三喜临门啊!志豪借你的吉言,十天后,我要让我们傅家,沈家还有毛家在上海滩举行一场前无所有的盛大婚礼。我要让整个上海,不整个中国都记住这一天!”傅成彪感到热血沸腾。他预感到十天之后,他们傅家将向世人展示自己的辉煌。傅天涯啊,傅天涯!你这个臭小子。你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偏要走独木桥?你知不知道,我们傅家最辉煌的时刻就要到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第98章 第二十章 逆水行舟 (一) 一 1946年8月24日晚23:36分,原公共租界徐汇知春里傅天涯,汪涛,黄惋玲坐在面包车内等候着。夜已经深了,不远处知春里巷口的路灯发出昏暗的光芒。根据汪涛的说法,姚登贤原来的家就在这个里弄里面。姚登贤从苏州老家带着妻儿回到上海后,就租住在知春里197号楼房的亭子间。抗战期间,黄老爷子花钱替姚登贤盘下了这间屋子,作为他们地下组织的联络站。战后,姚登贤跟着老爷子飞黄腾达,搬到了苏州里的小楼内,这屋子就空下来,没人住了。姚登贤一直留着这屋子,想等房价涨得高一点就脱手。 “天涯,你说姚登贤会把高凤鸣的笔记本藏在这儿吗?”黄惋玲打破沉默问道。 傅天涯看看手中从姚登贤老宅中拿到的钥匙,沉吟道,“姚登贤临终前对我说笔记本在一个铁柜子里。我搜查过姚登贤的老宅和现在住的房子,都没发现什么铁柜子。他在警察局的办公室倒是有个铁柜子,可是姚登贤被捕后,他的办公室就被警备司令部还有军统的人搜了底朝天,他们根本就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所以,姚登贤一定是把高凤鸣的笔记本藏在一个他认为绝对安全可靠的地方。” 汪涛插话说,“孤岛时期,我受老师长之命,买了一个保险柜送到了姚登贤家,作为保管我们组织文件和秘密活动经费之用。傅先生手上的这把钥匙,很像是那个保险箱上面的。” 汪涛的话让傅天涯和黄惋玲感到一阵鼓舞。 傅天涯说道,“高凤鸣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五名会’贩毒的证据。有了这个笔记本,他们就无法抵赖自己的罪行了!” 黄惋玲兴奋地,“广才已经在《新闻报》盯着文章的排版。明天一大早,傅成彪和‘五名会’的罪行就会被公之于众!广才给我们预留了一个版面。等我们拿到笔记本,我们就把这些证据也公布出去。” 傅天涯他们刚刚去了《新闻报》社,留下史广才和保镖龙儿,负责文章发表的事,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知春里,寻找高凤鸣的笔记本。傅天涯他们经过仔细的讨论,分析,认为应该兵分两路,公布帮会和‘五名会’的罪行,同时寻找到确凿的证据把帮会和“五名会”那帮家伙给钉死。高凤鸣的笔记本几乎成了他们反败为胜的唯一希望。如果没有这份证据的支持,《新闻报》的报道和指控就会被当作诽谤,弄不好会被“五名会”反咬一口。 傅天涯握着铜制的钥匙,心里默默祈祷:上苍保佑让他们找到笔记本,将那些害人的恶棍绳之于法!尽管这些恶棍中有自己的父亲,但是傅天涯已经没有退路。为了惋玲,为了那些死去的同学,还有可敬的黄老太爷,他只能大义灭亲了! 保镖小武从知春里的巷口,走出来,快步走到面包车前。 汪涛拉开车门,问道,“怎么样?” 小武回答道,“姚登贤的家里好像有人!我听见屋里面有乒乒乓乓的声音。” 汪涛和傅天涯互视一眼。 傅天涯拔出□□,“小武,你照顾好小姐。汪涛,我们走!” 傅天涯下了车,汪涛跟在他身后。 “天涯,小心!”惋玲关切地叮嘱一声。 傅天涯回身看看惋玲娇小的脸庞,心里一阵温暖。他冲惋玲点点头,然后和汪涛一起大步走去。 姚登贤原来的家位于197号一栋3层小楼内,2楼和3楼之间的亭子间。门外的楼道和一个晾晒衣服的大阳台相邻。此时,这间原本应该无人居住的房间,却闪着微弱的灯光。两个人影映照在厚厚的窗帘上。 傅天涯和汪涛翻过院墙,悄悄地顺着小楼边墙的水管爬上了阳台。他们打开阳台的门,蹑手蹑脚地进了楼道。 傅天涯试了试亭子间的房门,发现房门从里面反锁上了。傅天涯举起□□,冲汪涛点点头,示意他破门而入。汪涛会意,飞起一脚,把房门给踢飞了。傅天涯猛地持枪冲了进去。 屋里的两个人猝不及防,转身看着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一下子怔住啦。 “傅天成,袁婷婷?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傅天涯看清面前的两个人正是弟弟和高凤鸣的夫人,不由得吃惊地问道。 “大哥,是你啊!”傅天成背着手,连忙把一个布包塞进口袋里。“我陪婷婷来看看姚登贤留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婷婷,我们走!” 傅天涯伸手拦住他,“站住!”他打量着四周。整个房间被翻的乱七八糟的。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不过是来随便看看,你想怎么样?”傅天成不满地抗议道。 “傅先生,你看!”汪涛走到屋角,指着一个已经被撬开的保险柜。 傅天涯掏出钥匙扔给汪涛。汪涛把铜制的钥匙插入保险柜的钥匙孔,一拧,“傅先生,这把钥匙就是开这个保险柜的!” 傅天涯冷笑地看着傅天成,“把东西交出来吧?” “交……交什么?大哥,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高凤鸣的笔记本!你想让我搜身吗?”傅天涯逼视着弟弟。 傅天成身子僵住了:“……” 袁婷婷肩上挎着照相机,用高耸的胸脯碰了碰傅天成,“好汉不吃眼前亏。算我们倒霉!你就把笔记本给你哥哥吧!” 门外,两个邻居在探头张望。“你们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的在这儿干什么?” 汪涛举起枪对准他们,“少管闲事!回屋睡你们的觉!” 两个邻居吓得连忙缩回身子。 傅天成不情愿地拿出布包,递给傅天涯,“傅天涯,算你狠!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傅天涯拦住他,“等等!”傅天涯打开布包,露出一个黑皮的笔记本。傅天涯仔细地检查着笔记本。他看过高凤鸣的口供,认出笔记本上面的字体就是高凤鸣亲笔所书。“汪涛,我们走!” “大哥,你拿这个笔记本干什么?你真想和咱爹过不去吗?” 傅天涯没说话,他随手从袁婷婷肩上取下照相机,走出房门。 袁婷婷喊着:“那是我的照相机。傅天涯,你是警察,还是强盗啊!” 汪涛顺手给了袁婷婷一耳光,“臭□□!再喊,我打死你!” 袁婷婷吓得不敢说话了,眼睁睁地看着傅天涯和汪涛出了楼道,走进了阳台。 第99章 第二十章 逆水行舟 (二) 傅天涯和汪涛沿原路回到了面包车。他们看见史广才和黄惋玲靠在面包车上大吃一惊。 “广才,你不是守在报社吗?怎么会在这儿?”傅天涯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连忙问道。 史广才一脸悲愤地说不出话来。 黄惋玲叹息地替他解释道,“我们刚走不久,警察就上门查封了报社。广才的父亲还有报社的同事都给抓走了。龙儿为了掩护广才逃走,被警察给打死了!” “这帮恶棍!他们已经操控警察局对全上海的报馆发出了审查令,要求所有的报纸清样必须送交警察局审查才能出报!他们是想封锁消息,掩盖自己的罪行!” 汪涛安慰道:“史先生,你别着急。我们已经拿到了高凤鸣的笔记本。有了这个证据,我们就可以去南京举报他们!” 史广才眼睛一亮,“笔记本在哪儿?快让我看看!” 傅天涯拿出笔记本,黄惋玲举着手电筒。借着电筒的光亮,傅天涯和黄惋玲,史广才仔细看着笔记本。 汪涛和保镖小武则警惕地在一旁警戒着。 黄惋玲看着上面的的化学符号,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符号?好像是化学公式?” 傅天涯失望地:“这是高凤鸣制作毒品的配方和工艺流程。上面根本就没有什么‘五名会’的秘密和证据!” 史广才不甘心地从傅天涯手中拿过笔记本,仔细翻找着:“高凤鸣会不会用这些化学符号当密码?” 傅天涯摇摇头:“不会的。高凤鸣只不过是一个技师,他没有受过严格的特工训练!恐怕他连真正的密码是什么都不知道!” 黄惋玲痛苦万分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汪涛在一旁听到他们的对话,走过来,“傅先生。既然这给笔记本没有‘五名会’的秘密,你弟弟为什么会拼了命地想得到它?” 傅天涯冷笑地:“傅天成是想成为象高凤鸣那样的制毒大师。所以他才会对高凤鸣的制毒配方充满了欲望。”傅天涯想起在弟弟客厅里看到的化学书籍和笔记本。傅天成告诉他是因为同监房的犯人,给他传授了化学知识,才让他对化学充满了兴趣。如果傅天涯猜得没错的话,他的狱友就是高凤鸣。他们谈论和交流的都是制毒的信息和知识,这让傅天成找到了一条发大财的捷径!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史广才悲愤地看着傅天涯。 是啊,《新闻报》报社被查封了。高凤鸣的笔记本又指望不上。他们该如何与“五名会”抗争,替黄老太爷报仇雪恨呢? 几个人的眼睛齐齐地盯着傅天涯。 还没等傅天涯回答,负责警戒的小武,喊了一声,“有人来了。” 远处,一串车灯快速移动,驶来。 “看来‘五名会’的人找到这儿来了。我们快走!”傅天涯抬起黄惋玲的轮椅,上了面包车。 汪涛,史广才和小武也跟在后面。汪涛发动汽车,疾驶而去。 车内一片沉默。傅天涯打开袁婷婷的相机,发现相机内什么都没有――既没有胶卷,也没夹藏任何东西。他丧气地把相机丢在一边。 “天涯。”黄惋玲在黑暗中看着他,“我们去南京找马大哥吧。” “马大哥不是已经被军统抓走了吗?”傅天涯有些吃惊地问道。 黄惋玲微微一笑,“马大哥的真实身份是中统派驻上海的特派员。马大哥出事之后,中统立刻就派人把马大哥从军统保释出来了。我们去南京找马大哥一起想办法!” 史广才愁眉苦脸地:“没有证据,就怕找到马同也解决不了问题。缉私中队的案子现在由军统处理。如果没有过硬的证据,中统也没有办法插手!” 一阵难堪的沉默。所有的人都被史广才的所指出的现实困境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们只有一个机会。”傅天涯打破了沉默。 “什么机会?”黄惋玲眼中闪出亮光。 “毒品!那批曾经被警察局扣押的毒品!” 二 送走沈志豪以后,傅成彪就回到书房,躺在睡榻上吞云驾雾。两场婚礼都由夫人和儿媳张罗,傅成彪落得一身清闲。他此刻吸着大烟,全身舒畅。他用三个儿女的婚姻,将傅家与议会的柳家,军方的沈家还有军统的毛家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再加上“五名会”织成的庞大的政经网络,以及即将成立的中达银行的财力支持,傅成彪看到了傅家辉煌的未来。他已经计划好了,让大儿子傅天涯接掌“五名会”和中达银行,然后以此为契机进入政坛。至于二儿子傅天成,傅成彪打算让他接管上海帮会并加入军统;对女婿沈志豪,傅成彪心里也有了安排,沈家在军方本来就很有根基,再加上“五名会”两名上将,四名中将的关系,沈志豪在军队的前途可以说是一马平川。傅成彪在浓浓的烟雾中,好像看到了傅家黑白通吃,显赫无比的未来。他脸上不由得浮出笑容。 眼下最让他担心的就是大儿子傅天涯。这个吃里扒外,不争气的家伙,竟敢偷偷逃走?!他一定是去找那个从南京金陵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逃走的记者去了。那个记者是傅天涯在200师的战友。傅成彪能理解儿子的仗义。年轻时他为了救兄弟也曾义薄云天地单枪匹马闯过敌营。傅成彪心里自我安慰道:天涯重情重义不是一件坏事。只要他不帮助这个记者写文章给自己添乱,这件事就无关紧要。再说了,自己最大的威胁黄老鬼已经死了。这个记者就是想翻天恐怕也没有那个本事了。想到这儿,傅成彪悠闲地闭上眼睛。傅天涯和自己闹别扭就让他闹吧。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血毕竟浓于水,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乖乖地回家向自己认错,听从自己的安排。 敲门声。傅成彪身子没动,眼睛依然闭着,“进来!” 管家钱千程走了进来,“老板,我已经跟江苏和浙江的买家谈妥了。他们同意我们的报价。不过最近风声很紧,他们希望我们能送货上门。” 傅成彪睁开眼睛,“送货没问题。但他们要交纳15%的运费。你去和我们在军统的人安排一下,这批货就以军统的战略物资的名义起运。” 钱千程欠欠身,“是。我明白了。”转身准备离去。 “天涯,有消息吗?”傅成彪抽着大烟问道。 “暂时还没有。”钱千程低声回答道。 “那个《新闻报》的记者呢?” “警察局的人说史广才在《新闻报》报社出现过。他在报社印刷厂排版,想把这篇文章发表出去。”钱千程说着,拿出一份报纸清样,递给傅成彪,“可是,在警察查封报社和印刷厂时,黄老鬼的手下和警察博火,掩护这家伙跑了!” 傅成彪看着清样,恼怒地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我就知道史广才和黄老鬼搅在了一起!他这段时间都住在哪里?” 钱千程迟疑了一下,“我让人查过了。大少奶奶曾经把这个史记者送到了广雅医院。后来,黄老鬼派人把史记者给接走了。他们在永安里87号,黄老鬼的一个据点短暂停留过。可惜我们的人去晚了,没抓住他们。老板,你看我用不用问问大少奶奶和三小姐。说不定她们知道黄老鬼的手下和史记者的下落。” 傅成彪坐起身,沉思了一下,“不用。你派人盯着柳文还有……天香。天香和天涯从小关系就很好,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秘密。把他们给我盯紧了!” 钱千程点点头,走向门口。突然,他在门口停住脚,“老板,我们要是抓住那个史记者,还有黄老鬼的手下该怎么办?” “那个史记者是天涯的战友,先留着他。至于黄老鬼的手下,他们一定想着为黄老鬼报仇,你就看着办吧!” 钱千程很清楚看着办就是格杀勿论的意思。 “是。老板。”钱千程恭敬地欠欠身,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100章 第二十章 逆水行舟 (三) 1946年8月25日夜1:10分,上海外滩码头 夜幕降临,上海外滩码头却灯火通明。一艘招商局开往香港的“启明号”客船停靠在码头上。上千名旅客大包小包扛着行李,排队等候着上船。码头管理人员和派驻码头的警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着,维持着次序。 傅天香提着皮箱和嫂子柳文走下出租车,在人群中四下张望,寻找着傅天涯和史广才的身影。白天等家庭会议一结束,傅天香就悄悄地拉着嫂子进了自己的房间。天香告诉嫂子:大哥晚上要和史广才一起离开上海去香港。她向嫂子转告了大哥的问候。 柳文当时脑子就轰地一声,乱成一团。她没想到丈夫想不辞而别,丢下她,一个人离开上海。柳文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在帮着婆婆填写请柬时,时时走神,写错了字,惹得婆婆很不高兴,把写请柬的差事交给了家里的帐房。柳文以头疼为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连晚饭都没去吃,就急不可待地拉着天香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往码头。她想当面质问丈夫,为什么不肯带着自己一起去香港。 “天香,你带着个大箱子做什么?是给你大哥准备的吗?”柳文看着傅天香手里的箱子,责怪自己恍忽了一整天,忘了给丈夫准备远行的行李了。 “大嫂,我这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我要和大哥他们一起去香港!” 柳文吃了一惊,“你去香港,你和志豪的婚礼该怎么办?” 傅天香不以为然地回答道,“这个婚礼是爹妈安排的,从来就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想不想结婚?我已经十八岁是个大人了!我的终身大事应该由我自己来做主!” “可是……爹妈正在为了你和志豪的婚礼大张旗鼓地作准备,你这一走,你让他们怎么做人?” “他们不好做人,我就好做人了吗?我不想嫁给沈志豪!我不想和他结婚!” 柳文感到事态严重,她可以想象的到天香逃婚给傅家带来的打击。“为……什么?沈……沈志豪有什么不好吗?” 傅天香摇摇头,“沈志豪什么都好,可是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象大哥那样,饱经风霜,有阅历的男人。沈志豪是蜜罐里长大的公子哥,彬彬有礼,自我感觉良好。可是比起大哥,他就像个不擅世事的孩子。” “天香,你是不是爱上了史广才?”柳文一听到天香喜欢大哥类型的男人,就想到了史广才。 傅天香委婉地回答道,“史大哥的的确确和大哥是一路人。正直,勇敢,是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嫂子,你能理解我,是不是?你不会阻拦我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完了。柳文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刚刚放跑了傅天涯,现在又要让傅天香从身边溜走。她可以想象的到傅成彪和蒋书眉会对自己多么恼火和失望!她甚至有一种被傅天香利用的不快之感。傅天香约自己到码头给天涯送行,就是为了让她掩护天香一走了之。可是,在内心里她又很羡慕天香为了追求自己幸福的勇敢和执着。柳文陷入矛盾之中。 “……” 渐渐地码头上的旅客都上了船,码头一下子空旷下来。 “启明号”的二副拿着喇叭,做最后的呼叫,“轮船马上就要起航了。还没有上船的旅客请抓紧时间上船。” 傅天香看着空荡荡的码头,失神落魄地喊着,“大哥他们呢?大哥他们呢?” 柳文有点同情地看着天香,“天涯和广才说不定更改行程坐下午的船走了。天香,回去吧。说不定,你大哥已经派人送信给我们了!” 傅天香坚决地,“我不回去!我要上船追大哥他们。”说着毅然决然地走向走向二副,“请问船上还有空位吗?” 二副看看登记本,“小姐好运气,有三位二等舱的旅客没有上船。不过,二等舱的船票可不便宜。” 傅天香拿出钱包,递给二副一叠钱,“请给我一张二等舱的船票。” 柳文六神无主地,“天香,你要不要再想想……” “没什么可想的。嫂子,麻烦你告诉爸妈一声,我走啦。我到香港之后会给他们写信的!嫂子,再见!” 傅天香激动地和柳文拥抱在一起。柳文鼻子发酸,抱着天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告诉你大哥,等我这边安顿好,我也去香港找你们!” 二副把票和找牍交给傅天香,“小姐,我们马上就要起航了,快上船吧。” 傅天香擦擦眼泪,提起皮箱,“大嫂,谢谢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柳文泪眼朦胧,说不出话,她只是哽咽地冲天香挥着手。 一辆汽车突然风驰电掣般驶来,停在她们身边。钱千程和一个保镖从车上下来。 “三小姐,大少奶奶,老爷和太太让我接你们回去。请上车吧!” 第101章 第二十章 逆水行舟 (四) 三 傅公馆客厅的气氛很凝重,沉重的就连柳文喘口气都会觉得堵得慌。蒋书眉去了南京代表傅家去和毛家商谈十天后举行婚礼的事,不在家。傅天成在外面鬼魂,还没回来!所以,客厅中间的三人沙发上只坐着傅成彪一个人。他阴沉着脸盯着跪在面前的柳文和傅天香,好半天不说一句话。 傅天香回避着父亲的眼神,扭头仰头看着天花板,欣赏着天花板上的浮雕。祸是天香惹出来的,她倒是沉的住气。 柳文陪着笑脸,硬着头皮对傅成彪说道,“爸,这事得怪我,都是我……” 傅成彪一挥手止住柳文的话头,“说!傅天涯和那个姓史的记者躲在哪里?” 傅天香仰着头不说话。 柳文无奈地回答道,“爸。天涯和史记者说好了要乘船去香港,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们没去码头。我有点担心,天涯会不会出事了?” 傅成彪冷笑地,“他不给我惹事就算我傅家祖上烧高香了,还出事?他会出什么事?他是故意躲着我不想见我!我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天香,阿文,你们说,傅天涯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大哥,有手有脚,一个大活人,他躲哪儿,我怎么会知道?”傅天香硬梆梆地回了父亲一句。 “你大哥的事先放在一边。傅天香,我问你,你拿着皮箱去码头想干什么?”傅成彪指着茶几上打开的皮箱,里面全是傅天香的衣服,化妆品还有心爱的诗集。 傅天香知道隐瞒不了,索性把话挑明,“爸,我不想结婚。我想离开上海去香港找大哥!”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沈志豪?志豪对你不好吗?他欺负你了吗?”傅成彪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质问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和志豪不合适……我想找一个象大哥那样的男子汉!” “幼稚!”傅成彪失态地站起身,觉得不妥又坐下来。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合适不合适不能光看外表。我和你妈合适吗?我们的门第出身,还有文化修养差了那么多,最后还不是相亲相爱地走到了今天。婚姻就是一种磨合,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互相磨合,包容,等把彼此的棱角都磨平了,也就合适了。再说,你和志豪之间没有那么大的差距,结婚以后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感觉到志豪的优点和好处了。” “可是,我不想磨掉棱角,我不想委屈自己。”傅天香大着胆子反驳着父亲。 傅成彪的脸色又阴沉下来,“女儿啊,你要是不喜欢这门亲事,你可以早点说啊。在你妈介绍你们认识时,你就可以提出来。现在你们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婚礼已经轰轰烈烈地在筹备了。你现在说不结婚了,你让我和你妈这张老脸该往哪儿放?” “我一开始反对有用吗?你和妈一门心思撮合我和志豪在一起,我好多次对你们说,我还小不想这么早结婚,你们听过我的话吗?”傅天香不示弱地说道。 “婚姻从来就是父母做主!你大哥,二哥如此,你傅天香也不列外。这件事就讨论到这里。从现在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十天后,你给我乖乖地参加婚礼,嫁给沈志豪!傅天香,你听明白了吗?”傅成彪的话语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口吻。 眼泪不争气地从傅天香眼里流了出来。她站起身,赌气地跑上楼。 “天香。”柳文站起身,想追过去。 “阿文,你别管她!”傅成彪叫住了她,“我问你,天涯,和你私下联络过吗?” 柳文摇摇头,“爸,我真的不知道天涯在什么地方?天涯要去香港我还是听天香说的。要不我上去再替你问问天香。” 傅成彪摆摆手,“算啦。阿文,这几天你在家帮我好好劝劝天香,让她别干傻事。另外,你妈明天就回来了。你帮着你妈好好把你弟妹的婚礼筹办好。天涯不争气,你是傅家的大少奶奶,我就全指望你啦。” “我知道啦,爸。” 这时,钱千程拿着一封信出现在客厅门口,“老板,大少奶奶。” 傅成彪不高兴地看着他,“老钱,有事吗?”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门口丢下一封信,是给大少奶奶的,看这字体好像是大少爷写来的。” 柳文欣喜地伸手去接信。钱千程却把信交给了傅成彪。 柳文:“……” 傅成彪打开信,看着,皱起眉头。 “爸,天涯在信里怎么说?”柳文心急火燎地问道。 傅成彪叹息地,“天涯和那个史广才换了船票。他们下午就离开上海了。他让我们放心,别为他担心!他说等他在香港冷静一下,他就会回来的。” 柳文接过信,边看边流着泪。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天涯这么一走,恐怕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傅成彪安慰地,“阿文,别难过。天涯这孩子就是这倔脾气,他想通了,自然会回来的。你去上面好好劝劝天香吧。” 柳文点点头,走上楼。 傅成彪看着儿媳的背影,心情烦乱地摇摇头,“老钱。把你的人都撤回来吧。天涯,史记者还有黄老鬼的人去香港了。虽然美中不足,没能把他们捏在手掌心里,但至少他们不在,上海可以暂时平静了!” “是,老板。”钱千程躬着身,离去。“对啦,老板,你让我调查姚登贤的姘头袁婷婷。我让人和她谈过了。这是袁婷婷的供词,请老板过目!” 傅成彪示意钱千程把文件夹放在茶几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疲惫感。傅天涯弃他而去,让他有一种深深的失落。他原想把手上的黑白两道交给两个儿子打理,自己好退居二线,好好休息休息,如今看来他的计划落空了。他还要顶在第一线,支撑着帮会和“五名会”庞大的帝国。这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计划。 傅成彪拿着文件夹,回到书房,把房门反锁上。他拿出一张纸写下三个名字,傅天成,钱千程还有宁虎。傅天成是自己的二儿子,虽然不争气但却可以依赖。钱千程跟随自己30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老练精明。他虽然是帮会的二当家,可是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就像是一个跟班。傅天涯缺席,只好让钱千程替自己打理中达银行的事务了。至于宁虎,他武功盖世,是帮会和“五名会”的枪杆子,让他辅佐天成掌管帮会,倒是一个不错的搭配。问题是,他能相信傅天成吗?这孩子跟着他那个当□□的母亲和后爹学了一身的臭毛病!做事鲁莽不说,还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实在是让傅成彪放心不下。最关键的是,傅成彪在心底里一直有个疑问,傅天成真是自己的儿子吗?傅天成眉清目秀,继承了他母亲戴秀娥的美貌,可是他的高鼻梁和狡诈的眼神越来越象是大徒弟范大龙了。傅成彪每次看到傅天成都让他有仿佛看见那对狗男女的幻觉! 傅成彪想到这儿,烦躁地打开文件夹看着。袁婷婷交待说:是傅天成威胁利诱她给黄子栋打电话,举报缉私中队走私贩毒。傅成彪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危机,竟然是傅天成这个王八蛋引发的! 傅成彪拿出笔在纸上傅天成的名在上重重地打了一个叉,然后把桌上的信纸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里。他忍不住又一次想起傅天涯。你这个不肖之子,快点醒醒吧。傅家真的很需要你!傅成彪心中默默地向老太爷祈祷着:希望老天保佑,能够让大儿子回心转意,早点回到自己的身边! 第102章 第二十一章 浴血重生 (一) 一 1946年8月30日晚21:08分,镇江县码头 镇江县城的水码头在月光下显得影影绰绰。码头上挂在木杆上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芒。两处篝火,给这清凉的夜晚带来一丝温暖。三辆大卡车并排停靠在岸边泊位上,二十来个黑衣黑裤的精装男子,一字排开站在两个穿着长袍马褂的中年人后面。他们面对着一艘刚刚从上海开过来的小货轮“荣昌号”,欣喜地看着这艘铁壳货轮,驶进码头,缓缓靠近岸边。 离“荣昌号”50米开外,有一条机驳船。傅天涯和史广才站在驾驶舱,示意船长驶向码头旁边的一条支流。 “停船!”傅天涯示意船长抛锚。他和史广才拿出望远镜,借着码头上停靠的二十来艘大小不一船只掩护,观察着“荣昌号”的动静。他们看到“荣昌号”放下了舷梯,宁虎从船上走下来和两个中年人拥抱,握手,然后领着他们上了轮船。那两个中年人带来的二十来个手下,依然站在岸边等候着。 “那两个家伙是‘龙庆帮’的帮主龙爷和庆爷。看来‘龙庆帮’就是这批毒品的买主。宁虎肯定在领着他们验货!”龙爷和庆爷是父亲的拜把子兄弟。傅天涯曾经在上海见过他们几次。傅天涯放下望远镜,打量着四周拿到地形。 “天涯,我们还是赶紧上岸找个电话,给马同他们报信吧!”史广才不安地建议道。 傅天涯摇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等马同带人赶过来,黄瓜菜都凉了!” “哪怎么办?我们就两个人,对方有差不多30人呢!要不我们赶紧报警吧!” “宁虎手上有军统的通行证。报警只能是打草惊蛇。广才,你看到我们前面第四艘船上的那个了望台了吗?” 史广才放眼望去,只见一艘高大的远洋货轮停泊在不远处。船上有一个近十米高的水手了望台。这是轮船在大海里航行时,水手用来观察礁石和风浪用的。史广才冲傅天涯点点头。 “那个了望台离‘荣昌号’差不多有8,90米,是一个绝佳的狙击位置。你带着狙击□□和□□爬上去,掩护我。记住,尽量留活口!” “天涯,还是我上去吧。你负责掩护。” “广才,你的伤还没好利索,你就别争了。抓紧时间,我们必须在他们交接毒品之前,动手。实在不行,我们就把‘荣昌号’给炸沉。绝不能让这些毒品再流出去害人!张老大,开船,慢慢绕过去。” 船长张老大会意,将船驶出支流,沿着码头,慢慢开去。傅天涯打开装满弹药的大帆布包,和史广才一起紧张地准备着武器装备。史广才端起狙击□□,拿了200发子弹和3个美式□□。傅天涯则把两把□□□□腰间,肩上挎了一把汤姆士□□。他在军用挎包里放了4个□□弹夹,3个□□弹夹,还有5个□□,一个炸药包。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可是他和广才出身行伍,训练有素,对付那帮地痞流氓还是有得一拼。 傅天涯他们和黄惋玲是在5天前在上海分手的。惋玲在小武的保护下,乘面包车赶往南京,向马同禀报案情,寻求帮助。傅天涯,史广才和汪涛则留在上海,暗中盯着这批毒品的。汪涛通过黄老先生的学生,大昌轮船公司总经理何俊杰,借用了一条机帆船。他们就把船停在十六铺18号码头附近,轮流当值24小时监视着码头的动向。汪涛还从老爷子抗战时留下的军火里,挑出一批硬家伙,搬到了船上,以防不测。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黄惋玲能领着马同和中统的特工,尽快赶到上海,在这批毒品交接时,能将黑帮和毒品一起人赃并获!可是,整整两天,惋玲和南京方面一点消息都没有,黑帮这边反而是把毒品装上了“荣昌号”,由宁虎和5个手下押船驶出了上海。 傅天涯他们无奈只好开着机帆船,远远地跟随着。“荣昌号”在长江上兜兜转转,走走停停地转悠了两天,似乎是在确认身后是否有“伏兵”。傅天涯担心这么拖下去,他们迟早会暴露行踪。于是,他让机帆船先靠岸,勒令汪涛立即赶往南京联络马同,沿江布防。为了确保能将交货的黑帮一网打尽,傅天涯让汪涛转告马同,不要惊动其他人,以免走漏了消息。如果可能他建议马同调动宪兵司令部的袁方兵中队协助他。这个中队是他们200师特务营的人,不但军事素质过人,而且绝对可靠。 汪涛领命而去之后。傅天涯和史广才又跟着“荣昌号”在江面上转悠了一整天。傅天涯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在“荣昌号”后面十里之外,慢慢开着。从望远镜看去,远处的“荣昌号”就是一个小白点。天渐渐黑了。傅天涯这才命令船长关闭灯光,在黑暗中加速靠近“荣昌号”,就这么一直跟到了镇江县码头。现在看来,镇江就是帮会的交货地点。对方就要银货两讫了,可是江面和码头上静悄悄地,丝毫看不到汪涛和马同的身影。傅天涯无奈地意识到,今天这场恶战指望不上别人了,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机帆船驶近了远洋货轮旁边。傅天涯冲史广才点点头。史广才拿出带有铁钩的绳索,用力抛出。他脖子上的伤还没痊愈,使不上劲,铁钩子在离船舷还有半米处,落下掉进江中。傅天涯从史广才手里接过绳子,抛出铁钩子。这回铁钩子稳稳地钩在货轮船舷的护栏上。史广才背着□□和军用挎包,吃力地爬上高高的船舷。史广才身子摇摇晃晃,每一步都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傅天涯不由得为史广才捏了一把汗。突然,史广才身上的□□碰到了他受伤的脖子,一股钻心的刺痛,让史广才松开一只手,他的身子顺着绳子滑落下来。傅天涯见状,连忙抓住绳子飞身窜上去,用手在半空中支撑住史广才的身体,帮着他稳住身体,爬上了轮船。 史广才从船舷上探出头,冲傅天涯挥挥手,示意他一切正常。傅天涯松了一口气,又跳到了机帆船的甲板上。史广才收起长绳,消失在黑暗中。傅天涯转身对船长低声,命令道,“关闭马达。我们慢慢划到‘荣昌号’旁边。”说着拿起船浆,和张老大一起奋力划去。 机帆船在离“荣昌号”二十米开外停了下来。傅天涯背着武器装备,滑入冰冷的江水中。 船长张老大,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他在长江水道上风雨无阻地航行了40多年。他也是黄老太爷的学生。汪涛已经对张老大坦言:他们是要抓获交接毒品的毒贩,好为黄老太爷报仇。张老大看到傅天涯和史广才要孤身斗群狼,内心充满了钦佩。“傅先生,小心!” 傅天涯冲船上挥挥手,“张老大,我要是回不来了,你告诉汪涛,照顾好小姐!”傅天涯说完,就一头扎进水里,游向了“荣昌号”。 第103章 第二十一章 浴血重生 (二) 二 蒋四和一个手下抬着一箱样品放在江苏“龙庆帮”的两个帮主面前。 宁虎上前打开箱子,冲两个帮主摆摆手,“龙爷,庆爷,这是经过提炼的上好的大烟膏和吗啡针,请二位过目。” 龙爷和庆爷不客气地走上前,拿起一包烟膏和一枚针剂,用眼睛观色,鼻子闻味。龙爷甚至还拿出匕首,挑了一小块烟膏,放进嘴里品味着。最后他们相视一笑,对检查的结果很满意。 “果然是上等货。傅老板手下就是能人多,烟膏和吗啡的质量真是没的说,果然是天下第一。宁爷,你回去转告傅老板,我和庆爷有心和傅老板合作在苏州建一个鸦片提炼厂。我们出原料,傅老板只要出人,出技术就可以了。到时赚的钱我们对半分!” 宁虎笑笑:“龙爷的话,宁虎一定转达到。” 龙爷点点头,冲下面的手下挥挥手,“抬上来吧。” 六个手下,抬着三个大箱子,踏上舷梯,把箱子放在甲板上。 庆爷挥挥手。手下把箱子打开,里面装满了钞票。“宁爷,这是1250万的现款。请宁爷点点。” 宁叔摆摆手,“这么多钱,这要点到什么时候啊?我们和‘龙庆帮’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你们是傅老板的兄弟,也是宁某的前辈。我相信你们。收起来吧。” 蒋四和几个手下,连忙上前关上木箱盖子,把箱子抬进驾驶舱。 龙爷也冲自己的手下挥挥手,“卸货!” 庆爷对宁虎拱拱手,“宁爷,我和龙爷在翠花楼准备了一桌酒菜。等办完货,我们就去那儿一醉方休!” “那就有劳龙爷和庆爷破费了。宁虎替手下的弟兄们先谢谢二位爷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和庆爷到上海,傅老板不是也是美女,好菜的招待吗?镇江是小地方,娘们和菜肴也许比不上你们大上海。宁爷,你和弟兄们就凑合着用吧?”龙爷豪爽地笑着。 傅天涯躲在货堆后面,把宁虎和龙爷等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龙爷和庆爷是父亲拜把子的兄弟。傅天涯对这两位青帮的大佬的底细多少知晓一些。“龙庆帮”是江苏和山东一带的龙头老大,帮内的信众上万人,两省一半以上的妓院,赌场和大烟馆都归他们所有。能一下子拿出1250万现款的江湖帮派屈指可数。除了四川的袍哥,上海的帮会,湖北的“安帮”就只有江苏的“龙庆帮”了。战前“龙庆帮”就是毒品倾销的中转站。除了在江苏和山东两省销售之外,“龙庆帮”还把毒品远销到华北,西北和西南。如果这次能将宁虎和“龙庆帮”人赃并获,就可以彻底斩断“龙庆帮”这条贩毒通道,让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免受毒害。傅天涯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宁虎在“龙庆帮”的兄弟们的帮助下,打开了藏有毒品的货舱盖,低声向探头张望的龙爷介绍着情况。庆爷则走下船安排着手下的分工。三辆大卡车的后箱门被打开。很快这帮家伙就会上船卸货。事不宜迟。傅天涯转身冲不远处远洋货轮的了望台做了一个准备战斗的手势。他知道史广才一定在了望台上,用望远镜在观察着“荣昌号”的动向,他一定会看到自己发出的信号。 傅天涯在上船的短短五分钟之内,就已经评估完目前的形势,迅速定下了作战方案。船上现在只有龙爷,宁虎,还有宁虎的5个手下和“龙庆帮”的6个人。一共十二个人。自己孤身一人对付这些亡命徒会很吃力,何况宁虎,蒋四和龙爷的武功都不抵。所以傅天涯暗自思量,绝不能让码头上的20来人再上船。否则自己就会陷入重围,难以自拔。打定主意之后,傅天涯拿出两颗□□,拔掉保险栓,丢向码头。 两声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两道火光在“龙庆帮”匪徒的人群中炸响。20来个人很快就死伤了大半。三辆卡车,有两辆燃起熊熊的大火。“荣昌号”的舷梯也被炸断。爆炸的冲击波震得轮船左右摇晃。 轮船上的匪徒们一下子就愣住啦,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啪啪两声枪响,龙爷大腿中弹,倒在甲板上。他旁边站立的手下肩膀中弹,落入江水中。史广才为了留活口,有意没打中龙爷的要害。傅天涯趁着歹徒发楞的工夫,端起汤姆士□□,冲着正在拉开货舱盖的匪徒们一阵猛射。“龙庆帮”的四个歹徒中弹身亡。宁虎身手不凡,他在甲板上鱼跃翻滚,躲过了射来的子弹,从敞开的窗口,跃进了驾驶舱内。 “我们被袭击了!快开船离开这里!”宁虎冲船长喊了一声,然后掏出枪啪啪三枪,把货船上悬挂的三盏煤油灯给打灭。船上一片漆黑。 糟了!史广才很可能失去了射击视野,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凭感觉支援自己。傅天涯从货堆后面探出头。 龙爷躺在甲板上,发现了他,抬手给了他一枪,“敌人在货堆后面!” 子弹打在用帆布覆盖的货堆。麻袋包被打破,里面的大米洒落出来。听到龙爷的喊声,从客舱爬出来的蒋四和手下,举枪射向货堆。那些作为掩护匪帮运毒的大米麻袋包,被打成蜂窝一般,里面的大米下雨般洒落出来。傅天涯弯下腰,拔出□□,一枪击中了龙爷的手臂。龙爷手中的枪落入江水中。傅天涯还想留着龙爷这个活口,所以有意留了他一条狗命! 咚咚一阵作响。轮船的发动机轰鸣起来,带动轮船缓缓地离开泊位。 傅天涯心里暗暗着急。如果“荣昌号”驶出了码头,自己失去了史广才的支援不说,还很可能会让这帮家伙在四通八达的长江江面上逃之夭夭。想到这儿,傅天涯拿出打火机,点着火,同时冲远处的了望台做了一个“掩护我”的手势。 可是货堆上的火光也暴露了他的方位。蒋四和四个手下,再加上“龙庆帮”剩下的唯一位成员,六个人举枪齐射,冲向货堆后面的火光。可是等他们冲到货堆后面,发现上当了。货堆除了正在缓慢燃烧的麻袋包之外,根本就没有人影。傅天涯早就不见了。蒋四六个人暴露在火光之中。只听见啪啪啪三声枪响,三个歹徒就应声倒地。 第104章 第二十一章 浴血重生(三) 蒋四还有两个活着的手下立刻躲在麻包后面。蒋四惊惶失措地喊着:“货轮了望台上有狙击手!” 当当又是两枪。史广才射向了驾驶室。驾驶室的玻璃被击碎,船长差点中弹,吓的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宁虎恼怒地从驾驶舱的柜子里拿出一把□□,飞身跃出驾驶舱。史广才不断射击,子弹擦着宁叔的身子飞过,可是却没能击中他。宁虎跳向空中,同时举枪瞄准,对准80米开外的了望台接连射出五枪。 子弹击中了望台的栏杆和桅杆支柱。桅杆破裂,了望台吃不住力向下倾斜。史广才猝不及防,从高高的了望台上摔了下来。 就在船上的歹徒松了一口气的工夫,傅天涯从船舷外面猛地跃身跳上甲板,他一手握着□□,一手拿着□□。双枪一起射向货堆后面的歹徒,和甲板上的宁叔。 宁叔飞身躲过子弹,躲在驾驶舱侧面。蒋四等人被傅天涯密集的火力,压制的不敢抬头。傅天涯趁机冲向驾驶舱。 宁叔喊着:“别让他靠近驾驶舱!打死他!” 蒋四和另外两个歹徒,挺身,开枪射击。宁叔也趁机探头,开枪。傅天涯两面受敌,毫不畏惧。他双手握枪,还击。蒋四的肩膀中弹,另一个歹徒也被击中,倒在地上。傅天涯趁机躲进驾驶舱的另一侧,弯腰冲向驾驶舱。他离驾驶舱只有一步之遥了。 宁叔在驾驶舱另一侧,边开枪边冲驾驶舱喊着,“加速,快加速!” 船长不敢抬头,加速驶离码头。可是船长视野受阻,轮船方向偏了,狠狠地撞在旁边的木船上。“荣昌号”一阵剧烈的摇晃。傅天涯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宁叔却利用自己高超的武功,跃向空中,举枪射向傅天涯。傅天涯见状,身子连忙滚动,在摇晃不已的甲板上翻滚躲避着子弹。 龙爷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抓住一根绳子,飞起左脚,踢向翻滚过来的傅天涯。傅天涯手中的汤姆士□□被踢落。同时,蒋四和另一个手下,闪出身,开枪射向傅天涯。傅天涯大惊,一脚踢向龙爷,并借着反作用力,一头跳进了半开的货舱入口。飞来的子弹射在他周围,其中一发子弹打断了他的军用挎包带。傅天涯虽然掉进了货舱,可是他装有手榴弹,弹夹和炸药包的挎包却掉落在甲板上。 宁叔上前一脚把军用挎包踢开,他和蒋四的手下,上前关上了货舱的铁盖子。 “货舱没有其他的门。只要他敢上来。你们就打死他!”宁虎恶狠狠地命令道。 蒋四有些迟疑地说道,“师父,这人好像是大……大……少……” “不管他是谁,他坏了老板的大事,就是我们的敌人!杀了他!” “是,师父!” 宁虎转过身,喊了一声,“船长,快离开码头!走得越远越好!” 船长战战兢兢地直起身,驾驶“荣昌号”全速后退,驶离一片狼藉的码头。 三 傅天涯被困在漆黑一团的货舱里。傅天涯拿出打火机,借着光亮发现货舱堆满了木箱。傅天涯认出来,这些木箱就是那批从缉私中队缴获的毒品。傅天涯冷笑一声,决定炸掉这批毒品,让“荣昌号”永远地葬身于长江中。他伸手去摸军用挎包,却摸空了。挎包呢?里面的手榴弹和炸药呢?傅天涯举着打火机四处寻找,还是没有军用挎包的踪影。这时,打火机上的火苗晃动两下,也熄灭了。傅天涯拼命打着打火机,只有打火石激起的火花,就是不见火焰燃起。一定是里面的汽油用完了!傅天涯沮丧地把打火机丢在一旁,连唯一纵火烧毁这批毒品的可能也消失了!现在他该怎么办?轮船正在跌跌撞撞地驶出码头,如果到了长江水道,“荣昌号”就很可能会溜之大吉!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轮船出港! 时间紧迫。傅天涯来不及多想,摸黑上了通往舱盖的铁梯。他敲着被卡死的舱盖,冲外面喊着:“宁虎,把船停下来。你要是不马上停船,我就把货舱内的毒品都给炸了!” 当当两枪,子弹穿过舱盖擦着傅天涯的耳边射过去。看来宁虎是不想和他多废话了。傅天涯手上只有唯一一把□□。他摸黑检查了一下弹夹,只剩下最后两发子弹。傅天涯绝望之极。“荣昌号”就要驶出码头了,他该怎么办?他激愤地一脚踢向舱盖。冬地一声,舱盖向上弹去,可是被两个铁扣死死卡住,纹丝不动。当当,外面的歹徒又是两枪,似乎在宣示着傅天涯的举动是徒劳无功的。傅天涯束手无策,焦急万分。 突然,一声巨响,“荣昌号”剧烈的摇动着,似乎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体。傅天涯身子猛地一顷,差点栽下了梯子。好在他左手抓住梯子的扶手,身子飞起来沿着铁梯旋转了180度。由于巨大的冲力,舱内的毒品箱哗地倒向一边,互相碰撞,四处乱飞,发出巨大的声响。傅天涯有些后怕。要是刚才自己身在货舱中,一定会被这些大木箱砸得血肉横飞。傅天涯没功夫自顾自怜,他只觉得这是上苍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一定要抓住。傅天涯举枪射向舱盖的铁扣,然后一脚把舱盖踢飞,身子象猴子一样窜了出去。 “荣昌号”是被傅天涯他们乘坐的机帆船撞停的。在送走了史广才和傅天涯之后,本来船长张老大可以驶离码头,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可是张老大并没走远,而是在离“荣昌号”50来米处等候着。张老大很钦佩傅天涯和史广才的勇气。尽管他知道傅天涯和史广才此去很可能是有去无回,但他还是希望能在关键时刻,接应两人安然脱身。很快,他就看见码头发生爆炸,“荣昌号”枪声四起,接着船上货堆起火,轮船快速驶离码头。张老大明白载有大量毒品的“荣昌号”想逃走。这个战时曾经跟随黄老太爷抗战杀敌的老英雄,突然豪气顿生,开船全速撞向了“荣昌号”。 张老大在机帆船还离“荣昌号”10米处,弃船跳江。机帆船象一把利剑一样撞向了“荣昌号”最薄弱的左舷,半个船身插入“荣昌号”的船体,直接撞进了锅炉房。“荣昌号”的蒸气机被撞毁,船体倾斜30度,横卧在镇江码头的出口水道。在撞击中,“荣昌号”船长的身子撞破了驾驶舱的挡风玻璃,横卧在窗框上,昏死了过去。 第105章 第二十一章 浴血重生(四) 两船相撞的当口,宁虎和一个手下正在处理船上燃烧的货堆。他们举起燃烧的麻袋包,奋力地抛向江中。巨大撞击,让燃绕的麻包改变方向,飞向了停靠在“荣昌号”旁边的木船。木船很快烧起来,风助火势,大火蔓延,镇江码头顿时火光一片。宁虎武功高强,在船身倾斜,货堆滚入江水的瞬间,飞身抓住右舷的护栏。他的手下却没那么幸运,被麻包砸进了江水中。 傅天涯窜出货舱时,看守货舱盖的蒋四正抓住驾驶舱后部的栏杆,竭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他看见傅天涯的身影出现自己面前,举起□□准备射击。傅天涯见状用手中的枪狠狠地砸了过去。蒋四侧身躲过,并再次举起□□,可是傅天涯已经飞身到了他的跟前。他抓住蒋四举枪的手。趴一声,蒋四的枪响了,子弹呼啸地飞向了空中。船身倾斜,傅天涯一边竭力保持身体的平衡,一边奋力去夺蒋四手里的枪。蒋四抓住手中的枪不放,他双脚缠住傅天涯的身体,用头猛烈地撞击着傅天涯。傅天涯被撞的满眼冒着金星。他突然用膝盖顶击着蒋四的裆部。蒋四惨叫一声,松开缠绕住傅天涯的双腿。 一个大浪打来船身更加倾斜。蒋四用尽全力,把傅天涯的身子压向倾斜的甲板。两人双手抓在一起滑向了江中。傅天涯在空中,手疾眼快夺下蒋四手中的枪,左手抓住一截捆绑货堆的绳子,身子悬停在甲板中间。蒋四手无支撑,慌乱中抓住傅天涯的脚。傅天涯用力踢着蒋四,想摆脱他。可是,蒋四死死地抓住傅天涯的双脚不放。 突然,一声枪响。子弹打在傅天涯头边的甲板上,溅起火花。傅天涯抬头一看,宁虎从右舷飞身过来,居高临下射击着。傅天涯抬起右手正准备回击。蒋四看见师父来救援,精神大振,伸手击打着傅天涯的大腿。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傅天涯难以瞄准。前后受敌。傅天涯只好松开绳子,带着蒋四一起滑向倾斜的左舷。蒋四的身子先撞击在左舷的护栏上。他惨叫一声,松开手,落入翻滚的江水中。傅天涯则伸手抓住护栏,半个身子没入水中。他手中的枪滑入水中,傅天涯用膝盖在水下把枪顶在船身上。 宁虎居高临下地站在甲板上,举枪对准傅天涯。不远处,龙爷用绳子把自己绑在倾斜的甲板上,他的半个身子也没入水中。他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水面。 龙爷高喊着,“宁爷,杀了这小子,杀了他!” 宁虎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傅天涯。“大少爷,这是你自找的。你可怪不得我宁虎不念旧情!” 傅天涯右手抓住护栏,左手没入水中,伸向膝盖处去拿枪。可是船身随着波浪起伏,□□一点一点沿着船体往下滑,傅天涯焦急万分。 “宁叔,死在你手上,我傅天涯没什么遗憾的!上次在苏州你没杀我,我还没谢谢你呢!不过,宁叔,你想过没有。你就算是杀了我,这些毒品你怎么办?很快警察就会赶过来,你该如何向他们交代,你都想好了吗?” 宁虎面无表情地:“……” “宁虎,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杀了他!警察局王局长是我的把兄弟,天下大事我龙爷替你摆平!杀了这小子!” “宁虎,走私贩毒,杀人越货,这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你要想清楚!我劝你放下武器,跟我去自首。我保证给你一条生路!”傅天涯还有一点点就摸到水里的枪了。他在尽量拖延着时间。 “大少爷。我宁虎跟着老板就没有什么退路了。你还是乖乖受死吧!以后,每逢清明,我会给大少爷你烧纸钱的。得罪了!”宁虎扣下了扳机。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惋玲,原谅我不能照顾你了。我先走一步了。傅天涯心中默念着。 只听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宁虎的头皮射过来。宁虎一惊,手一抖,射出的子弹打偏了,打在傅天涯旁边的护栏上,溅起火花。 这一枪是史广才射出的。十分钟之前,史广才从高高的了望台上一头栽下来,他在半空中抓住固定桅杆的绳子,缓冲了下冲的重力,落在甲板上。要是在平时,这一摔算不了什么。可是史广才脖子上的上还没痊愈。剧烈的撞击,引发了伤患,史广才竟然在剧疼中昏了过去。 轮船撞击激起的波浪,让史广才的身子再次抛起,又落在甲板上。又一阵疼痛,让史广才从昏迷中苏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就看见甲板上一阵慌乱。水手们纷纷从他身边跑过,爬下舷梯,逃向码头。 一个穿着大副制服的中年人,蹲在他身边,“先生,你受伤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他扶着史广才坐起身。史广才看见码头上火光四射,接着就是激烈的枪声。史广才顺着枪声的方向看去,他看见远处“荣昌号”船体倾斜。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体,滑向水中,接着一个身影从空中跳向甲板。史广才反应过来:天涯,有危险! “先生,你能走吗?我们必须马上撤离!”大副在他耳边喊着。 史广才推开他,“枪!我的枪呢?” 大副从身后拿出一枝狙击□□,“先生,你要的是这个吗?你是干什么的?是海盗吗?”他脸上现出惊恐的表情,“来人啊!” 史广才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准备拉开保险栓,“把枪给我!赶紧滚蛋!” 大副把狙击□□递给史广才,举起双手,恐惧地连连后退,然后仓惶逃去。 史广才拿过□□,趴在地上,检查着弹夹,只有一发子弹了。史广才不知道装有子弹的军用挂包掉在什么地方了。他也没时间去寻找。天涯危在旦夕。他只能用这唯一一发子弹去拯救好友。史广才举枪瞄准,对准站在甲板上的宁虎。由于全身疼痛,再加上心情紧张,他的双手在颤抖,根本就没有办法瞄准。他看见宁虎举起了□□,对准身在水中的傅天涯。他告诫自己冷静,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千万不要掉链子。史广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重新瞄准,果断地扣动扳机。 他睁大双眼看着。宁虎的枪打偏了。可是他还站在原地没倒。糟了,他这一枪也打偏了。宁虎再次举枪枪口,准备射击。史广才心急如焚。对不起,天涯!我史广才无能,没能救得了你!你等着,我一定要杀了宁虎,给你报仇!史广才发疯一样在甲板上寻找着装有弹药的军用挎包。 史广才的这一枪让宁虎愣了一下。就是这短短的零点几秒的工夫,让傅天涯有了反击的机会。傅天涯孤注一掷地用膝盖顶着船身猛地向上提送着□□,左手同时向下伸手去抓枪。他这个举动很冒险,如果□□不慎从膝盖滑落,或者傅天涯的左手和□□错位,哪怕只是毫厘之间,□□都可能重新掉入水中,不知去向。可是宁叔已经在举枪,傅天涯别无选择,只有拼死一搏。 枪响了。傅天涯就比宁叔快了千分之一秒。宁叔肩膀中弹,手中的枪飞了出去,紧接着宁叔的脚下一滑,身子一头栽下去,越过傅天涯的头顶,落入水中。 傅天涯用力一撑,身子跃出水面。他站在左舷的护栏上,持枪在寻找着水中宁虎的踪影。可是好半天宁虎的身体都没有浮出水面。也许他的身体被水下的麻包,木船的残片卡住啦。就在傅天涯迷糊,恍忽之际,一排军车闪着亮光驶进了码头。上百的宪兵全副武装地也纷纷跳下军车。在他们身后,傅天涯看见马同和汪涛扶着黄惋玲,下了车厢走向码头。傅天涯突然感觉全身的力气好像都使完了一样,一屁股坐在甲板上。 龙爷在不远处垂头丧气地看着他,“你是成彪老弟的大公子吧?你这是何苦呢?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傅天涯望着熊熊火光映照下的码头,淡淡地说道,“龙爷,知道什么是审判日?不知道没关系,你很快就会领教了!” 第106章 尾声 爱成一种永恒的痛 (一) 一 1946年9月4日21:30分,上海远东大饭店 傅成彪是在远东大饭店傅天香和沈志豪的婚礼现场被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调查局的人,也就是中统的人抓走的。当时婚礼正进行到尾声,宾客们包括吴市长,宣司令,财政部的冯副部长以及国防部的将军们,上海的商人大佬们正准备移步到楼下参加中达银行的成立大会,马同就带着中统的特工还有宪兵司令部的宪兵包围了宴会大厅。马同拿出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陈部长签发的调查令:以傅成彪涉嫌走私贩毒,杀人灭口,妨碍司法公正的名义逮捕了他。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春风得意的傅成彪带上了手铐。女主人蒋书眉十分惊愕,仿佛一下子从高高的云巅狠狠地跌到谷地。受不了这种惊吓,她头一歪就晕倒在地。感到天旋地转的还有他们的亲家沈文君将军和夫人,还有新郎官沈志豪。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马同是黄子栋的学生。他已经被军统扣押,怎么会突然带着中统和宪兵出现在婚礼现场这让傅成彪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在婚礼举行前发生了两件事。这两件事已经让傅成彪隐隐感到有些不妙。这第一件事就是毛家在婚礼前三天提出推迟毛丽芳和傅天成的婚礼。他们提出的理由是两场婚礼合在一起,怕是互相有干扰。毛小姐想风光大嫁,不想让沈志豪和傅天香抢了她的风头。再说,国防部和军统之间历来有磨蹭,双方的客人坐在一起,大家难免会觉得别扭。傅成彪表面上对毛家的说辞表示理解,可是私下里却对毛家的说法产生了疑问。特别是今天的婚礼,毛副局长按时没有出现,仅仅派了毛夫人和女儿毛丽芳作代表。毛夫人邵子柔解释说,丈夫突然接到命令,要去总统府汇报军情,不能前来参加沈志豪和傅天香的婚礼。她让未来的亲家多体谅。傅成彪表面没说什么,可是心里面怀疑毛副局长是不是在有意疏远他。现在看来毛副局长一定是事先觉察到风向不对,在有意和自己进行切割。这第二件事情更蹊跷。原本宁虎昨天就应该带着钱款回到上海。这笔钱是他用于收购大同银行的首付款,他等着急用呢。可是宁虎和“荣昌号”却一点消息也没有。钱千程打电话给龙爷和庆爷,电话一直没人接。这很反常。钱千程派人打探的消息说“荣昌号”在镇江的码头被宪兵司令部的人给查封了。“龙庆帮”和宁虎他们与宪兵发生了枪战。无奈宪兵人多,武器装备也好,结果船上的人,连同前来接货的龙爷,庆爷都被抓起来了。而宁叔则中弹落江,生死不明。这件事让傅成彪很震惊。宪兵司令部的举动不但让“五名会”损失了一千多万,还直接影响中达银行对大同银行的收购案。更糟糕的是,这批毒品如果被深查下去恐怕会引火烧身。他让钱千程立刻通知“五名会”在军统的内线,前去宪兵司令部交涉。他内心希望这是一场误会。即使宪兵司令部有意为难他们,傅成彪相信,凭借“五名会”的政界的关系网,他也能摆平这件事。 可惜,他想错了。手上带着的冰冷手铐,让他意识到,问题比他设想的严重的多。在两个中统特工夹着他的双臂,把他拖下国际饭店高高的阶梯时,他回身盯着紧跟在后面的马同,问道,“是不是,傅天涯出卖了我?” 马同闭着嘴,没回答,“……” “傅天涯在哪儿?傅天涯你给我出来!”傅成彪像一头雄狮一样喊着。 两个中统特工赶紧上前制止他。傅成彪愤怒地两脚把这两个特工踢到在地。马同身边的四个特工一拥而上。傅成彪拿出了当年单枪匹马勇闯斧头帮的尽头,尽管双手萡铐住,但他双手握拳,拳打脚踢,竟然把冲上来的四个特工打得人仰马翻。马同和负责警戒的宪兵们也冲了上来。十几个人对付一个手脚不便的老人,竟然占不了上风。可是,傅成彪毕竟年老,体力稍差,最后,十几个人把他按到在地,拳头雨点般落在身上。 傅成彪长吼了一声,就像是困在猎人陷阱中的困兽一般,有绝望,有不甘,有被背叛的撕心裂肺的疼!傅成彪的长猿啼叫,在空旷的楼道上久久地回荡! 二 1946年9月4日晚22:23分,上海外滩恺撒公寓709房傅天涯打开公寓的大门,推着黄惋玲走了进来。“这就是我要给你的惊喜,喜欢吗?” 黄惋玲打量着这套干净,整洁公寓。客厅的茶几的花瓶里摆放着一束玫瑰花,沙发和家具都是崭新的。她有点迷惑地看着傅天涯。 “这套公寓最美的地方就是它的阳台。”傅天涯推着黄惋玲来到与客厅相邻的外阳台。 阳台面对着黄浦江,下面就是繁华的上海外滩。傅天涯冲黄惋玲笑笑,两人眺望着上海外滩的夜景。江面宁静。小船点着煤油灯,星星点点地围绕着两艘灯火通明的美国军舰。那些都是小货船,小摊,小贩在向舰上的水兵们兜售着各种商品。外滩的街道灯红酒绿,人流穿梭。商人们,情侣们,外国水手,□□和商贩让喧闹的外滩成为这个“东方巴黎”的缩影和代表。傅天涯和黄惋玲喜欢外滩的景色。他们在谈恋爱时就常常来到外滩散步。外滩的摩登,时尚,和活力曾经让这对情侣流连不已。 可是如今,相隔9年,黄惋玲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局外人,和外滩的繁华有点格格不入了。“……” “漂亮吧?惋玲,你还记得你19岁生日那天。我们在外滩的‘红磨房’吃完西餐,然后一起漫步在黄浦江边。我让你许一个愿。你说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住在外滩的公寓里,天天看着太阳从江面上升起,又看着太阳落下!现在你这个愿望可以实现了。这个公寓属于你了!”傅天涯拿出一串钥匙放在黄惋玲的手里。 “天涯,你这是……” “惋玲。这是我用自己的钱给你租下的公寓。跟我家里没有丝毫关系!以后你就踏踏实实地住在这里。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第107章 尾声 爱成一种永恒的痛 (二) 黄惋玲低下头没说话。好一会儿,黄惋玲才抬起头,转移了话题,“天涯,广才要我转告你,他要和他的父母去香港了!” “我父亲不是已经被抓了吗?广才为什么还要走?”傅天涯有些不解地问道。 “广才的父亲被马大哥救出警察局之后,就心灰意懒。史老伯的朋友一直邀请他去香港开办报馆。史老伯本来一直很犹豫。这次突然入狱,九死一生,史老伯和广才的母亲就决定关闭《新闻报》,去香港重新开始。” 傅天涯理解地点点头,“广才是个孝顺孩子。他不会丢下自己的父母不管不问的。他们什么时候走?” “就在今天晚上。轮船还有2个小时就开船了!”黄惋玲看看表回答道。 “走的这么急?”傅天涯叹息地,“史老伯在警察局一定受了很多苦!我们一起去码头送送他们吧!惋玲,我们走。”傅天涯推着黄惋玲进了客厅。 “天涯……”黄惋玲欲言又止。 “惋玲,你还有什么事吗?对啦,这些家具都是我自作主张买的,你要是不喜欢,你就去商店自己买。这些钱是我的复员费……你先拿着……”傅天涯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 “天涯,我也要走啦!”黄惋玲轻轻地说道。 “走?你去哪儿?” “我要去香港。父亲在香港给我留了一笔财产还有一套公寓。以后我就生活在那儿,再也不回来了!” 傅天涯如五雷轰顶,“为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我好好照顾你的吗?惋玲,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对不起。天涯,请你理解,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 “我不明白……” 黄惋玲痛苦万分地,“你以后会明白的!再见!”她把钥匙丢在茶几上,摇动轮椅,走向门口。 傅天涯拦住她,“惋玲,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黄惋玲发作地,“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出来!天涯,我不可能让你照顾我,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我还是不明白……照顾你是黄老伯的遗嘱,你想违背你父亲的遗愿吗?” “傅天涯,你怎么这么蠢啊?以前的黄惋玲已经没有了。你看看我这个样子!你拖着一个瘫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管。哪怕是全身都不能动了,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离开你!”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这样子,只能让我更痛苦,让我更加痛恨自己。天涯,你就让我走吧!”惋玲哀求道。 “我不让你走!惋玲,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些年我一直没忘记你!” “傅天涯,就算你能不在乎我的残疾,可是我们两家出了这么多事。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你明不明白?” “我帮你复了仇,这难道还不够吗?” “天涯,你很感激你替我父亲报了仇。可是这改变不了,你父亲杀死了我父亲的事实。虽然你可以说父辈的事和我们晚辈无关。事情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吗?你为了我大义灭亲。是我逼着你出卖了你父亲。总有一天你会恨我的!趁我们现在都还彼此关切对方,好没有互相憎恶,就让我们好离好散吧!” “惋玲,我不会恨你的。和我父亲决裂,不是你的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可以这么想,我却不能。你父亲被捕入狱,你妹妹的婚礼被取消。你们傅家以后说不定还会遭受什么大祸。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黄惋玲!天涯,你就让我走吧。我一分钟也不想再呆在上海了。我在这儿,我会忍不住想起父亲,想起那些死去的同学们,还你们傅家这场飞来的横祸。我担心我这样下去,我会从这个阳台上跳下去,来个一了百了。天涯,你怎么就不明白!你非要把我给逼疯吗?” 傅天涯泪眼朦胧,“惋玲,我跟你一起去香港!” “你走啦,你母亲,你妹妹,还有你妻子该怎么办?还有,你陪着我这个瘫子,有什么好?” “……”黄惋玲的话击中了傅天涯的软肋。是啊,傅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能一走了之。他有义务照顾可怜的母亲和小妹。 “天涯,你忘了我吧!你的惋玲9年前就死啦!你就当我死了吧!再见!” “惋玲。”傅天涯叫住她。他知道黄惋玲主意已定,自己很难改变,“我能最后再抱抱你吗?” 黄惋玲脸色苍白,无声地点点头。 傅天涯慢慢走上前,跪在惋玲面前,轻轻地抱住他的心上人。惋玲的身体还是那么圆润,温暖。她身上的芳香,还是那么迷人。傅天涯闭上眼睛,一行热泪留下面颊傅天涯喃喃地:“惋玲啊……惋玲……”我的心碎了,你知道吗? 三 蒋书眉在丈夫被捕后的当晚凌晨2点半吞金自杀的。傅成彪被抓,傅家噩耗连连。先是沈家取消了沈志豪和傅天香的婚事,然后是柳家带走了柳文,并让人送来一份离婚书。接着毛家也派人送来了悔婚的帖子。一夜之间,蒋书眉辛辛苦苦搭建的政治婚姻的大厦就这么一下子坍塌了。这还不算,傅天香和钱千程刚刚把昏昏沉沉的蒋书眉送回家,中统的特工就上门搜查,封屋。特工们把钱千程在内的所有管事和佣人都给抓走了。只给傅家留下了傅天涯一家的小洋楼。蒋书眉悲愤万分,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傅天成跑的不知踪影了。家里只有傅天香一个人陪着母亲。 傅天涯送走黄惋玲和史广才之后,连夜回到家。虽然离别忧伤萦绕心头,他还是想尽快回到家安慰伤心欲绝的母亲。可是母亲见了他,没有往日的欣喜,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问着他,“是不是你出卖了你父亲?” 傅天涯脸色苍白,默默地点点头,“……” 他原以为母亲会发疯似地痛骂他一顿,可是蒋书眉没说一句话,只是把自己反锁在卧房里,再也不肯出来。 傅天涯心如刀绞,“……” 虽然蒋书眉没有责怪他半句,可是母亲对自己冷漠的态度就说明母亲对自己失望以及。平时蒋书眉最疼爱他,从小到大不管自己做出什么调皮捣蛋的事,哪怕是顶撞父亲,母亲总是站在他这一边为他辩护。如今母亲视他为路人,这让傅天涯心里难受极了。他让妹妹守在卧室门口,以防母亲有什么需要。他自己到厨房给母亲做了一碗长寿面。每年母亲过生日,都是他亲自下厨为母亲煮面祝寿。傅天涯从小跟在母亲身后,学会了做老北京的打卤面。母亲过生日就好这一口。每回傅天涯把热腾腾的面和打卤端上来,母亲都吃得津津有味,说是面好吃,更重要的是她吃出了傅天涯的孝心。 第108章 尾声 爱成一种永恒的痛 (三) 傅天涯做了三碗面,自己一碗,妹妹一碗最后一大碗是给母亲蒋书眉的。他希望这一碗面能融化母亲心中的冰雪,重续他们之间的母子之情。傅天涯端着面上了二楼。傅天香接过面大口吃着,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一点没影响她的好胃口。傅天涯敲着门,说自己煮了母亲最爱吃的打卤面。卧室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傅天涯又让妹妹敲门,母亲还是没有回应。傅天涯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他撞开门,和妹妹冲了进去。 母亲穿着那件专门为参加妹妹婚礼做的紫色旗袍,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的头发一尘不染,用柳文的发蜡打理的油光水滑。母亲的脸重新补过妆,打过粉底,擦过胭脂,连眉毛都仔细休整过。母亲好像睡着了一样,安祥,庄重。母亲出身名门,是大家闺秀。她在死的时候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高贵和仪表。她用死捍卫了自己的尊严! 傅天香哭着扑在母亲身上,“妈,你快醒醒。你这是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 托盘从傅天涯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托盘上的两碗长寿面摔得粉碎。床头柜上有一张纸,母亲用她娟秀的小字录下了两行诗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遗言。 傅天涯捧着这张纸,泪如雨下。他跪在地上,心里一遍一遍地喊着:妈,对不起;妈,儿不孝,真的很对不起你老人家! 四 傅天涯和傅天香悄悄地把母亲安葬在万国公墓。他们没有请任何亲戚朋友。也没有举行过任何仪式。要是傅家还没遭殃的话,凭着傅家的显赫地位何财力,他们一定会请108个和尚为母亲念经超度。整个葬礼连同守灵会进行7天7夜。前来悼念的政客,名流和大亨们会络绎不绝。可是现在傅家败落了。傅家的一家之主成为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深陷囹圄,别说那帮见风使舵的政客,大亨们,就连亲朋好友也躲之不及。就说弟弟傅天成吧。家里出事,他留下一封信就到南京去找毛小姐去了。他在信中说,他和毛小姐一见钟情,见面的当天晚上两人就睡在一起。虽然毛家决定向傅家退婚,可是傅天成依然打算做毛小姐的地下情人。傅天涯心里很清楚,傅天成是想攀上毛家这棵大树自保。就连傅家自己的子弟都如此自私,傅天涯和傅天香就没办法再责怪外人无情无义了。世态炎凉,寡情薄意,人生如此! 傅天涯和傅天香在母亲的墓碑前摆上供品,烧着纸钱。傅天香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傅天涯突然感到很对不起妹妹。要不是傅家的突然变故,她现在就会和沈志豪一起在欧洲度蜜月。 “天香。哥哥对不起你。是哥哥毁了你的幸福!”尽管道歉很无力,但傅天涯觉得还是要和妹妹当面说声对不起。 “哥,你别这么说。本来我就不想和沈志豪结婚。他们退婚我正求之不得。说起来,大哥,我要感谢你救了我一命。”傅天香调皮地冲傅天涯一笑。 “我救了你一命?这话怎么讲?” “我原本计划好了。新婚之夜,我会哀求沈志豪放我走。沈志豪要是不同意,我就自杀。”傅天香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我连自杀的匕首都准备好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和沈志豪在一起的!” 傅天涯没想到妹妹会这么刚烈,“天香。你现在是自由之身啦!你有什么打算?” “哥,史大哥现在在哪儿?” 傅天涯一下子就明白了妹妹的心事。他感到心中一阵释然。“广才去香港了。这是他的地址。”傅天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妹妹。 傅天香接过纸片看看,然后塞进口袋里。“大哥,我要去香港找史大哥。” 傅天涯看着她,“天香,你自己要想清楚。广才只是个穷记者。他不能在物质上给你满足,以后你们可能要住在很破旧,狭小的公寓里,没有佣人。你得自己做饭,洗衣服,每天为了一日三餐精打细算……你没有多余的钱,买漂亮衣服,买化妆品,有时候说不定还要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不在乎。有没有新衣服,住不住大房子不重要。关键的是史大哥就像大哥一样是一个重情重义,有责任感的好男人。大哥,你说史大哥会全心全意地爱着我吗?” “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史广才会把你当公主,他会为了你献出一切,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 “这就足够了。能和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生活一辈子,这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傅天香眼里闪出激动的泪花。 傅天涯重重地点点头,“……” “大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傅天香突然觉得大哥很可怜。他现在众叛亲离,孑然一身,就连贤惠,善良的嫂子都被迫离他而去。 傅天涯无言以对,“……”家里出了那么多事――父亲被捕,母亲自杀,妻子离家,惋玲远走香港――这让傅天涯心情郁闷。他还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没有了爱,没有了家,他傅天涯还有未来吗? 第109章 尾声 爱成一种永恒的痛 (四) 五 1946年9月5日下午16:25分,上海外滩码头 傅天涯孤身一人把傅天香送上了开往香港的轮船。史广才揭露缉私中队制毒案真相的文章被上海的各大报纸争相转载。史广才又一次成为上海滩报界的英雄。傅天香买了十来份报纸,说是到了香港要和史广才一起分享。傅天涯在妹妹上船时递给妹妹一个包裹,说是托妹妹转给史广才的。傅天涯在包裹里塞了2000美元。这笔钱傅天涯原本是给妹妹的生活费。可是天香很固执,坚决不要。她说从现在起,她要自食其力,绝不再要傅家一分钱。没办法,傅天涯只好想出这个办法,让史广才用这笔钱暗中帮助和照顾妹妹。为此,他在包裹里还塞进一封写给史广才的信。他怕自己信中的意思没说清楚,还苦思冥想地斟酌着信里的措词。最后他笑自己真是多此一举:史广才和他是什么关系?他就是不给钱,不写信,史广才也会把天香照顾好。就算广才自己没有吃的,也不会让天香饿着。傅天涯想到这儿,自嘲地笑笑,在信纸上草草写下几个字,就把妹妹的一生托付给了自己的生死之交。 看着轮船远去,妹妹在甲板上招手的身影消失,傅天涯突然觉得冥冥之中真的有神灵。他在缅北丛林中,曾经打算把妹妹许给史广才,虽然兜兜转转,最后妹妹还是和史大个子走到了一起。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吧。可爱的小妹妹,祝你幸福! 起风了。傅天涯竖起衣领,转身走向停在码头上的傅家的美国造道奇车。 马同穿着风衣,站在不远处含笑地看着他们。很显然,他是有事要找傅天涯。 傅天涯怔住啦:“……” 马同走向傅天涯,“黄小姐在船上拍了一封电报给我。她让我转告你,柳文是个好女人。她让你珍惜她,和弟妹好好过!”马同把电报纸递给傅天涯。 傅天涯默默地看着:“……” 黄老爷子临终前把惋玲托付给他。他心里答应过老爷子,要照顾惋玲一辈子。可是,惋玲还是绝决地带着汪涛离开他去了香港。这辈子他亏欠惋玲太多了,他想要做出弥补。可是天意弄人,惋玲还是离他远去。他丝毫也不怀疑自己和惋玲之间的感情,可是老天爷注定要让他们天隔一方。这难道就是是他的命?!傅天涯心里一阵绞痛。 马同告诉他,文副市长已经在办公室开枪自杀了,财政部的冯副部长也写了辞职信正式引咎辞职。总统府的特别调查小组也进驻了军统,正在清查军统内部和“五名会”有牵连的人。看来军统局的郑局长很可能成为替罪羊被赶出军统。 傅天涯对官场的变故并不感兴趣。他质问道:“史广才在文章中明明提到了‘五名会’,为什么最后在报纸上‘五名会’不见了,我父亲却成了唯一的幕后真凶?” 马同无奈地回答道,“这是上峰的意思。‘五名会’涉及到很多政府官员和部门,一旦这些腐败分子曝光,会对政府的信誉是一个严重的打击。最近一年,围绕着接受敌产,老百姓是怨声载道。政府已经无法承受再有一个大丑闻了!所以上面的意思是这个缉私中队制毒案的报道一律以上海黑帮胆大妄为,对抗政府,走私贩毒为宣传口径。不过,这也没有冤枉你父亲!” “这样一下,那些被‘五名会’收买的高官们就会逍遥法外……” “你父亲一直不肯把‘五名会’的名单交出来,上峰又不让我继续追查下去。看来这个案子只能到此为止。”马同的言语中透露出一丝深深的无奈和懊恼,“对啦,我听史先生说,你在调查军统上海站的G先生。这是我们中统有关他的档案,希望能帮到你!”马同把一个文件夹递给傅天涯。 傅天涯打开档案,里面有一张G先生的照片。这家伙正是那个出卖了他们128位同学的国军上校“周礼”。“这家伙害死了我们抗日义勇队125位同学。他还在上海组建制毒工厂,筹建‘五名会’,收买,威胁和暗杀政府高官。这家伙才是缉私中队制毒案的始作俑者!”傅天涯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之情。 “幽灵已经跟着戴老板一起葬身火海了。不管他犯下了什么滔天罪行,老天爷都做出了公道的审判,你那些死难的同学在九泉之下都可以瞑目了!” 傅天涯点点头,举了举手中的档案,“马大哥,谢谢你。” “这算不了什么。天涯,你帮了我那么多,要不是你挺身而出,大义灭亲,这个案子根本就不会被侦破。黄老太爷的大仇也不会这么快就报了。说起来应该是我谢你!” 大义灭亲。这四个字象针一般刺在傅天涯心中。现在傅家已经四分五裂――父亲蹲在大牢里;母亲躺在冰冷的坟墓里;妹妹远走香港;二弟去了南京,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还踯躅在人海茫茫的大上海。傅天涯心中五味杂全。他转过身,走向汽车。 “天涯。”马同叫住他。 傅天涯停住脚,转过身,“……”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傅天涯叹息地摇摇头:“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我想先休息一下。也许,我会重新上学,完成我的学业,以后当一名工程师;也许我会去香港,那儿有广才,我妹妹,还有……惋玲……”去香港的念头突然在傅天涯心中变得迫切起来,自己最挚爱的人都在那儿了,自己留在上海还有什么意义你?! “跟着我干吧!上面已经任命我兼任上海警察局副局长,我在局里需要一个能干的人负责整个上海的刑事侦察工作,你对这份工作有兴趣吗?” “马大哥,祝贺你高升。不过,我不能答应你!” 马同的表情有点愕然,“为什么?上海的腐败现象很严重。黑白勾结,为所欲为。‘五名会’还有两位负责人在逃。他们一定会勾结余党,重建‘五名会’,甚至还会进行疯狂的反扑。我知道你是个富有正义感的汉子,你难道就忍心看着那帮贪官污吏,贪赃枉法,为所欲为吗?” 马同的话让傅天涯想起黄老太爷。他们都是眼中揉的沙子正人君子。“谢谢马大哥对我的抬举。可是我已经厌倦了。整个官场从上到下都已经腐败透顶,抗战刚刚胜利一年,你看看那些接受大员们都在干些什么?他们在拼命往自己口袋里捞钱。个人如此,政府的各个部门更是如此。就说缉私中队制毒案,警备司令部,警察局,军统都是各自为阵,为了自己的利益,你咬我,我咬你,每个部门都想洗清自己,没人在乎真相是什么!‘五名会’之所以能在政坛上呼风唤雨,不是因为它们的手段有多高明,而是因为那些政客们身上有屎!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整个党国都烂透了,已经没药可救了。我想你们中统也不列外!马大哥,不是我打击你,你要进行的反腐战争是没有希望的!” 第110章 尾声 爱成一种永恒的痛 (五) 马同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傅天涯慷慨激昂的话语而有丝毫的改变,“你说的没错。当初我跟着老师长北伐时,是为了打倒军阀,建立一个孙先生所期许的新中国,可是我看到的是北伐胜利,蒋总统却排斥异己,象黄老先生这样的忠良受到打压。我加入中统是想通过中央党部的力量,清除党内的腐败,让贤能,正直的人能够受到重用。我加入中统十年了,亲眼看着这个中央的调查部门,和军统一样,成为某些人争权夺利,扩大自己政治影响的工具。说实话,我也很失望,我也沉沦,放弃过。就在这个时候,我重新见到了老师长。老师长鼓励我尽量掌握权力,然后利用手中的权力,做力所能及的事。天涯,在党国内部像你我这样正直的的人不多了。所以,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生存下去,和那帮贪官污吏继续斗下去。我不指望我们的行为能改变国民党内的腐败风气,我甚至不指望我们的举动能起到遏制腐败的作用,正像你所说的,党国的根子都已经烂透了,凭我们少数几个人的努力很难力挽狂澜。可是,我还是不像放弃,我要以我自己的方式,象老师长一样,继续和那些党国的败类斗下去!能除掉一个这样的败类算一个!天涯,你愿意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吗?” 马同的话说得很平淡,没有政治家演说的豪言壮语,也没有失落者的抱怨和自弃。他的言语中,只有一个现实主义者的平实和无奈。马同不愧是黄老太爷最好的学生。他的想法,甚至说话的语气都和老太爷一模一样。他们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悲剧英雄。傅天涯打心底敬佩这样的人! “马大哥,对不起,我的的确确已经厌倦了。我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原谅我,我不能帮你!” 马同叹息地看看傅天涯,“天涯,别说对不起。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谢,马大哥的理解。再见!”傅天涯又一次转过身。 “天涯。”马同又一次叫住他,“你……父亲想见你!” 傅天涯的身子僵在原地,“……” “虽然,你父亲的案子正在侦办中,按理外人是不能随便探视的。不过,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做出安排!” 傅天涯只是呆呆地看着马同,嘴唇颤抖,久久说不出话来,“……” 六 1946年9月5日傍晚18:16分,国民党中央党部调查局上海站总部国民党中央党部调查局上海站总部位于原公共租界跑马厅对面的一座花园办公楼内。办公楼大铁门的牌子上写着中兴通讯社的字样。外人咋一看这里好像是一个新闻机构,其实他们不知这个五层办公大楼里是一个和军统齐名的特务机构。中统目前负责秘密审理缉私中队的制毒案。为了防止外界干扰,案件调查的负责人马同从首都宪兵司令部调来了一个中队看押着包括傅成彪在内的重要案犯。宪兵中队的负责人就是傅天涯的战友袁方兵。 此时,傅天涯走入地下室,沿着过道,走向临时被当作审讯室的小房间。袁方兵和原200师的士兵王冲和齐俊正在执勤。他们看见傅天涯走过来,齐齐地向他敬了一个礼。 “营长!” 傅天涯冲他们点点头,递给袁方兵一张手令,“我来见我父亲。这是马组长的手令。” 袁方兵接过手令,看了一眼,打开一道铁门,“傅成彪已经在审讯室恭候你了。营长请。” 傅天涯走进这个只有十来平方米的狭小的房间。房间内空荡荡地只有一张桌子,桌前放着一把椅子。这是标准的审讯室的布置。小桌子是给审讯人员坐的,而前面的椅子是给犯人坐的。傅成彪已经坐在犯人的椅子上,背对着他。听到开门声,傅成彪身子象一座浮雕一样一动不动。 傅天涯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惆怅。他对站在门口的两个中统特工挥挥手,“我想和我父亲单独谈谈,请你们回避一下!” “傅成彪是中统的重要案犯,没有人能够单独和他在一起!”一个特工冷冷地回答道。 傅天涯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我来这儿是马组长批准的,你要不要我再给他打个电话,让马组长亲自下令让你们滚蛋!” “傅先生,你别激动!重要案犯一律不能单独提审,这是规矩。马组长也要遵守!”那个特工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 “傅天涯,你就别在这儿和他们较劲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傅成彪回过身,冷冷地对傅天涯说道。 傅成彪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还鼓出了一个大包。他双手还带着手铐,但神情却很镇静。 傅天涯听说父亲在国际大饭店和中统以及宪兵们大打出手,以一敌十的“佳话”。可是他却没想到父亲会被打得这么惨。他心里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他猛地抓住身边一个特工的手腕,从他口袋里搜出手铐的钥匙,上前为父亲打开手铐。 另一个特工迅速掏出□□对准傅天涯。可是傅天涯对他的举动好像视而不见。这个特工愣愣地看着同伴。同伴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冷静。这个特工只好悻悻地把枪又插回枪套中。 傅天涯从包里拿出父亲最喜欢抽的雪茄烟,递给父亲,然后拿出打火机为父亲点燃。 “爸。听说你要见我。我来了,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吧。我向你保证,你就是打我,骂我,我也绝不还嘴!” 傅成彪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又缓缓地吐出。“事情已经发生了。打你,骂你有用吗?”傅成彪用忧伤的眼神看着他,“傅天涯,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吗?” 傅天涯心如刀绞,他从桌子后面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父亲对面,“爸,有什么话你就问吧,我一定据实回答。” “我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你有份吗?”傅成彪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是指自己被捕的事。 傅天涯默默地点点头,“……” 傅成彪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他,“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我想知道详情!” 第111章 尾声 爱成一种永恒的痛 (六) 傅天涯感到口干舌燥。“黄……”他不想把黄惋玲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父亲,就改口说道:“黄老先生的保镖汪涛去了南京,通过黄老先生在中央党部的学生,向中统举报了你。中统指定马同为案件侦办小组的组长。” “为什么是马同?马同不是警备司令部的副参谋长吗?” “马同的另一个身份也是中统在上海的特派员。根据汪涛的说法,马同应该是在1935年左右加入中统的。中统派他到上海就是想利用他和黄老先生的关系,设法联络帮会人士,扩大中统在上海的影响。由于马同的身份特殊,所以他被军统扣押之后不久,中央党部很快就派人把他给保释出来了。”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缉私中队制毒案本来是军统在经手,中统根本插不进来。你的指控让中统找到了插手此案的借口。不过,他们要想说服上面那些大人物,恐怕还需要过硬的证据。镇江的那批毒品被扣押也是你的杰作吧?” 傅天涯点点头,“汪涛告诉马同你把毒品存放在十六铺的18号码头。这批毒品很快就会销往外地。我和史广才监视着那批货,一直跟到了镇江。可是,宁叔看见我,拒绝投降,在交火中,宁叔中弹……落水……我让人沿江寻找,到现在也没有宁叔的尸首……后来马同带着宪兵中队的人赶来,扣押了那批货并逮捕了‘龙庆帮’的龙爷。龙爷被押到南京就向中统交代了,所以……” 傅成彪沮丧地点点头。他眼中浮出泪花。宁虎和钱千程都是他的好兄弟,他们三个出生入死在藏龙卧虎的上海滩打下了一片天地,没想到这个好兄弟会死在自己亲手儿子的手里。“既然是中统办案,为什么要动用宪兵司令部的人?” “中统擅长情报收集,可是在军事行动方面比不上军统。所以我就向马同推荐了宪兵司令部第一中队。这个中队是以我们200师特务营第一连为基础组建的,很有战斗力,我也很熟悉,所以就……” 傅成彪悲哀地,“原来是这样。你们人赃并获,扣留那批毒品,中统就有了指控军统和我本人的充分证据。” “是的。中统连夜把军统和你走私贩毒的证据报告了中央党部的陈部长,经过陈部长和总统府沟通,上面决定把缉私中队制毒案从军统手里移交给中统办理。” 难怪毛副局长要取消毛丽芳和傅天成的婚礼,并且连面都不肯在国际大饭店露一下。他一定是听到风向不对,在往后缩。这个狡猾的老狐狸。这也不能怪毛副局长知情不报,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在背后向他开枪,何况一个外人呢?这也就是注定他的这一劫在所难逃!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把你老子亲手送进大牢,你很开心吗?” 傅成彪声音不高,但却字字打在傅天涯的心里。“爸……”傅天涯不知道该如何向父亲解释。 “别再叫我爸。我不敢当!出了这种事,我们父子的情份早就恩断情绝了!我傅成彪命贱,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 傅天涯呆若木鸡:“……” “我傅成彪在上海滩摸爬滚打了几十年,风光一极,没想到最后却栽在我二个儿子手里。我让人调查过了,是傅天成向黄老鬼告密揭发缉私中队有秘密的制毒工厂,而你傅天涯抓住这条线索不放,最后不惜出卖你老子!你们哥俩配合的可真是默契!”傅成彪的语气中充满了自嘲,“我傅成彪这一生杀人无数,也许这就是报应!”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用伤感的语调说道:“以后你别再来了。你来了我也不会再见你!” “爸……”傅天涯喃喃地说道。 “别喊我爸!”傅成彪威严地呵斥道。“你要是还有一丁点良心的话,你就撑起这个家,好好照顾你母亲和你弟妹!” 傅天涯看着父亲满是伤痕的脸,轻轻地说道:“妈不在了。今天凌晨在家里自杀了……”傅天涯说完,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傅成彪大脑轰地一下,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看着儿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妻子先他而去了。 “你妈妈……留下什么话了吗?”傅成彪声音颤抖地问道。 傅天涯掏出母亲的遗言,无声地递给父亲。 傅成彪看着那两行诗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傅成彪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他像是受伤的野兽一般,仰头惨叫一声,“啊!” 然后,就瘫坐在椅子上。他看着傅天涯喃喃自语地,“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傅天涯心如刀绞,无言以对,“……” 傅成彪双手捂着脸,像个孩子一样,饮泣着。他哭得那么伤心,那么难过,又是那么地无助。全然没有一个驰骋上海滩,傲视群雄的大老板的样子。 傅天涯看着哭泣的父亲,眼泪不争气地一个劲的流。“……”这就是我想要的吗?由于自己的冲到,母亲身亡,父亲锒铛入狱。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第112章 尾声 爱成一种永恒的痛 (七) 六 傅天涯回到家里,象母亲一样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他脑海里闪烁着父亲哭泣的背影和母亲哀怨的眼神,悲愤万分。这个家他一分钟都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他就会整个崩溃掉!傅天涯急急忙忙地拿出行李包,把自己的衣服胡乱地塞进包里。他要离开上海,去找惋玲。他不想再呆在上海了。这个大都市让他窒息得喘不过气来。傅天涯提着行李包,打开房门,突然看见妻子柳文站在走廊。 柳文被她父母拖回了南京,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傅天涯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柳文大步走了过来。柳文穿着外套,外套里面是粉红色的丝绸旗袍。她走得很急,脸上红扑扑地,渗出细密的汗水。 傅天涯:“……你怎么……来了?” “母亲过世了,我这个做儿媳的说什么也得来在母亲坟前鞠个躬。” “阿文,你不是回南京了吗?天香说,她看见你父亲把你拉上了汽车。” “我回到南京,趁他们不注意,就偷偷跑出来出来,赶回上海了。妈的后事都办完了!” 傅天涯心里有点感动,“柳文,你在妈的灵位前磕个头,就赶紧回南京吧,省得你父母着急。” “天涯,我来了就没打算回去。虽然我父母提出要我们离婚,可是那是他们的意思。我有更好的理由留在傅家,继续留在傅家做媳妇。” “更好的理由?我们……傅家已经……败落了,不比从前。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留下来?”傅天涯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怀孕了。天涯,我们有孩子了,这算不算是好理由!”柳文含笑地看着丈夫。 傅天涯:“……”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傅天涯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真的……怀孕了?” 柳文红着脸点点头,“最近我总觉得恶心,我就自己悄悄去医院做了检查。天香的婚礼上,我遇到了广雅医院的杨医生。她是万通商行张总经理的太太。她们夫妇也受邀参加婚礼。杨医生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本来打算和爸妈一起分享这个喜讯,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父亲就被抓走了。” “我有孩子啦……”傅天涯喃喃自语。在一连串家庭不幸之后,总算有一个喜讯让他欣慰,“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啦……”他手中的行李包“吧”地一声掉在地上。他身子缩到地上,捂着脸,喜极而泣。 柳文看着傅天涯一脸疲惫,憔悴的样子,心疼地跪下身把傅天涯抱在怀里。“天涯,我不会离开你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我和孩子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我向你保证!” 傅天涯慢慢闭上眼睛。他该怎么办?要是没有柳文怀孕这件事,他会毫不犹豫地追到香港,和惋玲在一起。可如今……傅天涯迷茫了,“……” 傅天涯就像婴儿躺在母亲怀抱里一样,靠在柳文的怀里。好几天没合眼,他感觉很累,很累。 七 1946年9月6日下午14:48分,京沪线上的火车包厢火车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上海了。傅天成把自己关在火车的包间里,从包里拿出几十张编了号码放大的照片,仔细研究着。这些照片是他拼了老命,千辛万苦才搞到手的。那上面记录着高凤鸣这些年制毒的心得。他要利用这些宝贵的经验建立起他自己的毒品新帝国。傅天成想到这儿,嘴角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门外,传来敲门声。傅天涯一惊,连忙拿起一本书把照片压在书下面。 “谁?” “先生,你要的消夜已经好了。” 傅天成松了一口气,打开房门。一个穿西装模样的人端着一个装有葡萄酒的食盘走进来。这人把食盘放在桌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傅天成的对面,“傅先生,我们谈谈吧!” 傅天成意识到这家伙不是服务员。他立刻拔出□□,“你到底是什么人?” 穿西装的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傅先生别激动,我只是想跟你谈谈,并无恶意!” “我要是不想跟你谈呢!你给我滚出去!”傅天成恶狠狠地呵斥道。 西装男猛地伸手抓住傅天成的持枪的左手腕,轻轻一拧,□□就到了自己的手中。“坐!”他眼皮都没抬,打开酒瓶,倒了两杯酒。 傅天成傻傻地站在原地,惶恐不安地坐下身,“你……想谈……什么?” 西装男从桌上拿起一张照片,看着,“是高凤鸣笔记本的照片吧?你大哥真是大意,他拿走笔记本之后,应该仔细搜搜你的身。这样的话,他就会发现你身上的胶卷。” 傅天成出了一身的冷汗:“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把我当朋友好啦!我很愿意和傅先生交个朋友!” “你要是想要这些照片,你尽管拿走,好了!”傅天成故意装作大度的挥挥手。 西装男玩弄着手中的□□,“底片在你手上。我拿这些照片有什么用?傅天成,我问你,高凤鸣的制毒配方和工艺流程,你能掌握吗?” 傅天成在揣测着对方的意图。什么样的答案,才能让他放弃杀机呢?“我在76号禁毒所看着高凤鸣制毒,看了4年。上海光复后,我和他在同一间牢房又被关了6个月。我们天天谈论的都是如何制作吗啡。我出了提篮桥监狱就在震旦大学化学系学习,你说我下了这么大的功夫,都是为了什么?” “很好。那我就给你一个证明你自己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西装男递给傅天成一杯酒,“傅天成。我和你父亲合作了很多年,我们算是老朋友了。可是你父亲他让我失望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儿女情长,心不够狠。他舍不得杀了你大哥,所以才铸成了今天的大错,把自己搞进了大牢!不过,傅先生,你比你父亲强。你早就知道缉私中队制毒工厂的后台是你父亲,可是你还是向黄老鬼举报了。你敢出卖你父亲,就凭这点,你将来会大有前途!” “傅成彪杀了我范叔,还有我母亲。我是在为他们报仇!还有他傅成彪眼里只有我大哥,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我就是要让他后悔!让他知道我傅天成的厉害!我傅天成这辈子只认一个理,成王败寇!谁挡了我的道,就别怪我不客气!我遇人杀人,遇佛我杀佛!” “我要的就是你这股六亲不认的狠劲!傅天成,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啊!” 傅天成打量着西装男,“我还不知道先生的贵姓大名呢?” “你就叫我G先生吧。” “G……幽灵?”傅天成大吃一惊,好像见了鬼一样,身子往后一缩,“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到底是他本人,还是他的替身?” 西装男拿着酒杯微微一笑,莫测高深地说道,“这有区别吗?幽灵本来就是一个传奇,阴魂不散。而传奇人物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消失的!傅天成,从今天起,我们要重组上海滩的帮会和‘五名会’。祝我们合作愉快!” 傅天成和G先生碰杯,“合作愉快!” 火车沿着苏州河驶向上海。天色阴暗,乌云密布。河面上的一群水鸟被隆隆的电闪雷鸣惊起,在空中不安地嘶声哭叫着,上下飞舞。一场狂风暴雨就要降临大上海了…… 全书终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